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一脸忐忑的样子。顾皇后又长吁一声,反问清沅:“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处置棠婳?”

清沅心中想过应答,只是没想到顾皇后真的会问她,她只能一脸迷茫的样子,缓缓道:“棠婳如何,都该听凭娘娘处置,这是她应该的。”

顾皇后说:“我是问你。”

清沅就说:“棠婳也是一时糊涂,求皇后从轻发落。”

顾皇后听她这话还颇是稚气,只觉得后面也问不出什么话了,她终于让清沅退下了。清沅刚要走,顾皇后又叫住她,道:“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清沅连忙应下。顾皇后才挥挥手让她去了。

天色已经晚了,顾皇后那边安排清沅暂时在懿光园住一晚。

清沅晚间派人去棠婳住处看了看,宫女回来说叶姑娘已经回来了,只是身体不适,不能见人,门口有两个不太面熟的宫女守着,没见着叶姑娘身边的大宫女文锦。

清沅一听就明白了,顾皇后这已经是将棠婳看管起来了,甚至棠婳这时候是否还在懿光园还两说。这事情恐怕皇帝不出两天就会知道,接下来是皇后和皇帝之间的交涉。

前一世皇帝与皇后之间为棠婳就曾有僵局,坚持到后来,两个人已经是意气之争。如今只是时间提前了,但至少这一次不用牵扯进一个无辜的婴儿。棠婳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次日一早,两仪宫那边就来人接了清沅送她出宫。清沅去和安平公主告辞。安平公主还不知道棠婳的事,只当她是真病了。

“桐儿一直没好,这下怎么叶姐姐也病了。你又急着回去,这下我身边还真是怪冷清的。”安平公主抱怨道。

清沅心里想的还是棠婳的事情,不论情况如何,棠婳都不会再到安平身边了。安平不会想到她们这一群人就这样散了。

清沅只能委婉道:“公主身边怎么会冷清呢?即便我们走了,还会有新人来陪伴。还望公主将来和别人好了,也别忘了我们。”

安平挽着她的手笑道:“你是我的嫂嫂,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呀!”

清沅微笑:“我只是这么一说…”

等清沅走后,安平想想又觉得清沅似乎话中有话。她又派人去棠婳那里看了,才发现棠婳那里竟然换了宫人。这事情可不寻常,在懿光园,她不知道的情形下,嬷嬷调换一两个宫女还有可能,没道理将一批人全换了。

安平察觉到苗头的时候,清沅已经离了宫。她乘马车会顾宅。一路上快出内城的时候,有马蹄声跟在后面追了上来。

清沅掀起车帘,就见骑在马上的果然是燕王。

他看着她,似乎有些不太高兴,问:“怎么走得这么急?”

清沅做了个抱歉神色,道:“是我失礼了,忘了差遣人和殿下说一声。”

她用手撩着宝车珠帘,只露半面,更显秀美。萧广逸哪会真生她的气,哪怕只有半分气见了她也散了。他只是担心她在宫中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但在路上也不方便说,清沅放下帘子,只是听着燕王与侍从伴在她车旁的声音。她想着他要送她到哪里,总不能一直陪她进顾宅吧。

萧广逸一直快到观云坊的时候才离开。临走时候清沅与他道别,萧广逸说他回头会去自己府上看看。

清沅道:“我也该回去料理些家常了。之前有一只我心爱的翠鸟情形不好,还不知道如何了。”

萧广逸听她突然说起暗语,又摸了摸耳垂——这个动作搭上暗语,他就知道她说的是宫中伴读的事情,又说是心爱,那就应该是指叶棠婳。

这时候叶棠婳能出什么事,大约就是与皇帝的事情被皇后知道了。

他微笑着道:“我回宫之后,会帮你问些药。兴许能救治。”

清沅面色有些紧张,她欲言又止。萧广逸立刻又道:“我知道。”

