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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称是。

唐鸿笑自然也已看到了钟离烨,起身拱手,略一思忖,笑道:“竟在途中遇到七爷,实属意料之外。”

钟离烨笑着颔首,“我亦如此。坐。”

跑堂的过来,钟离烨随意加了两道素菜,要了一壶酒,又问唐鸿笑,“喝几杯?”

唐鸿笑点一点头,“也好。”

喝尽一杯酒,钟离烨问道:“日后当真要云游天下?”

“当真。”唐鸿笑道,“我也算得读过万卷书,也算得在名利间活过,余生打算行万里路。”

“你自然是真正读过万卷书的人。”钟离烨对唐鸿笑曾经有过轻视,可随着大典修成,再到放下一切离京,唐鸿笑从某一方面来讲,是让他钦佩的。

唐鸿笑问道:“七爷身体已无恙?”

“是。”

唐鸿笑为彼此斟满酒杯,“此番出门——”

钟离烨想了想,“烦闷日子已久,出来开阔眼界,看看能否放下那些怨怼、不甘。”喝了一口酒,若有所思地看着唐鸿笑,“说起来,你也是我看不透的一个人——如何做到今时今日这地步的?”

唐鸿笑目光悠远淡泊,“我与七爷不是一种人,不是一个活法。”

钟离烨却道:“那也与我说说。”

唐鸿笑喝了一口酒,道:“我算是薄情寡义之人,在意之人甚少,在首次离京被发落至漠北之前,甚至不知该怎样对待在意之人。”

钟离烨想,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之前许久明明知道在意谁记挂谁,还是不知怎样让她活得更好。

唐鸿笑继续道:“后来,一番动荡,我知道那个人历尽波折。那时候我才明白,真正在意谁,有些时候不过是盼她安然无恙,甚至只是盼她活着,仅此而已。”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后来我回到京城,也并非全然没被名利引诱,可每到这时候,一想到她还在他乡受尽苦难,便对一切兴致索然。那时最终想做的,是能否有朝一日助她及其夫君脱险,重回京城。”

钟离烨单指出一句:“助她及其夫君?”他当然明白,唐鸿笑在意之人是叶昔昭,甚至于到了如今,天下人都明白。

唐鸿笑点头,“是。到最后,我只是想让她活得安稳如意。她若失了夫君,什么人什么事,怕是也不能让她一展欢颜。”

“真正的 中人。”钟离烨与唐鸿笑碰杯,“可敬的 中人。”

唐鸿笑微微一笑,“这也是因她夫君是可敬之人。”

“这话怎么说?”钟离烨对于虞绍衡,到如今也只能做到褒贬各半。

“七爷既然出门游走,就不需我说什么了。七爷尽可用心看看。”

“倒也是。”钟离烨想,日后尽管留心看看,虞绍衡在百姓心中是什么样,又是如何治理这天下。

在这严寒冬日,异乡的客栈,放下一切的君臣二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腊月中旬,康王生辰这一日,叶昔昭与太夫人、虞绍衡前去王府贺寿。到了王府,三个人分别去了外院内宅。

沉星、落月一直跟在叶昔昭与太夫人左右。

进到内宅,乔安笑着走到太夫人与叶昔昭面前,低声笑道:“太夫人、昔昭,今日你们可要跟我形影不离。”

太夫人笑着拍拍乔安的手,“那是自然,我也就罢了,你可要帮我照顾着昔昭。”

乔安俏皮地笑着说声遵命。

井夫人与井之然相形而来,母女两个神色愉悦,只是眼中偶尔闪过不安。井夫人叮嘱叶昔昭:“你走个过场即可,等太后过来的时候,到了不得已之时,你大可推说身子不妥当。”

叶昔昭感激地笑着点头,“您放心,我会多加小心。”

井夫人神色一缓,又叮嘱了太夫人几句,这才与井之然去了别处。母女两个是真担心太后会打叶昔昭与太夫人的主意——虞绍衡最是看重亲人,谁动他的亲人谁就会成为他的敌人,尤其眼下这局势,惹得永平侯暴怒,整个京城怕是都无宁日。到时候,井家若是被迁怒可怎么办?

