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微微一笑,说:“我不选择你,并不是你不好。”他眉毛一扬,冷笑一下,正待开口,我缓缓地打断他说:“我是真心的,不是学埋老嘢(老家伙)讲话。你真的很好,但我没有办法不离开你,因为这里一片荒地,”我点了点自己的心脏部位,微笑着告诉他:“这里没法照到阳光,没法长出美好的东西,你还这么年轻,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对你不公平。”

“那其他人呢?其他人就能让你的心温暖了吗?”李世钦咄咄逼人地问。

我沉默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李世钦嗤笑出声。

“我不知道,”我悠悠地重复了一遍,抬头看向那栋大厦,轻声说:“但我现在,至少,想去慢慢考虑什么是温暖人心,到底怎样,才能温暖人心。”

李世钦默然不语,他伸手过来,啪嗒一下打开车门,沉声说:“要走快走,这里不能停车,你想害我被阿sir开罚单么?”

我微微一笑,推开车门,正要出去。他一把拉住我,我询问地看向他,李世钦欲言又止,半响,才粗声粗气地说:“我不会放弃的。”

“什么?”

“我不会放弃你的。”他狠狠地说:“我不是很懂你说的东西,我只说我要说的!阿逸,你同我听清楚,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有人欺负你,不然,我管他天皇老子,都要把你抢过来。到那时候,绑都会把你绑在我身边,你听明白了吗?”

我一愣,随即微微笑了起来,点头说:“知道了。”

“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都开着!”他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

我点点头,李世钦打量着我……忽然目光一黯,一把将我拉入怀中,紧紧拥抱住,贴着我的耳廓说:“你身边的那些男人,没一个简单,小心点。”

“好。”我伸出双手,用力回抱了他。

李世钦抱了一会,猛然推开我,说:“要走快走。”

我默默注视他一会,拉开车门,跨了出去。

身后传来发动机呼啸的声音,我一转身,那个男孩已经猛地一踩油门,疾驰而过,快到仿佛不曾来过一般。但我知道,这个男孩已经在我心底扎根,留下堪称为美好的记忆。人的一生,也许只有在这样的青葱岁月,才能在情感的无奈面前,直白坦率说出“我不甘心”,才能这么义无反顾地说出“我不会放弃。”我喟叹一声,竟有说不出的羡慕,我早已规训完备,只懂得用各种各样疏远的礼貌,来一再淡化疏离漠视心底的伤害,我早已习惯用大量无用的话语来掩盖内心的仓皇,却忘了,其实最重要的,我应该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

在大厦入口,我微微闭上眼,两辈子遇到过的人和事,飞快在脑海中掠过。此时此刻,最终停驻的,竟然是夏兆柏那张刀刻一般冷峻的脸,那张脸曾经令多少人心惊胆颤,敬重畏缩,可却毫不掩饰地在我面前如此温柔地微笑过。就在刚刚,我听到他以我的名义,向陈成涵的公司出手,那瞬间的惶惑和痛苦,我只顾想着,我很痛苦,他不该如此对待一个无辜的人,或者说,他不该如此假借爱我的名义,对付一个无辜的人。

但我忘了问自己,我为什么,会觉得痛苦,甚至是,难以忍受的恐惧。

我睁开眼,掏出手机,拨打了他的电话。

“小逸?”他几乎在同时接通,语气有些隐隐的不安:“怎么了?聚会结束了?”

“我在你公司楼下。”我仰望着那栋高楼,淡淡地说:“我可以进来吗?”

“什么?”他的声音骤然提高,立即带着惊喜说:“当然可以,你,你是来看我的吗?你等着。”

我还未说什么,就听见电话挂断的声音,我淡淡微笑,注视着大厦门口。多少人行色匆匆,进进出出,透过玻璃门,可看清里面好几个身着制服的保全人员,三四位妆容精致美丽的接待小姐。突然之间,那些接待小姐蓦地站起来,保全人员肃立不动,来来往往的不少上班族皆站立着殷勤望向一处,一个男人自电梯快步走出,目不斜视,玻璃门无声打开,他脸上带着喜悦,夹杂着着急,目光不住四下打量。我静静微笑着看他忙乱地寻找着什么,然后,仿佛有感应一般,他猛然抬头,看到我,眼睛一亮,脸上绽开微笑,飞快朝我走来。若不是周围皆是下属客户,恐怕他会压抑不住奔跑过来。我笑容加大,朝他扬了扬手,他越过众人,直直走向我,明明眼底都是笑意,口气却严厉得紧:“怎么来的?坐什么车?”