她是想嘱咐他小心,不要让皇后察觉。

第115章

清沅一回到顾家,柳氏立刻就找来清沅,问她昨天是怎么了。因为清沅本该昨天回来的,突然在宫中多住了一晚,她这一夜都没睡好。

母亲询问,清沅只能尽力安慰:“昨天在宫中玩得高兴,不知不觉时候就晚了。皇后就留我在宫中多住一夜。公主也高兴。”

柳氏将信将疑。她对清沅将要成为王妃一事的惊喜已经过了,如今全是操心。越靠近婚期,她越怕出什么差错。

清沅想的是叶棠婳这事情告诉柳氏,也只能让柳氏白担心。如果一切顺利,那这时候也没必要告诉柳氏。

又宽慰了柳氏几句,清沅就回自己房中了。

清沅刚离开,就有嬷嬷到柳氏面前,笑着低声对柳氏说了几句话。

柳氏一听,就问:“真的?果真是燕王?”

嬷嬷道:“我们府上好几个人瞧见了。看到的人多了,千真万确是燕王。说是从宫中一路跟着送过来,一直快到观云坊才离开。”

柳氏心中感念了一句,又道:“这就好了!”

嬷嬷也道:“可见王爷对姑娘是真上心。这将来就不愁了。”

柳氏这才笑了起来,道:“这样我就放心许多了。”

清沅午后派人借着送东西的名头去叶家跑了一趟,实则是去探听棠婳的消息。但叶家这时候还十分平静,叶夫人和往常一样,收下了清沅送的东西,给了下人打赏,并无异样。

清沅就知道叶家还不知道宫中的新动静。

她只能等燕王那边有没有消息了。

萧广逸送完清沅之后,就回自己府上转了一圈。

丹支邪奴仆都已经习惯了如今的生活。燕王做着的香料生意,有大掌柜和敖桂打理帮助,十分顺利。

这府上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宫中给燕王指婚的事情。敖桂也不例外。他听大掌柜说起过将来的王妃,顾家的姑娘。说是皇后的族亲,在公主身边伴读,才貌兼备。

敖桂想起之前有一次,燕王带着宫里的一大群人来过府上。他还记得那个骄纵的小公主,还有她身边一群妙龄美女,也不知道哪个是将来的燕王妃。在他看来,反正哪个都差不多,都是又细又白,衣饰华丽又一脸傲气的女人。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全他妈是婊/子。

他对大掌柜说的另一件事情更关心。大掌柜说燕王成婚之后,就会离开京中去封地,只是不知道这封地在哪里。

敖桂觉得近来燕王对他越发信任,他琢磨着燕王离开京中的时候,是将他留下呢,还是一起带去封地。他还是不死心,想带着母亲回丹支邪看看。

因此这次燕王一来,敖桂就跟在他身边,旁敲侧击,探探燕王的口风。

萧广逸怎么会不知道敖桂的心思。他直接道:“本来选你们这一批人,就是为了用的。将来我去哪里,都会把你们带着。”

敖桂一听这话,不由嘿嘿笑了两声。他觉得离开京中,肯定会行动自由些。

燕王又说:“你先别乐。我要去哪里,现在还没定。将来我要你做的事情你可别推辞,说胜任不了。”

敖桂最受不了燕王对他激将,只差指天发誓,这世上就没什么他不敢做的事情。

燕王微笑道:“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这脾性。”

敖桂又拿不准燕王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到底是想用他,还是不想用他。燕王虽然比他年龄小几岁,但他有时候真觉得燕王不愧是王爷,心思深沉。

燕王心中惦记着清沅的事情。他布置了几件事情,就准备回宫中。这时候下面人又送来几块石头,还未打磨,先来给燕王过目。

燕王看过了,挑选了几块成色最好的,叫做成首饰,要留给王妃。

敖桂在一旁见了,终是忍不住问道:“这位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让殿下这样上心?”

