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早,一身男装的琸云精神奕奕的地从屋里走出来,笑眯眯地朝打着哈欠一脸萎靡的贺均平打了声招呼,不顾他诧异意外的眼神,身手矫健地跳上马车,又回头朝他招手,“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啊,这三天同学来访,俺做了几天的全陪,昨晚陪聊到凌晨一点,实在没有精力码字了。

欠下的稿子我会努力补上来的,呜呜。我保证!

对了,明天这些娃儿们就长大了,哈哈哈哈!!!

第二十四回

二十四

小游山脚,黄石坡上。

自从去年年初燕王起兵谋反,益州这一带愈发地不安定,三天两头都是打仗,连带着这一路的商客也少了许多。许二麻子领着山寨的一群弟兄百无聊赖地坐在山坡的树荫底下一边挥着袖子扇风,一边呲着牙埋怨着这鬼天气。

小游山已经有近半个月没有一滴雨了,天气却一天比一天地热,毒辣的日头仿佛要从天上掉下来,烤得地上滚烫。

“老大,老大——”山下放风的富贵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连滚带爬地奔到许二麻子跟前,激动得一张脸黑里发红,“老大,来了群大肥羊,足足有十几辆马车,货物码得跟小山似的,更要命的是才带了六七个人。”

许二麻子顿时又惊又喜,高兴罢了又有些狐疑,摸了摸下巴问:“你可曾看清楚了,那不会是同安堂的马车吧。”

益州到燕地这一路,没有人不晓得同安堂有两个要命煞星,年纪轻,长得好,却偏偏都有一身好武艺,更要命的是他们俩杀起人来可真真地犹如修罗转世,这一路的山寨土匪都在他们俩手里吃过亏,只要听说是同安堂的马车,立刻躲得远远的,就算马车里装的金山银山,他们也不敢染指半分。

富贵拍着胸脯道:“要是同安堂的马车,俺怎么敢上来报信。小的早就仔细看过了,上头没有同安堂的旗帜,车上也没有药味儿,十有□是别处来的,不晓得小游山里有大哥这号英雄人物才敢这么乱闯。”

许二麻子被他这一番马屁拍得很是舒坦,拍了拍衣服下摆上的灰跳起身,朝树下零散坐着的十几个土匪一招手,高声喝道:“弟兄们都给精神点,咱们下山去发个大财!”说罢,便领着这一干土匪大摇大摆地往山下冲。

还未上官道,许二麻子果然就瞧见了那群肥羊,拢共怕不是有近二十两马车,车上堆得高高的,也不是装的什么。队伍前后只有六七个骑着马的护卫,许二麻子飞快地查看了一圈,没瞧见那俩煞星,终于放下心来。

他朝身后诸位兄弟一挥手,大伙儿会意,立刻操出家伙奔上前去将大路拦住。富贵抬头挺胸地扯着嗓子大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诸位土匪也跟着齐声嚷嚷,一边挥着手里的家伙一边高声大吼,意图一开场就将众人吓唬住。

车队果然缓缓停下,领头那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个角,从里头探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来,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鬓若刀裁,明明是极文秀清雅的长相,却生得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闪着凛凛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许二麻子两腿一软,身上顿时打了个哆嗦,惊呼一声,来不及跟诸位兄弟招呼一声,掉头就往山上跑。余下的土匪们不明所以,傻愣愣地看着他飞快地消失在山间小路上,还摸着脑袋在那里议论纷纷,“大哥是怎么了?咋忽然跑了?”

正纳闷着,马车上的年轻人皱着眉头跳了下来,不耐烦地瞥了他们一眼,清俊的脸上一片寒冰,冷冷道:“刚刚那是许二麻子?怎么,上回在小爷手里吃了亏,今儿想要找回场子?带的人也忒少了吧,就这十几个,还不够小爷塞牙缝的。”说罢,他又扭过头朝马车里喊道:“就几个小喽啰,很快就打发了。你睡你的!”