随后,秦安槐与罗元华的夫人先后过来了。她们与叶昔昭、太夫人自然是面和心不合,敷衍地打个招呼,便去与别人说话了。

开席之前,太后驾临康王府。

众多女眷拜见后,太后挂着和蔼的笑,转去暖阁宴息处,唤了叶昔昭与乔安到面前说话。

叶昔昭与乔安毕恭毕敬地行礼。

太后让两人落座,和声道:“皇上悄无声息地离宫,哀家心焦不已。你们两个对此可知情?”

叶昔昭回道:“臣妾着实不知。”

乔安附和地点一点头。

太后落寞地叹息一声:“你们如今也都是为人|母的人了,哀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你们该是再清楚不过。如今你们不妨与哀家说说,若是如今换了你们,该如何行事?”

叶昔昭与乔安齐齐起身,默契地道:“臣妾愚昧,委实无良策。”

乔安嘴里说着场面话,心里却道:你也不想想你那儿子是怎么走到今时今日的,换了谁能有法子?再说了,你就没责任么?

太后与两个人说了半晌的话,得到的回应是从头到尾如出一辙,久而久之,她懒得打太极了,直言警告道:“你们都是命妇,理当为哀家分忧。若总是这般不上心,哀家该如何对待你们呢?尤其你,叶昔昭,”她语气变得冷冽,“哀家自认对你对永平侯不薄,如今你们这般为人行事,于心无愧么?”

别说问心无愧,就算是问心有愧,她也必须与虞绍衡站在同一位置上。叶昔昭在心里叹息一声,恭声道:“太后娘娘与皇上对侯爷、臣妾的眷顾,臣妾不敢忘,侯爷亦如此,几年来尽心竭力辅佐皇上安邦定国。”

太后听了直蹙眉。虞绍衡安邦定国是真,可尽心竭力辅佐皇上之说,就让她冷然发笑了。把皇上辅佐得下落不明的臣子,她还真没听说过。

由此,太后漠然起身,举步向外,“哀家好话歹话说尽了,什么心思你们也该明白,若是执迷不悟,哀家也没办法。”

叶昔昭与乔安四目相对,俱是无奈。

太后又坐了片刻,便回宫去了。

叶昔昭与乔安却感觉出了王府前后的不同——气氛莫名变得压抑起来。王府内外,太后近来想必已逐步安插了人手,只等时机到来。

叶昔昭担心太夫人被殃及,轻声道:“娘,我们回去吧。”

“好。”太夫人笑道,“我每日哄着那几个孩子,许久没出门,今日离开这些时候,竟是牵肠挂肚的。我们快些回去吧。”

“嗯。”

乔安也点头称好,与婆媳两个一同辞别。

到了垂花门外,乔安道:“虽说跟车的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我还是跟你们一同走,正好也去侯府看看忻姐儿。”

叶昔昭与太夫人自然不会拂了乔安好意,笑着说好。

回往虞府的路上,叶昔昭心里总是不踏实,感觉就像是总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一样。后来,沉星的通禀验证了她的预感。

沉星说:“离开王府之后,就有人暗中跟随。”想想回府所经道路,又道,“奴婢猜想着,他们恐怕会在路段偏僻之处下手。”

随即,乔安从自己的马车转到叶昔昭车上,商量道:“我们还是想个权宜之计,毕竟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太夫人又上了年岁,尽量不要硬碰硬才是。”

叶昔昭颔首,苦笑,“看太后那个样子,分明是下了决心要拿我们做文章。”说到这里,念及瑜哥儿,忙问道,“瑜哥儿你可安排好了?我们府中,二爷三爷都在,孩子不会有事。”

“瑜哥儿也没事。”乔安笑容明快,“你忘了,我娘也是身怀绝技,今日她没来,在家照看瑜哥儿呢。另外,我爹、萧旬也都加派了人手,只管放心。”

“孩子无恙就好。”叶昔昭放下心来,“那么我们尽管想个法子,不被太后抓住话柄才是。”

太后寻到的人手,要么是宫中的心腹,要么就是秦安槐的手下,如果正面冲突的话,太后在事后颠倒黑白说她们无礼在先也不是不可能的。虽说也不足为惧,但是乔安与叶昔昭都觉得,尽量还是别给各自夫君惹出是非,最重要的是,太夫人也在,不让老人家提心吊胆才最好。

