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之前一封信没有,突然出现在宫中。

见到清沅时候,安平公主只是笑。清沅道:“看你这意思,是不反对了?”

安平捏了一下她的脸,道:“我岂有反对的道理!我拍手叫好还来不及!你太不明白我了!我是最爱这热闹的。”

她又叹道:“幸好幸好。我离京的时候,还以为四哥这心结是解不开了,没想到你们两个人终究是碰到一处了!”

安平这一回来,萧广逸当然高兴,也帮了清沅许多忙。

冬至前五日,宫中来观云坊迎亲,将清沅接入宫中。燕王与清沅在天极宫行礼,然后两人一同回燕王府。

这一路上围观的百姓站在路边,差点将路围得水泄不通。但他们不再骂顾夫人了,他们忙着看这奢华的仪仗。京中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盛大的婚礼了。

燕王府按照清沅的心意重新布置了,既喜庆又典雅。

燕王不能饮酒,用茶代替了合卺酒,他们每做一步,都忍不住看着彼此傻笑。

等人都退下了,萧广逸亲手为清沅摘下凤冠,她长发披散,抱着燕王的腰,道:“新婚之夜,我们是不是该做些不一样的事?”

萧广逸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清沅嗔道:“去你的。”

她又柔声问:“我要你一句话。”

萧广逸说:“沅妹,不要说一句话,千句万句,我都会说给你。”

清沅牵着他的手,走到桌边。那里放着笔墨纸砚,她展开桌上的一本小册子,燕王道:“这是…”

这是用当年懿光书社的文集做的,将他们两人当年的诗画单独/裁下来,重新做了一本册子。

“这是我们两个前半生的草蛇灰线,”清沅拿起笔,“注定要遇见的。”

她在萧广逸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萧广逸微笑,站在她身后,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同执一笔。

两人一起在那本册子的扉页写下十个字。

清沅放下笔,与萧广逸相视一笑,她慢慢抚过扉页,轻声念道:“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

这就是她要的话。

第265章 外传第四十四章

不久之后梅花开了。

雪一落, 梅花颜色更晶莹。王府大书房最里面那扇大窗户正对着的墙边, 正是一株磬口梅。

有时候燕王午后在书房休息, 她会和他一起躺在那张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的榻上, 堪堪够两个人躺下。他们透过帘子, 看着窗外梅花的影子。风雪乱舞, 花树寂静,他们依偎在一起漫无边际闲聊。

这是清沅最喜欢的时候。

萧广逸会和她说宁州, 她会和萧广逸说京中。说他离开这十几年,只不过不是朝政, 朝中大事他都知道。她说京中这十几年的变与不变。

这一年过年时候, 也许是因为办了燕王的大事,今年人聚得比前两年都多。安平公主回来,宗室中也不那么担惊受怕了,宫中终于不知不觉间褪去了前两年那种说不清的紧张感。

过年的时候, 清沅作为燕王妃,难免要与吴太后见面。清沅原来还担心吴太后尴尬, 却不知道林夫人对吴太后说了什么, 吴太后对清沅又像回到从前的态度, 并不苛责她。

清沅对林夫人道过谢, 林夫人笑道:“你不必谢我。你该明白太后这人, 她其实心里清楚, 只是有时候拉不下面子而已。”

林夫人又道:“再者, 吴太后近来又有了新的事情关心。”

清沅问:“什么?”

林夫人说吴太后要好好调/教那些皇帝身边的小宫女, 还要开始物色伴在皇帝身边的人选。

清沅讶异:“这么早!”

皇帝过了年才真正满八岁。林夫人笑道:“有备无患嘛!几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难道皇帝的大事要到那时候才着急么。”

清沅失笑。看来吴太后是誓要在皇帝将来的后宫上扳回一城了。这就开始物色皇后人选了。

不过这确实是件大事,能有件事能让吴太后操操心,消磨时间,也是好的。

过完年后,顾晟兄弟又要回霖州了。

临行之前,清沅在观云坊顾家老宅又请了亲眷,为他们送行。

清泠带着孩子来了,小姑娘五个月了,长得又白又胖,像个小男孩。清沅抱着看个不停,说和清泠小时候一模一样。

顾晟喝多了酒,不闹腾,只是坐在那里肩膀塌着,怔怔地流泪。清沅问他哭什么,他说:“大姐,我想父亲母亲了,他们能知道这些么…”

清沅被他惹了眼泪。回去之后眼睛还是红的,燕王正好从宫中回来,见她如此,立刻问:“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清沅摇头,过了片刻才道:“我还记得顾晟少年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如今他…好像老了许多。”

明明顾晟比她还小两岁,如今站在一起容貌已经像她的哥哥了。

燕王轻轻抚着她的脸,道:“你这样舍不得他,让他回京中,就在观云坊住下…”

清沅抢白他一句:“是谁要把顾家人都赶出京中的。”

燕王道:“是谁说不翻旧账的?”