“是二煞星!”富贵立刻认出他来,一边朝众人做手势,一边干笑着连连往后退。贺均平再往前走了两步,那些土匪们仿佛一群受惊的雀鸟,立刻一哄而散。

贺均平伸了伸胳膊,有些扫兴地摇摇头,转身复又跳上马车。

一身男装的琸云眯着眼睛正在打盹,刘二少爷斜靠在车壁上饶有兴致地时不时看她一眼,眼神清澈,目光温和。贺均平看得心里头一堵,很不痛快地插到琸云和刘二少爷中间坐下,堪堪挡住刘家二少爷的视线。

四五年过去,不仅是贺均平长成了英俊潇洒的少年郎,琸云也渐渐张开,出落得艳光逼人,便是一身男装也难掩丽色。不晓得她是女儿家的,也不过是感叹几句这小哥儿长得好,可也有像刘家二少爷这样知根知底的。贺均平总觉得,这刘二少爷对琸云不安好心。

为了不让刘二少爷再盯着琸云,贺均平没话找话地寻他唠嗑,“…听说贵府大少爷年初的时候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腿,啧啧,真是倒了大霉哦…”

刘家两位少爷不和几乎是益州人尽皆知的秘密,几年前刘大少爷派人怂恿流民劫道欲加害二少,正是被琸云打断了计划,之后还请宋掌柜特意去警告过。而今大少爷莫名其妙地摔断了腿,若说不是二少做的,贺均平可不信。

二少却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一脸坦然地笑了笑,回道:“可不是,要是大哥好好的,我也不必这大热天的亲自送货,还劳得贺公子与方姑娘大驾。若不是你二人一路护送,我们这一路怎会如此通畅。”

刘二少本只向宋掌柜借了琸云,贺均平得知后死皮赖脸地跟过来的,他可不放心让琸云一个人与居心叵测的刘二少同行。贺均平心里清楚得很,这刘二少表面温柔斯文,私底下可是个不要脸的狠角色,他要真对琸云上了心,指不定会使出什么阴险的手段来。

“方琸云那丫头虽然本事大,可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丫头,要是被那刘二少骗了要如何是好。”贺均平这么想。那刘家二少爷长得不差,又惯常在琸云面前做那温柔小意的姿态,益州城里不少小姑娘迷他迷得紧,保不准方琸云一不留神就被他给迷住了。

贺均平侧过头去看了看歪在身边睡得迷糊的琸云,瞅见她微微蹙着眉,不由得想伸手把她眉间舒平。才伸出手,猛地想起来刘二少就在一旁虎视眈眈,赶紧忍住了,只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你要是睡得难受,就往我身上靠靠。”

琸云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却没动。贺均平等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把她的脑袋拨到自己肩膀上。罢了又扭过头来朝刘二少笑笑,目中难掩得意。

刘二少脸色微僵,还是勉强笑笑,低下头去再不看他们。

一路太太平平地到了燕地的洪城,刘二少忙着做生意,琸云便与贺均平一道儿在城里转悠。

琸云和贺均平一起来益州不仅仅是为了护送刘二少,主要还是想在燕地淘换些稀罕玩意儿回去给宋掌柜做礼。

宋掌柜这几年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不过数年就已在益州城开了四家同安堂,隐隐有成为益州城第一大药铺的趋势。

他年纪轻轻就攒得这么一大份家业,人又生得清雅俊逸,更要命的是上头还没有父母在堂。一嫁进门便是当家主母,这样的好亲事可是点着灯笼也找不到。益州城里不晓得多少人相中了他,每日里上门说亲的媒人都快要踏破了门槛,直到上个月,才终于由城里赫赫有名的岳神医做媒,与龙凤银楼的韩老板家结了亲,定下了他家的独生女。

宋掌柜成亲非同小可,作为最先追随他的小弟们,琸云和贺均平自然不能小气,拍着胸脯说定要送个大礼。可他们转遍了益州城,也没能找到称心如意的礼物,二人一商量,索性便来燕地碰碰运气,正巧又赶上刘二少往燕地送货,才决定护送他一路。

洪城虽比不得益州繁华,但这里乃燕地地界,有许多西北来的商人在此开店,贩卖的货物与益州截然不同,有大食的香料,新罗的人参,真蜡的象牙和犀角,还有欧罗巴的各色宝石,这些都是在益州城里难得一见的东西。

琸云与贺均平在洪城熟门熟路,自然晓得要去哪里淘换东西,不一会儿便寻到了城里最大的珍宝楼。

他二人虽穿得素净,但身上的衣服都是从刘家铺子里挑出来的上品衣料裁剪而成,店里的伙计生得一双火眼金睛,立刻殷勤的迎上来,热情地招呼道:“二位客官要买些什么?小店昨儿刚进了一批欧罗巴来的新货,有上好的红宝石和香料,两位客官要不要看看?”

