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昨晚被谢葭骂了的缘故,今日谢瑾虽然还是傲气的鼻孔朝天,却不直接的来找谢瑶麻烦了。可她暂时放过谢瑶,并不代表会放过别的汉人——比如在屋中侍疾的、谢瑶的生母,常氏。

“你过来。” 她使唤常氏,“我的靴子脏了,你给我擦擦。”

常氏没有迟疑的蹲下来,手边没有抹布,就用袖子给谢瑾擦鞋。

谢瑾舒心的笑了,得意的看着对面的谢瑶,好像一只胜利的孔雀。

谢瑶只能暗自咬牙当做没看见,又坐了一会儿,便告退出来。

清晨的冷风吹的她一个激灵,冻得谢瑶本能的缩了缩脖子。等在门口的映雪忙迎上去,替她紧了紧披风的领口。

“站在风口做什么,多冷啊。”谢瑶看着映雪,有点心疼。映雪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但谢瑶知道原因。按理说小姐进太太屋里,是可以带一个丫头跟在身边的。只是她自个儿都被人当成下人,映雪就算进去了,也是自取其辱。映雪是明白这个道理,宁愿挨着冻,也不想给谢瑶添麻烦。

谢瑶转过身,“走吧,咱们回屋,给柳姑姑备壶好茶。”

映雪连忙跟上,疑惑道:“柳姑姑?太皇太后身边的柳姑姑?姑娘,容奴婢多嘴,咱们住的地方那么偏,柳姑姑怎么会来呢?”

谢瑶道:“柳姑姑自然寻不到我们的住处,但今日,我会为她引路。现下时候还早,我们先回去。”

四月的平城,仍是一番严冬景象,冻死在路边的饿殍不在少数。她的房间虽破陋,但好歹可以遮遮风雨。

映雪翻出一罐从前谢瑶珍藏的好茶。北辽贵族大多对茶不感兴趣,只有在和南朝人打交道的时候才备茶待客。相比之下,他们更喜欢浓厚的酪浆。

准备好了茶具,又将茶具细细的清洗了一遍,谢瑶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叫映雪留下看家,她则向正院的方向走去。

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这条去元氏屋子的路她已经记熟了。到了地方后,谢瑶只稍稍等了一会儿,就见一群婆子、丫鬟拥簇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从元氏的屋子里缓缓走了出来。

元氏长女谢瑾陪在一旁,长子谢珩则领先几步带路,与女眷们隔出一小段距离。

谢瑾显然是在清早请安过后又换了一身衣服的。她一身簇新的桃红色胡服,钗环满头,看起来明艳动人。平心而论,谢瑾皮肤白皙,生得浓眉大眼,的确是个美人胚子。

谢瑶淡淡一笑,上前几步,行礼如仪,扬声道:“谢氏四女,请柳姑姑安。”

众人方才的言笑晏晏,好像被生生卡住一般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谢瑶的声音,落到她的身上来。

谢瑶很少着胡服,今日仍是穿着一身汉服。她从阳夏带来的衣裳有新有旧,今天特意挑了一件半旧的嫩绿色小袄,在凛冽的寒风中,看起来楚楚可怜。可她神态大方,礼仪优雅,不带一丝怨气,举手投足间分明是个知进退的大家闺秀。

柳姑姑只是短暂的一怔,心中便有了数——这位八成是谢葭的庶女。既然她在这儿,那谢葭的另外几个子女想来也已经到了平城。

柳姑姑侧首深深的望了刘嬷嬷一眼,刘嬷嬷忙心虚的躲过了她的视线。

庶出的子女就算是庶出,那也是府里的主子。刘嬷嬷却只让嫡出的谢瑾和谢珩见客,未免太过嚣张了一些。若是平常人家的妇人来了,元氏偏心一点也就罢了。可是宫里头来了人,元氏还授意刘嬷嬷如此行事,实在是太不象话了。

谢家可是太皇太后的母家,元氏可以不在乎民间的风评,可柳姑姑在意太皇太后娘家的脸面。

况且像谢瑶这般的庶出女子,就算做不成皇后,将来也少不得要进宫、或者许给权贵联姻的。若是现在不好好教着,一个个都当成了下人养,那将来嫁出去了,丢的还不是太皇太后的人?