清沅道:“我是说,你不必做这宽容。顾晟如今在霖州过得好好的,一大家子人和产业都在霖州。他回京中,能做什么呢?即便不要我们提携,这身份在京中也没得清静。咱们都向前走吧…”

从此她与清泠在京中,顾晟与顾羡在霖州,一家兄弟姐妹总有分离的一天。

燕王感叹:“我是何德何能娶到你这样深明大义的。”

清沅靠在他怀中拍了他一下,道:“幸好观云坊还在,以后顾晟回来看我,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其实当初诚国公府也有财力可以买下观云坊老宅。但是清沅刚嫁过去时候,还得巩固地位,更不好意思动用这笔银子为自己的私心做事。后来她可以随心所欲用银子了,又觉得没了意思。在观云坊触景伤怀,又有谁能安慰她?

如今她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家。

不知不觉间,她从前的一些习惯也回来了。她会在每天练字的纸中挑一张写的最好的,贴在窗下。

萧广逸第一次看她贴的时候,问:“这是什么意思?”

清沅解释道:“从新年初一开始,每天贴一张在窗下。贴满了一年撕掉。也没什么意思,就是贴着好玩。”

她说:“你要觉得不好,我就不贴了。”

萧广逸卧在床上微笑:“哪里不好?等贴得多了,风一吹窗下声响一定很有趣。”

清沅柔声道:“这其实是我打小的习惯…我父亲教我练字,每天选一张练得最好的留着,等一年下来,看看从年初到年末时候进步。近来忽然想了起来…”

萧广逸说:“年末的时候我陪你一起撕,真是个除旧迎新的好办法。”

清沅心口一阵温暖。她没有说,当初她刚嫁给赵逊,也像这样,在窗下贴过草稿,赵逊却说这太稚气太寒酸,房中装饰不该这么胡来。从此她再也没有贴过。

清沅原以为她不可能更爱萧广逸了,然而成婚之后,她却越来越觉得他可爱。

等到三月时候,窗下的纸已经贴了不少,果然像萧广逸说的,春风一吹就是声响。三月初三一早,他们要准备去踏青,这是燕王殿下难得可以休息的时候,本应该早早出门游玩,可两个人还躺在床上缠绵。

一场春事了,萧广逸闭着眼睛听那纸张翻动的声响,道:“这声音是好听,只是若下雨淋湿了怎么办?”

清沅趴着,只是看着他,笑着低声说:“下雨就得眼明手快,赶紧关窗。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还为关窗户的时候对丫鬟发过脾气。后来家里就特意给我安排了一个丫鬟,什么事不做,天天就盯着我房中贴纸的窗户。”

萧广逸道:“真的?”

清沅笑出声:“当然是假的!那不把人给闷死!”

萧广逸一把把她拽入怀中,两个人又闹了一阵才起身。侍女服侍他们起身更衣,清沅梳妆完,与燕王一同出门踏青。

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一起出行游玩,去大雁湖边骑马游船。京中权贵几乎倾巢而出,就是为了邂逅燕王夫妇,这两个人之前大家明明都认识,但在一起之后好像都变了一对人一样。

这一趟出行之后,京中忽然绿裙格外时兴。大家闺秀也好,小家碧玉也好,这个春天都要赶一条绿裙穿。

连着燕王妃梳的发髻,画的眉形,都被京中女子追捧。

骂顾清沅的人还是有,骂她恬不知耻,败坏妇德。但这不妨碍燕王妃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被人模仿。

清沅本人并不很在意这些。只要骂的人不当着她的面,她只当做没有这回事。

叶行高后来没有来见过她,他似乎也是反对清沅嫁给燕王的,又碍于从前两家关系,他最终保持了沉默。

叶小鸾还不时去看清泠,也来看过两次清沅。

她长大了些,在宫中历练过,有了分寸,从来都是挑燕王不在的时候来。

她对清沅说了许多京中的事情,把众人对清沅的又爱又恨都告诉了她。

她告诉清沅,从前与诚国公夫人身份的清沅常常来往的几个夫人,对如今的清沅可是十分气不顺,酸溜溜说京中那些模仿燕王妃的女人都是傻子,难道以为自己穿条绿裙子,也能赢得燕王那样的男人?

叶小鸾说:“说来好笑,那天我正好穿了条绿裙子,一下子尴尬得不知道如何回击她们。”

清沅微笑道:“有什么好回击的,让她们说去。”

叶小鸾问:“难道顾先生也觉得那些人傻么?”

清沅摇头:“并不。她们只是觉得我做了些平常人不敢做的事情而已。活得自由自在不容易。”

叶小鸾若有所思,道:“我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跟您学到…”

清沅看着她十分年轻的面孔说:“你的时间还长,这就是你最大的幸运。”

春天时候这些京中的趣事,让朝中一时错觉,以为燕王真要放松朝政,沉迷享受。但不久之后他们就知道错了。

如今禹城运河已通,京中水运便利许多。但燕王没有停下,他又规划了两处工程,都与水利有关。

另外从这一年起,宁州要撤回一些士兵,让他们解甲归田。但边境重地,仍不能松懈,宁州又是燕王苦心经营多年的,岂能大意?