贺均平很是气派地一挥手,“都拿出来瞧瞧。”他平日里并不怎么花费,吃穿用度也不多讲究,故很是攒了不少银钱,这会儿自然财大气粗。

伙计最爱的就是这样豪爽客人,一边讨好地笑着,一边转身去后堂抱了好几个精致的檀木匣子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第一个匣子,里头赫然装着一套红宝石头面。欧罗巴的首饰样式与大周迥异,但用料实在,大颗大颗的红宝石通透红艳,绽放着华丽至极的光芒。

贺均平呼吸一滞,眼睛不由自主地朝琸云柔润的红唇瞄去。琸云肤白胜雪,红唇黑眸,相貌十分浓艳,虽说与大周朝讲究的纤细清雅截然不同,但对贺均平来说,却是一种极致的吸引。他忍不住悄悄打量琸云的不施粉黛却艳光四射的面容,猜测着那殷红的唇与匣子里的红宝石到底谁要更红艳些。

“这个我要了。”还没仔细问价格,贺均平便作主将这套首饰定了下来。伙计闻言,立刻眉开眼笑,连声道:“这位客官真是有眼光,这么好品相的红宝石首饰可不是那么容易碰得到的。小的在店里做了两年,拢共也不过是见过两套。对了,还有这些——”他又赶紧将剩下的匣子一一打开,口若悬河地介绍起来。

琸云无奈地白了贺均平一眼,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这回还真是大手笔,这套首饰怎么着也得两百两银子,你手里头有那么多钱么?”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送套首饰给宋掌柜,是不是有些不大妥当呢。

贺均平小心翼翼地拿起匣子仔细察看,忍不住勾起嘴角,“我所有的家当都在身上呢,买这一套绰绰有余。”便是不够,他也总能想到法子暂时周转,柱子大哥手里头可还攒着不少钱呢。

琸云见他一脸热切,两眼发光的样子,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索性也懒得管了,摇摇头,低头仔细挑起旁的东西来。

不止宋掌柜要成亲,便是柱子大哥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家里头总得准备些东西,省得日后说亲准备聘礼时手忙脚乱。琸云一面琢磨着,一面将选中的东西拿到一边,那伙计瞧着,嘴都快咧到耳朵后头去了。

她正挑得兴起,忽听得身后有个年轻的女声高声道:“这套首饰不错,我要了。”

她微微挑眉,并未回头,旋即却又听得贺均平不悦地回道:“这是我的。”

伙计也弓着腰歉声道:“这位小姐真是对不住,这套首饰已经被这位客官买了。您若是想买些别的,不如过来这边仔细看看,小店还有旁的首饰,都是从欧罗巴千里迢迢运过来的,不说整个洪城,便是燕地也难得找到这样的货。”

那年轻女子显然是个刺头,毫不客气地怒道:“本小姐就要买这一套,你要是敢不卖给我,看我不拆了你们家店。”这样的任性刁蛮,十有□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要不然,能开口闭口就拆人家店。

琸云实在不想在燕地惹麻烦,叹了口气转过身,正欲劝说贺均平作罢,不想他竟也犯了少爷脾气,剑眉一挑,冷冷道:“好大的口气,我竟不晓得洪城还有这么嚣张跋扈、不讲道理的人,张口闭口就要拆了人家铺子,你当洪城是你家的?”

那年轻女子自幼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手心里骄纵大的,没想到这小小的洪城里竟有人敢忤逆他,立刻大怒,再凝眉一看贺均平那种俊朗清雅的脸,明明只是个庶民打扮,却通身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威严,她心中愈发地不喜,指着贺均平朝身后的一众护卫命令道:“把这没上没下的小白脸给我押下去,划了他这张脸,看他还敢对本小姐无礼。”

琸云大惊,立刻转过身来一把拽住贺均平的胳膊欲脱门而逃。不想那些护卫们却充耳不闻那位大小姐的命令,其中有个高瘦个子深深地瞥了贺均平一眼,毫不客气地回道:“大人吩咐属下保护大小姐的安全,拦着不让您惹祸。若是被大人晓得我们肆意妄为地胡乱打人,大小姐有人护着自然不怕,属下们可是要挨板子。”

那位大小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护卫说不出话来,咬着牙狠狠跺脚,“好!好!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一个个都瞧不起我,不过是以为那女人嫁进我们吴家我就没人疼了,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寡妇也想进我们吴家的门,休想!等我把祖母接回去,到时候非要你们一个个好看…”

