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晔暗说皇帝下旨真是越来越随意了。

偏了偏头,月梨问他:“可你说陛下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后悔?”沈晔一笑,“晚了。这回是‘送神容易请神难’,想从我手里抢人,他还真未必抢得过。”

“呦呵。”月梨有意提高了声,笑睇着他道,“口气够大,知不知道有句话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知道。”沈晔无所谓地回说,“那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换言之,皇帝坐拥天下是不假,他现在只有月梨——皇帝敢说一句让月梨回宫去,他就拼了。

“咱到底要去哪儿?”月梨问他。他们收拾东西就出了城,他压根没告诉她要去哪。

“走江湖。”沈晔一笑,“你不是盼着这个么?”

“…哪有?”月梨矢口否认。

“还说没有?”沈晔一蹙眉头,“你在家里看了几天书,全是关于游侠的书,你当我不知道么?”

禁军都尉府查案的本事真不能小觑,月梨默了默,继续嘴硬,“这就是想走江湖了?我那是嫉妒阿妤在宫里有人给她讲游侠的故事…啊!”

一身惊呼,月梨猛被拽下了马。二人本离得有些距离,却是没摔下去,反被他直接拽进了怀里:“嫉妒陛下给皇后讲故事?”沈晔一声轻笑,“告诉你,那个太没劲了,咱自己走江湖去,也让旁人给咱们写写故事。”

月梨嗔了他一眼,不屑道,“嘁,想得美,哪有那么容易?”

“嗯…不难。”沈晔一笑,“早准备好了,必定带你在江湖上混出个样子来,信不信?”

月梨板着脸说:“不信…”

沈晔朗笑:“走着瞧吧。”

之后的日子…

“你什么时候拜晏大侠为师的啊?!”

“打算带你走江湖的时候。”

“你什么时候在映阳置了宅子啊?!”

“看你在纸上画映阳雪景的时候。”

“这《燕东侠》不是早绝版了吗?”

“对啊…这是你宫里那本,我写信托皇后娘娘给你寄来解闷了。”

月梨一哑,将包书的那张纸递给他:“这不是阿妤的字。”

是陛下的。

“阿妤想听新故事,你们把自己的故事写了寄来吧。请详细描写打斗过程,拜谢。”

沈晔眉头一挑,“皇后娘娘最近口味真独特。”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篇番外目测是陛下和阿妤的…咳_(:з」∠)_应该…

今天腊八节哦~~~大家喝粥了咩~~

第135章小包子的愉快番外

永昭九年四月。

皇长子贺兰启珏四岁,又是一年采选年——六年那次,皇帝以要给皇长子庆生没工夫选为由推了,这次直接顺理成章地习惯性不选了。

众臣倒是也没说什么,本来兴许能拿皇帝子嗣尚少为由劝皇帝再选宫嫔。可头一年,皇后生了个皇长子,隔了一年,生了个帝姬,现在又有了三个月身孕,是男是女倒还不知。

不错,有一子一女不能算孩子多,但这几年里除了皇后再没有旁的宫嫔有孕,皇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选了也白选。

不选宫嫔,就单选宫女吧——这个是当真免不了的事,入宫时日长的得让人回家许嫁去,总得有新人进来填上。

于是每三年用一回的毓秀宫还是很热闹,家人子们入宫即便是当宫女,礼数规矩也得好好学着。

长秋宫椒房殿,珠帘一挑,一年轻女子进了殿,二话不说就坐到了皇后面前,满脸的不情愿:“长姐!”

正阖目小歇的皇后抬了抬眼皮:“怎么了?”

“长姐!没您这么干事的!教习家人子的事有让外命妇干的么!”满脸的不情愿,月栀心说皇后娘娘您忒不厚道了,自己有孕懒得管事,便把她扣在宫里?她可是刚结婚没多久!

“嗯,从前是没有。”皇后笑睇着她道,“但这事儿本宫说了算啊,陛下也没拦着。你就去吧,不扣你在宫里住着,晚上你该回家就回家——白日里,反正苏澈也有事没空陪你。”

很是理直气壮理由充分,月栀鼓了鼓嘴,不理她。

“舅母。”启珏一路小跑进殿,将手里的两颗龙眼交给月栀,细声细气道,“舅母吃龙眼。”

“呵。”苏妤笑看着他,“给舅母吃不给母后吃?”

孰料启珏登时是一脸认真的神色:“父皇说,母后吃什么得听御医的,不许乱吃。”

苏妤没了话,月栀心情好了:让我替你干事,看来你过得也没多自在。

于是月栀就心平气和地教习新家人子去了,这事之前没干过,不过宫中礼数她很熟悉——好歹在长秋宫服侍了三年多嘛。

但她显然没料到一些事情…

那个管她叫“舅母”的孩子天天往这跑是怎么回事!

有的时候还带着妹妹一起来怎么回事!

