这人单看脸,实在瞧不出是日日呆在战场上的,风霜刀剑,怎么就他的脸半分不见憔悴,肤色如玉,五官俊秀,下颔线生的极优美,看着就让人心中生出邪念。禾晏叹了口气,老天爷在捏造肖珏的时候,应当是用了十分的心思,这或许就是,旁人羡慕不来的人生吧!

禾晏看着倚着墙头的男人,恶向胆边生,嘴里嚷道:“这样漂亮的人,如今就落在我手中了,这种百年难得的机会,不为所欲为一下,都对不起我自己。”她一边说,一边去解肖珏的扣子。

喜服层层叠叠,这屋里闷的慌,她也是见肖珏脸色有些微微发红,想来是被热的,也是一片好心,打算帮忙将肖珏的外衣脱掉好把他放上塌,今日就早些歇了。谁料到这扣子竟然也繁复的很,她低头去解,解开一颗,正要去解第二颗,忽然间,手被人抓住。

禾晏讶然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清绝幽深的黑眸,他声音淡淡,似有调侃,“那么,你打算如何对我为所欲为?”

这人目光里尽是清醒,没有半分醉意,禾晏失声叫道:“你没醉?”

肖珏勾了勾唇:“有一点。”

我信你个鬼!禾晏心里想着,他这模样分明就是从头到尾都醒着,还好方才好像没有做更过分的事。

禾晏讪笑道:“那你醒了就好……”

“说说,”他却不打算饶过禾晏,禾晏放在肖珏胸前的手仍被他抓着,他似笑非笑的盯着禾晏:“怎么个为所欲为法?”

禾晏挣了一下他的手,没挣开,莫名的有点慌,话都结巴了,“我就是……看你穿的太多,屋子里太热,帮你解两颗扣子……”

“说谎,”肖珏扬眉,直勾勾的盯着她,“我看,你是想占我便宜。”

禾晏:“……”

不至于吧!解个扣子就叫占便宜了?

放在肖珏胸前的手如摸了块烙铁,她自己先烫起来了,禾晏昏头昏脑道:“不不不,这怎么能叫占便宜,我有什么没见过的,我连你腰上那颗红痣都见过了……”

此话一出,肖珏身子微僵。

半晌,他才淡淡开口:“你倒坦荡。”

禾晏回过神来,心里暗暗唾骂自己一声。她眼下半个身子都扑在肖珏身上,手被他抓着,摸着他衣襟,活脱脱像个强取豪夺的女流氓。但肖珏不松手,她就只能这般僵着。

“肖珏,你先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她憋了半晌,总算憋出了一句。

肖珏目光清清淡淡掠过她,猝然松手,禾晏大大的松了口气,只心道这暖炉是在屋里生了个太阳吗?怎的热的人心慌气短。

肖珏目光落在被褥下露出的一角书页,目光微怔,伸手去拿:“这是何物?”

禾晏一抬头看见的就是他这般动作,登时脸色大变:“等等!”

这话也没什么用,肖珏已经拿到了手里,禾晏下意识的朝他扑过去,劈手就要夺走。

那是青梅送给她的小册子!

先前和青梅打打闹闹的,禾晏还没来得及收好,林双鹤就进来了,她随手往被褥里一塞,没料到眼下被肖珏看到了。禾晏都还清楚地记得在济阳城里,肖珏见她看春图时,陡然沉下去的脸色,这大喜的日子,莫要又惹了这位少爷生气。

禾晏劈手去夺,被肖珏以臂挡住,再伸手往前,又被避开,一闪一躲,一进一退,肖珏手长,拿着册子不让她碰到,禾晏只得跳起来生扑,冷不防脚绊到床沿,直往塌上倒,肖珏见状,将她往身前一拉,二人直直的倒了下去。

床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禾晏扭头一看,还好还好,没塌,很结实。

她望着那本被自己抓住的册子,心中大松了口气。

下一刻,外头传来热闹的声音,依稀是程鲤素的叫声。

“哇!动静也太大了,我舅舅果真厉害!”

紧接着,又是赤乌的声音:“谁把程小公子放进来的?快把他带出去!”