“同学顺道送我一程。”我微笑看他,说:“我饿了。”

夏兆柏宠溺地朝我笑了起来,不顾众多员工诧异新奇的目光,上前携住我的手,说:“这里附近有新鲜粥坊,现在就去。”

他话音未落,兜里电话却响起。他接起一听,冷哼几句,挂了电话说:“没事,走吧。”

我摇摇头,说:“不用特地陪我,你有事先忙去吧。”

“现在好好看着你吃饭最重要。”他没好气地打断我。

“兆柏,去你办公室吧吃吧,”我安静地说:“你可以一边处理公务,一边监督我。”

夏兆柏转过头探究式地看我,随即点点头,轻轻摸了我的头发,温言说:“也好,累了吗?”

“有点。”

“我办公室连着休息室,你可以睡午觉。”他笑了起来:“睡完了我们一起回去。”

我们一同走入大厦,夏氏员工纷纷行注目礼,集中到我身上的目光各式各样,总结开来无外乎惊奇诧异或探究猜测几种。我前世也是公司总裁,再次来到职场,自然而然应对自如,甚至朝那几位呆若木鸡的接待小姐微笑颔首,其中一位呆了三秒钟才想起礼貌微笑回应,另外两位也是忙着偷偷打量我,竟然连帮总裁按电梯的自觉都没有。我笑了起来,低声对夏兆柏说:“我今天才发现,原来我成了有狐假虎威的潜质。”

“不准笑!”夏兆柏低声呵斥我,咬牙说:“快走吧,大少爷。”

我心情愉悦地跟着他进了电梯,颇为欣赏他铁青的侧脸。总算到了顶层,夏兆柏冷冷地吩咐秘书订餐,想了想,又对一旁的助理加了一句“我与简先生有要事要谈,谁来都别打扰。”

他的助理我见过几次,是相当精明能干的男子,听到这话了然一笑,躬身说:“是,夏先生。”

他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将我拉了进去,这是一间风景绝佳的房间,时近中午的阳光耀眼明亮,肆无忌惮地闯进来,令这个房间在瞬间有流光溢彩的错觉。我尚未看清这里的陈设,却觉腰上一紧,整个人已经被夏兆柏揽入怀中,随后唇上一热,已被他狂肆掠夺的吻攻占住,他仿佛要吸干净我口中的空气一般用力,我只觉大脑一声轰鸣,随即一股酥麻自背脊蜿蜒而上。他的唇稍微离开片刻,随后一阵天旋地转,我已被他拦腰抱起,快步放入他会客用的宽大皮沙发中。紧接着身上一重,他已覆上我的躯体,炙热的吻从嘴唇一路蜿蜒而下,顺着颈项蔓延到胸膛,一股热潮涌了上来,烧得我头脑空白,呼出的气息急促而火烫,忽然胸前一痛,我低头一看,左胸茱萸被他用唇齿细细撕磨。我正要推他,却见他抬起头,坏笑一下,伸出舌头,轻轻地舔吻吮吸,仿佛要将灵魂吸出去一般,一阵奇异的痒混合着快感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我张开口禁不住低低呻吟一声,声音魅惑柔媚,令人汗颜不已。

“舒服吗?”夏兆柏一面哑声问我,一面用手指揉捏被他吸红挺立的乳珠。我仿佛被拖入灭顶泥沼当中,脱力地气喘吁吁,胡乱摇着头,用目光祈求他停下这种说不出口的折磨。夏兆柏眼神越发黑沉,嘴角勾起,轻声说:“别怕,会让你更舒服。”

我隐约知道他要做什么,慌忙伸手去阻挡,却被他轻轻松松抓住,他一手将我两只挣扎的手举高过头按住,另一只手流连忘返一般摩挲着伸进我的裤子,覆上最敏感的那一处。我又急又慌,颤抖着说:“别,兆柏,求你,唔……”

话音未落,唇却又被他堵上,他辗转着亲吻我,在我耳边如同蛊惑一般低声说:“闭上眼,感受我就好。”

