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几个陪了一会儿安平,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她们刚回到院子里,正要卸妆梳洗,宫中那边就把她们的家书送过来了。

大家都又惊又喜。没想到等了这么些天,太子问了一句,这么一会儿功夫,宫中就快马加鞭地把信送来了。

因为收到了家书,大家都没了倦意,又聚在一起看信聊天。

清沅收到的信是柳氏写给她的。信中说家中一切安好。过完年她的父亲顾泽行又去京郊一带监修工程了。大弟顾晟如今在跟随李修致学习。柳氏在信中特意提了一笔李修致的束脩不高,还不如顾晟原来请的老师,顾泽行过意不去,想提高一些,李修致不愿意,顾泽行坚持,李修致才同意了。

看到这里,清沅放心许多,看来李修致与顾泽行颇为投缘。

信中还说到小妹的大名取了,叫清泠,是顾泽行选的名字。清沅看到这个名字心生暖意,虽然她上辈子就已经知道了。她将这个名字说给大家听了。因这个字与玉苓的苓字同音,大家都说巧。

玉苓家中的信是她母亲口述,她哥哥写给她的,知道家中已经新选了一出宅子安顿好了。

棠婳的父亲仍在外地,今年恐怕也不会调回京中。她母亲喜好交际,在信中提到了东顾,说到了东顾的几个姑娘,月霞也订了婚,月芸准备着年中出嫁。

大家聊了一会儿家事,话头不知不觉就偏了。宁馨感叹道:“还是太子的话管用。瞧我们催着问了好几回了,就是让我们等着。也不知道是真懒还是假懒。太子这一问,立马就送来了,比六百里加急还快呢。”

棠婳就道:“太子过问当然好,不过即便太子不问,左不过再等两日罢了。也没什么。”她年长些,觉得宁馨说的真懒假懒的话有些不妥。

宫中人怎么看她们,棠婳隐约有所觉,尤其是宫中的显贵的目光。今日寿真长公主打量她的时候,她就觉得那目光不算十分和蔼。

她自己想过太子妃的事情,可都是放在心中默默地想。没想到进了宫,才发现这事情根本就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她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探究。

叶棠婳自觉有必要提醒着些。

听了叶棠婳的话,许宁馨并没有警醒,只是哂笑一声,显然没有往心里去。

这一次清沅没有打圆场,只是摆弄着信纸,不知道在想什么。

玉苓出了声,向清沅柔声道:“还得多谢姐姐,向太子提了这么一句。要不然太子怎么会想起来过问此事。”

宁馨一听这话,立刻笑道:“对啊!真要多谢沅妹了!”

清沅只是冲她们笑了笑,也没有接这个的话。

她上辈子一开始的感觉没有错,玉苓这时候明明在意的是太子。

晚间睡下的时候,清沅将信压在枕下。她和值夜的云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她问云茉,怀恩县主是不是从前常常来宫里。

云茉道:“我从前在皇后的两仪宫伺候,大概一个月总能见到或听说两三回怀恩县主进宫来给皇后请安。”

云茉又道:“县主的性子不像寿真长公主。寿真长公主是爱笑爱玩乐的人,宫里都挺喜欢长公主的,她赏赐也大方。县主就是十分沉静的性子,听说像驸马。”

清沅打听着怀恩,德静这几个女孩儿在宫中的风评,一边想着的却是许婕妤的事情。

晚宴时候许婕妤匆匆离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这样柔顺的人,从来不逆皇后的意思。那“暴病而亡”里面的隐情,连清沅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清沅曾经认为许婕妤是真的急病而亡,但如今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

恐怕燕王最想知道的也是其中真相。清沅想着这些,将手伸到枕下,摩挲着家书,慢慢睡着了。

第24章

怀恩县主与母亲寿真长公主住在一处。长公主在皇后那里多饮了两杯,听琵琶的时候就有些倦了,强忍着倦意,把哈欠憋回去,憋得眼里水汪汪的。

这会儿在榻上躺下了,寿真的睡意却跑了大半。只要身边的侍女端解酒养身的汤品来。

怀恩也在一旁伺候着,拿着小梳子为母亲轻轻梳头。

寿真就问怀恩:“你今日有没有和太子说你做生日的事情?”