“我不要!我还要再待一会儿!放开我——”

似乎是程鲤素被人架走的声音,门外渐渐恢复了平静。

禾晏呆了片刻,回过神来,她自己趴在肖珏身上,手里还紧攥着册子,脑袋正贴着肖珏胸前,能感到他胸腔微微的震动,像是在低笑。

他……在笑?

禾晏猛地撑起半个身子,看着底下的肖珏。

他抬了抬眼,懒洋洋的开口:“禾将军厉害。”

“那是……自然。”禾晏看的有点晃神,“我可不是当年贤昌馆的倒数第一了。”

“嗯,”他幽深黑眸里,似藏有浅淡笑意,将双手枕于脑后,“禾将军女中豪杰,战无不胜,在下甘拜下风。”

“你这话说的很没有诚意,”禾晏作势凶他:“既然我赢了,是不是要有奖励?”

肖珏声调微扬:“你想要什么奖励?”

禾晏正在思忖,冷不防一阵天旋地转,她同肖珏的位置已然掉了个个儿,她在下,肖珏在上,这人的眉眼在满室灯火中,如窗间美梦,身上的馥郁的酒香和他衣裳中的月麟香气混在一起,令人心醉。

“这个奖励如何?”

腰带,被慢慢的抽出。

禾晏紧张的声音发颤,手指碰到了方才被她抢到的战利品,她问:“肖珏,你要不要……先看看……”

“不必。”

有人低笑一声,幔帐瞬间滑下,遮蔽了帐里良宵。

“禾将军可能不知道,男人对这种事,都是无师自通。”

……

月如银,星似雨,红烛泪尽处,岁岁春风。

------题外话------

油门一踩,谁都不爱(。

第二百四十九章 独宠

日头从窗外照了进来,桌上的红烛已经燃尽,只留下一点红色的烛油,如绽开的小花。

一只手从帐幔里伸了出来。

禾晏揉了揉眼睛,扶着腰坐了起来。

这是稀里糊涂的一夜……也是……赤壁鏖兵的一夜。倘若要回忆……罢了,还是不要回忆了。

她只心想,原先开头说的那句“为所欲为”,没料到最后是用在自己身上了。她得到了什么奖励吗?没有,眼下看来,最大的赢家,分明是肖珏。

禾晏侧头去看身边,身侧空空的,并无人在,她愣了一下,再看看外头,怕是已经迟了,昨夜后来沐浴过后,她乏的厉害,倒头就睡,此刻看看日头,估摸着不早。

正想着,门开了,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禾晏抬头看去,就见肖珏走了进来,白果手里抱着个食篮,跟在后面,进了屋,一碟一碟的将篮子里的碗盘往桌上摆。

“醒了?”肖珏见她已经坐起身,走过来问。

禾晏轻咳一声,点了点头。

“梳洗之后,可以用饭了。”他顿了一下,迟疑的问:“可还好?”

禾晏脸一红,下意识的去看白果,白果小丫头已经放好饭菜,一溜烟又跑了。她看向面前人,这人跟采阴补阳过了一般,一夜过去,看起来神清气爽,没有任何不适。她咬牙道:“好得很,肖都督功夫已有大成,罕有敌手,我算是领教了。”

肖珏嘴角一勾,慢悠悠道:“禾将军也不错,昨夜还曾放出狠话,来日再战八百回合……”

禾晏:“?”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她何时说过!

禾晏忙不迭的去捂他的嘴:“等等!你不要胡乱说话。”

“禾将军,”他微微凑近,黑眸藏着笑意,“说过的话才一夜,就不认账了?”

距离太近,令人心慌,禾晏一掀被褥,穿上鞋就跑,含糊道:“……我去梳洗了!青梅呢?青梅——”

青梅被叫了进来,禾晏漱口洗脸过后,青梅来为她挽发,边挽边道:“姑娘……哦,现在该叫少夫人了,少夫人,少爷对您可真好。”

禾晏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

“今日一大早就起了,”青梅道:“去厨房教人给你做了饭菜,奴婢本来想叫您的,少爷不让,说让您多睡会儿。”

禾晏点头,一抬眼看见青梅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纳闷道:“你怎么高兴成这样?”