我愣愣地闭上眼,突然之间,他轻柔搓揉的手加速起来,快速而富有技巧地套弄。一阵灭顶的狂潮扑面而来,我张开嘴,犹如窒息的鱼儿一般无力挣扎,只能承受这难以言说的,足以遮天敝地的快感。恍惚之间,我听见自己发出细细的,柔媚入骨的低吟声,那声音忽然高昂,夏兆柏的手仿佛在我身体深处点燃火花,轰的一声,高潮来临之际,仿佛每个毛孔都随之炸开。

我久久不能从这种疯狂的极乐中回过神来,夏兆柏含着笑,仔细地亲吻我的脸,摊开右手,掌心上有我遗留下来的白色浊液,戏谑地说;“好快。”

我脸上烧红一样,横了他一眼,夏兆柏一愣,深吸了一口气,哑声说:“别再勾引我了宝贝,不然,我真忍不下去。”

我一阵恼羞成怒,抬脚踹了他一下,只可惜软绵绵无处使力,随后迅速将被他拉开的风衣、衬衫和牛仔裤穿好,略有些薄怒道:“夏兆柏,你,你说的要事相谈,就是这个?”

夏兆柏抽出纸巾擦干净手,反问道:“这还不是要事?”

我虽然生气,可又觉此刻跟他生气未免矫情,恨恨地又横了他一眼。夏兆柏呵呵低笑,伸手将我揽入怀中,抱着说:“宝贝,你刚刚美极了,我差点就想在这要了你。”

“你敢!”我怒道。

“我舍不得。”他无奈地叹息道:“你身子还没完全好,我这里也没准备,我怕你受伤。”

我想我这一刻,脸上的热度大概可以直接煎鸡蛋了。夏兆柏连吻了好几下,才略松开我,柔声问:“吃东西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说:“兆柏,我有事要……”

“先不忙,吃完再说。”夏兆柏打断我,站起来,深呼吸了一下,才按下通话键说:“简少的饭送来了吗?”

“已经到了,夏先生。”

“拿进来吧。”他吩咐道。

不一会,门上传来敲门之声,随即那名助理领着秘书小姐将订来的粥品等物摆在桌上,再训练有素地鞠躬退出,整个过程没朝我这边看上一眼。夏兆柏将勺子递到我手里,柔声说:“我知道你找我有事,先吃了东西,没力气怎么说话?”

我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谁害的,我本就是气力不济的人,再来刚刚那么一下,哪里还有力气跟他谈判。我匆匆用起餐来,夏兆柏坐我对面喝咖啡,随意啃起一块三明治。

好容易吃完东西,助理先生又进来收拾了一下,夏兆柏端了杯水放我面前,笑了笑说:“饭后要吃药,你肯定没带来,这样吧,我让阿彪回宅子去取。”

“不用了,我两句话说完就走。”我打断他。

夏兆柏不置可否,将自己陷入巨大的旋转椅中,微微揉起太阳穴,说:“那你说。”

我掏出我的手机,放到他面前,温言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换了我的电话号码?”

夏兆柏看着我,深深地打量我,随后一笑,站了起来,走到我跟前蹲下,抱住我的腰,柔声说:“我以为,你发现这个事的第一反应,会去找陈成涵。”

“我差点就去了。”我任他抱着,淡淡地说:“但我觉得,我跟你更熟一些,我应该先来听听你怎么说。”

“如果我说,你揣测的事都没错,你打算怎么办?”他深深地看着我。

“那我想要问,你打算怎么办?”我迎视着他的眼睛,说:“我认识的夏兆柏,好像每做一件事,都有他很充分的理由。你不妨可以告诉我这些理由。”

第63章

“那我想要问,你打算怎么办?”我迎视着他的眼睛,说:“我认识的夏兆柏,好像每做一件事,都有他很充分的理由。你不妨可以告诉我这些理由。”

夏兆柏看着我,良久未发一语,未了更紧环抱住我的腰,脸埋入我的胸口,似有深深眷恋,但我与他相处多年,此时此刻,却知道他在犹豫,或者是在迟疑。他自来胸有成竹,从容不迫,当年便是独对十数个持刀械的凶神恶煞之徒,却也未见他退缩畏惧。由始至终,能令他流露生而为人的软弱情绪那些事件,诸如恐惧、胆怯、犹豫、痛苦等等,想来想去,皆是与我有关。

