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简简好奇:“之前那位顾姑娘——燕王妃也是这样么?”

宫中遣来的嬷嬷立刻笑道:“燕王妃怎能与姑娘相比!宫中那时候并没有派人去伺候她,也没有人去给她讲宫中的礼仪规矩。”

乔简简道:“我听说她在宫中住过挺长时间,给公主做伴读。”

她与闺中好友一起玩时候,也会议论其他人的事情。顾家的女儿她们都有些好奇。她听一次就忘不掉。

既然在宫中住过很久,那自然不需要再有人来给她说规矩,也一定早就见过了太子和燕王。

嬷嬷没领会未来太子妃的意思,只委婉道燕王妃的事情都是顾皇后的安排。顾皇后之前在宫中权势太盛,所以造了许多特例出来。

乔简简听出来嬷嬷是暗暗说顾皇后和燕王妃的不好。他们都说成婚之前不要与太子见面,这才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像燕王妃那样,在宫中做伴读时候勾搭上燕王,毕竟有些轻浮。

如今顾皇后失宠,燕王妃又不在京中。人走茶凉,宫中提起这两个人,没有多少好话了。

乔简简还想问嬷嬷,是她漂亮还是燕王妃漂亮,但是她没能问出口,怕嬷嬷觉得她“轻浮”。宫中那天一说派人来,她的母亲就抓着她的手告诉她:“简简,你要记住,从此你说的每一句话,干的每一件事,都会有人看在眼里,告诉太子和陛下。你一定一定要谨言慎行。至少在入宫成婚之前一定要注意!”

所以这些有的没的,乔简简只能憋回心里。她不能举止轻浮。

轻浮,是宫中人最讨厌的一个词。

乔简简在这些人面前,也不由自主矜持起来,她必须端出一个太子妃的样子。晕晕乎乎过了几天,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她真的要嫁给太子了。

到了成婚那天,她终于见到了太子。

一起坐在床边的时候,她看着太子的脸,差点看呆了。家中也有几个相貌不俗的兄弟,但与太子相比,都远远不及,他的一双眼睛尤其多情。看着那双眼睛,她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太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问她的名字。

她带着笑,说:“简简。”

母亲之前嘱咐了,和太子第一次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带笑,这样才能一辈子顺遂,与太子琴瑟和谐。

但她心中还是紧张,她一紧张话就多,立刻又说自己的姐姐名叫优优。太子说出了她们名字的来历,终于微笑起来。

她这才安心了些,但太子的笑容很浅,并不投入。

他伸出手,乔简简眨了眨眼睛,她忍住没有向后躲。但太子没有碰到她的脸,只是碰了碰她的凤冠,道:“休息吧。”

乔简简瞬间就感到有一层无形的东西隔开了他们,但她说不出来。但时日还长,他又这样温柔,她觉得事情会变好的。

萧重钧是真的累了。即便是他,也是第一次与一个初见一面的女人就同床共枕。他们两个人洗漱之后直直的躺下,他这一天因为饮了酒,所以不需要吃裴神医的药,就陷入了睡眠。

临睡时他想,乔简简也许会是一个好太子妃,他应当给她时间,让她试一试。不管是因为什么,她已经成了他的结发妻子。

太子与太子妃既然礼成,宫中就完成了一件大事。朝中也知道顾皇后彻底大势已去,如今乔家与太子捆在了一起,这对皇帝来说是一件好事。乔家不能离开太子,太子也要慎重对待乔家。至于顾皇后与顾家已经被抛在一边。所有人的生死都直接掌握在皇帝手中。

婚礼次日,太子妃本应该去给皇后请安,在皇后面前听训。但是因为宫中情形特殊,皇帝当然不能放任太子妃与皇后相处太长时间,特意传话过来要太子妃不要打扰皇后“养病”。

乔简简虽然对其中内情不甚清楚,只以为皇后是因为顾家太跋扈才触怒了皇帝,但既然皇帝已经叮嘱了,她当然要听皇帝的话。

于是只是在两仪殿外拜了拜,算是给皇后请过安了。之后两仪宫的人捧了盒子出来,说是顾皇后赐给太子妃的。

乔简简回到东宫,还没来得及看顾皇后赐的是什么,就被女官收下去了。

她心中直犯嘀咕,宫中对顾皇后简直是避之不及的样子。她隐隐有些不安。出嫁之前,她的父亲就向她解释过现在宫中和朝中的局势,但她从前从没有要准备做一个太子妃,这临时抱佛脚,到底是慌的。

她清楚皇帝选她做太子妃,并非是因为她有多美或是有多聪明,而是因为她的父亲和家族“反顾”。

但顾皇后毕竟是太子的母亲,乔简简的不安就在于此。太子的妻族是与他的母族是政/敌。他的心真的会倾向她吗?

