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她唯一的“朋友”,也是个两面三刀的主儿。

这件事对谢瑶的刺激不小。从前院回来后,她就窝在房里发呆。

映雪不会说话,映霜大着胆子来劝她,说谢琢毕竟是寄人篱下讨生活,常氏这边有宠,元氏那边占着名分,谢琢谁都不能得罪,也是常理。

谢瑶心知她说的有道理,只是心里憋得慌。她摇摇头,叹道:“我不是为了谢琢那种人伤心,我只是恨我自己,怎的就这么对她放松了警惕?实在太过大意了。一旦她有什么坏心…”

映霜安慰道:“四姑娘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哪能事事都周全呢?”

谢瑶道:“你不知道,看着阿弟那呆呆的样子,我心中仍会时常感到自责。终归还是我太过大意了。在这深宅大院里,哪有什么信任,哪有什么朋友呢…”

所有人,最终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活着罢了。

经过此事之后,谢瑶又成长了不少。而让映霜称奇的是,谢瑶和谢琢似乎仍同过去一般亲密无间,不得不让她赞叹谢瑶的肚量和…演技。

谢瑶很爱和映霜谈天,因为映霜和映雪一样忠心,脑子却更为灵活,不会有鸡同鸭讲的感觉。谢瑶在她面前并不忌讳,直白道:“最好的报复,不是现在就拆穿她。而是让她真正把我当成知心朋友的时候,再让她尝一尝我今日的滋味。”

就像她对待芷萱一般,谢瑶容着芷萱在那里自以为把狐狸尾巴藏得好好的,然后在芷萱的心变大了、真的想把她当主子的时候,再毫不留情地拆穿她,让她的美梦瞬间破碎。这可比谢瑶当初在平城直接把芷萱丢下狠多了。

映霜赞了谢瑶一句,因心中坦荡,不曾有过慌乱之色。谢瑶见了就笑:“好霜儿,你可尽管放心。但愿我这些手段,永远都不会用在你和映雪身上。”

但经过谢琢一事,谢瑶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她最相信的,还是她自己。而能给予别人的所谓信任,都有明确的度,不会越过雷池一步。

很快就过年了。这一年,祖父谢沛告老还乡,一家人得以团聚。元氏不知道怎么想的,三十那天,把婆婆高氏给接到了府中。

鲜卑人是游牧民族出身,原本并不过年的。只是近些年汉化的厉害,也都过起了汉人的节日。

为了准备新年,这些日子可累坏了元氏。她折了一双儿女,府里插不上手,只好到外头四处交际,用自己的私房到各处打点。谢瑶早就听说,但并没有拦着。说到底外人领的是元氏的情,又如何不念着他们谢府的好?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谢瑶不会去做。

相比之下,谢瑶和常氏等人倒显得清闲了许多。府里的奴才们个个猴儿精,很多时候谢瑶还没想到、或者刚想到的,他们就给办好了。因此谢瑶主持的第一个新年过的圆圆满满,没出半点的岔子。就连站在她敌对方的元氏都不得不感慨,常氏生了个能干的姑娘。

元氏不是突然转了性,看谢瑶就顺眼了,而是她实在无能为力。她不得宠,膝下两个孩子又不争气,和谢瑶一个小丫头争权?元氏丢不起那个人。

而且她怕的不是争,而是争不过。

左右谢瑶再过几年就嫁出去了,她一个姑娘家,总不能攥着一辈子的权吧。

再者说句实话,谢瑶安排起吃穿用度来,从不曾短了她这个嫡母半分,元氏心中也是有数的。渐渐的,她对谢瑶母女就收敛了不少,不再似从前那般动辄打骂。偶尔见面时,也对她们礼遇几分。

谢瑶对这样的状况很是满意,双方各退一步,既全了面子,又没损了里子,岂不是好事一桩。

再说常氏自打经过谢璋的事情,人也渐渐的硬气了起来。就算她将来嫁出去了,也不用再忧心常氏了。

谢瑶最近真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她嫌冬天太冷,就缩在屋子里头,整日研究美食,不知不觉的圆了一小圈,瞧着就眉目喜人。

过年了,谢琅也从官学回家。他平日不在家中,尚不能习惯一向活泼的小弟变成那副样子,免不得时常伤感。谢瑶心知谢琅重情,屡屡劝慰兄长。渐渐的,谢琅似乎解开了心结。但有一日,谢琅忽然问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为何总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非要挑出是非来才肯罢休呢。”

兄妹两个相依着坐下夜空下,谢瑶怕冷,往谢琅身上靠了靠,叹道:“这世上有很多不可调和的矛盾,是我们无可奈何的。比如鲜卑人对汉人,比如并非一母所出的兄弟姐妹之间。阿兄,我们可以不惹事,但绝不能怕事,你说对不对?”

谢琅道:“阿瑶,你说的不错…过去我真是太不成熟了,直到阿璋这回出了事,我才知这世上人心险恶。我身为兄长,真是愧对你们两个。”

谢瑶摇头道:“阿兄不必如此自责,你在外面好好的,就是阿瑶最大的心愿了。”

谁知谢琅却道:“阿瑶,等过了年关,我想跟着聂伯伯去军中历练。”

谢瑶吓了一跳,忙道:“怎么了?阿兄不喜欢读书吗?”