“二少爷对少夫人好,奴婢当然高兴了。”青梅跟捡了钱一般,“回头奴婢就告诉老爷和少爷,他们可以放心了!”

禾晏:“……”

待她梳洗过后,重新换了一身海棠红色的窄袖长裙,青梅头梳的好,妇人的发髻梳起来并不显得老气,反倒干净清新了许多。

禾晏将肖珏给她的那只蛇纹黑玉重新系在了腰间,抬脚去了小厅。

桌前,白果送来的饭菜已经摆的满满当当。他们二人吃饭的时候,都不喜人在旁伺候,青梅也就退下了。禾晏坐在桌前,分给肖珏一双筷子,感叹道:“肖珏,你们家的早点丰盛的有点过分了。”

且全是她爱吃的,虽然她也并不怎么挑食就对了。

肖珏扯了下嘴角:“一顿饭就将你收买了?”

“那你就不懂了,”禾晏振振有词,“我们普通人家不讲究虚的,嫁衣嫁汉,穿衣吃饭,吃什么当然很重要。”

他笑了一声:“你倒是好养活。”

禾晏抓起一只梅花包子,边吃边冲他笑,倏而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道:“糟糕,今日早晨不是要去跟大哥大嫂敬茶的?”

这原本是新妇向公婆敬茶,只是如今肖仲武夫妇已经不在人世,但按理,也该同肖璟和白容微敬茶。

“无碍,我已经同他们说过,吃完再去。”

“哎?”禾晏望向她,“这样是不是不守规矩?”

“什么规矩,”这人说的云淡风轻,“肖家没什么规矩,尽可随意。”

禾晏一怔,且不说从前在那个“禾家”了,后来她嫁到许家,眼睛未盲之前,日日晨昏定省必不可少。因她做女子的时间短,后来又在行伍中呆了多年,许多规矩也不甚清楚,时常闹出笑话,那时候,对于“规矩”二字,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头痛厌烦。

如今却有人对她说“尽可随意”。

她偷偷昵一眼对面人,肖珏察觉到她的目光,问:“怎么了?”

“肖珏,”禾晏认真道:“朔京城里,如你这般做人夫君的,应当是头一个,实在是面面俱到,无微不至。”

肖珏嘴角一翘,语调平淡的开口:“当然。毕竟你夫君对你在花灯节上一见钟情,第二日就上门提亲,非你不娶,如果你不答应出嫁,就要跳河自尽。”

禾晏:“……嗯?”

他继续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们禾将军驭兵之术炉火纯青,驭夫之术也登峰造极。”

禾晏听着耳熟,这才想起,这不是她在济阳的时候对着凌绣一干姑娘们随口胡诌的么?没想到肖珏居然还记着?

当时胡言乱语,没想到如今肖珏还真的成了她的夫君,只是这话现在听起来,未免就有些不要脸了。

禾晏端起甜浆来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岔开话头:“那个……肖家真的没有规矩么?随便怎么样都行?”

肖珏扫了她一眼:“红杏出墙不行,夜会男子也不行。”

禾晏:“……”

她不怕死的追问:“那要是破了这两样会怎么样?”

肖珏眼睛微眯,淡淡开口:“打断腿,关起来。”

禾晏:“……”

过了半晌,她道:“肖珏,你好凶啊。”

这人望着她,目露警告,“不错。”

……

用过早点后,禾晏同肖珏去敬茶。

先前在肖府已经住过一段日子,禾晏同肖璟夫妇,也不算陌生。喝过茶,白容微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禾晏,笑道:“这是原先怀瑾还未成亲时,我和他大哥准备的,今日总算是能送出去了。”

禾晏笑着道过谢。

白容微又看向他们二人,越看心中越是欢喜,要知道肖珏刚被文宣帝赐婚以后,但凡女眷聚会,白容微都能听到许多人背地里说,好端端的肖二公子,怎么就找了一个粗鄙的武女,听得多了,白容微心中不悦,后来再有帖子,就推说身体不适不去了。眼下他们二人走在一起,如同一双璧人,况且谁说女子就要温婉知礼,她见禾晏性情活泼,肖珏这些日子,神情都生动了许多。

又拉着禾晏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肖璟叫她该休息了,白容微有了身孕后,肖璟亦是时时不敢大意。

禾晏捧着匣子与肖珏出了门,往自己院子里走,走到一半,终于忍不住先打开匣子一线,往里瞧,就见匣子里是三支白玉做的发梳,从大到小,玲珑剔透。

“结发……”她一怔。

肖珏侧头看她:“不喜欢?”