即便是我再无视,再不承认,这样一个男人,将弱点摆在我面前,总是比他的强势和威严更令人心有戚戚。

我长叹一声,第一次主动将手搭上他的肩膀,安抚一样地拍了拍,温言说:“有话不妨直说,我在听。”

夏兆柏贪婪地呼吸我身上的味道,过来好一会,才喟叹说:“你的味道,不论从前或现在,都能让我心平气和,整个人静下来。”

“听起来像在夸我有安神补脑的功效?”我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说:“好了,起来好好说话。”

夏兆柏也笑了,侧身拉过一张转椅,坐在我面前,握着我的手说:“我以前在乡下,一到夏天,到处都是飞蛾蚊虫。晚上放了蚊帐闷死,打开蚊帐却会被蚊子咬死,我妈采驱蚊草熏屋子,却差点把我们几个熏死,总之每晚睡觉都是个大问题。虽然我姓夏,可我讨厌夏天。”

我点点头,问:“不是有,蚊香吗?”

“贵。”夏兆柏笑了笑,说:“我妈没舍得,所以每到晚上,我爸都先脱干净躺床上,过半个小时才喊我妈去睡。”

“为什么?”我诧异地问。

“因为他要先把蚊帐里的蚊子喂饱了。”夏兆柏微笑着看着我。

“令尊令堂,感情可真好。”我由衷地说。

“是啊,他们死得早,没来得及教我多少东西,”夏兆柏双手合什,将我的手掌裹在其内,柔声说:“但对睡一个床的人好,这是我从小就学到的。”

我脸上有些发热,垂下了头。

“小逸,”夏兆柏裹紧我的手,轻声而有力地说:“你是我想对一辈子的人,我不会像对生意场上的对手,对手下的弟兄,对多年的老朋友那样对你,你明白吗?”

他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忽然奇迹般地将我来之前那种隐约的忐忑一扫而空,我微微一笑,戏谑地问:“让你脱了衣服当人肉蚊香,也肯吗?”

夏兆柏眼睛一亮,微微笑了起来:“只要你信我肯,我就会肯。”

我慢慢收敛了笑容,注视着他的眼睛,道:“这句话,很重。”

“我总还有点诚信在,你放心,我言出必行。”夏兆柏掷地有声地说。

“好。我可以信你。”我紧跟着问:“既然如此,又何必让陈三少受池鱼之殃?”

“小逸,不管是不是夏氏授意要吞并陈氏,我都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夏兆柏缓缓地说:“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二层意思了。你也做过总裁的位置,应该明白,这个位置,杀伐决断,有时候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我心里一凛,问:“难道你还不算大权在握?不可能,你不是我……”

夏兆柏摇摇头,说:“我当然占了绝大多数的控制权,但是,决策层与董事局,总公司与分公司,直系部门与旁支部门,我方与他方,都必然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存在。我要兼顾的东西很多,如何均衡各方面需求,追求利益最大化,如何营运夏氏,让它发展得更好,让底下好几万人的饭碗不会打掉,这是门大学问,我坐这个位子,从来就不可以任意妄为。所以像那种是打着你的名义,去做那种听起来好像很浪漫,实际上很愚蠢的,争风吃醋的传闻,你了解我,应该知道,我没那么有空,也没那么无聊。”

“我知道,”我心里越发安定,微笑道:“你为人一向实际,听歌剧不如去唱K,吃牛扒不如吃牛腩面。”

夏兆柏呵呵低笑,说:“你走了那三年,港岛每逢交响乐盛典,我其实都有尽量去听。”

“怎么样?”

“不如回乡下听阿婆阿婶唱咸水歌。”夏兆柏一脸敬谢不敏说:“这个洋罪,可不是人受的。”

我们相视一笑,均想起当年一同听歌剧的情形,只是真如歌词所写:多少时光匆匆溜走,转眼人已白了头。这一刻,我们都有些沉默,仿佛一起悼念,那一去不返的岁月如歌。很久以后,我才清清喉咙,说:“这么说,即便是夏氏真的在恶意收购陈氏,你也阻止不了?”