他语气听起来说是疑惑,不如说是有些嘲笑燕王对一个女子太过温柔。

燕王也不气恼,他知道敖桂这话并不是针对清沅。

他心情好,只笑着说:“你不懂。”

敖桂见燕王这样子是听不进去了,新婚大喜事,他也不好在这时候扫燕王的兴。他只能在心中嘀咕了一句,提醒自己小心女人,可不能为一个女人晕头转向。

燕王回到宫中,先去了太子那边。

太子已经接受了燕王即将与清沅成婚的事情。那一丝对清沅的情愫已经按捺了下来,如今他更加不舍的是萧广逸成婚之后就会离开京中。将来不论是萧广逸还是顾清沅,他都难见着了。

即便将来他们会回京探亲,次数也能数得过来。太子知道萧广逸的性子,他知道萧广逸不会像他们二哥那样频繁回京。

所以萧广逸最近来太子这里,太子都很高兴。

燕王与太子闲聊片刻,略微试探,说自己得了一批罕见的香料,给太子和皇后留了,想献给皇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好。

太子神色自然,说皇后那里什么时候过去都行,皇后知道了一定赞燕王有心。

燕王就知道太子还不知道宫中出了什么事。

从太子那里离开之后,燕王就将香料送去了两仪宫。皇后没有出来见他,只命宫人将东西收下,又叫人转个口信,夸了燕王两句,又叫燕王也送些给许婕妤。

燕王领了话。他当然之前就把给许婕妤的份就留下了。皇后这边看起来确实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人,再加上清沅说的话,很有可能是棠婳和皇帝的事情被皇后知道了。

正这么想着,有宫人通报说安平公主过来了。

一见到燕王,安平公主就叫宫人离远点,她神神秘秘靠近燕王压低了声音道:“四哥,有个怪事,棠婳姐姐失踪了。”

第116章

安平主动提起这话,燕王心道果然是叶棠婳的事。

他反问安平:“怎么回事?”

安平迫不及待道:“棠婳姐姐昨天说是生病了。但是我派人去看她,都没见着她。”

燕王道:“许是她静养,不便见人。”

安平摇头:“不对,她身边人都换了。我刚刚亲自去瞧了。竟然扑了个空!她房里新换的人也支支吾吾说不出她去了哪里!”

燕王道:“她是你懿光园的人,她若是闯了什么祸,母亲第一个要问你。”

安平皱着眉头道:“问题是,我就是不知道她闯了什么祸。惹得母后这样大动干戈。”

燕王想着安平的话,看来棠婳已经被皇后藏起来了。只是宫中暂时都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消息说皇后要对棠婳如何处置。

安平喃喃道:“你说怪不怪?”

燕王思索着道:“既然母后没有先问你——放过你了,那就说明,这事情与你无关,也不是你能担当的。”

安平虽然才十二三岁,介于孩童与少女之间,但她毕竟是公主。在这宫中,她任性妄为的时候不少,因此有些事情她已经非常通透了,远非一般人家的少女可比。

她看着燕王,声音越发神秘:“四哥,你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燕王淡定说:“猜不着。”

安平嗤了他一声:“你猜都没猜。”燕王又道:“你放心。她是母后族人,只要不犯大事,母后只会对她小惩戒。至于换了她身边人…你该明白的,这宫中多少事情是本来没有的事,被话一传就不成样子了,无事生非。换了一批人,免得话乱传。”

安平点点头,又低声问:“你说,这事情会不会和太子哥哥有关?”

原来她不去找太子,径自来问燕王,是怀疑太子与棠婳之间有了什么事情,是想要燕王去试探太子——她知道有些事情尤其是涉及男女之事,太子不便与她说,但说不定会和燕王说。

燕王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笑非笑道:“我去过太子那里,他一切如常。再者这事情涉及叶姑娘清誉,即便有什么事,太子也不会告诉我。”

安平见从燕王这里打听不出来什么,只能讪讪作罢。

燕王就道:“你要着实担心她,不妨去问谢嬷嬷。她在皇后面前说得上话,也许知道一二。棠婳本就是你的人,你去打探消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安平其实知道这一点。她就是这样闹着好玩。

燕王看了她一眼:“还是你已经问过谢嬷嬷了?”