怀恩道:“下个月才是正日子呢。”

寿真道:“那也没几天了。你要早些和他说,免得临时有事来不了。皇帝那边我会去说。”

怀恩下个月做生日,寿真想着接安平和太子去她的府上玩一日。

她总要想办法让太子和怀恩多接触。太子和怀恩是青梅竹马,可这两年两个人大了,却好像有些生分了。

寿真心里急得很,这时候又有些醉了,嘴上忍不住碎了两句:“你看看那些霖州乡下地方来的丫头,才入宫几天,就和太子有说有笑了。你呢,和太子一起长大的,反倒冷心冷面的…唉,我这劳碌的都是为了谁啊!”

怀恩素来高傲,听到这话只觉得粗俗不堪,心中不快,只放下梳子,淡淡道:“母亲醉了,请早些歇息。女儿先退下了。”

寿真伸手就在她胳膊上用力拧了一下,又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到自己面前,对她压低了声音用气声怒道:“你这样男人能喜欢吗!你要想嫁一个庸人就罢了,你要嫁的是太子!你得追捧他,不是等他来追捧你!”

说完才一甩手让怀恩出去。

怀恩忍着,等回到自己房间,扑到床上,让贴身侍女放下帘子,她才默默哭了一场。这里是行宫,若闹出点动静被皇后知道,脸都要没了。

她满脸泪痕,又拉起衣袖看了看刚才被母亲拧过的地方,在微弱的光线中也能看出那里已经淤青了。她心中说不出的孤苦,只觉得像要病了一样,浑身颤抖,忍了半天才忍住哭出声。

寿真长公主这边的小小动静并没有传到顾皇后那里。毕竟寿真也是宫中长大的,来到行宫小住,她身边都是自己带来的下人。

不过太子为公主伴读催到了家书的事情,顾皇后已经知晓了。

听过琵琶之后,顾皇后意犹未尽,心情颇佳,回到寝宫,她还亲自拿过琵琶拨弄了两下。正玩着,许婕妤过来了,向皇后回话,说是去看过燕王了。

顾皇后在许婕妤面前很随意,宫人正在为她揉脚,见许婕妤来了,顾皇后伸手指了一下,示意她坐下说话。

许婕妤坐了回话,道:“广逸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累了。”

顾皇后问:“御医怎么说?是不是上次还没全好?”

许婕妤道:“我看他不咳嗽不发热,御医也说没有大碍。我看十有八/九是出来玩得疯了。”

顾皇后点点头,又道:“他疯什么,还不是太子和安平,要去钻树林子。那里湿气大。回头我才要说他们。”

许婕妤连忙说与太子和公主不相干。顾皇后又叹道:“皇帝就这么几个孩子,都是三天两头就犯毛病。太子就是,从小就这样,让我担了多少心。”

许婕妤连连称是。

顾皇后一副与她推心置腹的样子,道:“所以他以后的太子妃,我其他都不管,出身高低,容貌美丑,都无所谓,只有一样是一定要的,就是身子骨好。”

许婕妤点头听着。顾皇后笑道:“似乎不少人欣赏弱不禁风的,西子般的美人。那可不成,我不要那种做我的儿媳。”

她身边的女官就打趣道:“皇后,如今京中的大家闺秀也爱骑马,爱出门,就像安平公主似的,病怏怏的哪行。”

许婕妤也附和道:“今日在湖边游玩,跟在公主身边的女孩儿都骑马很好。”

顾皇后目光闪了闪,向许婕妤道:“你都瞧见了吧?几个女孩子都还机灵。”

许婕妤只好含含糊糊把几个女孩子都夸了个遍,她知道这些女孩子都是顾皇后的亲族,夸她们就是夸顾氏。

顾皇后又叹了口气,微笑着道:“孩子大了,也不得不操心这些了。”

她微笑着问许婕妤:“你有没有想过给四郎找个什么样的王妃?”

