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妤看着,想哭又想笑,最后却是没哭出来也没笑出来,只是平静地读完了。

“这苏澈…”衔笑一叹,苏妤缓缓摇头道,似无甚心事般道,“急着当舅舅了,臣妾是不是该劝他自己赶紧在映阳寻个好姑娘、待得及冠之后赶紧成婚?”

贺兰子珩不由得心里一沉,大抵猜到了苏澈在信里都写了什么。本是无大碍,可现下提这个,可见是揭了苏妤的伤心事。

苏妤倒仍是笑意轻轻的,仿佛并不很在意这些,只是接到了弟弟来信很高兴。她将信重新折好,装进了信封,问皇帝说:“信使可还在么?”

皇帝一点头:“在,这信刚送到。”

“那臣妾给他回一封吧…”苏妤坐起身,下了榻,兀自走到案边。皇帝没有跟着她,她给苏澈回信的时候,他从来不看。多给她一份信任,她便能多一分心安。

在案前静坐了许久,苏妤矛盾已久,不知该如何回他这信。相信皇帝并未看过这信,可既然还敢这样无所顾忌地交给她,可见是清楚苏澈也还不知父亲已死的消息。

望着眼前画着红格子的宣纸,苏妤的神色间渗出几分森然的恨意,恨意的明显使得她不敢抬头,只觉一抬头便会被皇帝察觉。

贺兰子珩远远瞧着她,看她这信回得犹豫,倒是在情理之中。几次提了笔又放下,不知是不是在斟酌言辞,想委婉地告诉苏澈自己小产的事。

终于落了笔,却好像没写几个字便又搁下了。继而便取了信封出来,在信封上又写了几个字,就把信装了进去,认真地封好了口。

苏妤离座将回信交到皇帝手里,皇帝扫了一眼,信封上是和从前一样的四个字:苏澈亲启。

“看你就写了几个字?”皇帝笑问。

苏妤点点头:“是。现在连写几个字都觉得累,意思到了便得了,想让他得空时回来一趟…臣妾想见见他。”

皇帝遂是笑道:“倒是省得朕再下旨让他回来了。”

又闲说几句,皇帝便将信收起来,离开了德容殿。苏妤躺回榻上,凝视着锦被出了神。

那信应该即刻就会被交给信使,然后送去映阳、交到苏澈手里。皇帝传过去的信素来比那边送来的信要走得快些,苏澈应该不几日便能收到了。

这确实是她回给苏澈的最短的一封信,短到只有六个字:去靳倾,别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上一章:

看到上一章不少菇凉说觉得女主“作”,确实挺诧异的。因为阿箫觉得先前挺多地方确实是女主作,但这事委实不是。

温氏跟她说“你家出大事了”——我觉得正常人的思维都得是“啊我得打听打听我家出了什么事”吧,她要是说“呵呵我才不打听呢”这得神经多大条…

然后得知父亲被当街诛杀以至于没保住孩子…这个她也不想啊,可是人悲痛的时候哪里那么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然何至于哭晕哭死的都有…(以及孩子没了其实还有点别的原因,但说了就剧透了)

嗯…还有说“女主什么都怪到皇帝头上,她爹死了就觉得是皇帝干的”,因为禁军都尉府只听命于皇帝啊…

【呆滞脸】我的想法差不多是这样的,不是说女主非得矫情着上一世于是没保住孩子什么的,就是个没重生的正常人,突然听说父亲就这么挂掉了,也…受不了吧?

【感觉我的想法跟“百里流觞”菇凉比较相近…她貌似表述得比我更到位一点(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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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з」∠)_这是第二更,略提前了一些。原定晚上十点还有一更…不过大家别等了,看完评论之后有点拿不准,于是不知道是否还该按原有的思路写。所以…让我琢磨琢磨纠结纠结…想好了再继续写…【趴地】贺兰子珩觉得自己进退两难,我比他还进退两难…【T_T我也不想这么摇摆不定…不过上一章确实是开文以来评论反差最激烈的一次,我确实不敢继续写了…不是找借口少更神马的…大家…见谅…】

第104章纸条

苏澈的来信让苏妤心中一块大石落下。翌日,她吩咐折枝去请了娴妃来绮黎宫。想来又是因皇帝下旨不让人扰她,她与娴妃也有许多时日没见面了。

二人本就没什么说不得的话,此番一见面,苏妤的话问得直接了当:“后宫里出什么事了么?”