柳姑姑越想越生气,狠狠的剜了刘嬷嬷一眼后,她亲自上前扶起谢瑶,和蔼的笑道:“四姑娘多礼了,快请起吧。天寒地冻的,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柳姑姑顿了一顿,刻意回头看了元氏的屋子一眼才说:“方才和大姑娘一同进屋去多好!”

她这话,明显是冲着元氏说的。元氏虽说在病中,但刘嬷嬷是她的亲信,若没有元氏授意,刘嬷嬷一个奴才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谢瑶顺势起身,微笑道:“阿瑶听闻姑祖母身边的柳姑姑亲临府中,满心景仰,却怕阿瑶不懂事,会扰了母亲养病的清静,因而不曾进屋拜见。”

刘嬷嬷忙顺势道:“正是如此!”

柳姑姑有心敲打元氏这对主仆,对刘嬷嬷理也不理,只对谢瑶道:“难为四姑娘有心。”她瞧这谢瑶不过六七岁大小,却已经想出在元氏房前拦她这样的方法求出头,柳姑姑本还担心谢瑶行事太过犀利、不顾后果,但见谢瑶温文尔雅的解释一番,勉强为元氏找了个借口,也算是知道进退了。

谢瑶抬眸看向柳姑姑,笑眼弯弯,看不出一丝算计的痕迹,“柳姑姑若不嫌弃,可否到阿瑶屋中坐一坐?阿瑶从陈郡本家带了些茶过来,只可惜无人品评。”

眼下天色还早,柳姑姑也不介意替太皇太后多了解一些谢家的情况,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还烦请四姑娘带路。”

一行人拥簇着柳姑姑,又往谢瑶的住处去了。谢瑾早已气的脸色铁青,只是碍于兄长谢珩的眼神暗示,一直隐忍不发。等柳姑姑他们走了,谢瑾没有跟上去,跑到谢珩面前质问道:“阿兄!你为何拦着我,不让我揍谢瑶那贱-人一顿!她分明没安好心!”

谢珩气笑了,冷冷反问道:“怎么,你还嫌今日丢脸丢的不够多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来鸟~ ̄ω ̄

007 翻身

这方谢瑾被兄长气的跑回房间大发脾气摔东西,那边谢瑶领着柳姑姑在偌大的府邸里穿来穿去,好容易才抵达她的小屋。

这处破落的小院连名字都没有,位置又如此偏僻,柳姑姑一看就皱了眉。

让她皱眉的事情还在后头呢。柳姑姑前脚刚踏进小院,就听到了吵闹的声音。

谢瑶抬眸看过去,并不感到意外。刘嬷嬷一见到她就知道事情要遭,偷偷的吩咐了人提前赶过来挽救,要把谢瑶这里布置一番。谢瑶留下映雪,就是让她挡着这些人的。

映雪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自然挡不住这些有力的婆子。但她会闹啊,她蹲下来抱住领头的赵婆子,口中振振有词,指责他们这些刁奴趁他们家姑娘不在,擅自闯入四姑娘房内,不知道做些什么。

“够了!”这出闹剧看到这里,柳姑姑再好的修为也忍不住动了怒。这就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贵族世家谢氏吗?原本太皇太后指这门亲事,是想给娘家添助力,不是添乱子的!就照着元氏这么个管家的法子,连一般的小门小户都不如,这不是让外人全都看笑话呢吗?

刚才她去看了元氏,心知肚明元氏不过是借着小病发挥,哪就到了要死不活的地步了?她给元氏留面子,不拆穿她也就罢了,没想到元氏欺上瞒下,竟然做的这么过分。

柳姑姑原本想着,她在谢瑶这里喝一杯茶,不动声色的给谢家平衡一下便罢。可是现在看来,她却是不得不插手了。否则这些随行的宫人,不管随便哪一个把今日的事情透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那儿去,太皇太后就算表面上不说什么,可心里还会认为她中庸无能,那样她在后宫的地位就必然会受到影响。

想到这里,柳姑姑的声音硬气了很多,扭过头看向刘嬷嬷的时候就没了好脸色,“刘嬷嬷,我今儿可算是长了见识了。不说谢家的姑娘就住在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你自己瞧瞧你手底下管的这些人像不像样子!姑娘不在家的时候,他们竟然还敢乱闯!如今当家主母病着,你就是后院的大管家,说到底,这都是你办事不利!”