许婕妤不知怎么地,在顾皇后的注视下,手心里就出了汗。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能习惯顾皇后这样的注视。她那个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我都对你说这么多心里话了,你也该对我掏心掏肺了吧”。

更可怕的是,许婕妤总觉得自己如果说谎,一定会被顾皇后看穿。

和皇帝在一起,她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因为皇帝压根不把她放在心上,皇帝会无视她,忘记她。顾皇后不同,顾皇后永远像一只玩弄掌心耗子的猫。

许婕妤有一丝恍惚。这也许是她的报应。

谁叫她在顾皇后怀上太子的时候,被皇帝临幸。太子和燕王的年龄只差了半年。顾皇后生下太子之后不久,她也生下了一个男孩。

因为这件事,皇帝会忘记她,顾皇后永远不会。

顾皇后还在盯着她。

许婕妤张了张嘴,她这么多年,早就习惯把一切主意都交给顾皇后,丝毫不敢违逆。但这时候她总要说点东西出来。一个母亲,若说从来没想过将来的儿媳该是什么样,那肯定是撒谎。她不敢对顾皇后撒谎。

“就像皇后说的,一定要身体好…”她费力思索着。

顾皇后问:“还有呢?”

“最好性情温顺…广逸性子不好,要找个不容易生气的,不能气性大。”许婕妤说得顺畅了些。

顾皇后似乎听得很认真,她点点头:“确实…其实这样就够了。身体好,性情柔顺,能伺候好燕王就是功劳。”

许婕妤连忙道:“当然广逸的婚事还是请皇后做主。皇后是国母,更是一家主母,皇后挑中的人必定是好的。”

顾皇后笑了一声,道:“我这会儿也只是和你随便说说而已,哪那么快呢。再说我挑中的人孩子不喜欢也没用。”

许婕妤还要说什么,顾皇后给她一个眼神制止了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太子也好,燕王也好,我都会看着他们,选的人还是要尽量贴合他们的心意。总不能配出怨偶出来,你说是不是?”

许婕妤称是,听皇后这话已经说得差不多,她就起身告退了。

等许婕妤走了,顾皇后的谈性未尽,又与身边的女官继续聊天。只是这次没有许婕妤在旁边,她说话更直率了。

她问身边几个信任的女官:“这几个女孩儿入宫也有半个多月了。你们瞧着怎么样?这会儿没外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

她又强调:“我要听你们说真话,别像刚才许婕妤似的,尽找些好听的话糊弄我。”

大家就笑道:“糊弄谁也糊弄不了皇后呀!”

迦楠是专门管几个公主身边人的,还经常伺候皇后笔墨,就第一个道:“棠婳是个绝色的。”

顾皇后就看了她一眼,道:“绝色有什么不好么?女人不都想做绝色,男人不都想娶绝色么?”

她又想了想,道:“我倒觉得清沅的容貌不输她。”

迦楠立刻道:“清沅确实美貌,而且端正。棠婳就…媚态浓了些。太子还年轻,若是被勾住了…”

她这话一出,竟有两个人点头。顾皇后想了想,道:“这段时日,太子看着也没太亲近棠婳。再说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会长的,再等过段日子看看。”

顾皇后又道:“暂且不说容貌了——这宫中能接近太子的就没有长得丑的。好看本就是应该的。说说她们的性情吧。”

她在宫中这么多年了,深知容貌不过是个起点,决定一个人命运的是还是要看她聪不聪明,性情如何。

虽然皇后说了大家可以畅所欲言,但是谁敢真正批评和顾皇后有亲戚关系的孩子。说容貌还罢了,说性情说深了,恐惹皇后不快。

而且现在还看不出皇后特别偏爱谁。但从刚才皇后袒护叶棠婳来看,皇后对叶棠婳的印象并不坏。

迦楠说话也小心了些,又夸了两句叶棠婳行事还是沉稳的。

皇后见她们都不敢放开说,就点了名,道:“阿竹,你怎么看?一个一个说过来。”

被点名的谢阿竹是个身材修长的女官,她刚刚说得很少,听皇后问起才道:“皇后在宫中这么多年,看人自然是准的,信自己的判断就好。”