心念数转,叶昔昭笑道:“其实我们大可绕几个圈子,专往人多之处走。若是能在闹市找个歇脚之处就好了,我们暂避一时,再命人去府中传话,等侯爷来接我们回去。这样一来,估摸着谁也不敢与两位侯爷起冲突。”随即便是犯难,“可是,我娘家还有侯府的别院都不再闹市。”

乔安目光一转,欣然笑道:“你没有这种地方,我有啊。天香楼附近,就有我一处新买下的宅院。宅院附近有我一间铺子,从铺子后门出去,能直接到宅院。”

“那就去知会太夫人,她同意的话就这么办,好不好?”

“嗯!”

沉星前去传话,太夫人斟酌之后,欣然应允,又命沉星知会跟车的护卫,让他们在抵达歇脚之处之前安心赶路,等到了乔安的宅院再寻机回侯府传话。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三两马车专挑人多之处赶路,到了天香楼所在的长街。这条街是京城最热闹繁华之处,若非下定决心取人性命,谁也不敢当众行凶。太夫人、叶昔昭与乔安就是料定这一点,才如此行事的。

这种事若是换了虞绍衡或是萧旬,都不能如此。事情关乎女子,算计较多;关乎男子,若到了这地步,便只能是真刀真枪。

三个人在乔安的首饰铺子下了车,跟车的丫鬟婆子服侍着三人进门,给人一个去看首饰的假象。护卫们之前守在铺子门外,随即循序进门。

暗中跟随居心叵测的人、虞绍衡与萧旬的眼线,在这之后,许久都不见三个人出门,失去了她们的下落。

男人赴宴,少不得喝酒。虞绍衡与萧旬的好酒量又是众人皆知的,诸多官员便都跟着康王凑趣,连连敬酒。

虞绍衡与萧旬能对这些人冷脸相对,但是与叶舒玄、乔宇年、叶昔寒、叶昔朗在酒宴上碰头,就不得不多喝几杯了。

两个男人喝着酒,也没忘记太夫人、叶昔昭、乔安的安危,不时唤来贴身小厮询问。康王这日自上午就开始大摆酒宴,在以往康王从不曾如此,这自然是太后的主意,分明是想将他们绊在这里,借机去打他们亲眷的主意。

听得太夫人等三人带着跟踪之人绕圈子的时候,两个人俱是失笑,不知是谁的主意。

等到最后,听说各自眼线都跟丢了三个人的话时,两个人俱是神色一凛,同时起身离席。

叶舒玄等人也随之告辞,追上两人询问。

这种事没必要隐瞒,虞绍衡与萧旬便与几个人说了。

几个人知道,论追踪、寻找人下落,满天下也就虞绍衡与萧旬的人最擅长,是以,叶舒玄道:“那你们两个多费心,尽快将她们找到才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命人知会一声即可。我们就回府等候消息了。”

乔宇年、叶昔寒、叶昔朗俱是点头。

虞绍衡与萧旬称是,相形去了虞府,分别派出人手继续寻找。

虞绍衡有一点不解,“她们是在乔安的首饰铺子里失去踪迹,会不会是附近有你们萧府的别院——我这边,包括相府,在那里都无田产。”

萧旬面色纠结地看着虞绍衡,不说话。

虞绍衡冷眼相对,“说话!”

萧旬这才道:“我手里在那边无田产,可是乔安与乔家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我命人去乔府问问。”

虞绍衡很无奈,“你先前不是大事小情都替乔安打理么?”

萧旬不无懊恼地道:“我若知道有今时今日,自然会一直如此。可是今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哪里还有那心思。乔安这许久都是自己打理手边诸事。”

“…”虞绍衡对好友无奈之处在于,萧旬脑子里不知装了多少事,可对至亲诸事,就总是会大咧咧地忽略很多细节。这些明明是可以实现知情的。思忖片刻,他建议道:“你不妨将乔安的陪嫁丫鬟唤来,什么事一问便知。”

萧旬干咳一声,“她两个陪嫁丫鬟进腊月之后就先后嫁人了,嫁到何处我也没问。”

虞绍衡蹙眉,“乔宸呢?”