这么多天了,皇帝在她绮黎宫里什么也没说过,好像她小产全然在情理之中一样。可她明明从前胎像那么稳,皇帝不可能半分疑也没生过。

起码也是该下旨查了。

“陛下赐死了温氏。”娴妃颌首坦言道。

“温氏?”苏妤眉心一跳。头一个念头便是…莫不是皇帝知道她打听了那些事?

“是。”娴妃点头道,遂问她“在你小产前一日,她是不是来德容殿见过你?”

“是来过。”苏妤的眉头蹙得紧了些,维持着镇静道,“怎么了?”

“那天她来见你的时候,香囊中搁了分量极重的麝香,才害得你动了胎气。”娴妃一声轻笑,看向她短叹道,“你也太大意了…竟熬了一夜么?”

居然…

微有些意外。她哪里知道那时的不适和心慌竟有旁的原因,还道只是因为听闻苏家出了事故而难以安睡。心中还一直责怪自己心事太重,明明父亲的事也有些预料,还就那么悲痛得连孩子也没保住。

照娴妃这样说,温氏捅出来的那些事倒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了。

“那你听说了什么别的事情么?”苏妤又问娴妃。

娴妃愣了一愣:“什么事?”

“苏家的事。”苏妤抬眼道,“你听说了苏家什么事么?”

“苏家?”娴妃不解之意更甚,想了又想,摇头道,“没有…姐姐指什么?”

“呵…”苏妤一声森笑,“果然。”

明明是皇帝有意瞒她的事,后宫里根本不该有人知道。连娴妃这个位高权重的都毫不知情,那温氏竟知道了,根本就不正常。

苏妤将始末一一同娴妃说了,娴妃听罢后怔了又怔:“你是说…温氏她…”

苏妤长沉了一口气:“我原是奇怪,我动胎气那天,只有折枝和郭合在房里,陛下无论如何也该查查他二人。可现下,没疑折枝不说,郭合也安然无恙,原来是查到温氏的麝香去了…瞒天过海,也不知道是谁的高招。”

听出她话里有话,娴妃微微凝神:“不是温氏的意思?”细细一想,自己便又道,“是了,她没那样的本事。”

不是没那样的本事弄麝香,却是没那样的本事去打听皇帝要刻意瞒着苏妤的事。可见是有人借着温氏的口说了这话,要的就是让苏妤这孩子死得无声无息。

如此想来,也未必就是温氏的本意,搞不好她也只是中间遭了暗算的一环,对方不过想借她一用罢了,否则,她大抵不会傻到搭上自己的命来害苏妤。

“大世家。”苏妤冷冷笑着,“窦家。”

娴妃沉默未言。虽只是凭空猜测,但也实在想不到旁人了。苏妤的猜测有道理,娴妃想着另一事,又不免叹道:“却没想到陛下非杀你父亲不可…”

“却没想到陛下会这样杀了他。”苏妤苦苦一笑,抬眸间有几分厉色,“且先不说这个…这次我不想再便宜了窦家。”

害了她的孩子,拿个温氏来顶罪便想了事?

“你要如何…”娴妃面显担忧之色,“你刚刚失了孩子,可不能冲动行事啊…”

苏妤沉吟着。佳瑜夫人做的许多事,脱不开窦家相助;她却无外力可借,从前是不敢借,现在已借不得。

思量片刻,苏妤问她:“温氏那香囊…毁了?”

娴妃点头道:“自然,不然还留着?”

“那你见过么?”苏妤又问。

娴妃摇头说没有,蓦地神色一滞,猜测到了几分:“你是想…”

苏妤淡笑着看着她:“行不通么?”