琸云听出这位大小姐家世不低,生怕招惹上麻烦事儿,趁着她还在哭哭啼啼地指责那些护卫,赶紧拽着贺均平的手就往外走。贺均平却不肯放开怀里的匣子,飞快地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扔给伙计,旋即跟着琸云脚底抹油地溜了。

那位大小姐在店里骂了老半天,一群护卫却始终板着脸一个字也懒得应,气得她愈发地胸闷,最后终于一跺脚,转身冲出门去。

护卫们又赶紧追上,先前说话的那个护卫却在门外停下了脚步,朝远处张望了一阵,瞅见琸云和贺均平背影,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老八你还在看什么,赶紧跟上!”

老八应了一声,人却不动,直到贺均平和琸云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他才犹豫了一下,复又折回了店里,难得客气地朝那伙计问:“方才在店里的那两个小哥儿,你可晓得他们叫什么名字?”

那伙计想了想,摇头道:“这两位小公子仿佛是从益州过来的商客,做药材生意的,来过店里好几回,叫什么小的可真不知道。”

“商客?”老八眉头紧蹙,喃喃地小声嘟囔道:“怎么长得这么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回

二十五

琸云与贺均平一路狂奔,直到将珍宝楼远远地甩在后头,这才停下脚步。贺均平难得能拽住她的手,一点也不想放开,假装没有意识到,依旧紧握着琸云的手不放。

琸云个子生得高挑,手却不大,十指纤长犹若葱段,手掌柔软白皙,好似软玉雕成。

他不敢乱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二个人的手上,彼此的温度交融,贺均平的掌心立刻渗出薄汗,脸上也烫得厉害。

琸云扭过头去仔细看了几眼,确定没人跟上,总算松了口气,蔫蔫地摇头道:“真倒霉,怎么就遇着这么个不讲理的大小姐。”她又朝贺均平通红的脸上看了一阵,诧异地问:“石头你怎么了,脸上红得厉害?”

贺均平勉强笑笑,“方才跑得急,岔了气。”

琸云并未生疑,关切地道:“那咱们就歇会儿。”说话时朝四周打量了一番,瞅见不远处的酒楼热闹非凡,遂建议道:“平阳楼的黄酒不错,上回大哥还特特地从洪城给我带了一壶回益州。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定要喝得尽兴。”

她走得急,贺均平一时没跟上,手中的柔荑便已滑出。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琸云,手和脚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傻乎乎地跟在后头。

琸云要了楼上的雅间,又飞快地点了几样热菜和店里的招牌黄酒,罢了又朝贺均平道:“石头想吃些什么?”

贺均平一直呆呆的,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茫然地应了一声,旋即低声回道:“你点就是。”

琸云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眉头微蹙,将伙计屏退出门,罢了才问:“你今儿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是不是方才被人呵斥还在生气呢?咱们什么人没见过,不过是个骄纵无礼的大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贺均平靠着琸云坐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就是花光了手里的银子,有些心疼。”他顿了顿,托着腮看着琸云,脸上露出狡猾的笑意,“我没钱了,今儿这顿,不,以后这些天一直到我们回去,我可都得赖着你了。”

“全给了?”琸云眉一挑,哭笑不得地看着贺均平,一脸不敢置信地问:“给了多少?”

贺均平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琸云无奈地摇摇头,习惯性地想伸手在贺均平的脑袋上敲一记,忽地想起什么,到了半空中的手也缓缓收了回来,苦笑道:“算了,买都买了,你喜欢就好。这套首饰极为少见,拿去送人也有面子。宋掌柜素来豁达大方,收了你这么重的礼,定也会回你个大礼。”

贺均平微微垂眼,低沉的声音里仿佛透着淡淡的紧张,“你也觉得好看?”

“好看!”琸云给自己倒了杯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放下茶杯起身道:“这屋里有些热,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儿菜上来了叫我。”说罢便推门而出。

琸云并不傻,她甚至比别的同龄女子要更敏感,怎么会察觉不到贺均平隐隐躁动的心,她无法回应,便只能逃避。

平阳楼热闹非凡,走廊里人也多,四处都是一片喧闹,琸云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又朝四周看了几眼,沿着一条人少的走廊朝花园的方向走。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呢?琸云坐在花园的假山丛中皱着眉头想,她现在对贺均平已经没有了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意,对她来说,现在的贺均平和上辈子那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他是她从路边捡回来的小石头,脸皮厚,脾气大,爱吃醋爱耍赖,是除了大哥之外最亲近的人。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贺均平开始对她有了异样的情愫呢?琸云也说不清楚,不知哪一天起,那个小鬼就总喜欢盯着她看,眼神儿幽幽的、毛毛的,好几次琸云试着假装不知道地瞪回去,他也不知收敛。

以后应该要疏远些,省得贺均平误会,琸云暗暗叹气,可是,那个小鬼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琸云觉得,他可不一定能懂。就算能懂,却不一定就此罢手。难道真要闹得两个人翻脸才好?