她教家人子行礼,皇长子和长帝姬坐旁边看着,明亮的眼中满是好奇。两个孩子长得又都可爱,家人子也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总想走神看她们,这事儿不好办啊…

“启珏!你…你过来!”在家人子们用午膳的时候,月栀把启珏吼了过来,“你天天来捣什么乱?功课呢?”

启珏看看她:“做完了。”

“不练字吗?!”

“练完了。”

“怎么不去成舒殿找你父皇玩?!”

“他不让。”

…多么懂事听话的孩子啊!正事做完了只能来找她捣乱了于是就乖乖地来了啊!

于是这晚,月栀没有回家。晚膳时分,她左手牵着启珏、右手拉着珑皙帝姬,气势汹汹地杀去长秋宫告状了。

正好贺兰子珩也在,还庆幸着今天没有这两个小坏蛋捣乱,可以好好和苏妤…还有貂们吃顿饭了。

小貂在桌面坐了一排,每一只前面放了一个碟子,绝对不在桌上乱跑——实践出真知,子鱼非鱼太能折腾了,所以在子鱼生了这一窝小貂后,二人就锲而不舍地训练之,终于见了成效。

就见那一群正闷头大吃的小貂突然同时抬了头,又同时站起了身子,同时往外看去。

苏妤看了看它们,然后道:嗯…看来有人来。

皇帝也看了看它们:“嗯…而且还是熟人。”

不然它们早就扑出去了。

“哎呀…”一声惨叫传进来——看来还是被扑了,苏妤数了数,小貂都在,看来是子鱼非鱼干的。

然后月栀就气哼哼地进来了。

“咯…”子鱼非鱼跑到苏妤脚边卧着,看着月栀,一副“我什么都没干”的样子。

“陛下大安!”月栀一福,二话不说就满脸不快地告状,“皇长子捣乱,毓秀宫的事,妾管不了了!”

一众宫人在旁不吭声地看着:禁军都尉府指挥使夫人来找陛下告皇长子的状了。

“启珏。”皇帝把儿子叫了过来,严肃问他,“你干什么了?”

“儿臣没有!”启珏答得非常快,然后看向月栀,“舅母你说!我干什么了!”

“你…”月栀哑了,启珏除了坐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以外…好像确实什么也没干。

“陛下!”月栀哭丧着脸解释道,“您不知道,他天天带着帝姬在那儿看着,妾身教习礼仪都没人好好学了,全看着他们俩。”

皇帝怔了怔,教育儿子道,“给你舅母捣乱是不对的。”

“儿臣没捣乱!”启珏眼睛一翻,理直气壮,“儿臣就是在那儿看着,没说话也没乱跑,她们自己不好好学着怎么成儿臣的错了?”

好像也很对…

皇帝想了想,又问他:“那你跑去看什么啊?宫女的礼数你又不是没见过。”

“折枝姑姑说,以后父皇给儿臣选妻子就是从家人子里选,儿臣去看看父皇可能会选谁。”

“噗…”喝着汤的苏妤忍不住笑喷了,用帕子拭着嘴向他道,“所以…所以你是去看未婚妻的么?阿珏啊你听母后说…日后给你选妻子可能是从家人子里选,但也不一定…就算选也不是从今年的里头选,你就别瞎操心了。”

皇帝很适时地点了点头:“嗯对,你母后就不是从家人子里选的,知道吗?”

“哦…”启珏一边应了,一边小大人一般地长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说,“太好了太好了…”

哎?怎么个意思?

苏妤问她:“为什么说‘太好了’?你嫌她们长得不好看么?”

“不是。”启珏摇头,“她们比我大好多啊…”

想得真明白…

于是启珏再也不去毓秀宫围观了——反正那里面也没他未婚妻。闲下来的时候,在长秋宫背书,背完《三字经》被《百家姓》。

然后,他一脸惊恐地找到苏妤:“母后!姓‘第五’的真可怕!”

“…啊?”苏妤一愣,“为何?”

“因为‘第五言福,百家姓终’!”启珏认真道。

苏妤还是没明白:“…所以呢?”

这只是《百家姓》的最后一句啊,小时候都读过啊,哪里可怕了?

“母后您看啊!”启珏爬到榻上坐在她身边,忙不迭地解释,“‘第五言福,百家姓终’——姓‘第五’的人一说‘福’字,百家姓就全死掉了…”

…这什么解释?!

…怎么想的?!

…巫术吗?!

苏妤无语地扯了扯嘴角:“阿珏…这个不是这么解释…你别瞎琢磨…”

阿珏一脸惊魂未定的神色,追问道:“那怎么解释?”

“这个…”苏妤道,“‘百家姓终’就是告诉你这本书完了,后面没有其他姓要背了,不是说百家姓都死了…”

“…真的?”启珏没敢轻易相信,苏妤坚定点头:“真的,朝中还有位大人姓‘第五’呢,照你这么解释,哪位官员家里有喜事他去道个贺…就出大事了。”

第五大人贺一句“多福多寿”大燕铺天盖地死一片人这事儿你觉得靠谱吗儿子?

