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道:“又不缺他那一面镜子,摆上看了不适宜。”她轻巧把话叉过去,又说:“我看他就是喜欢折腾,来来回回的,花钱如流水。我是看从前的孙良娣走得早,所以对他就纵容了些,却是惯了他。”

齐王到现在并没有大错。皇后不愿意做这个恶人,她在宫中整治几个人不算什么事,但打压皇子的事情,她这时候还不能做得太张扬。总要皇帝亲自做才行。

幸好皇帝也不喜欢齐王,沉思片刻就道:“等他这次回去了,得把他看严点。如今朕精神还好,他回京没什么。万一朕…”

顾皇后连忙道:“陛下不必说了。”

皇帝合上眼睛,喃喃道:“已经是大不如从前了…这时候就困倦得很了…”

他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睡了过去。

顾皇后只是看着皇帝的侧脸,没有言语。

第二天摆宴,皇后主持,太子代皇帝出席。齐王虽然面上说说笑笑,但还是感到脸上无光——皇帝如此冷淡,连践行都不来。

太子对他二哥也略有愧疚,他知道父皇是故意如此。他只能向齐王解释说,近日皇帝正在烦恼丹支邪部与西境的事情,十分繁忙。

齐王就顺着台阶下了,笑哈哈道:“西境大事,怎能耽误。之前见到父皇安康,我就十分高兴了。”

燕王这次也特意入宫来为齐王送行。

清沅跟在安平公主身边,见到燕王来了,她心中升起一丝期望,也许燕王会阻止齐王犯错?但她很快打消这个念头,她不能对燕王寄望太高。毕竟燕王和她一样,也是首先要自保的。他们谁都经不起出错。

她看了一眼正在和金泉公主说笑的宁馨,暗暗祈祷宁馨这次能突然灵光。

宴席过半时候,齐王就喝醉了——他心中到底因为皇帝没来不痛快,燕王劝他慢些饮也无用。他很快就喝醉了,宫人扶他下去休息了。

清沅在女眷这边,虽然能看到有人扶着齐王去休息了,但看不清楚去了哪里,也不是所有女眷都看到了。

清沅就不经意般道:“齐王似乎醉了去休息了,看来宴席快要散了。”她希望宁馨注意到,离席的不仅有太子,还有齐王。

安平就笑道:“二哥怎么醉这么快!不过今日既是为二哥践行,也是赏花,一时半会散不了呢。我们接着玩。”

宁馨听了这话,也向齐王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清沅知道她不是在看齐王,她是在找太子的身影。

第49章

齐王和太子都已经退席。齐王是饮多了,太子是皇后向来不许他多饮。

但只要太子在,众人的目光向来在太子身上。这时候宁馨对齐王醉酒毫不关心,她只注意到太子不见了。

她们这一批伴读入宫已经有三个月了。大致各人性情品貌宫中都清楚了。宁馨在心中也时时拿自己和其他几个姐妹比。

在她看来,她容貌不比其他人差,和棠婳清沅差不多,玉苓寡淡了些,桐儿始终孩子气。从性情上说,她是最放得开的,和谁都能说笑。

在人缘方面,安平公主显然更喜欢清沅,宁馨想着金泉虽不如安平,但也是公主,总比一个公主都没得亲近好。

至于太子最喜欢谁…太子虽然时不时笑她傻,但她能感觉到一些亲昵。她想说服自己太子对她是最不同的,但她冷静时候想想,总觉得差了点儿,尤其是和清沅比起来…

她嫉妒清沅姓顾,若清沅不姓顾,顾皇后和安平公主怎会高看她…

入宫时候,她的父亲叮嘱过她,不许给其他人使绊子,尤不可得罪顾家两个女孩。她们都是霖州人,又都与皇后相干。若是几个人先互相厮杀起来,最得罪的是皇后。

而她们的命运都掌握在顾皇后手中。

但这不意味着,她们不能做点别的事情。清沅棠婳那么巴结着安平公主是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和金泉玩得好,将来就算做不成太子妃,也是有好处的。

何况之前有几次她都是被金泉带着见到太子的…这件事情其他人都不知晓。

齐王离席了,太子离席了,皇后又叫了安平公主和金泉公主过去说话,然后去换件衣服。清沅知道事情就要发生了,她心中越发紧张,脸上还不能露出来,依然只是和棠婳几人一起说笑。