刘嬷嬷哪里敢顶嘴,忙跪下道:“是是是,柳姑姑教训的是,这事儿是奴婢疏忽了…四姑娘他们刚来,主子病着,奴婢忙乱套咯,没顾得上安置好姑娘。”

柳姑姑心知归根到底是元氏做的不像话,但她毕竟也是奴,要骂元氏那也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事儿。她如今杀鸡儆猴,骂了刘嬷嬷,也不算她不顶事儿了。

“都出去吧。”柳姑姑点到即止,没好气的打发那群人滚蛋。

刘嬷嬷忙一挥手,带着屋里头的仆妇们撤了。她本人却不敢走远,忍气吞声的侯在门外。心里头却在暗骂柳姑姑狐假虎威,不就是个奴才嘛!还是个汉人,充什么人物!

柳姑姑跟着谢瑶进了屋,打眼一看又是眉头轻挑。谢瑶这里本就破旧,刚才又被折腾了一番,乱的不像样子。

映雪麻利的将床铺收拾好了,置了一张小几在中央,又在两侧放了两个软垫。然后在小几上有条不紊的摆放好了一整套茶具。

柳姑姑见谢瑶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既不得意也不慌张,心想这小姑娘许是个人物,有意考较她一番,便道:“四姑娘住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受委屈了。”且看谢瑶如何接话。

若她借此大倒苦水,或者曲意奉承元氏,那柳姑姑反倒看轻了她。

谢瑶道:“这里是长公主府,不是谢府。母亲尚在病中,能予阿瑶一处落脚之地,不叫我们兄妹几个流落街头,阿瑶已经心存感激。”

柳姑姑闻言有些失望。谢瑶这话,说的太敷衍了。

谁知谢瑶忽然话锋一转,坦诚道:“只是…既来之,则安之,阿瑶本该老老实实的住在这里,却擅作主张跑到主院去,自请为姑姑泡茶。说到底,是阿瑶不安分,但阿瑶无法坐视不管。如今母亲病重,仆妇作乱,长此以往,外人必定笑话谢家,甚至危及姑祖母的名声。阿瑶今日自爆其短,是想借姑姑的能力,打压这股不正之风,还望姑姑莫怪。”

说完她躬身一礼,郑重其事的样子。

柳姑姑见她说的坦诚,不禁动容,先前的猜忌和怀疑一扫而光,连忙扶起谢瑶,温声安慰道:“好孩子,苦了你了。你放心罢,经过今日之事,那刘婆子定然不敢再在明面上难为于你。”

她后面这一句话本不必说出口,谢瑶当然知晓今日之事会带来怎样的结果。而如今柳姑姑刻意说出来,则是想要卖她一个人情了。

谢瑶欣然接过橄榄枝,“多谢柳姑姑。”

说罢谢瑶直起身,开始泡茶。她小小年纪,动作却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隐有大家之风,看的柳姑姑眼花缭乱,不禁感叹。她长年深处宫中,喝的好茶不计其数,这样的好功夫也并不罕见。只是出于一个六岁女童之手,就不由得让人啧啧称奇了。

柳姑姑接过谢瑶亲手递来的茶杯,忍不住多嘴问了句:“敢问四姑娘这泡茶的技艺,是从何处学来的?”

谢瑶早就想好说辞,“常姨娘是汉家女子,颇通茶道。”

柳姑姑一品,便含笑连连点头。一盏茶的功夫下来,宾主尽欢。

常氏的娘家如今确实是没人了,但在常氏小时候,她的父亲还是个小吏。常氏耳濡目染,汉家闺秀该学的东西,常氏都会不少。琴棋书画不说,泡茶的功夫也着实不错。

不过谢瑶这一身技艺,却不是跟着常氏学来的。前世入宫后她为了讨好皇帝,这些附庸风雅之事,她请遍了名师,几乎学尽。想不到如今也能派上用场。

送走柳姑姑后不久,刘嬷嬷果然派人过来,请四姑娘迁居。谢瑶随口一问,果然不止是她,兄长谢琅和弟弟谢璋也都换了屋子。

新住处算不上奢华,但好歹离前后院的主院都近了许多,清早请安的时候不必走上那么多的冤枉路了。这处院落名为“摇光”,与谢瑶名字谐音,原本也算相当,不过谢瑶却知,这是元氏和刘嬷嬷刻意恶心她呢!谁人不知,平城最大的尼姑庵便叫做“摇光寺”?这是咒她不落好呢。

