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真是难为你了。”夏兆柏笑了笑说:“但我不能让你这么吃亏,说吧,你的条件呢?”

陈成涵温文一笑,说:“在您面前,我哪敢开什么条件,只不过想在董事局继续有个位子而已。”

夏兆柏冷笑说:“似乎董事局的位子已经够多了。”

“这层你不用担心,只要我们握手言和,夏氏里的异端很快可以清理出去。”陈成涵淡淡地说:“夏氏也到了该好好改革的地步了,您说呢?”

夏兆柏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忽然转转手腕和颈部,说:“我很久没跟人动手了,先替我们家小逸出出气再说。”

他慢条斯理地朝那个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电视台编导走去,就如百兽之王睥睨脚下垂死的猎物一般。我看到那个人目光中流露出恐惧和哀求,全身不由自主地发抖,拼命想挣扎却又明知挣扎无用。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何看着夏兆柏就如此害怕,但我却如莫名感染了他的恐惧一样呼吸凝重,忍不住就想出声喝止夏兆柏。就在此时,黎笙忽然按住了我的肩膀,冲我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用口型说:“没事。”

我有些着急,夏兆柏浑身气势骇人,就像要将那人千刀万剐一般,怎么会没事?我急着想摆脱黎笙的手,哪知道这人看起来不过轻轻一按,为什么我却半边身子麻痹,动也动不了。我抬头看向夏兆柏,却见他揪起那人的头发,拳头慢慢抡了起来,眼看就要打出去,却在那一瞬间,他突然丢开那个编导,纵身一跃,飞起一脚狠狠踢中了陈成涵的侧腰。

怎么变成这样?我惊诧地睁大眼,场上此时陈成涵一时不备,被踢得一个踉跄连退几步,夏兆柏大踏步过去,揪住他的衣襟又是一拳,猛击在他腹部上,再双肘往下,用力砸在他背上。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痛快淋漓,登时把陈成涵打倒在地,手捂腹部,痛到说不出话来。夏兆柏一脚过去踩住他的脸,脸上带着狰狞杀气,恶狠狠地问:“爽不爽,嗯?三少?打得你爽不爽?”

陈成涵身边的司机见势不妙,立即从后腰拔出枪来,对准夏兆柏,这边的保镖哪里甘居人后,一个个手上持枪,呈半圆型围住对方。夏兆柏嘿嘿冷笑,丝毫不惧对方黑乌乌的枪洞,一把揪住陈成涵的头发,将他拖了起来,又一拳猛击过去,将他如一个破麻袋一样打到一边。

“痛不痛?嗯?痛不痛?”他一脚飞过去,踢得陈成涵闷哼一声,“打我的人打得挺过瘾啊?现在是不是也很过瘾?啊?”

陈成涵已经被打得动不了身,夏兆柏又慢慢走近,抓起他的衣襟猛击他的下巴,打到他口中鲜血直流,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夏兆柏慢慢踩上他的肋骨,微笑着说:“你把小逸打到内出血,行啊,自己说吧,该断几根肋骨才算两相抵消?”

陈成涵勉强睁开眼,颤巍巍的手指板上夏兆柏的脚,夏兆柏冷笑着不以为意,慢慢地用力碾了下去。就在此时,却听陈成涵低吼一声,猛地一板,居然猛一下将夏兆柏推开。夏兆柏踉跄几下,立即站定,正要扑上去继续挥拳,陈成涵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摸出手枪,对准了夏兆柏的脑袋。

我吓得心脏几乎要停顿,想也不想,大喊一声:“住手!”

陈成涵直到此刻,才回头看我,目光闪烁而复杂,他流着血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狰狞的笑,手枪对着夏兆柏吼道:“把简逸还给我,不然一枪崩了你的脑袋!”

“三少真会开玩笑,”夏兆柏嗤笑道:“别说小逸是我的人,就算随便一个不认识的男孩,我也不可能交到你这种变态手里。”

“简简本来就是我的!”陈成涵怒道:“如果不是要设计你,我怎么可能放着他在你身边?”

“这就是你跟我的区别。”夏兆柏淡淡地看着他:“我绝对不会把我看得比命还重的人算计进去,绝对不会。”

“废话少说,简简,你过来跟我走,”他发了狠,猛地朝夏兆柏脚下开了一枪:“快点!不然我杀了他!”