琸云捂着脸痛苦得直跺脚!

“…赵公子好走。”

“霍先生请留步。”不远处隐隐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琸云浑身一颤,整个人忽然就清醒了。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她痴痴地愣在原地许久不能动弹半分。是在做梦么?她狠狠一咬舌尖,舌尖立刻传来阵阵痛楚,腥甜的血顿时盈满整个口腔。

陆锋?这是陆锋的声音!

琸云一个激灵跳起身,立刻循着声音追过去,走廊里却早没有了陆锋的影子,有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正在关上雅间的门。琸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一把拽住那中年男人的衣领,急切地问:“方才那个人呢?”

“啊——”中年汉子艰难地呼救,刚刚出声,大门就被琸云“砰——”地一声狠狠关上,面前寒光一闪,脖子上竟多了枚寒光闪闪的匕首。中年汉子两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瑟瑟发抖地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方才那个人呢?”琸云又问。

中年汉子哆哆嗦嗦地回道:“您…您是说那位赵…赵公子…他回回去了。”

“赵公子?”琸云微微一愣,不是陆锋?可是,那个声音怎么会如此相像?难道这么多年过去,她连陆锋的声音都已经记不清了吗?

或者,那只是他的化名?琸云一念至此,方才稍稍沉寂下去的心又继续狂跳起来,“他去哪里了?”

“客客栈…”中年汉子吸了口凉气,“福来客栈。”

琸云松开手,客客气气地朝他拱了拱手,道了声“失礼了”,旋即立刻开门追了出去。

福来客栈就在平阳楼西南方约莫两里地,琸云一出酒楼便朝西南方向飞驰而去。天色渐暗,暑气渐消,正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琸云走不多久,竟远远地瞧见前方陆锋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陆锋——”琸云不管不顾地高声唤了一句,并无人应。陆锋继续在人群中继续前行。

琸云狠狠一跺脚,赶紧继续往前追。偏偏路上人流如梭,陆锋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一会儿,竟忽然不见了。

“陆锋——”琸云满头大汗地站在大街上仓惶地朝四周张望,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确切地说,是东西太多乱成了一团麻。

是他吗?这个时候的陆锋不是应该还好好地待在泰州做他的大少爷么?他在来益州之前从未南下过,怎么会出现在燕地洪城?

难道真的认错了?可是,一样的声音,同样的背影,那些她深深刻在骨子里的所有的记忆,就算轮回几百年都不会忘记的一切,怎么会认错呢。

陆锋,陆锋,琸云念叨着这个名字,继续往福来客栈方向奔。

“姓陆的客官?”客栈的伙计摇摇头表示不知,“最近客栈里没有姓陆的年轻客人。”

“那姓赵的呢?”琸云又问,“个子大概这么高,大概十六七岁,生得很俊,眉眼凌厉,左边脖子上有一颗小痣。”

那伙计立刻长长地“哦”了一声,“您说的是京城来的赵公子啊,早说嘛,他在我们客栈住了好几日了,不过下午出去了还没回来。他总喜欢去东湖湖边看风景,小公子若是要寻他,去东湖定能碰到。”

琸云大喜,郑重地朝那伙计道了谢,又从怀里掏了一小锭碎银子聊表谢意,旋即立刻出了门,直朝东湖而去。

她将将走了不到十丈远,路边小巷子里忽然有厉风袭来。琸云遂不提防,肩膀上狠狠挨了一拳,竟直直地往后摔了一丈多远。那突袭之人却不肯就此罢手,三两步冲上前挥起拳头朝琸云脸上狠狠砸下来。

琸云就地一个懒驴打滚躲过这一击,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反手从腰上解下平日里防身用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朝那蒙面人喉间刺过去。

那蒙面人显然没想到琸云竟也是个高手,微微一愣,立刻抽出一把短刀,低呼一声与琸云近身激战。

二人走的是同样的路子,下手狠辣快准,绝不留情。琸云心中讶然,她的身手是许多年历练出来的,带着上辈子凝结的杀气,而这蒙面人显然年岁不大,竟也有如此凌厉的煞气,十有八九是出身军中。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对她下手?