“行得通…”娴妃缓缓点头,遂一笑说,“找宫正去。”

旁人会没见过或是不曾留意那香囊,负责查这事的宫正司却不会不知道。听闻苏妤要知道那香囊的样子,宫正张氏便亲手画了图出来,又在旁标注了颜色及用料。

只是宫中常见的香囊,尚服局常做的东西,玉色的四合云纹上绣着一个“福”字,下面缀着白玉珠和淡蓝的流苏。

因知道苏妤想做什么,娴妃来把那图样交给她的同时便拿了四合云纹的布料和玉珠还有流苏来,苏妤将图纸拿在手里看了一看,便叫来了折枝:“这几天什么都别做了,连夜给我赶这香囊出来,越多越好。留着口别收,晚些再往里放东西。”

折枝看着那图便知道不难,点头应下,问她:“什么时候要?”

苏妤笑意微凝:“除夕之前。”

苏妤说“越多越好”,折枝哪里知道多少合适。又知苏妤大概有要事要做,不敢让旁人来做,熬到双眼乌青,终于在除夕前两日缝了五十个出来给她。

屏退旁人,折枝将用布兜装了的香囊倒在苏妤榻上,堆成了一堆。

“咯…”子鱼上床便要够那香囊玩,苏妤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它,朝折枝一笑说:“够了够了…你快去歇着,剩下的事,我请娴妃来做。”

是以那天绮黎宫大门紧闭,皇帝到了门口一看,便听得宦官禀道:“娘娘说不想见人…”抬了抬眼,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包括…陛下…”

贺兰子珩无言了一阵。想起昨晚苏妤央他再多讲一章回的故事,他成心气她便死活不讲…还真生气了?

一声叹气,皇帝转身离开,只吩咐了那宦官一句:“告诉她,晚上若还不见人,以后就都没得听了。”

当晚,苏妤乖乖地开了宫门,那故事委实被皇帝弄得颇吊胃口,让她以后都没得听了她是断断受不了的。

倚在榻上,苏妤静听着皇帝讲着,握了拳的手慢慢探到枕下,松开,又抽了出来。

一夜好眠,次日清晨,苏妤却醒得比皇帝要早一些。阖目假寐,直至寅时的时候,终听得身边有了动静。是皇帝要起身准备去上朝了。

贺兰子珩起身盥洗更衣后,拿起那枚自己睡前总会随手搁在枕边的玉佩。原已转过头去,却又见到了什么,重新回过头来。

枕边露出了一缕流苏,还有一个玉色的小角。好像是香囊的一角,看着有些莫名的熟悉。

好奇地伸手去拿,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没有惊动苏妤。待得那东西拿出,却陡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香囊…是那温氏的。他清楚地记得,因为便是这香囊取了苏妤腹中孩子的命。当时他就觉得这玉色刺目极了,狠狠刺进他的心里,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香囊却意外的轻,且是扁扁的,好像并没有装什么香料,更不会有麝香。他带着几分心惊将香囊翻了过来,背后透着些许红色,就那么一丁点,像是一点血迹。

再仔细去看,有一个角开了线,似乎是原本缝好了又被撕扯开来。贺兰子珩回头看了苏妤一眼,见她还睡着,挥手命旁的宫人皆退下了,鼓起了勇气将那个口子撕得更大,里面确实没有任何香料,只有一张薄纸。

那薄纸对折着,字是写在里面的,只透出些许看不清的痕迹。皇帝将纸打开,上面只有一个字…

狠然倒抽一口冷气。那微微发黑的红色,分明就是血写出来的。

“来人。”皇帝压着声喝道,徐幽连忙带了人进来,只听皇帝道,“速请高僧超度温氏。”

几人均是一怔,皇帝睇了他们一眼,将那香囊与纸条递给了徐幽。

徐幽亦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去照办。

贺兰子珩再度转过身,看向苏妤,心里的恐惧逐渐化成无尽的担忧。

冤。是温氏在鸣冤么?找他,还是找苏妤?

他觉得自该是找他的,因为赐死的旨意是他所下,苏妤连半句话也不曾多说过。

但却是为苏妤赐死的她…

已醒过来多时的苏妤,感觉到皇帝在吩咐了宫人之后,回身走到了榻边,俯身吻了她后安静离开。如常去上朝了,苏妤睁开眼,轻轻一唤:“折枝。”

“娘娘…”折枝入了殿,有些忐忑地问她,“陛下…看到了么?”

“看到了。”苏妤点头。

折枝又道:“那…陛下信了么?”