“乔宸…”萧旬又干咳一声,“乔宸好像是出门行医去了,反正有段日子没见过她了。”

虞绍衡无奈地笑了起来,“萧旬,你若是我手下,我今日一定赏你一百军棍。”

“你直说想杀了我不就行了?”萧旬尴尬笑道,“我知道我过失在何处,日后改掉成不成?”

“再等等看,若是许久无人回来报信,便带人去那间铺子附近挨家查找。”

萧旬点头,“按理说是没事,太夫人与昔昭、乔安都是心思缜密,出不了事。”说到这里又开始担忧,“只怕太后与秦安槐不择手段,如果跟踪她们的是上次想除掉我的那批人…可就有些麻烦了。”

若是那样,就是大麻烦了。虞绍衡没说出口,心里却也着实地担忧起来。

只能等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暮光沉沉时分。

期间,他们派出几批人手,在乔安铺子附近排查,却是无果。手下回来禀报,都说看到了一些可疑之人。

去宫里问过,虞绍筠给的回话是宫中并无异状。

她们到底去哪儿了?

随她们离府走动的都是他们手下最精良的人手,怎么还没人回来报信?情形很凶险么?

在这种时候,他们乐观不起来。入夜时,两个人更是暴躁起来。

萧旬召集了身在京城的半数暗卫,前去寻找。

虞绍衡则是将一直潜伏于暗中的所有人手全部带上,与萧旬人手合并,一起前去寻找。

太夫人、叶昔昭、乔安及随行的丫鬟婆子护卫此时身在宅院的几间暗室。若不是这宅院有这好处,乔安也不会买下。

随着天色已晚,三个人的心绪都焦急起来,都能想到虞绍衡与萧旬必然已经开始为她们的安危焦虑。

她们安然无恙,可恼的是太后的人手虽然将她们跟丢了,却猜得出她们所在的大概位置,一直不肯离开。

这时候,若是让人回去报信,不亚于暴露所在之处,报信的人|人单势孤,在半路送命已是必然。

她们也只能等。

虞绍衡与萧旬不会推测不出他们所在的大概位置,迟早都能找到。

沉星看得出叶昔昭心绪不宁,道:“奴婢再去外面看看。”

叶昔昭握住了她的手,“你别被人发现,尽量别离开这院子。我们耐心等等就好。”

“夫人放心。”沉星自心底漾出感激的笑意。

沉星拾阶而上,走出地下居室,到了院中,走向院门时,听得外面马蹄声嘈杂。

此时守在院门的一名婆子挂着欢喜的笑迎向她,“两位侯爷率众来了这条街,正逐家盘查呢,夫人脱险了!”之后又是忐忑地道,“方才已有人来排查过了,我们不知道虚实,便没敢当即通禀,那些人查了半晌无果,也就走了。这是因为先前一帮人交手了,有不少人都负伤被擒拿了。”

“那可太好了!”沉星这么应声说着话,却是加快脚步,到了外面观望,就见宅院左右都有黑衣人趋近。看到她曾在府中见过的人,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回身前去报信。

片刻后,叶昔昭与乔安一左一右扶着太夫人走出院落。

虞绍衡与萧旬的心情已经陷入了恐惧以及空前的懊恼。

怎么都找不到三个人,这条街已经查了个遍,一无所获。

萧旬也已查清楚乔安在这条街上添置的宅院,命专人去查过了,并没她们的踪迹。

这样的事实,太残酷。

虞绍衡甚至已经开始怀疑,以往是不是低估了太后及其手下的能力,更低估了秦安槐手下的能力。这让他开始担心母亲、妻子已经落入太后手中,那些人之所以还徘徊在附近,不过是虚张声势,腾出更多将人质转移的时间。

虞绍衡骑着骏马,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地巡视,神色却是越来越沉冷。

他吩咐佳年:“今夜开始,命全部人手日夜巡城,但凡发现秦安槐与太后手下便擒拿回府,严刑逼供!对这两党人脉,再不需留一丝情面!”

“是!”

虞绍衡继续策马游走在这街上,慢慢的,连马蹄声都觉得太吵。

他跳下马,缓步行走。

便在此时,太夫人、叶昔昭、乔安的身影入目。

他不由常舒一口气,阔步走向她们,随即便是有些恼火,方才他的人查过了,她们为何不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