我把手搭在黎笙的枪上,轻声说:“给我。”

黎笙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把枪递给我。

我摸着钱,对着陈成涵微笑说:“Simon,你这么看得起,老实说我真的很荣幸。一时半会的,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回报你。”

我慢慢举枪,对准陈成涵的脸,笑着说:“想来想去,我还是请你当我第一个人靶子好了,你知道,我其实很胆小,相信法律,相信公义,我一直是秉公守法的好市民。但是今天,我忽然觉着,偶尔用下武力其实没什么不好。”

陈成涵有些震惊,忽然嗤笑道:“别傻了,你连怎么开枪都不会吧。”

“哦,那你错了,我有学的。”我瞄准他,缓缓地说:“我学了一个多月,成绩很差,常常打到靶子之外的地方。怎么办,这个距离,我想打中你好像都有点难。”

陈成涵微笑说:“简简,你不适合做这些,乖,把枪放下,跟我走吧。你放心,只要你不惹我生气,我一定不会打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欧洲,你忘了吗?我们曾经相处得那么愉快。”

“没忘啊。”我慢慢地说:“我记性很好,是你记性差。”

“我记得你的每一件事,亲爱的,”陈成涵放柔了声音:“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是吗?”我微微地笑了:“你记得每一件事,却忘记了上次我们为什么会动起手来。”

“那是我不好,我已经道歉过了……”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语调变尖:“你又要护着这个暴发户?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为什么?这个暴发户有什么好……”

他话音未落,我已经扣动扳机,子弹前所未有准确地命中了目标:陈成涵持枪的手腕,枪声未落,又传来他的惨叫之声。那边他的司机也随之扣动扳机,夏兆柏飞身一扑,将陈成涵扑倒在地,双方枪声交集,那名司机身中数枪倒地不起。倒是陈成涵被夏兆柏扑倒后,免受了流弹袭击。

我的手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抖起来,黎笙笑笑,伸过手来接过我的枪,紧紧握了握我的手,说:“枪法很准啊,谁以后敢说你不准,我他妈扁谁。”

我勉强笑了笑,抬头却见有人涌上去按倒陈成涵,夏兆柏站了起来,踹了他一脚,骂骂咧咧了几句,方才抬头看我,笑嘻嘻地走了回来。我惊惧未定,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看着他下巴的胡子渣,半响都说不出话来。夏兆柏伸手抱住我,吻住我的唇,恋恋不舍地含了好一会方才放开:“宝贝好厉害。”

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接触到熟悉的体温和味道,我这才算回过神来,吁出一口气,脚下不由一软,夏兆柏一把抱起我,说:“糟了,英雄当不成,差点成狗熊。”

“说,说谁呢?”我没有什么威慑力地骂道。

“说我自己啊。”夏兆柏笑嘻嘻地说:“本来想给你出气,结果还要你来救我,宝贝,你说你这样算不算英雄救美?”

“你很美吗?”我瞪了他一眼:“我没觉出来。”

“那就英雄救帅哥?”他继续信口胡扯:“救猛男?”

“随便吧,什么都好,”我疲倦地闭上眼,抱紧他的脖子,低声说:“你没事就好。”

第88章完结章

我把脸颊紧紧贴着夏兆柏的,攀着他脖子的手臂几乎惊到要勒死他,众目睽睽,我这样窝在他的臂膀之间,牢牢抱住他,像抱住这个世界坍塌之前最后那点活命机会那样,我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他没事,他很好,大家都在看着,我该放开他,但是我就是做不到,在这一刻,我就是舍不得放开他。

就像刚才那样,我其实明明知道夏兆柏身手了得,便是被陈成涵拿枪指着,也未必就受制于人;我明明知道黎笙表情淡定,有恃无恐,那么就一定埋有暗棋,且等着时机一到,将陈成涵一把拿下;我明明知道我其实枪法很烂,雷蒙德乐意教我并不是因为他觉得我天赋极高,而是因为他觉得好玩。

我明明知道,其实根本用不着我,夏兆柏和黎笙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这对他们不过小菜一碟。

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挺身而出,我忍不住要保护这个男人,我没法忍受看着别人拿着枪要挟他,就像那一日,我没法忍受从别人口中听到“等他的葬礼再放你回去”这种话。