可太子没功夫陪乔简简谈情说爱,他成婚之后更忙了,每日就晚间出现在乔简简面前一会儿,然后就躺下休息了。

婚后几日,他们才完成了夫妻之礼。乔简简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太子很温柔,也没有坚持不碰她。太子甚至还问了问乔家的事情。乔简简说了一些轻松愉快的事情,尽力逗太子开心。

她又问太子:“殿下这几日很繁忙,是要准备什么大事吗?”

太子说:“是丹支邪的事情…”

乔简简道:“我母亲之前也说要不要买几个丹支邪奴仆,但是父亲觉得太过奢侈,就没有买。殿下是要忙什么呢?”

太子又笑了笑,道:“这事情很复杂,一时也说不清楚。睡吧。”

丹支邪国王偌望送了质子入京。如今人已经在京中安顿了下来。朝中也有人说不要接受偌望的质子。因为现在丹支邪的事情并不是接受一个没有分量的质子就能解决的。

但皇帝还是接受了质子,将丹支邪送来的礼物和人质全部收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简简这个词不是简单的意思,是宽舒的意思,一种很适宜的感觉

优优也差不多,很怡然很宽和的状态

第153章

宁州这边过了几日才知道大婚那天的详情。

安平写了信来,还有其他亲友,说起近来的大事,都会提一笔太子大婚的事情。再加上燕王和清沅留在京中宫中的耳目,能大体知道当天的情形。

至少他们知道了顾皇后和许婕妤去观礼了。

太子妃终于露了真容,众人都说她清秀端正,婚礼上仪态很好。至于其他,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

萧广逸之前一直担心太子,知道婚礼办得顺利,心中多少宽慰些。

之前他亲自为太子选了礼物。他本想送上宁州这边马场配种的名马,但清沅不同意。她在这件事情上比萧广逸想得更多。万一太子骑在马上摔了伤了,就得怪罪到送马的人身上。

萧广逸为了是使放心,就安排将马送给了安平。另选了一套宝石,还有这边罕见的狗和鹰给太子送去。

因为送礼这件事情,萧广逸又想起一桩旧事。他知道清沅之前答应给太子做丰城八景图。当初那时候他还没和清沅挑明,知道这事情,心里还难受了两天。

如今想起来,他私下里拿这事情打趣清沅:“后来那丰城八景图,你到底有没有给太子?”

清沅没防备,被他这么调笑,就有些羞恼,道:“你说呢?我是该给他还是不给他?”

萧广逸道:“多少大事你都有主意,这点小事你还没有主意么?”

清沅就道:“那你猜去吧。”

她这样满不在乎,萧广逸反而在意起来。他握住清沅的手,将她揽在怀中。她一挣扎,他就揽得越紧。

“我猜不出。”他低声说,声音里有笑意,也有一丝紧张。

清沅最受不了他这样的声音,但她叹了口气,回答了他:“那幅画我其实都不记得收到哪里去了。”

萧广逸道:“这不像你。”

清沅心中也奇怪。萧重钧是她上辈子的遗憾,她原以为这辈子要么圆了这个遗憾,要么还是一辈子过不去这个坎。但是她遇到了萧广逸,上辈子的遗憾突然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她只想顺从自己的心,这才是最难得的事。

但这话她还不想对萧广逸说,她不想让他太得意。

“不说你要问,说了你又不信。到底要我如何?”她在萧广逸怀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听到她这么懒洋洋说话,萧广逸也猜出了她小小的心机。他吻了吻清沅的额角,道:“我不要你为我画丰城,但你要为我画宁州。”

清沅微笑着“嗯”了一声,她问:“王爷要我画什么呢?”

萧广逸与她脸颊相贴,温柔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清沅问:“去哪儿?”

萧广逸道:“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去宁州附近玩吗?”

清沅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从萧广逸的怀中坐起,看向他问:“你都准备好了?”