琸云思来想去也不记得自己结过这么大的仇家,一边想一边连连后退,高声喝问道:“你是谁派来的?我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要对我下这么狠的手?我说你…”

她噼里啪啦地问了一大堆,那蒙面人却一声不吭,手中的短刀却愈发地狠毒,琸云稍不留神,便被他划破了衣袖,所幸冬天衣服穿得厚实,要不然,她的左胳膊恐怕已经废了。

琸云大怒,也不顾自己会不会受伤了,折腰欺身而近,手中匕首犹如毒舌直指那蒙面人的咽喉,竟是玉石俱焚的招数。那蒙面人到底惜命,不敢与琸云硬碰硬,只得连连后退,口中怒道:“你这小子竟是不要命了么!”

琸云也不说话,手里的匕首一剑接着一剑地朝那蒙面人刺去,全是不要命的打法。那蒙面人终究不敢硬来,一折身,竟从怀中掏出一支暗镖朝琸云小腹射来。琸云慌忙挥着匕首去挡,终究还是被那暗镖划伤。

伤口先是一痛,旋即竟是一阵酥麻。

这不要脸的下流胚子,竟在暗镖上使了毒!琸云暗道不好,立刻往往大街上冲。那蒙面人却不肯放过她,伸手过来拦。二人争斗间,琸云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贺均平激动的声音,“琸云,方琸云——”

这一声在此时的琸云听来犹如天籁,她顿时喜形于色,蒙面人见状知道今日没法善了了,立刻收了刀飞快地从巷子里溜走。

“琸云,琸云,你怎么了?”

琸云迷迷糊糊地看着贺均平影子越走越近,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远处的小楼里,年轻男子立在窗口沉默地看着琸云软软地倒在贺均平的怀里,眉头微微蹙起。

“公子爷,”蒙面人捂着身上的伤,呲牙咧嘴地告状,“那小子竟是个硬茬,年纪轻轻工夫了得。也不晓得他从哪里学来的本事,竟仿佛跟属下是同一路。他追着您叫了您一路,公子爷果然不认得他?”

陆锋摇头,挑眉道:“不曾见过。”那样浓烈的眉眼,若是见过,怎么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晚上属下再把他掳过来。”蒙面人气得直跺脚,“得仔细问清楚了,他怎么认得您。可不能让这半路上冒出来的小子坏了咱们的事。”

陆锋瞥了他一眼,沉声道:“算了吧,你这下三滥的手段使了一回也就罢了,人家又不傻,还能中你的计?再折腾下去反而打草惊蛇,多生事端。”他挥挥手,又朝下方的巷子看了一眼,直到贺均平抱着琸云走得远了,这才蹙起眉头,压下心底的异样,缓缓地退回了屋里。

……

琸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晨,窗外已经大亮,阳光照在窗棂上,在地上印出大大小小的方格。贺均平握着她的手靠在床边上瞌睡,他眉头微微蹙起,眼睛虽然紧紧闭着,却显得很不安稳,眼睛下方有淡淡的烟青,显然这一晚上没睡好。

琸云微微一动,贺均平立刻就睁开了眼,深吸一口气坐起身,一脸担忧地问:“琸云你醒了?伤口还疼吗?”

琸云摇摇头,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胳膊根本使不上力,侧过脸一看,整个左肩都裹了厚厚的一层纱布,腰上也同样如此。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自然不曾被裹得像个粽子过,一时有些不适应,皱着眉头道:“怎么裹成这样,赶紧让大夫过来把它们都给拆了,难受死了。”

贺均平却道:“你别乱动,瞧瞧自己都伤成什么样了。大夫说左胳膊都脱臼了,若是养不好,日后就别想再使刀。这些天你好好地躺在床上,有什么事儿都唤我来做,别整天想着要出门。真是的,我才一会儿没跟着你,你就把自己整成这样…”他絮絮叨叨地埋怨着,脸色很不好,却并没有向琸云追问她身上伤口的来历。

琸云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不管贺均平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她却不想跟他说。陆锋的事,她永远都不想跟他提。

贺均平伺候着她洗了手脸,又端了早饭来要喂给她吃,被琸云给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