金泉公主一会儿之后回来了,她脸上带着笑容——清沅与当年不同,一眼就看出那种笑容是小孩儿特有的,含着得意的笑容,是天真的恶毒。

清沅饮了些酒,这会儿看到金泉那笑容,只觉得心头直泛恶心,四肢有些绵软。

金泉果然对着宁馨耳语几句。清沅垂下头,不再去看。众人的笑声就在耳边,她没有勇气再去听去看。

过了片刻,她才抬起头,宁馨已经匆匆离开了。

只有宁馨的贴身宫女翠枝还在附近游荡,清沅做了最后的努力,她叫云茉去问问金枝,宁馨去哪里了,她想起来有个事要和宁馨说。

但她知道这是无用的,金泉公主做了这个局给宁馨跳,那翠枝一准早被收买了。说不定还是宁馨亲自交代不要翠枝跟着的。

果然云茉过去和翠枝说了两句,就回来向清沅道:“说是许姑娘要小宫女伺候,没要她跟着,可能是更衣去了。”

清沅就微笑道:“行了。那等她回来我再和她说吧。”

但宁馨没有回来,到宴席结束时候,顾皇后,太子,齐王,和宁馨都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安平公主,但安平公主脸色略有些苍白,也特别安静。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带走了自己人,叫几个伴读都回去呆着,不要出门。

清沅临走时候,看到燕王也离去了。燕王似乎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她不确定燕王是不是在看她。但她知道,燕王一定知道这件事情,并且和她一样,毫无动作。

因为事情突然,大家都有些莫名,知道有事情,而且隐隐察觉到是和宁馨有关。但她们当中本来就是宁馨最活泼,宁馨不在。四个人由宫女嬷嬷陪着一起回去时候,竟是一路无话。

只是回到倚梅馆,把门一关,清沅和棠婳才在书房中坐下说话。清沅让云茉和棠婳的宫女文锦出去守着。

她还记得上一世这时候,两个人都有些害怕。主要是因为安平脸色不同寻常,而且比平时安静得多。

她们觉得宁馨惹了麻烦,但两个人都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大事。后来清沅才知道,这些事情,从来都是安静迅速地处理掉。

棠婳道:“会不会是宁馨冲撞了什么人?”今日宴席也来些老人,她怕宁馨说话冒失,冲撞了太妃之类的。

清沅摇摇头:“只能等着了。”

这一晚宫中似乎格外安静,临睡时候皇后身边的嬷嬷还特意来懿光园,像是查寝一般,看了她们四个人。

清沅只是恭敬招待,一句有关宁馨的事情都没有问。

次日,宁馨还是没有回来。她们照常陪安平公主上课。只是次日上课时候,金泉公主也不在。清沅知道金泉是皇后禁足了几天,训斥了一番,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惩罚了。

到了第三日,这一日是齐王原定的日子,就在这一日,宫中终于有了消息。顾皇后将许宁馨指给了齐王,为齐王妾室,跟随齐王前往平州。

皇帝皇后只给了齐王又宽限了一日。仅仅一日之后,宁馨就要离宫跟随齐王离开。她只来得及来懿光园收拾东西,然后给安平公主道别。

这已经是皇后宽宏大量,要不然宁馨谁也见不着就要被齐王带走。

宁馨去给安平公主道别时候,安平公主十分冷淡,但还是赏给了宁馨银子和布匹。宁馨含泪谢过了安平,又去和另四人道别。

她这时候见了清沅和棠婳,终于知道这两人确实比她聪明,就是玉苓和桐儿,也比她强,她心中悔恨已经来不及。终身就这么定了!