苏妤还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被嘲笑,一直是一脸认真的表情,其实忍得都要挠床单了。

第二天,在苏妤给贺兰子珩讲这个笑话的时候,贺兰子珩明显没她这么善良,当着启珏的面差点笑晕在成舒殿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妤你知道吗…朕从小就不高兴贺兰不在《百家姓》里…现在觉得还好不在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然第五家的贵女入宫来道一句“陛下万福”他就死了啊…

启珏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对哦…贺兰不在《百家姓》里…”说到一半又泄了气,“可是母后在…”想了想又道,“舅舅也在…”顺着一数再补一句,“舅母还在…”

明明知道不是那么解释,但这么一数好像还是担心起来了。戳了戳苏妤的胳膊:“母后,您改姓吧…”

…听说过儿子劝当娘的改姓的吗?

苏妤挑了挑眉毛:“母后昨天跟你解释过了。”

“那万一呢…”启珏不放心道,“谁知道这《百家姓》是不是跟《易经》似的有很多种解法…”

苏妤一愣:“呵你还知道《易经》?”

可以啊,刚四岁多。

启珏不甘心地继续问:“母后改不改…”

苏妤长吸口气,不知还能怎么跟他解释这问题,起身端端向皇帝一揖:“陛下!这孩子交给您了!”

第136章月色明澈

“你不能嫁给他。他苏家坏事做尽,不一定哪天就落罪,你嫁给他,等着牵连阮家么,”

月栀在马车上,脑海中来回来去都是这句话。这是婶婶对她说的话,说不上是为她好,倒也是实实在在的为阮家好。

她却还是顶了回去,她说,“叔叔都答应了,婶婶凭什么拦着我,”

“你叔叔答应你的时候,苏澈他爹还没死,如今家里顶事的都被陛下收拾了,苏澈还能有个好?”

也算个理由。月栀眼睛一红,银牙狠咬:“婶婶不答应,我就到锦都、进宫去,让堂姐拿主意。”

她口中的“堂姐”,是阮家的嫡系长女。她们这一辈的阮家小姐都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堂姐在宫里,是天子宫嫔,还是从一品的娴妃。

听她顶得厉害,婶婶急了,抬手就要打她,倒还是做叔叔的给拦了下来,一叹道:“罢了,月栀也这么大了,总得嫁人。真能让娴妃娘娘拿个主意也好,锦都、苏家的事如何,总是她清楚些。”

所以她才得以到了锦都,至于娴妃会不会见她她却不知道——叔叔前脚写好了那信寄出去,她后脚便启程走了,不愿再多耽搁。

见与不见,要等到了锦都才知道了。

既到了锦都,当然是住在大伯的府上——也就是娴妃的夫妻。踏入这个阮府,月栀心里慌极了,这地方比她在映阳的家大了太多,比映阳任何一位叔伯的府邸都大。

望着这些,月栀心里突然没底了,她知道苏家在锦都也曾是大世家,纵使后来没落了,总也比她在这映阳长大的强了太多。苏澈…当真肯娶她么?不是说说而已?

“这是阿栀?”一位妇人迎了出来,月栀忙是一福:“伯母安。”

“免了。”阮林氏一扶她,打量她一番笑道,“倒是和阿梨长得像。走,伯母带你回房去。”

月栀一欠身,乖乖跟着她去了。路上,阮林氏跟她交了个底:“和苏家公子的婚事…你别急,阿梨在宫里跟苏家大小姐是交好的,和苏公子也见过,大抵不会不答应。”

月栀微放了心。这次来锦都算是一场赌,她心里并不知道娴妃会不会答应,若是娴妃一句话给拦了下来,她就当真再无理由说服叔叔婶婶许她嫁了。

到了给她备的小院门口,阮林氏又道:“沈大人在府上,那是禁军都尉府的指挥使,我会让他也知会苏公子一声,让他知道你在。”

“多谢伯母。”月栀大喜,遂又一福,道了谢。

沈晔当着众人的面告诉苏澈:“你未婚妻来了。”

苏澈当着众人的面,一时傻了。

父亲的事出得突然、姐姐又小产,他奉旨急赶回锦都,根本没来得及告诉月栀。眼下她突然来了,总得有点什么原因。

便去阮府见了月栀一次,道清了原委,看月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苏澈心里也犯了难:谁知道娴妃会不会答应…要不他先入宫说情去?

可他一个外臣也不方便见娴妃啊!

云敏妃是他姐但娴妃不是啊!

俩人大眼瞪小眼干坐了一下午。

最后苏澈一叹:“别瞎琢磨了,元宵我带你逛灯会去,行与不行,这些日子还是放心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