原来,我已经把这个男人看得如此重要,重要到,因为他,我可以摈弃我的懦弱变得勇猛,凶悍,不顾一切。

“好了好了,乖,松开我,乖,我们进屋了。”夏兆柏含笑亲了我一下说:“小考拉熊,松一下好不好?你快勒死我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已经被他抱着回了屋,放在我们共眠的大床上。我闭上眼,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却更紧了些。

夏兆柏没有办法,只好就着这个姿势小心翼翼地带着我躺倒在枕头上,我索性缠了上去,将腿架到他的腿上。

“哎呦,小祖宗,演完考拉现在演蟒蛇吗?”夏兆柏好笑地问。

我把脸颊贴近他,磨蹭了好几下,才惭愧地低声说:“对不起。”

“嗯?你干什么坏事了?”夏兆柏拍拍我的背,笑着说:“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笑了起来,问:“这什么话,听起来那么有杀气。”

“那是,”夏兆柏得意地笑说:“那是我党我军对付敌人的口号。你这种长在港岛的公子哥儿没听过吧?”

我摇了摇头。

“我小时候,乡下组织看电影,解放军抓坏蛋,那喊的都是这句。”他笑呵呵地摸着我的头:“我觉着挺好,以后这也作为咱们家规。”

我怒了:“这是民主社会,港岛讲法律的!你敢专政我?”

夏兆柏哈哈大笑,毫无诚意地说:“别,我哪敢啊,都是你专政我,你专政我。”

我没忍住,也靠在他胸口上笑了起来。只觉夜凉如水,但靠着这个人,气氛却温馨醇厚,空气中满是惬意的味道,令人心醉神迷。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摩着我,力度正好,我渐渐眼皮加重,却听见夏兆柏在我头顶上柔声问:“你还没说,刚才为什么道歉?”

“把你那些古巴雪茄当柴火烧了。”我闭着眼胡扯。

“烧得好,我正想换个口味。”

“还把你珍藏的那些洋酒送花匠回家泡药酒。”

“啊?”夏兆柏怪叫一声,咬牙说:“送得好,我正不知道怎的想转品红酒。”

“我还把偷偷摸摸藏在壁炉架后的相册扔了……”

“简逸,你这过分了啊!”夏兆柏骤然提高嗓门:“你又不是不知道,里面全是你上一世的照片,我手头上统共就剩那几张……”

“着什么急,我没说完呢。”我瞪了他一眼:“相册旧了,我把里面的相片装在新的册子里,加上七婆手里藏着的,恭喜你,现在你可以开名为‘林世东短暂一生’的影展了。”

夏兆柏笑逐颜开,亲了我一下说:“还好,吓了我一跳,以为你吃自己的醋呢。”

“我有病啊?”

“行了,今天坦白交代得不错,洗洗睡吧,今天你也累坏了。”夏兆柏揉揉我的头。

我点点头,起身拿了换洗衣服进浴室,临关门的一刻,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柔声说:“兆柏,对不起,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有事你会那么担心。”

夏兆柏愣住,直直地看着我,我有些赧颜,硬着头皮说:“因为今天晚上,陈三拿着枪对着你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比他拿枪直接对着我还要害怕。”我抬起头,笑了笑,说:“我现在知道你的感受了,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受怕。还有就是,其实我不是那么没用,我也可以保护你……”

“操,今天月亮打西边出来了?”夏兆柏骂了一句,打断我,大踏步走过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一把搂住我的腰,推搡着进了浴室,把我顶在墙上先没头没脑亲了下来,我挣扎着避开他的狼吻,喝道:“干嘛啊你,我好好跟你说话怎么又变成这样……”

他一把含住我的唇,辗转了老半天才放开,喘着粗气说:“谁让你这么可爱?带这么可爱的表情说要保护我,让我的火一下都冒上来,别废话了,乖乖张开腿给我。”

“你,你是禽兽吗?”我在他的撩拨之下很快软了腿,却心里不甘,在他忙不迭脱我衣服的间隙骂道:“混蛋,早知道刚刚就不救你,啊……”

说话间,已经被他脱光衣服,高高屈起一条腿,他从镜子柜里面摸出一管润滑剂,挤出一大坨,一边拓展一边得意地笑说:“幸亏我早有准备。”

“夏兆柏,你,啊,”我语不成调,体内敏感的地方被他熟门熟路探到,一阵尖锐快感袭来,我忍不住尖声叫出,就在这一刻,夏兆柏果断退出手指,取而代之他的大家伙,狠狠地一戳到底,舒服地吁出一口长气,满意地说:“宝贝,你现在就在保护我知道吗?”