顾皇后笑道:“别说敷衍话。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谢阿竹就道:“棠婳稳重,还有些拘谨。宁馨是…有些浮躁了。桐儿年纪小,但也良善,就是入宫之后就没了主见。清沅和玉苓,不好说。”

顾皇后听了点点头:“你看你,还是有话的么。清沅怎么不好说了?我以为你们都对清沅印象不错。”

顾清沅和顾玉苓,正好是两个顾姓女孩儿,被单独提出来说了。在皇后身边伺候久了,都多少知道皇后的心思。

因清沅和玉苓都姓顾,所以宫中有些人叫清沅顾姑娘,叫玉苓小顾姑娘。

谢阿竹道:“清沅事事都不出错,不仅不出错,还很有分寸感。这点最难得。太有分寸了,太自如了…”

太有分寸了。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刚刚入宫,就这么收放自如,如鱼得水。若是天生天赋如此…等她有了更高的位置,恐怕不好拿捏。

顾皇后知道谢阿竹的意思。

她慢慢露出一个笑容:“原来不仅是我一个人这么想顾清沅…她有些像我呢。”

又有女官说:“今晚太子去问了伴读们家书的事情,就是清沅和太子提了一句。”

顾皇后说:“还有这事情?”

女官就道:“是太子问清沅为何有些闷闷不乐,清沅就说一直没收到家书。太子回头就去催了。这会儿她们已经拿到信了。”

顾皇后笑了笑,道:“这就好。”

她原来担忧的是太子根本不想接触这一群女孩,对她们十分抗拒。但现在看来太子果然心软,对她们还是有关切之意的。

只要太子肯接近她们,愿意靠近和顾氏有关系的女子。接下来一切都好办。

她倒觉得顾清沅做得不错。

若真是天赋,那还是难得的。至少在这方面,清沅比怀恩县主强。

因为男人有时候并不是一定要女人为他做什么才会动心,有时候为柔弱的女人做点什么,更容易使他产生爱怜之情。

若真是天赋,那顾清沅果然是顾家的女儿,无师自通。

念及此处,顾皇后道:“清沅的情形,我知道了。这个我们也继续看看。看看她这一步一步能走到哪里,要到哪里才会出错——这世上,可没有不会出错的人。”

哪怕是她,在宫中一路顺遂也差点出错。

谢阿竹点点头,她其实也很好奇,顾清沅会是那个走到最后成为太子妃的人么?她似乎有那个实力,但宫中的事情,不到最后总是难料。

顾皇后又问:“那玉苓又怎么说?”

谢阿竹道:“她…真是刚从霖州来的,但处处努力掩盖这一点,努力模仿京中风度。”

其他几个人虽然老家是霖州,但在京中久居,并不用用力模仿什么。

听她这么说,顾皇后问:“你瞧不上这样的?”

谢阿竹没否认。其他人笑道:“阿竹,别太严苛了。十几岁的小姑娘,才从霖州上京,又入了宫,这样行动是人之常情。”

谢阿竹道:“皇后一开始就不应该将她选入宫中。”

众人都看向她——这话其实大家也有想过。叶棠婳和顾清沅显然选得很好,其他几个就有点马马虎虎了。不过这话谁也不会直接说出来的。

顾皇后并没有责怪谢阿竹的意思,她神色淡淡的,只道:“她年纪还小,而且有上进心是好事。我选她入宫,自然是有道理的。”

对玉苓,顾皇后没有说过段时间再看看。

谈了许久,顾皇后终于有些倦了,她让大家散了,不过叫了迦楠留下,吩咐她明天回程的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12月15日周五入V

入V当天会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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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清沅又是一觉睡得香甜。

自从回到这个年龄之后,她不管心里有多大的事都能睡得着了。不像十几年后,总是睡不着,睡不安,与其说是心里挂念的事太多,不如说是心中空空荡荡,数的都是过去,横一道竖一道的,都是伤,都是悔。

昨天和燕王偷偷见了面这样的事情,藏在心里她也没怕,该睡就睡,还睡得很香。

一大早上醒来,清沅坐在床上又把家书看了一遍,才小心收在匣子里。刚梳洗装扮好,安平公主那边就派了身边的宫女过来传话说,公主请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