另外有关税制改动,燕王仍没有放弃。但这件事情最忌半途而废,若是改一半不成功又改回去,对农工商都是极大损害,所以决策必须慎重。

燕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召集几个大臣议论税制。每次议论税制,燕王都让皇帝旁听。

这件事情清沅也一直参与,半年来她为燕王整理了几十起与税收有关的案件卷宗,并还在不断整理,以供参考。

朝中知道燕王这些动作,都很紧张。但是燕王从来没有在大朝会上提出来要改税制,所以反对此事的大臣们也不好说什么。

到了快入冬时候,燕王的肩上的旧伤果然又发作了。这天早晨起床时候清沅觉得他脸色有些苍白,见他要起身,正想劝他多躺一会儿,就见他咬着牙却是拖着手臂难以起身的样子。

清沅有些慌:“怎么了?”

燕王安抚她:“是肩上的伤,休息几日就好。”

姚御医过来给他看了,又劝他去休养几日。清沅也劝他保养着些。燕王这才同意了。正好他想试试温泉的疗效,与清沅动身去了京郊山中的温泉住上几日。

每日都用温泉药浴,萧广逸的肩伤确实疼得轻了些。清沅这才放心,说:“若是好,以后我们就时常来这里调养。”

这日清沅陪着萧广逸泡过温泉,又给他敷了药躺下休息。萧广逸忽然道:“去年今日,是我们成婚的日子。”

清沅失笑:“我忙得昏了头,这都忘记了。”

萧广逸道:“总觉得今日该做些不一样的事情。”

清沅伏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让他躺好:“殿下旧伤未愈,不宜起身。”

她披散头发,微微一笑,坐在了萧广逸身上。

萧广逸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抚过她的长发,与她手指相握,柔声说:“看来以后我们是该常常来…”

第266章 外传第四十五章

不久之后, 吴太后听到了一个传言, 说燕王府近来, 除了一直为燕王治病的姚御医, 还多了一位从霖州来的医婆, 常常出入燕王府。

吴太后命人去核实了一番, 结果说是真有这么一个医婆。

吴太后怀疑起来, 京中那么多大夫不用,为何要用一个从霖州来的医婆?她怀疑清沅是不是有了孩子。虽然清沅这么多年都没有怀孕, 年龄又大了,但是这种事情偶尔也是有的。

这日吴太后见到皇帝, 与皇帝说了几句话, 问起燕王的事情。皇帝说燕王从温泉回来之后,肩伤好了许多,不那么疼痛难忍了。

吴太后面色淡淡的,道:“那便好。”

皇帝早知道母亲与燕王不对付, 他在母后面前很少主动提燕王。

“母后怎么问起皇叔了?”皇帝好奇。

吴太后揽他在怀中,低声对他说了几句。皇帝面孔泛红, 他虽然是皇帝, 但也是还没成人的男孩, 听到“怀孕”之类的话, 还有些抵触。

“没有的事!我没有听说!”皇帝说。

吴太后道:“母后担心燕王妃会瞒着我们母子, 悄悄儿把孩子生下来。”

皇帝挣扎道:“什么生不生孩子, 这些妇人家的事情, 朕不想管!”

吴太后生气:“你难道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吗!若不是我生了你, 你会做皇帝?”

她坚持要皇帝去问燕王妃。

过了两日,清沅到天极宫去,正好看看皇帝。

皇帝要清沅陪她去花园里玩雪。清沅笑着答应,她陪皇帝玩了一会儿,皇帝就把她带去古树后面,躲在那里,不让宫人跟来。

清沅轻轻拍着树干,把身上的雪掸落。皇帝已经长高了许多,他抬头看着清沅问:“沅姑姑,你会给我生一个小弟弟吗?”

他虽然还有孩子的稚气,但问这句话时候,他是在故作天真,他自己也觉得微笑得很费力。他看着清沅,脸上都要笑不出来了,只是皱着。

清沅一听这话,当然知道这是谁在问。她不怪皇帝,只是怜惜地抚了抚他的小脸,道:“没有的事…我不会生小弟弟小妹妹。”

她之前有段时间是有点迹象,但仔细诊断了,并不是有孕。近来霖州来的医婆,是之前在霖州时候那位名医的侄女,他请王妃关照一下侄女,以后好在京中出入高门大户。

皇帝好像如释重负一样,他嘟哝道:“朕不想问的!”

他一脸真丢脸的神色,把清沅逗得直笑,她越笑,皇帝越羞恼,推了她一下就跑。清沅作势去追他,他跑得飞快。

回去时候,两个人都玩得一头汗。

正好燕王从书房出来,他见清沅这样,立刻问:“怎么玩得这么疯。”

在皇帝面前他面色虽然淡淡的,但顺手就用帕子为清沅擦汗,还念叨她两句:“前两日伤风刚好,小心着点。”

皇帝看这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立刻唤道:“皇叔!”

燕王命宫人去给皇帝换衣服,又嘱咐皇帝去看书。

等皇帝走了,燕王才问清沅:“皇帝对你说什么了,把你逗得那么开心。”

清沅只是微笑,不告诉他。

有关孩子的事情,清沅偶尔会有些遗憾。她很想看看自己和萧广逸的孩子会是什么样,但是她又觉得自己不能太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