映雪气的脸色发青,谢瑶怕她冲动行事,便拉过映雪劝道:“你也应当知道我如今的处境,能换到这里已是万幸,要再换,那便是我任性了。”

映雪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还不死心,又说:“那姑娘给这院子改个名字吧!”

谢瑶还是摇摇头,“母亲还在病中,不宜太过张扬。这换名字又要报给刘嬷嬷,又要差人换匾额,怪麻烦的。何况刘嬷嬷肯定不会另外支银钱过来,我的月钱本就不多,还要打赏下人,省着点花吧。”

映雪不平道:“张扬的是大姑娘才对,主母还病着呢,她就穿那么鲜艳的衣裳!奴婢听说,大姑娘下午还外出去郊外打猎了呢!这是母亲生病的时候姑娘家该做的事儿吗?”

“映雪!议论主子,就是丫鬟该做的事儿吗?”映雪私下说说也就罢了,这正搬着屋子呢,人多眼杂的,她也敢胡乱说话!就算映雪声音不大,一旦被人听去一言半语,捕风捉影,更是糟糕。

映雪也是气急了,这会儿子也后悔了,咬着唇跪下认罪。谢瑶拉起她,无奈道:“这次也就罢了。如今我们处境艰难,不管你说什么都能有人挑出错来。只是以后万不可如此大意了。你是我的贴身丫鬟,你说的话在外人看来跟我说的没什么差别,你明白吗?”

映雪忙点头称是。

谢瑶心知,给他们换屋子只不过是元氏为了应付宫里的人,想出来的的权宜之计,做个表面功夫罢了。就像柳姑姑先前说的,刘嬷嬷她们不会再于明面上为难谢瑶,可这些后宅妇人整治人的法子多了,她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等搬东西的婆子小厮们退了出去之后,院子里头还留了三人。一个洒扫的妇人,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穿的都很朴素,一看就是府里头被排挤的边缘人物。这都是刘嬷嬷送来服侍谢瑶的。谢瑶见她们一个个面目平庸,束手束脚的拘束样子,反倒心安。这样的奴才老实,看着不像是元氏安插在她身边的钉子。

也是,毕竟谢瑶的年纪摆在那里,估摸着这个时候元氏和刘嬷嬷顶多觉得谢瑶不老实、爱惹事,但总归是个捏在她们手心里的小丫头片子。要是她们知道谢瑶脑子里都在盘算些什么,定然不会对她如此掉以轻心。

新住处一共有六间屋子,除了会客的正厅和主卧外,谢瑶辟了一处做书房,一处放杂货,另外两间让映雪和那妇人分别住了。至于两个小丫头,值夜的时候就睡在主卧的耳房里,不值夜的时候,仍归到府里的下人房住。

其实要她省出一间屋子给两个丫头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谢瑶有心试一试这两个丫头的用处。住在外面,人多嘴杂,若她们能在管严了嘴巴的同时给谢瑶带回来一些有用的消息,那就再好不过了。

谢瑶没有奶娘,她从小体弱多病,是常氏母乳喂大的。这个妇人若能收为心腹,那是最好,不行也就算了。她宁愿少一个帮手,也不愿在头顶上悬一把刀子。

好在这妇人识趣,知道自己在元氏这边是出不了头了,不像那两个小丫头一样仗着年纪小还在观望,她是一门心思想要投奔谢瑶。见谢瑶留下了她,她自是千恩万谢。谢瑶知道她是个寡妇,姓周,便叫她一声周嬷嬷。