“什,什么?”我迷迷糊糊地问。

“用你的身体保护我的老二啊。”他一面动,一面喘气说:“你看我们配合得多合契,这里简直就是为我生的一样。噢,太棒了。”

“去,去死……”我咬牙骂道,却在顷刻之后被他拉入熟悉的快感漩涡当中。

那一天的枪击事件便这样落下帷幕,据黎笙后来告诉我,他们并没有抓陈成涵,相反还送他去相熟的医生那里就医,子弹穿过的时候击碎了他的腕骨,因此即便再细心呵护,从此陈三少的右手注定提不了重物,也开不了枪。我听后心里有些恻然,想起当初和他在医院相遇,他推着我的轮椅,高喊“阿波罗号来了”时我们欢快的笑声,忽然觉得恍如隔世,竟然稀薄到只剩下两个感伤的影子。他绑架我,殴打我,未了他的手下还开枪差点把我打死,夏兆柏已经胖揍了他一顿,我也朝他开了一枪,也算双方扯平吧。事到如今,我反倒对他有种真挚的担忧,他其实也是个孤独的人,虽然有亲人,却还不如没有。他一个人,再狠心厉害,可到底只是个不满三十的年轻人。现在受这么重的伤,大概真的很难熬吧。

他说得对,其实如果没有后来这么多不堪的事,我和他,其实一开始相处得蛮好,我其实真的有将他视为知己良朋。

如果他不是算计好了来认识我,那该有多好。

我与夏兆柏说了这番心情,被他狠狠捞入怀里蹂躏了半天才放开,未了没好气地说:“好了,我准许你以个人的名义买束花送去,祝他早日康复好不好?”

“那他大概会以为我在故意讽刺他。”我叹了口气。

“算了,这种人猜疑成性,没必要浪费同情心。”夏兆柏摸摸我的头,冷笑着说:“而且有恨在支撑着,你看着吧,他很快又会站起来出幺蛾子了。”

“真是,”我头痛地揉揉太阳穴:“非要搞到身败名裂的地步才肯收手吗?”

“那是他的选择,我们应该尊重。”夏兆柏不怀好意地说:“而且,如果就这么偃旗息鼓了,我多不过瘾啊。”

夏兆柏所料不差,一个礼拜后,夏兆柏外出遭遇埋伏袭击,大白天在公路上演出一场生死时速,幸亏他的司机身经百战,临危不惧,终于摆脱了险情。随后,港岛报纸开始报道不少地方出现的黑帮火拼,警方出动大批警力驱散逮捕,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我直觉认为这与夏兆柏有点关系,果不其然,第二天重案组的阿sir就找上门来,竟然有人证物证指认他为黑帮火拼幕后指使策划,夏兆柏被带往警局协助调查,临走时冲我笑笑,语气轻松地说:“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我毕竟不是真的十七岁,知道这次事情没有那么轻松过关。一方面我打了电话,出重金聘请大律师担保夏兆柏,另一方面,我与黎笙商议后均觉得,夏氏此时此刻对陈成涵而言,已经成为鸡肋,既然诱降不成,那么以他阴狠的性格,必定要破釜沉舟,宁愿把夏氏拆开散卖,也不会再便宜了夏兆柏这些人。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我担心地问。

“放心,一切早在我们的掌握之中。”黎笙拍拍我的肩膀,说了跟夏兆柏一样的话:“乖乖在家等兆柏回来吧。”

夏兆柏当天就回到宅子里,付出巨额保释金后,他没事人一样照常陪我看书解闷。我实在忧心这次的事对他有所影响,因为摊开报纸,已经赫然有前夏氏执行总裁是黑帮大佬?等字样报道。夏兆柏但笑不语,被我缠不过才说:“如果这是陈成涵希望的,我成全他。”