萧广逸点点头:“人都齐了。”

清沅舒了一口气,道:“那是该好好准备准备了。”

出去游玩是一个幌子。萧广逸一直想打探清楚西戎的动向,来到宁州之后就一直在寻找人手,将上辈子知道的几个精于此道身手不凡的人找回来。

西戎人比丹支邪人更狡猾残忍。他们居无定所,以游牧为生,在商道上神出鬼没,每年都有商人死于西戎劫掠。若不是大商队,有钱请得起护卫,走一趟边境的商道就是去鬼门关逛了一圈。

这一次清沅和萧广逸出门游玩,不出关,但是会离开宁州城,带足了人马应当不会遇上大危险。尽管如此,太守高叔伦还是担心燕王夫妇的安危,又多拨了一队侍卫给燕王。

准备充足之后,一行人就离开了宁州城,往城外的佛窟去了。宁州的春天太短,夏天太热,只有这金秋时候是景致最好,天气也最舒爽的时候。清沅能在这时候与萧广逸一起出游,心情都舒畅几分。

京中这边,虽然太子成婚的大事已经过去段时日了,但喜庆的余韵还在。尤其是对京中的权贵来说。

大家都想进宫一睹太子妃的真面目。之前太子妃在自己家中除了亲友一概不见,如今进了宫,命妇都要慢慢等待觐见。

乔简简在女官帮助下,召见命妇时候也有模有样了。女官告诉她,命妇每次入宫,都要事先安排。允许谁进宫,不许谁进宫,都是太子妃说了算。太子妃也可以召见自己想见的诰命夫人。

乔简简暂时还没主动召见过谁,应付这些贵妇就已经很费精力了。她真正想见的闺蜜和姐妹都没有诰命,没有特殊情况,她还是不能将她们召进宫。

她的母亲又嘱咐过她,不要太频繁召娘家人入宫觐见。所以她只能靠自己,忍耐这种第一次长时间离开自己家中的不适。

但这些也只是耗精力而已。她入宫之前已经预见到了。

乔简简其实很想多和太子在一起。这两日她已经知道了丹支邪质子的事情,宫中将这位质子关在了京中一处宅子中,严加看管。

之前太子提起来,她说的话没能与太子聊对上,所以她到现在还懊悔着。她是真的很想和太子亲热起来。

她正在努力。

第154章

皇帝对太子妃乔氏大体是满意的。乔氏容貌远谈不上国色天香,不过得体就够了,她是长辈觉得讨喜的面容,又性情温顺,对太子十分依恋。

他很清楚太子的性子,是对女人下不了狠心的。如果配个太有自己主意的太子妃,并不是好事。乔氏这样的正好,只要不犯大错,太子将来也不会忍心废她。

太子新婚之后,就恢复了学习和政务。本来当初顾皇后和皇帝商量好的,也对太子说过,等太子大婚之后,就让太子再监国一段时间,以后每年都会让太子监国几个月。但是如今太子已经完婚,皇帝却没再提这事情。

各位东宫官心中即便惦记此事,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主动再提。只有太子最年迈的老师,想为这件事情在皇帝面前提一提,幸而他说之前透露了意思给太子,太子拦住了他,说自己现在并无监国的心思。

老师叹息,道:“为师何尝不知道顾皇后…幽居之后,你处境不如从前容易。没想到监国的事就这么没了下文。”

萧重钧对自己的处境其实还没什么。他对父皇问心无愧,行事并无差错,他的太子之位还是稳固的。只是皇帝对他身边的人就会十分苛责了,他担心的是老师的处境。万一因为此事引得皇帝对老师多心,那对东宫就是一大损失。

所以太子拦住了老师,道:“监国之事全听父皇安排。老师只要能一直在东宫,陪伴我左右,那就足够了。”

老先生长叹一声,他想想也知道太子这想法是对的。来日方长,这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太子又微笑道:“再者,我刚新婚,这时候正该是心情愉悦无心政务的时候。”

老人被太子逗笑了,又恭喜一遍他新婚。他以为太子十分满意乔氏太子妃,也为他高兴。

太子于是不着急监国一事,在皇帝面前一字不提,仿佛他自己都忘记了这回事一样。

知子莫若父,皇帝又何尝不知道太子在想什么。

他知道太子最担心的就是顾皇后的性命,因此在他面前越发乖巧,都是想为了保住顾皇后的命。

皇帝其实已经下了决心。他现在不取顾皇后的性命,是因为顾皇后现在逃不出他的掌心。宫中在他牢牢掌控下。但万一哪天他病了,第一件事就是要赐死顾皇后。

他若要死,也会先把顾皇后带下去。

只不过将来史书上不会记这一笔。后人看到的,只会是顾皇后为照顾重病的皇帝,积劳成疾而逝。他们这样的神仙眷侣,该是这样的结局。

但这个决定皇帝不会直接告诉太子,他仍会给太子一丝希望。至少今年他还是会让顾皇后平安跨过年关——太子才新婚不久,太子妃对宫中事务还没熟练,才进宫不久就要操持皇后丧礼,对太子妃这担子还是太重了点。