安平点点头:“她只说没有大事。”这话安平已经不信了。

萧广逸对叶棠婳的事情本不是十分关心。但仔细想想,若不是因为叶棠婳,也许皇帝与皇后之间的裂痕不会裂那么快那么深。

他想着清沅出宫时候心情似乎不错,虽有些紧张,但没有十分沮丧。叶棠婳应当还没有出事。

安平临走时候,燕王叮嘱她若是得了什么消息就告诉他,他借口棠婳与清沅玩得好,若是棠婳出了事,清沅会不忍心。

叶棠婳正在一间小小的佛堂里。

此处离无明堂不远,也是异常冷僻之处。她站在窗前,能看到无明堂的外墙。不由想起之前曾和安平公主,还有清沅一起被顾皇后关了三天禁闭。

昨天她被皇后审过之后,就有嬷嬷带走了她,将她带到这个佛堂。外面有太监守着。只有一个宫女过来送水和食物。

棠婳昨天一夜没睡好,快凌晨时候她才熬不住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儿。送朝食来的宫女又惊醒了她。

朝食很简单,一碗清粥,一碟糕点。宫女摆好之后就离开了。

棠婳将糕点端到佛堂中供着的观音小像前,默默跪下祈祷片刻。她沉着脸,心中全是胡思乱想——皇后要是想弄死她,怎么样都会弄死她。

她含着一股阴郁和激烈,端起了那碗粥,赌气一般慢慢喝了下去。

然后她静静坐着,等着结果。

两仪宫这边,顾皇后也思索了大半夜。叶棠婳的事情,她只和身边几个心腹说了。她所忧虑的并不是一个叶棠婳。

她要处置一个叶棠婳并不是难事。她想的是与皇帝的将来,还有太子妃的选择。

昨夜皇帝没有来两仪宫过夜休息,顾皇后正好可以整理心绪。她这些年来虽然心性大有长进,但仍怕这时候对着皇帝会失态。

到了今天,顾皇后终于觉得能和皇帝面对面了。她派了人去皇帝那边,请皇帝晚间来两仪宫。

谢阿竹到皇后面前说了棠婳的情形:“叶棠婳去了佛堂之后,除了祷告,就是发呆。今早宫女送了东西过去,她也吃了。”

顾皇后点点头。谢阿竹又道:“安平公主察觉到了叶棠婳不在懿光,来问过是出了什么事。”

顾皇后这才想起这个难缠的小女儿,道:“你没有告诉她吧?”

谢阿竹回道:“事情还没定下来,怎么敢对公主说。”

顾皇后淡淡道:“我是从心里不愿意她知道这件事的。等处理好了再说吧。”

她已经等不及了,希望夜晚快点到来。

暮色慢慢显现时候,棠婳忽然捂住脸,眼泪却止也止不住。

她还活着,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活着是如此珍贵。她想回家,想见母亲,想要有一个能保护她的人。她忽然想到皇帝那句话,他说她一定会后悔。

她不知道自己再这样被关上一段时间,她会不会后悔。如果皇后将她在这里关一辈子…

她在昏暗的佛堂中浑身颤抖。

两仪宫里,宫人依序点亮了灯。小宫女脚步轻盈,布置着碗碟。金碗银盘在灯光中更显华美,沉甸甸的红木筷子和牙饰摆放整齐,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就等着皇帝到来了。

皇帝一到两仪宫,就舒适地叹了一口气,但他很快就察觉到了顾皇后有一丝异样。他们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他能看出来。

顾皇后吃得很少,几乎没有动筷子,眉间有愁绪。

晚膳撤下去之后,他们开始闲聊,说起重阳节怎么过,还有燕王的婚事也提了几句。顾皇后终于道:“清沅能嫁给四郎,我心中还是欢喜的。只是这婚事定下来,清沅伴读的差事也卸了。如今安平身边剩下的几个人要么病着,要么不成器,或是因为清沅成为王妃的事情,心思也散了。既然如此,我看她们也不适宜再留在安平身边。”

她顿了顿,道:“我打算将她们都送出宫去。”

皇帝一怔,随即道:“这么快?”

他又看了皇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