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顾清沅真的对燕王动心了?

但这段时间细细排查下来,吴太后能确定的就是,燕王和顾清沅见面比她想的频繁得多,有许多见面,顾清沅都没有仔细说过,或者含糊带过。从前她从没有往那方面想,所以不在意,如今她想到了,就越回想越觉得可疑。

吴太后淡淡道:“今日就这样吧,过两日我再召你。”

清沅退了下去。她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把清泠和封海平的事情禀给太后。若是告诉太后,依照太后的想法,一定会尽力促成,要封海平娶清泠。

但是封家是大族,若是迫于太后的压迫才允许封海平娶清泠,只怕清泠嫁过去要吃许多苦头。

更别提这事情还会牵扯到燕王。燕王十有八/九不会同意。近来好不容易太后和燕王之间平静了些,这就又会引起冲突。

她希望确定了封家的意思再说。

从宫中离开,一回到夕露巷,清沅就看到封海平的坐骑栓在巷口。

封海平一收到信,就赶来拜访了。

他一坐下就开门见山,说他一定会娶清泠。

清沅茶还没两口,这下她是真震惊了。竟然不是清泠一个人在疯。倒显得是她太古板了。

“婚姻大事…不是你们浓情蜜意时候随口说说就定下的。”清沅说。

小封立刻道:“我明白。”

他说自己原来定过亲,十二三岁时候家里就给定好了。结果前年他还在宁州,京中未婚妻病故了。去年回京之后,家中就一直催促着,他既然倾心清泠,会立刻安排家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来提亲。

清沅简直要被吓住。

她想了想,不用委婉了,直接道:“清泠现在满心期待你娶她。你在我面前也是信誓旦旦,但若到时候你家长辈反对,让清泠伤心失望,那是什么都弥补不了的,我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清泠伤心。”

封海平笑道:“夫人放心。我能如此信誓旦旦,是因为有人为我做了担保。这位担保人说一不二,他应了下来,我家长辈也无话可说。”

清沅明知故问:“是燕王?”

封海平点头。

清沅沉默了片刻,她感慨道:“好像你们昨天才相识,这就要谈婚论嫁了。实在是快。”

封海平心头愉快,道:“不是我们太快了,是旁人太磨磨蹭蹭。”

清沅这才问:“我听说燕王旧伤又发了?要不要紧?”

封海平比划给清沅看,道:“是从前肩上的箭伤。在战场上,正打着仗,伤口没清干净,差点丢了性命。后来入了秋冬就容易复发。前几天发高热,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只能在府上休息。胳膊都抬不起来,把身边人都吓坏了。”

其实燕王病情没有这么严重,他故意说重些,让清沅着急。

清沅果然忍不住问:“怎么会这么厉害?御医看了么?用药施针了么?”

封海平想着今日非把清沅急得要去看一看燕王,就道:“御医来看了。只是殿下一直都是这样,平日就各种药都吃,真病了,不下猛药怎么行。他又一向纳差,怎么受得了。前两天一喝药就吐,御医也没办法。”

清沅原以为燕王是小病,没想到这么重,脸色就不太好了。

封海平继续努力:“殿下今年身体好像格外不好,从三月开始断断续续几次大病,也不知道因为操劳累的,还是因为被中伤太多,心中郁积的。”

清沅听出来他在指责自己,她扭过头去。

她想到之前最后一次和他隔着墙说话,他最后一句说的是“难得能说话,你还要和我吵架”。

她心中又急又悔又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封海平看她脸色,就说:“夫人要不要去王府,为了我和清泠的事,与殿下商议一下?”

他想要是说到这份上,顾夫人还不肯去看燕王,他一定劝燕王早点忘记这女人,哪怕是清泠的亲姐姐,他都不会帮着说话。

清沅心中挣扎了一下,她终于轻轻点点头,道:“我不想坐自己的马车,免得人认出来。”

她要封海平备车,随封海平一起去了燕王府。

第250章 外传第二十九章

在去燕王府的路上, 清沅只觉焦心无比。

她之前看得出来燕王身体不好,多是在边疆苦寒之地熬坏了。但从没有人告诉她是这样严重,封海平说的时候面容严肃痛心疾首,她听的心惊肉跳, 只觉得这样下去, 燕王已经药石罔效了。

然而一到了王府,她却觉得受了骗——燕王已经起身了, 正在书房中,见她入内,立刻迎上来:“你怎么来了。”