她哭着说了金泉骗她,但还不好直说金泉是骗她太子在房间中,只能说金泉骗她取个东西。她进去就惊动了齐王…

但故事说出来也没用了,众人都是凄惶。只能送些东西给她。她父母还不知道之后会不会给她送东西,只是现在走得匆忙,连嫁妆都来不及置办。只有公主还有皇后那里给了赏赐,也不算多。

清沅心中最恶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会儿看着宁馨哭哭啼啼,她心中反而平静下来,甚至有些麻木。

她赠了宁馨一对金镯儿,还有五十两银子,已经是尽力了。她们都是从小跟着母亲身边,看母亲打理家事的,也都知道到这境地了,只有多攒些银钱了。她们尽力为宁馨多凑了些。

宁馨一走,最先哭出来的是桐儿,她捂着嘴忍住哭声。清沅搂她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

清沅这会儿已经不担心宁馨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至少宁馨一直活着。

宁馨和齐王走后,嬷嬷不再来查寝。过了几日,大家就十分默契,对宁馨一事缄默了,宫中再没人提这个人。许家丢了面子,也不声张,只能谢皇后指婚。

又过了几日,太子才到安平这里来玩了一次。因为宁馨这事情,寿真长公主在皇帝那边趁机道了几句,只说皇后召的这些伴读有些不妥,要不然怎么会出这事情。

言下之意,就还是怀恩最适合太子妃的位置。

皇帝没把寿真的话放在心上。他料到寿真会这么说了,并不意外。皇帝只是嘱咐太子今后谨慎些,不要像齐王,其他就没了。

经此一事,太子心里也不痛快。他虽然对宁馨没什么,但看到好好一个人,就这么被打发走了,想起来没滋味,而且连带着几个伴读人人自危,清沅都不太搭理他了。

他过去安平那边的藏书阁去看了看,见到清沅正在整理文稿,竟是冷若冰霜一般。清沅见了他只是端正行了个礼,连多一句话都没有。

虽然冷也有冷的美,但他还是想看清沅对他笑。趁着没人注意,他对清沅道:“金泉做的好事,连你也怪我么?”

清沅淡淡的道:“我岂敢怪殿下。”

太子道:“那你别这么对我冷冰冰的。”

清沅心中也奇怪。她上辈子这时候是对太子强颜欢笑的,太子还安慰了她。这辈子她要笑自然是笑得出的。但她此时不想笑,因为她看得出太子一样是不安的。

太子这样恳求她,少年的哀愁,总是有几分动人的。何况他还是太子。

清沅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角的冷冰化了一些,只是稍稍柔和了一些,她的眼睛就像是有了春光。太子心生暖意,柔声道:“你放心,你不会成宁馨那样的。我不许那样。”

清沅微微一笑。太子这话,她不会当成什么许诺看,只能说是比没有的好。

而且她当然知道她不会变成宁馨那样。

春末时候,燕王回到了宫中,他比预定时间提早一些回宫。清沅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证明事情顺利,如果事情不顺,燕王应当会在宫外住更长时间。

当天夜里,燕王就又来了懿光园。

清沅就知道他会来,她靠在窗边,见他来到,有太多话想往外冒,一时间竟然一句都说不出。还是燕王先提了一句齐王的事情。

“齐王走了也好,是非之地,他若此后还是来京频繁,平添变数。”他很平静。

清沅终于能对一个人道句真心话了,她说:“我恨金泉。”这话她对安平不能说,对太子不能说,甚至对棠婳也不能说。

燕王看了她一眼,道:“我还当你不在乎。”

清沅摇头:“我想不在乎的——毕竟不是自己的事情。可我看着金泉恶心。她一个小女孩儿,小小年纪怎么能这么下作。”

燕王道:“等你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你想怎么处置她都行。”

他一样不喜金泉,但看清沅这样,他还是没忍住道她一下。

清沅不再说了,只道:“顾皇后没有怎么处罚她,我想应该是和金泉的生母方昭仪有关。只是不知道方昭仪给皇后做什么。”

燕王问:“你以为方昭仪和丹药的事情有关?”

清沅回答:“总之有些古怪。”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大家追文和评论。每一条评论我都认真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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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接受这样节奏,建议就停在这里,因为这本的文风就是这样的,我也不希望大家浪费自己的时间和金钱。JJ上有各种各样的文,找到自己想看的类型就好啦

第50章

听到清沅怀疑金泉的生母方昭仪,也与静珑真人的炼丹一事情有关。燕王想了想,说:“你在宫中仔细些,既然怀疑金泉和方昭仪,就不要去接近她们了。我想办法在宫外,从静珑那边打听。”

燕王又问她:“你前一世不知道方昭仪有什么动作?”