我听得一头雾水,果然不多几日,夏兆柏的声誉在他被二次带到警局而跌到底点,这次呆的时间超过24小时,已经构成刑事拘留。大律师多方活动,不出两日又让他出来,而警方始终证据不足,并不能真正逮捕夏兆柏。但我们心里都明白,出了这样的事,他便是再强行收购原夏氏,那也已经无法重返当年的职位。

我虽然知道夏兆柏他们肯定有后招,但看着这样只挨打不还手,心里却也不禁暗暗着急。就在此时,传来夏氏重整,大刀阔斧改革的消息,陈成涵又适时出现不少慈善场合,更为内地灾区捐赠不少钱,重塑自己的新形象。并有消息传出,似乎吸引到国外大财阀关注,愿意注资进来,夏氏股份短时间内竟然又开始反弹。

“升得好。”夏兆柏咬着雪茄,盯着恒生指数,脸上似笑非笑。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间有些恍然大悟,问:“不是我想的那样吧?你真的不打算要回夏氏?”

“宝贝,你忘了我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吗?”夏兆柏笑着说:“夏氏如果不姓夏,那还要来干嘛?”

我看着他,慢慢地微笑了起来:“兆柏,我以前从没像现在这么佩服你,拿得起放得下,陈三太低估你了。”

夏兆柏哈哈低笑,作怪说:“宝贝,你这么夸我,我会脸红哦。”

又过了十来天,夏兆柏心情仿佛很好,这一日拉我来到书房,遮住我的眼睛说:“我有礼物送你。”

“什么?”我微笑着问。

“很好的东西,”他拉我的手碰到书桌上一个硬硬的东西,我摸了摸,笑了,说:“夏兆柏,你很小气。”

“当然,”他吻了吻我:“你竟然用的是别人送你的二手电脑,我很奇怪我居然忍了这么久。”

我拉下罩着眼睛的丝带,眼前赫然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夏兆柏打开它,点击浏览器,打开一个窗口,竟然是夏氏股价,我疑惑地看他,夏兆柏勾起嘴角,说:“让你见证一个公司的垮掉。”

我睁大了眼睛,果然过不了多少,那个价格开始下滑,竟然一泻千里,中间虽然也有些微的反弹,但却难以抵挡颓势,到了下午收市时,夏氏已经跌到历史新低。

“怎么会这样?”我问他。

“做了点事,”夏兆柏笑了笑,在屏幕上打了一组数字,微笑说:“最重要的,是你老公我赚了这么多钱。”

那是一笔巨款,我明白了,从头到尾,夏兆柏玩的,其实只是很简单的低价买入高位抛出的游戏。

只是为何股价会在此刻狂跌?

“因为有消息传出,夏氏的几位元老与前段时间的黑帮火拼关系密切。”夏兆柏笑嘻嘻地说。

“那陈三少呢?”

“他那边就更简单了,只是找人将他对自己两个哥哥做过的事卖给八卦杂志而已。”夏兆柏满不在乎地说:“连具体证据都不怎么需要,多事之秋,这种捕风捉影已经足够。”

我摇头叹道:“陈成涵这次一定要疯了。”

“不会,”夏兆柏微笑说:“知道了下面这一件,他才会疯。”

“什么?”

“他中风以为瘫痪的老爹,其实昨天在医生护士的帮助下,找了公证人重新立了遗嘱。按这份遗嘱,那老头子宁愿把整个陈氏捐给慈善机构,也不想留给他那个手足相残的儿子。”

我虽然觉得不妥,但仍然忍不住问:“那三少现在?”

“大概准备杀回美国去吧。”

“这里的事他难道不管了?”我诧异地问。

“自顾不暇了,”夏兆柏呵呵低笑,抱住我说:“一个人如果对某些事情朝思暮想,时间长了的话,那件事就成为他下意识本能一样的东西。对陈成涵来说,那件事就是拿下陈氏。”

“那对你呢?”