皇帝这段时日将太子大婚的事情定了下来,丹支邪边境的小事件也算平息了,他又暂时不会让太子监国,他只想继续享受几天安逸日子。

近来他宠爱的都是袁昭仪。宫中都称呼这位新人为袁信女,因为她名字生辰都与佛有关,又生得温柔慈和,每日都诵经,所以她身边的人称她为信女。皇帝很喜欢这个称呼,觉得特别。

袁昭仪,袁信女,皇帝虽然知道她没见过多少世面,只是平民出身,但是她骨子里有一种穷人家孩子才有的朴素和随和。他从前宠幸过出身不好的女人,也见过许多出身贫寒的榜上进士。但是这些人无不是野心勃勃,刚得他一点关注,就迫不及待希求更多。

袁信女不一样,她很随遇而安,对他的宠幸并不惊讶,也不会为这份宠爱能否持续而焦虑。她话不多,每日只要吃饭,睡觉,做女红,诵经就很满足了,皇帝来她宫中休息,她就陪着皇帝,她看似并不十分聪明,很多事情不明白,但伺候他,取悦他已经足够了。皇帝觉得她才是这宫中真正聪明的女人。

袁信女只在太子大婚的时候见过一次顾皇后,之后就像把这事情忘记了一样,闭口不提。皇帝不说顾皇后到底为何被关禁闭,她也不去问,好像顾皇后的处境与她毫不相干,她完全不必去为这件事情操心。

但皇帝不能将顾皇后的事情就这么轻易放下,他总想着那天看到的顾皇后的眼神,直勾勾的渗人。之后他又听御医禀告,说顾皇后一切如常,只是有时候一躺下就睡很长时间,要么就是整夜不睡,有时候甚至两天都不睡,不再像之前那么作息规律。御医说要给皇后开一些安神的药,皇后也坚决不用。

皇帝这天又在袁昭仪这里歇下,袁昭仪不像宫中其他人精通琴棋书画,她只是略识字而已,但她很悠闲坦然,并不在乎这些。皇帝见她这样没有心事,十分羡慕,只是叹了一声,袁昭仪见他这样,就道:“陛下有放不下的事吗?”

皇帝就道:“朕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皇后。”

袁昭仪立刻道:“陛下既然放不下,就该去看看,就当了结这桩心事。”

皇帝沉默片刻,才道:“你不怕顾皇后么?”

袁昭仪笑道:“妾不是不怕顾皇后,是妾知道陛下一定会护着妾。再者了,顾皇后如今整日在两仪宫养病,哪里可怕呢?”

皇帝笑了笑,道:“你说得不错。”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顾皇后。

次日午后,皇帝就召了御医,陪他一起去两仪宫。两仪宫许久没有通报过皇帝前来,传话的内侍竟十分激动,调子都比平常高。

皇帝已经入殿了,顾皇后才慢吞吞来迎接。

皇帝仔细看她的神色,确实像刚刚睡醒的样子。但现在他怎么看她,都觉得她是刻意为之。

顾皇后无精打采给皇帝行了礼,就默默立着,也不要宫人端茶。她好像很清楚皇帝不会在两仪宫吃喝任何东西。

皇帝不仅不会碰两仪宫的东西,还带了带刀的侍卫人殿近身护卫。

他盯着御医给顾皇后把脉,最后御医战战兢兢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就是不敢说死了顾皇后有病。

皇帝听御医这么说,心中就有谱了。他断定顾皇后还是在装神弄鬼,才好把他引过来,但是他偏偏还是上了当,他心中更加不快。

但顾皇后确实是才睡醒的样子,她半边脸被压得有点泛红,午睡时候余韵未消。他原本是最喜欢她神态的。

但如今已经隔了太多事情。

他淡淡道:“你知道朕今天为什么来么?”

顾皇后说不知。

皇帝道:“你当真不知道么?不知道又装病做什么?御医以后给你什么药,你就要吃什么药。”

顾皇后道:“我很好。不用服药。”她说得短促而坚决。

皇帝道:“你好不好,朕说了算。”

他走到顾皇后面前,猛地捏住她的脸,将她的脸捏得生疼,她还是一句不说。

皇帝接着道:“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顾皇后等他松开手,一下子将自己推搡跌坐在地。

御医已经退出了殿外,侍卫面无表情侧立一旁。这看上去就像是她的终点了,但顾皇后心中直觉今天她不会死。皇帝太了解她,她也太了解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