周嬷嬷负责的是院子里的洒扫和谢瑶的饭菜。活不重,又体现了主子对她的信任,周嬷嬷对这个开始很满意。

可是很快,周嬷嬷便笑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008 哺食

过了两日,谢葭果然如谢瑶所料般开始四处走动,求人帮忙举荐。他不乐意靠着长公主的荫蔽过日子。出去当官虽然俸禄不多,但好歹有事做,不用日日看元氏脸色。

谢葭这么一忙了起来,自然不可能和子女们一同用饭了。府里的厨房是那天映雪抱住大腿的赵婆子在管。那天赵婆子办事不利,被刘嬷嬷罚了半个月的月钱,心里一直憋着股气。她是刘嬷嬷的亲信,这气自然不能发到自家老大的头上,就想着拿谢瑶开刀。

赵婆子差来送饭的婢女,正是前几日收了谢瑶银子的阿梅。

阿梅提来食盒交到周嬷嬷手上,周嬷嬷还没打开,阿梅便摊手道:“这是赵嬷嬷亲自交到奴婢手上的,还望姑娘莫怪,奴婢也是人微言轻,没法子帮忙。”

周嬷嬷暗道不好,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又塞给阿梅一个小荷包。

阿梅走后她打开一看,暗道一声糟糕。饭是糙米做的也就罢了,瞧着就不是刚出锅的,虽然还没坏,但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两个菜都是素菜,一个腌黄瓜,一个炒扁豆。

大户人家吃扁豆,都是现采扁豆,用肉、汤炒之,最后去肉存豆,以肥软为贵。毛糙而瘦薄者,乃瘠土所生,不可食用。可送到谢瑶这里来的炒扁豆干巴巴的,一看就是给主子们做饭剩下的。

这样的饭菜,就是公主府有头有脸的奴婢都不会吃的。

周嬷嬷就不敢拿过去给谢瑶看,怕她看了生气。

她刚想着亲自去厨房一趟,还能找些什么吃的,就见映雪姑娘从屋里出来,朝她这边走来。

映雪是迟迟等不来哺食,怕谢瑶饿着,先到周嬷嬷这里看看。映雪一看便气笑了,叫周嬷嬷一起,拿着食盒到谢瑶那里去。

周嬷嬷提心吊胆的跟着去了,原以为谢瑶会生气,谁知道谢瑶见了,竟问了一句,“饭菜馊了没有?”

周嬷嬷不明白她的意思,拿出来仔细闻了闻,道:“没有。”

“那好。”谢瑶起身道:“把饭拿出来,提着菜。映雪,你跟我去主院一趟,我要给母亲请安。”

两人都搞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都很听话,按照她吩咐的做了,周嬷嬷留下来守着院子。

主院这边也在传菜。元氏病着,与所有人都分开吃饭。但她毕竟是当家主母,菜色很丰富。谢瑶去的时候,常氏正在给元氏试菜。

元氏真的很喜欢使唤常氏,什么活儿都让她干。几天下来,常氏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不过常氏虽然消瘦了许多,却显得更加我见犹怜,真是要气死五大三粗的元氏,病了这么些天也不见瘦下来一丁点儿。

谢瑶进屋后,元氏已经坐了起来,但并没有下地。谢瑶打眼一看,元氏果真是典型的鲜卑女子,就算病了也不怎么忌口,仍旧是大鱼大肉的伺候着。

她心里正算计着时机,就听元氏冷淡的问:“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

谢瑶恭敬道:“阿瑶来给母亲请安。”

元氏显然不信,冷冷道:“嗯,知道了,下去吧。”

谢瑶却不走,示意映雪呈上食盒。她亲手打开盖子,冲着元氏笑道:“母亲,阿瑶得了两道好菜,是方才厨房赵嬷嬷亲自差人送来的。阿瑶心想着母亲在病中,吃些素食对身体恢复有益,便送到母亲这里来。”

这样的菜色摆到明面上来,元氏的脸色立即有些不好看。那天柳姑姑回去后,太皇太后那边看在元氏生病的份上并没有训斥她,但第二天就送来了一个徐姑姑放在元氏身边。说是帮着照顾元氏,其实就是太皇太后不放心元氏,安插了个人在元氏身边帮着她管家。

谢瑶当然也知道徐姑姑的存在。她还特意叫徐姑姑看清了菜色。

她年纪还小,生母常氏又一直在元氏这里侍疾,根本没机会教谢瑶这样做。所以徐姑姑便觉得,谢瑶这是年纪小,一派天真,不知道好坏就把东西送了过来,难为她的一片孝心了。只是元氏和她手底下的仆妇太过可恶,竟然这样苛待府里的姑娘。

元氏瞪了刘嬷嬷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刘嬷嬷也急了,“这可不是奴婢的意思,定是下面那些人趁着主子您病着,心思就活络了,克扣了姑娘的份例呢!回头奴婢就罚那赵婆子去!”