“没有。”禾晏把匣子一合,抱在怀里,“非常喜欢。”

这倒比什么金玉宝石一类,更显珍贵。

因着成亲,这两日文宣帝允了假,肖珏可以在府上多呆一日,今日就算是没什么事了。禾晏与他刚走回院子门口,就看见青梅和白果蹲在地上,面前是堆成小山般的系着红绸的贺礼。

“少夫人来啦?”白果笑眯眯的站起身,“奴婢们正在将昨日里收到的贺礼盘出来。少夫人要不要看看?”

禾晏见那些个贺礼几乎堆满了半个院子,不由得咋舌,忍不住问肖珏:“不是说你不近人情,在朔京城里人缘不佳,怎生还有这么多的贺礼?昨日究竟是来了多少人?”

肖珏不说话,唇角微勾,看着似有得色。

“我先去瞧瞧都有什么好东西。”禾晏说着,就走到青梅身边。原先做“禾如非”时,皇上的赏赐极多,不过都还没捂热,也就给抬到禾家的库房里了。后来又做了“禾大小姐”,家里穷的叮当响,这般坐拥金山的丰收喜悦,的确是许久未见。

青梅亦是很兴奋,大抵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好东西,不住地将自己的发现与禾晏分享。

“少夫人,你看这个,这个花盆是用琉璃做的哎!”

“这个人参一看就很贵!”

“还有这尊花瓶,奴婢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花瓶,这个宝石是真的吗?”

小丫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禾晏跟着翻了几下,竟被她翻到一个熟人送的东西。

是济阳城的穆红锦和崔越之所送,是一整副珍珠头面,济阳靠水,盛产明珠。珍珠粒粒饱满丰润,璀璨夺目。甫一打开箱子,差点晃花了人的眼睛,崔越之财大气粗,穆红锦又霸道大方,送这样的重礼的确很符合他们的手笔,就是禾晏瞧着,有生之年,她应当不会戴着这幅头面出门了。这要是戴出去,就是明晃晃的将银票顶在头上,这不是招人来抢么?实在是很招摇。

她又往下翻了翻,翻出了一小坛酒,是金陵城的花游仙和采莲所赠,是当初他们曾尝过的碧芳酒。只是这坛碧芳酒,是陈年佳酿,已经放了七年了,若非此次肖珏与禾晏大喜,花游仙原是舍不得拿出来的。

禾晏将这一小坛碧芳酒放在身侧,听见青梅道:“少夫人,你看这个!”

禾晏侧过去一看,一时愣了一下。

这是一幅极长的刺绣,整副刺绣有半人来高,上头绣着并蒂莲下,鸳鸯一双。绣工格外匀整,色彩亦是华美明丽。这样一幅刺绣,要绣下来,绝不是一件容易事,只怕许多绣娘一起白日黑夜的赶工,也要月余才勉强。

这刺绣卷轴边,还有一封信。禾晏拆开信来看,原来这幅刺绣是从润都送来的,绣这并蒂鸳鸯图的,正是当初被禾晏从李匡手下救回来的那些俘虏女子。润都才打过仗不久,城中一片萧条,是润都知县赵世明找了丝线,请那些女人们缝制,好做肖珏与禾晏的新婚贺礼。

看样子,那些女人过得还不错。

禾晏也替她们高兴,将信收起来,嘱咐青梅将这几样她特意挑出来的搬到自己屋里去。才站起身走到肖珏身边。

肖珏待她走近,微微扬眉:“可还满意?”

禾晏摇头。

“哪里不满意?”

“肖都督,人人都送贺礼,你怎么不送我?”禾晏故意道。

她这本来也是随口玩笑,不曾想此话一出,肖珏不疾不徐的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贺礼。”

禾晏愣了一下,试探的问,“你不会还真的准备了贺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