夏兆柏看着我,说:“如果是我们做的,我也不会阻止。”

“兆柏,”我皱了皱眉,说:“你别做得太绝好吗?陈氏几代积累才出这份家业,三少其实很有能力,只要给他时间,陈氏必定会在他手中发扬光大,何必赶尽杀绝……”

“小逸,”夏兆柏正色地打断我,说:“我不喜欢你掺和到我的公司决策中来。”

我一愣,顿觉窘迫难堪,狼狈地说:“当然,是我僭越。”

夏兆柏叹了口气,伸出手想抱我,却被我侧身避开,他无奈地说:“小逸,这是我的原则,你不能理解吗?”

“我自觉多嘴,不用再听了,”我站了起来,淡淡地说:“夏先生放心,以后鄙人会明白自己身份,也请夏先生自持身份。”

“小逸,”夏兆柏脸上绷紧,一把将我不由分说拉入怀中,说:“别闹脾气,别闹!”他提高嗓门,我心底隐约还是有些怕他,被他一低吼,竟然乖乖地不再挣扎。夏兆柏缓和了口气,低头看我的眼睛,说:“觉得委屈?我刚刚说的话削了你面子?你也坐过这个位置,你也明白商人是怎么一回事,那你说,为你一句话,我决定公司放掉到嘴的鸭子,这是一个成熟的决策者会做的事吗?”

我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却听夏兆柏继续说:“陈氏的收购,我自有分寸,但我觉得你该明白,无论夏氏跟陈氏恩怨怎样,这都是商场上的事,跟你,跟我们的感情,没有任何关系!我若要啃下陈氏这块肥猪肉,那也是因为它经营不善,理该被啃,不是为了他家三少纠缠你那点破事!老实说,陈成涵那点伎俩,我还没放在眼里!”

我猛然抬头,责问道:“这就是说,陈氏陷入危机,还真是你一手策划的了?难为你了啊夏先生,布这么一个局得花不少时间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划的?居然还能腾出时间来医院陪我,你可真了不起,撞见陈成涵的时候挺得意的吧?他那点伎俩你不放在眼里,那么我呢?你知不知道现在全世界都以为你夏兆柏为了一个男人怒发冲冠,陈家人恨我入骨?陈成涵只怕也跟着恨我,你开心了?”

夏兆柏脸色阴沉,狠狠地问:“我说了,重点不在于这件事是不是我干的,而在于无论是不是我干的,你都该相信我不会算计你!还是说,你根本就很在乎姓陈的小白脸恨不恨你?!”

我被他的脸色骇住,低下头,小声说:“我跟他,只是算谈得来的朋友。”

夏兆柏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息怒火,我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段争吵毫无意义。我的本意并不是要宣泄,而是要沟通,并不是要责怪他害我被陈家人痛恨,而是要问清楚他到底想拿陈氏怎么办。想到这里,我微微叹息,换了语气说:“兆柏,我的意思,是不太愿意看到一个朋友的公司因为你而垮台。这种破产的经历并不好受,越是心高气傲的人,越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公事上你的考虑我都明白,但是我不愿我的朋友,因为你而陷入困境,这样我会很愧疚。”

夏兆柏冷冷地问:“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你会觉得愧疚?”夏兆柏目光炯炯地盯着我:“他就算被我逼跳楼,也是我造孽,与你何干?”

我一下被问住,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夏兆柏跨前一步,将我环在胸前,低声问:“我可以理解成,你觉得跟我是一家的,所以替我难过愧疚?可以这样理解吗?”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脸颊迅速感觉到火辣辣,慌忙垂下头,却被夏兆柏一把勾住下巴,紧接着唇上一热,他的吻已经逼了上来,辗转反侧,带着试探和压抑的怒气。我仰起头,乖乖让他亲,心里也明白,这个时候再去逆鳞无疑找死。就在此时,门口忽然传开剥啄之声。

“有,有人……”我趁机从他的吻下逃开,好意提醒他。

夏兆柏眉毛皱得快拧出水来,不情不愿地放开我,阴沉地吼道:“进来!”

来的是那位兢兢业业的助理先生,他察觉气氛不对,立即垂头说:“对不起夏先生,您的会议到时间了。”

“我马上就去。”夏兆柏怒气冲冲地道:“让他们等一下会死吗?”