她推得倒是一干二净。

元氏正想顺杆爬,保住刘嬷嬷,把事情都推到厨房的赵婆子身上,就听徐姑姑不咸不淡的插了一句,“刘嬷嬷管家的本事可真叫我们开眼了。这府里再一再二的出事儿,难道还要等再三不成?”

元氏只好道:“那姑姑的意思是?”

徐姑姑退了一步,“奴婢是外人,不敢插手公主府里的事情。”

元氏沉默了一会儿,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徐姑姑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太皇太后让姑姑到我身边,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厨房那边的事,就交给姑姑来管好了。”

徐姑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虽然现在只是让她管一个厨房,但徐姑姑有信心逐渐在府中树立威信,把权力一点点的从刘嬷嬷手中夺过来。

谢瑶回到房间后,厨房很快又送来了新的哺食。菜色虽然比不上她在阳夏的时候,但好歹是平城一般贵族人家姑娘的水平。

只是…实在太过油腻了。一道白煨肉,一道蘑菇煨鸡,还有一碗羊羹,道道都沾了荤腥。与之相比谢瑶其实更喜欢青菜,只要是食材新鲜便好。

她没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映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见谢瑶多用了几口那羊羹,便鼓动她再吃几口。

这羊羹是取熟羊肉斩如骰子大的小块,用鸡汤煨着,加笋丁、香蕈丁、山药丁同煨。谢瑶对羊肉不大感兴趣,配料倒吃了个精光。映雪再劝,她也没有再多食。映雪只好作罢,端下去给周嬷嬷她们分了。肉都没动,怪可惜的。况且以周嬷嬷和那两个小丫头的地位,在大厨房那边也捞不到什么油水。虽是主子剩的,她们却千恩万谢的端去了。

映雪吃不下,担忧的问:“姑娘只吃了这么一点儿,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谢瑶叹道:“平城的饭菜就是这样…整体水平都不高。反正我也没怎么活动,不饿的。”

见映雪还是担心不已,谢瑶拉过她,低声笑道:“你放心,这平城啊,我们住不了几日了。”

映雪还要再问,却见谢瑶端起杯子要漱口。映雪赶紧拧了干净的手巾,端了痰盂过来服侍。

在平城住了这些天,谢瑶也心急了。可是她知道一时半会儿自己还走不了,所以才要闹,为家人、也为自己争取更好的生活环境。她是半点都不爱委屈自己的。

不过,就算现在吃的住的水平都逐渐提了上来,谢瑶还是不满意。

她还是要回阳夏。阳夏虽小,但那里是他们谢氏的本家。就算是元氏到了那里,也要夹着尾巴做谢家的儿媳妇。

更何况在她的计划里,元氏根本就不会跟着他们一起南下…

谢瑶现在在等的,不过是一个时机。一个绝妙的,最适合拆穿元氏的时机。

好在,这个契机很快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009 狠心

谢瑶依旧每早都来给元氏请安。经过先前两次的事情,元氏和刘嬷嬷都不敢小觑这个六岁多点儿的小姑娘。但相应的,她们都非常讨厌谢瑶。

可是吧,有徐姑姑在府里头转悠,她们一时间又不好对谢瑶发作。更何况元氏还“病着”呢,刘嬷嬷手里的权力再大,那也是个奴才,没有欺负主子的道理。

元氏折腾不了谢瑶,那她就变着法儿的折腾常氏。谁叫常氏是奴才呢,侍候主母,天经地义。而且相比于谢瑶一个小丫头片子,元氏更恨常氏这个夺走她夫君宠爱的女人。

可怜常氏一个没做过什么粗活的柔弱女子,几天下来就被折磨的瘦了一圈不说,还发起了高烧。

她既沾了病,那是万万不得再靠近主母的屋子了。常氏反倒松了口气,躲在屋子里不出门,安心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