夏兆柏笑了起来,满眼的柔情满溢,低声说:“这还用问吗?对我来说,这件事就是你啊。”

(全文完)

第89章番外之扫墓(一)

又是一年清明时节,我跟夏兆柏一起去看我前世的墓地。

这完全是一次临时的决定,近来我们很喜欢做这样的事,上一次临时起意,我决定自己晒萝卜干,和夏兆柏两个人带了帽子冒着大太阳在花园绿茵地上摊开许多萝卜,晒了十来天后便逢上阴雨天气,所有的萝卜全部发霉,交给佣人们拿去扔掉;再上一次,我缠着夏兆柏带我出海试试江天独一人的钓鱼翁情怀,结果鱼没钓上来,却结结实实一头栽到海里,吓得他什么也不顾就跳进海中捞我;再再上次,我看越王勾践剑的图片时心情激荡,决定自己也打造一把神器,夏兆柏这回没由着我胡来,命人找到国内工匠定制了一把仿制品,迄今还放在我书房中,闲暇时拿出来磨磨,倒也挺能吓吓不知情的人;再再再上次,我看古籍记载研墨方法时突发奇想,古人有“兰墨”、“梅墨”,那么我今天能不能配一款独一无二的“英格兰玫瑰墨”?夏兆柏听了,专门让人装了一间屋子配上蒸馏器等东西,购齐原料,让我自己鼓捣,结果我除了每天晚上把自己弄成一只腌臜猫外一无所获,不得不放弃我振兴文化的伟大事业。

我的想象力和任性程度一起发育迟缓,但一旦打开那扇门扉,竟然如雨后野草般疯长。一切都因为,我无论多诡异多匪夷所思的想法,在夏兆柏这里都只分成两类,一类是对我有危险,一类是对我没危险,前者他坚决抵御,后者他听之任之,用他的话说,就是“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好好玩过,现在玩够本吧。”

于是我就这样无后顾之忧,没心没肺地继续玩下去。去我前世的墓地上玩,也是这一系列突发奇想中的一个,对那一刻的我来说,只不过为了某种故地重游的好奇,并没有想过太多。但夏兆柏一向宠溺我的脸上,却难得迟疑了几秒钟,问:“为什么要去那里?”

“清明祭祖嘛,我们俩没什么可祭拜的,去看看林世东不是挺好?”

他略微想了想,终于叹了口气,无奈而宠爱地对我说:“那好吧。”

于是我们挑了个日子,带上阿彪等几个人一起驱车前往那个豪华公墓。我一路上兴致很高,指点着那些排列整齐的墓碑对夏兆柏说:“我们死了也埋这吧,我觉得这里空气挺好。”

“别胡说。”夏兆柏拉住我的手,轻轻打了两下,脸色出奇凝重说:“走吧。”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古怪之处,不禁狐疑问:“兆柏,怎么啦?”

“没,”他对着我勉强一笑,将我紧紧搂在怀里,边走边说:“腿不痛吧?能爬上去吗?”

“没问题,”我微笑着说:“你这段时间老帮我热敷按摩,我感觉好了很多。”

“那就好。”他拥着我往上走。

入口处有卖元宝香烛的小店,还供应鲜花。夏兆柏想了想,买了束洁白的百合花,命阿彪拿了跟着上来。我兴致勃勃,正要走到林世东的墓,却看见他的墓前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半跪着拿手绢擦拭墓碑,旁边放着好大一束白色玫瑰,朵朵含苞待放。我诧异地抬头看了夏兆柏一眼,却发现他低沉着脸,仿佛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酝酿狂风骤雨。我又疑惑又不安,忍不住握紧了我们交叉的双手,夏兆柏回过神来,冲我轻轻一笑,低声说:“是林俊清。”

俊清的背影我曾经凝望了十来年,早就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他,我轻咳一声,他受惊一样缩回手,回头见是我们,愣了一愣,随即站起来,态度坦然地打了声招呼:“你们好,这么巧,你们也来看东哥?”

夏兆柏过了几秒,才淡淡地回答:“是啊,没想到会撞见你。”

林俊清垂下头,一缕过长的刘海盖上眼睑,阳光下只看到他长而直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后,他抬起头,眼眸清亮,笑了一笑说:“不是过清明吗?我以为没人会来看他,所以想过来陪陪他。”

“也许,他已经不在这里了,也不需要谁来陪。”夏兆柏闷闷地说,接过阿彪递上来的百合花,挨着那束白玫瑰放在墓碑前。

“说的也是,”林俊清目光柔和地看着墓碑上林世东的照片,自言自语一样说:“东哥人那么好,现在就算不在天堂,也肯定转世投胎,过得比以前好吧?”他垂下头讪笑了一下:“我不过来这里尽下活人的心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