清沅摇头:“她失宠很久,也就在皇后面前顺从才有些脸面。我只知道方家有男丁做了皇商,钱是不缺,每年给顾皇后进贡不少。其他没有听说过有什么。”

燕王道:“如果没有其他的动作。仅仅是因为方家的生意,那他们每年给顾皇后进贡的数字恐怕十分可观——我会把方家的生意也查一查,生意做得大了,总会有问题。”

清沅低低嗯了一声。她刚刚一时激动,说了恨金泉的话,这会儿平静了许多。

燕王告诉她,他已经安排了人手盯着静珑真人,会尽快弄到方子。

他今日来,不是光为了说金泉的事情。他还有别的事情要问顾清沅。

但清沅又先问了燕王一件事情:“你在宫外这段时间,只是盯着静珑?”

燕王并不想说出来,他反问清沅:“那你在宫中又如何?”

清沅本来的计划,就是要尽量靠近太子,得到顾皇后的肯定,还有和宫中上上下下的女官都拉拢好,解决好家中事情,做上太子妃。燕王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也考虑过,是藏拙好,还是聪明外露好。但想来想去,都是各有利弊。藏拙是最不易出错,但是也容易被忽视。显露聪明容易讨人喜爱,但万一哪里错了一点就聪明反被聪明误。

所以清沅在大事上不能有主见,目前她只能对顾皇后万分顺从。但是又要在平时显得聪明有品和有趣。

男人,特别是皇子是不会体会到这种小心翼翼,费劲心思的。尤其是在男女之情上,皇子向来有的是余裕。

清沅道:“我在宫中,目前在顾皇后,还有顾皇后身边的女官那里还维持得挺好,还没有走偏。”

她没有提太子。太子那里她还说不准,而且也不想说给燕王听。这极是隐秘了。哪怕她现在和燕王干的事,不是贤淑贞静的女子该干的,但她总不能什么都告诉燕王,与燕王议论。

燕王没有追问她,只道:“你要是能从顾皇后的女官那里多打探些消息也是好的。不过…”

清沅问他:“不过什么?”

燕王想了想,道:“不过你别把自己搭进去。”

清沅自然知道,她觉得燕王是想说许婕妤的事情。他既然打住了话头,她就没有问。她更想知道燕王在宫外做的事情。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定是去打探丹支邪使臣的事情了。”清沅微笑着说。

燕王没有否认。他对顾清沅能推测出来,已经不奇怪了。

最近京中除了齐王回来的事情,朝中一件大事,就是丹支邪使臣入京。丹支邪与西境关系密切,之间也有长达百年的纷争。他上辈子又是封在西境,留在西境十多年。肯定是会关心的。

清沅见自己没有猜错,就问:“你打算怎么办?要破坏丹支邪使臣的事情嘛?”

丹支邪去年老国王去世,新国王继位,此次使臣进京就是来请求朝廷册封的。

皇帝册封了这个新国王。没想到一年多之后,丹支邪的新国王就与西戎联手了。才稍稍平静几年的西境立刻又燃战火。

按理说,朝廷并未为难丹支邪,新王顺利册封,皇帝没有盘剥丹支邪。原来是指望丹支邪利用它的位置,一起抵挡西戎的。没想到丹支邪新王竟然忘恩负义。

听清沅问起,燕王就道:“这事情你不用问。你在宫中丹支邪一个字都不许提。”

清沅道:“你总以为宫中女子都不议论外面的事情么?安平不知道提过好几次丹支邪了。”

燕王看着清沅问:“那你呢?”

清沅道:“我不会说太多,因为不合适。但是现在正是我们该谈论的时候啊,你难道不好奇丹支邪新王为何会突然反目?或者你早已知道为什么了?”

燕王道:“我从前不知道。所以开头几年西境很艰难。”

清沅知道他一定查出些什么了,这也是一件大事,但燕王不肯说。她撬不开燕王的嘴,有些悻悻的。

燕王终于道:“我找你,是为问另一件事情。”

清沅心道,她想知道的事情,他不肯说。却要她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燕王这点真令她有点不爽快。

她伸出手:“请把玉坠还给我。我才能告诉你。”

燕王说:“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

清沅笑了一声:“不管是什么事情。”

“…或许我问了,你压根不知道。”燕王神色平静。他不会那么轻易把玉饰还给清沅。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清沅先退让了,她说:“好吧,我姑且先听听你要问什么。”

燕王要问的是夏天时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