“是,对不起。”那位助理鞠躬退出。我摸摸被他咬肿的嘴唇,说:“我回去了,你忙吧。”

“小逸,等等,”夏兆柏拿过我的围巾,亲自替我带上去拉好,说:“我让司机送你。”

“好。”我点点头,他欲言又止,半响才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说:“别胡思乱想,回去好好吃药休息,晚上我去看你。”

“恩。”我答应了。

午后时分,从顶层办公室望下去,这个都市却不肯稍微安宁,仍旧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我坚决不用夏兆柏陪同,与他的助理一并慢慢乘坐电梯下去。助理姓王,缄默寡言,身上有深深令人信赖的气质,对我也颇为客气,眼神坦荡,丝毫没有半分好奇或鄙夷。我与他一路无话,等到快到达一层大堂,他方微微一笑,用醇厚的大陆北方口音说着悦耳标准的国语:“简少回去后,请务必记得卧床休息,夏先生说过,您每天中午要睡午觉,不然就会很没精神。”

我有些尴尬,颔首说:“谢谢,我会注意。”我看了他一眼,又补充了一句:“希望我的这些琐事没有麻烦到您。”

“简少太客气了。”王助理微笑说:“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我又笑了笑,随即闭嘴。哪知向来不多话的王助理,忽然又说道:“如果您有空,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

“夏先生每日午餐都草率应对,我们这些做员工的很难跟他沟通。”王助理不在意地看了我一眼,说:“如果有简少过问两句,我想夏先生一定会当回事。”

我想起中午夏兆柏也不过一杯咖啡,一个三明治应对,不觉有些难以置信,问:“他,每天都这样?”

“差不多。”王助理点头说。

“你不觉得,如果我过问,会干涉你的工作?”我忍不住说。

“简少,”王助理说:“我跟了夏先生有些年头,从大陆过来就一直跟着他。夏先生不是一个听劝的人,但他为了您,破例很多。”他淡淡地笑了,说:“我想,如果您过问一下,效果会不一样……”

他话音未落,却听“叮当”一声,一楼已到。王助理按住按钮,躬身请我先出,我点头道谢,踏出电梯门,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我已经来了三趟,你们都借故推搪,我真的是来与夏先生做生意的,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就把客户拒之门外?”

“对不起先生,可夏先生真的没空,我们已经尽量在为您通报他的秘书室了……”

我心头一震,循声望去,那人正好转头看过来,一见到我,眼睛一亮,随即喊道:“简简,你怎么在这里?上帝,我找你都快找疯了。”

他是用法语说的。

我不自觉苦笑了下,说:“Simon,你呢,又怎么会在这里?”

第64章

陈成涵脸上尽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快步过来,张开双臂,正要给我一个拥抱,哪知还没近身,就被我身边的助理先生单手格开,刚刚还文质彬彬的助理先生,霎时间强硬冷峻,口气僵冷地说:“对不起这位先生,简少身体不适,您有话说话……”

陈成涵眼中的喜悦迅速降温,甚至取而代之一种隐忍的黯然,这是我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的。记忆中的陈三少,永远风度翩翩,永远和煦如风,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一丝狼狈,就如从未在他的衣服上见过一丝褶皱一般。但是现在的他,却明显没了意气风发的那种自信,脸上带着疲惫,眼里蕴含红丝,似乎有好几天没好好休息过。身上的穿着倒仍如旧时不显山露水的华贵典雅,但是整个人却仿佛被抹去一层风采一般,显得黯淡无光,尤其他看着我的眼神,从惊喜一层层蜕变到恍然、失落、伤怀,到最后自嘲一笑,仍旧温柔地用法语说:“抱歉,可有时间,我想跟您谈谈,”他顿了顿,摇头坚定地说:“不,我必须跟您谈谈。”

他用回了敬称。

我在刹那之间,确乎感到与这个男子之间,仿佛隔了一道看不见的玻璃门,在那时的某个时候,我们相处愉快,并没有这么明显的阻隔,但现在,我忽然明白,又有一些事情回不去了。就如人生许多次的遗憾和不可挽回一样,我再一次,确凿无疑地失掉了什么。

但是,谁的生活,难道不是在失去与叹息之中跌跌撞撞往前跋涉?我叹了口气,微笑颔首说:“当然,我也恳切地希望能跟您谈一谈。”

助理先生用疑惑而警惕的眼神打量我们,我转过头去,若无其事地道:“我遇到老朋友了,你先上去吧。”

“可是夏先生吩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