苏妤一笑,拿了的桃木手钏托在手里:“你看这个。”

桃木是辟邪之物。这手钏,传言说是皇帝儿时曾在宫道上见过些东西,先帝为了保他无恙,便差人求了这手钏来。

这么多年了,皇帝是不是为了辟邪倒不一定,总之是戴惯了,从来没离手过。

今日就这样留在了她枕边,可见多多少少是信了。

“存个疑就够了。”苏妤衔起一笑,“他疑温氏为何鸣冤了,这事才更好被揭出来重查不是?”

这一步是娴妃所不知的。苏妤思来想去,总觉得此番做法比直接算计去长秋宫更有用一些。是皇帝下的旨,总是让他亲眼见了才多几分可信。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个是原计划的三更…看到觉得女主正常的觉得女主作的都有,于是犹豫了一番还是按原计划写了。

以及…提前了一点发出来是因为…小公告一下…

觉得头晕晕的,貌似感冒发烧前兆,于是不知道晚上能不能把明早的更新码出来…

会尽量写的~~应该问题不大~~但是如果明早木有看到…就是我阵亡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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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基友的文

自古争宠的手段就那几样,扮柔弱,装坚强,玩真爱。

偏偏云露玩出了新招。

延熙帝:“那位云美人,颇有点像朕养过的那只宠物猫儿。”

云露:“那皇上您是喜欢呢,喜欢呢,还是好生喜欢呢?”

第105章信笺

依着苏妤与娴妃商定的,这些个香囊,会陆陆续续出现在长秋宫各处。佳瑜夫人收买温氏也好,或者仅是利用也罢,那些事情绝不会是她一人做的,必有宫女知情。有人知情便会有人心虚,神鬼之说有素来令人忌惮,总能使一些人露出马脚来。

她提前一步让皇帝见了那香囊,娴妃却在当日下午去了绮黎宫,面色不善地往她面前一坐,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了?”苏妤黛眉浅蹙。娴妃扫了她一眼,正色道:“你有安排没告诉我。”

苏妤一默,应了声,“是。”

“你算计陛下!”听她承认,娴妃怒然而喝,“你到底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赐死温氏的旨意是陛下亲口下的,阖宫都知道,你成心让陛下下不来台么?!”

苏妤未语,面色冷冷的。娴妃静了一静又道:“就算是陛下处死了你父亲,可你父亲做过什么你很清楚。让长秋宫生事,已足以迫使陛下重查你小产一事,你干什么要把计动到他身上?”

苏妤仍未说话,娴妃忍不下去了。她觉得这些日子以来,苏妤的所作所为让她愈发不明白了。阖宫都看得出,皇帝对苏妤用了怎样的心思,苏妤承着失子之痛她明白,却没想到明明可以直接揭出长秋宫,她却还要成心让皇帝也不好过。

“你知不知道这事一旦被查出来,你是多大的罪!”娴妃冷睇着她切齿道,“就算你不怕死,苏澈呢?”

“苏澈去靳倾了。”苏妤答得平静,“他不会回来了。”

“你…”娴妃气结。看得出苏妤这是支走了苏澈,给自己图了个心安。

“你到底想如何?”娴妃挑眉直言问她,“巫蛊的事、避子汤的事…你不能指望陛下忍你一次又一次。你想找佳瑜夫人寻仇我可以帮你,可你不能…”

门外的脚步声让二人的交谈戛然而止,一并偏头望过去,听得宦官语声传来:“云敏妃娘娘,陛下吩咐,苏公子回了锦都,今晚可留在绮黎宫用膳,娘娘提前备着吧。”

“你说什么?!”连娴妃都不由得大惊,怔怔地望向苏妤——不是刚说苏澈去靳倾了么?

离宫的苏澈,心中五味杂陈。皇帝本有意留他在宫中见一见长姐,可有了那些事…他思来想去,那些事还是尽快说清为好。

半个多月前,他接了沈晔的急令,命他速回锦都,原因有二:一是他父亲去世了;二是他长姐小产了。

于情于理,他总得回家一趟。

一路奔波,好不容易在梧洵歇下了脚,却被急赶而来的信使拦了去路。信使交了封信给他,说是皇帝亲笔,本该送去映阳,半途听闻调令,又只好追了过来。

他拆开信,分明是长姐的笔迹,只有六个字:去靳倾,别回来。

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