清沅看他脸色, 确实是有几分憔悴, 但全然没有封海平说的那般吓人。

她看了一眼封海平, 知道自己是被他诓来了。

封海平忙道:“殿下怎么起来了, 这是又逞强了。快躺下歇歇。”

清沅以为封海平还在做戏, 心下烦这个准妹夫油滑。却不知封海平此时说的确实是真话, 燕王前一天还昏沉,今天才好些, 是勉强起身的。

燕王只是看着清沅,他原以为清沅是下了决心不肯与他亲近见面的,没想到她竟然来了王府。

“是出了什么事么?”他温柔问清沅。

清沅道:“我是为封将军与顾家结亲的事而来。”

封海平连忙加上一句:“顺便来探病。”

燕王微笑道:“我已经好多了。”

他恨不得立刻就牵着清沅的手, 与她好好说话。

小封也算识趣, 寒暄之后立刻就找了借口退了下去, 留这两人说话。但他心中还是为燕王担忧, 燕王一个事事都厉害的人, 怎么在顾夫人面前话也不会说了,竟如情窦初开,不知如何是好。难怪到现在都拿不住人。

封海平一离开,燕王就握住清沅的手。清沅这才察觉到他的手很凉,明明室内已经烧了地龙。

她暖着他的手,低声问:“怎么会又犯旧伤。”

燕王道:“说不准,这是老毛病了,天一冷就容易犯。”

清沅问他要不要躺下,燕王摇头,清沅第一次来王府,他想让她看看王府。他更衣披上大氅,让清沅陪他去花园走走。

清沅虽然觉得他没有那么严重,但也看得出来他还没好利索,但拗不过燕王,还是随他去了。

两人就在花园里漫步,正好雾气又起,天上飘起一点细碎的小雪。清沅挽住燕王的手,捧着手炉,低声与他说话。

燕王府的花园平整大气,乍一看有些空旷,但在这样的冬日,有一种野外空旷之美。

清沅柔声说:“我算是明白了,为何京中那么多好宅院,殿下选中了此处作为王府。”

燕王道:“我就知道你会明白。”

他又说:“你有没有想过…”

清沅看向他:“想什么?”

“假若当初…”他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清沅懂他的意思。假若当初他是与她成婚,今天她就是这座王府的王妃。

清沅勉强笑道:“想这个有什么意思。说不定我还是生不出孩子,只能为王爷纳妾。又说不定因为顾太后的缘故,早早就生分了。”

她还记得玉苓的事,虽然燕王好像已经忘记了。

燕王说:“也说不定我们的孩子已经十二三岁了。”

清沅就要推开他:“你若这样,我是不敢和你说话了。何苦总想这些折磨自己。”

燕王紧紧拽住她的手,不让她松开:“好。我不说了。今日你来,我太高兴了。”

清沅道:“我来说正经事情的。你当真支持小封娶清泠?”

燕王看向她的侧脸,在细雪中,她越发显得颜色好。

“我为何要反对?”他叹道,“他执意要娶,清泠执意要嫁。我想成人之美。”

清沅说:“那封家那边还劳烦殿下说服了。”

燕王握了握她的手:“你放心。封家并不像你想的那般势利,他们家不泼辣的还嫁不了。再有我作保,这事一定妥当。”

清沅一想到清泠的事情就要成了,心中一时感慨激动,又想到清泠从小失去父母,这一路跌跌撞撞走过来,就要嫁为人妇,忍不住就掉了泪。

燕王最见不得她的眼泪:“别哭…这是怎么了?”

他急了点,呛了一口风,就咳了起来。他一咳起来就有点刹不住,一阵猛咳。

清沅忙擦了眼泪,道:“我们回屋内吧。”

回了书房,燕王的脸色才好了些。他带清沅看了看书房。他的书房很大,放满了典籍,文书和卷宗。

清沅看到了墙壁上悬挂的一柄剑。虽然装于剑鞘内,仍有剑气,威凛肃杀。

“这是…”她看着那剑。虽然早就听说过,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

燕王道:“这是无将。”

无将剑,是燕王所佩的名剑。

清沅问:“殿下真的用这柄剑斩过人么?”

这样的剑多是仪式时候用,但传说中燕王曾用此剑杀人,让它见血涨杀气。清沅曾经也觉得这种传说猎奇,多是胡编乱造。但是如今她说不准了。

燕王笑了笑,他不告诉清沅,只道:“看过剑了,该赏花了。”

他拖着清沅的手,往书房深处走,过了两道屏风,最深处是一个小隔间。里面搁着一张床榻,应该是燕王在书房累了时候休息的地方。

床榻边上堆的全都是书和册子,看得出他休养的时候也闲不住,随时可以看书。

清沅正奇怪这里哪有什么花,连一盆盆景都没有,就见燕王走到窗边,推开大窗。清沅眼前一亮。

床头正对的窗户打开,窗外是一处角落,正对着白墙,只是白墙前面,种了一株梅树。

推开窗户,就好像正好看见一张活生生的画。

只是这时候还不是梅开的季节,但这株老梅树舒展的枝桠姿态已经足够美,窗外恰又雪似飞絮。清沅已经满足了。

“殿下也爱梅花?”她看着梅树,微笑着问。

这该是十六年前的对话。燕王心中一阵欢喜一阵疼,他说:“我最爱梅花。”

清沅道:“巧了…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燕王顿了顿,说:“我不想让京中人知道。否则又是满城人追捧。”

清沅看向他,微笑道:“我明白。”

他走近清沅,她没有躲闪。他将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的额上。清沅抬起头,这不是欲拒还迎,这是明明白白的渴求。

他再也不忍耐,吻住了她的唇。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吻,比第一次缠绵柔软得多。

他们拥着彼此,跌坐在床榻上,燕王几乎要将清沅按压下去。他们撞翻了床头的一摞书。几本书散落一地。

清沅忽然停下了动作,去够那地上的书。燕王的手已经伸到了她的腰间,他低声说:“别管。”

清沅已经抓住了那本册子,她的声音比雪更冷淡:“让开。”

她奋力坐起。

燕王看向她的手上,他也停住了动作。

清沅握着的,是她那本关于禹城运河的要略。她整理手写,全部都是她亲手所做,怎么会认不住。

燕王自从翻到之后,就放在手边,先是为了对比,后来纯粹是把玩欣赏,放在枕边以解相思之苦。

清沅这时候看到这本册子,一瞬间想到的是,原来燕王早就庄非玉是她安排的了。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忽然又想到清泠曾嘱咐她,千万不可失身燕王。

她刚刚一时糊涂,竟然差点就…

清沅一言不发立刻起身,整理已经凌乱的衣裙。她只觉得羞耻——这一切都像一个骗局,一个套,把她套进去。燕王说不定根本不是什么大病。而她刚刚竟然还觉得自己可与他心意相通,此生非他不可。

清泠说得一点不错。如今清泠都有了婚约,而她还是诚国公夫人,竟然就要与燕王苟合。

她是昏了头了!

她急急忙忙整理着腰带,却越忙越乱,又在燕王面前无处可躲,急得几乎要大哭。

燕王终于低声道:“清沅…”

他站起来,向前一步。清沅只是后退。

清沅干脆用大氅将自己整个裹住。若是燕王这时候对她用强,她根本躲不了。

“殿下,诚国府被抄的东西,真的都销毁了么?”她紧紧抓着那本册子问。

燕王不回答。

清沅看到一个空隙,转身就走。燕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道:“清沅,这些东西我会还给你的。再给我些时间。”

清沅这时候只能叹自己输了。她不是那种输了还撒泼的人,她只是恨自己不争气,差一点就犯下大错。又怨燕王何必装得如此深情款款。他明知道她因为丢失了父亲的遗物那么伤心,还不是一声不吭。而她又何尝不是,明知道他最大的心结就是想知道许婕妤之死的真相,她仍是咬死了不说。

这一桩深情,竟是一场笑话。

她这会儿脑子清醒了,也不想激怒燕王——清泠的婚事还要仰仗他。

她只能挣开燕王的手,冷淡道:“殿下,我不值得。”

她飞快地走了。

燕王久久站在原处,他怎会不知道清沅心中有多少惊涛骇浪。他扶住床沿,咳嗽一声,突觉不好,立刻用帕子掩住嘴。他又用力咳了一阵,方觉得心里痛快了些。他拿开帕子,看了一眼上面的血,面色平静。

第251章 外传第三十章

过了几日, 封海平的祖母约了清沅一起入宫给吴太后请安。

封海平是封家长孙,父亲早逝,由叔叔封将军抚养长大,早早就随叔父去宁州历练。封家老太太十分心疼这个孙子。因大事涉及顾家,需得十分慎重。

清沅与封家的老太太一起到了两仪宫,面见吴太后, 把封海平与清泠的事情禀了。

吴太后心中诧异,她一时以为清沅是来摊牌的——她已经彻底倒向燕王了。

但是又问了几句,封老夫人只提了一句燕王,其他时候都是在夸顾清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