谢琅认真道:“倒也不是,只是比起读书,从武或许更适合我。”

他见谢瑶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只好解释道:“同一个家族里只能有一个爵位继承人。看现今这情形,爵位八成要落到阿父头上。到咱们这一辈儿…过去我想着凭自己的真本事闯出一番事业,这爵位不要也罢,可如今我不得不为你们着想。这个爵位虽不显赫,却能保证一生衣食无忧。我私心想着,决不能落到狠毒的大兄头上。”

“阿兄所言极是。可若要袭爵,阿兄为何要去从武?”留在家中在谢葭面前刷存在感,岂不来的更容易?

有前世的阴影在,谢瑶实在是怕谢琅在战场上有个好歹。

谢琅摇头道:“非也。我是希望…由阿弟来袭爵。”

谢瑶心中一惊,刚要反驳,却突然发觉这是个无从辩驳的好主意。若谢璋还是以前那个遛狗逗猫的性子,她定是不依的。只是谢璋如今这样可怜…有个爵位傍身,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助力。

谢琅若留下来走仕途,谢葭很有可能选他来继承爵位。但他若在外为武将,谢璋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饶是三九寒天,地冻天寒,此时谢瑶的心里却是暖暖的。

她觉得真好。

尽管前路漫漫,仍有那么多未知的风险在等着她。可是这种和家人一起奋斗的感觉,真好。

不同于上一世刚刚穿来的迷茫和不自在,她不再觉得谢琅是她的便宜哥哥,常氏是她的便宜娘亲,谢璋是她的便宜弟弟。她现在是真心实意的觉得,他们是一家人。

彼此相爱,互帮互助的一家人。

无论遇到什么,她都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这种被人关爱着的感觉,曾是她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温暖。

谢瑶这方兄妹定心,元氏那里却不大痛快。

若说谢瑶对她还有起码的尊敬,那么婆婆高氏对她就太过分了。

说起来也奇怪,高氏以前尚且忌惮着腰缠万贯的袁氏,为何对象换了元氏,她就不肯服软了呢?

说到底,原来是元氏的一封信彻底惹恼了高氏。

元氏刚到洛阳的时候,高氏心里厌烦又来了一尊大佛,对元氏很是不耐烦。元氏自恃长公主身份,哪里肯依?她在谢葭那里抱怨了一通,却反被谢葭责怪不知孝顺长辈。从丈夫这里行不通,元氏就打起高压的主意。

在刘嬷嬷的鼓动下,她写信给京中的福玉长公主,让姐姐带话给公公谢沛,称高氏对自己无礼。

那个福玉长公主背地里笑骂宜川愚蠢,却仍带了话,特意不给元氏好日子过。谁让宜川心气高,当初非要嫁贵族世家,哪怕对方只是个小吏也在所不惜呢。这下,就让她自食其果。

谢沛是国子监祭酒,掌管朝中祭祀等典礼。他自认深蒙皇恩,对皇室万分恭敬。于是他写信怒骂高氏,结果适得其反,高氏反而更加生元氏的气。

从此,高氏在表面上尊敬公主,却在背地里常常骂她目无尊长,暗中偏向二儿媳妇袁氏,给元氏小鞋穿。

妯娌袁氏也看不惯元氏这个大嫂。她在洛阳称霸惯了,哪里容得下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长公主压她一头?袁氏就给高氏出了各种各样的馊主意,让元氏心里不痛快。左右大辽以孝治国,公主也一样不能例外。高氏自认占了大义,饶是元氏是长公主,只要是他谢家的儿媳妇,就拿她没有办法。

除此之外,高氏还特意抬高常氏和谢瑶,借此来向元氏挑衅。谢瑶当然不会甘心被这老太太利用,时时刻刻都留着一个心眼儿,以防自己无辜躺枪。

高氏不知,她借谢瑶来气元氏,谢瑶也在用她来刷自己的名望值呢。

渐渐地,高氏宠着谢瑶宠习惯了,竟也渐渐开始对她真格的卖起好来。这还是多亏了谢瑜从中周旋。高氏最疼谢瑜这个孙子,见谢瑜跟谢瑶走得近,连带着对谢瑶这个便宜孙女也算不错。偶尔高氏得了什么好东西,就是忘了谢瑾和谢琦的,都不会少了谢瑶的那份。

谢璋自打那次重病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原先皮的跟猴子一样,现在却只爱安安静静的窝在屋里发呆。谢瑶不能整日守着他,又不放心谢琢,只好常邀谢瑜过来作伴。长此以往,他们与谢瑜处的极好,就像是亲姐弟一样。虽折了一个谢璋,也算是多了谢瑜这一份助力。

只是谢瑶经过谢琢一事,意识到人心隔肚皮,做事比以往思虑周全了许多。饶是亲密如谢瑜,她也防备了一层,让谢璋身边时时都跟了人儿。也不是多疑,只是为了有备无患。这样几个月下来习惯了之后,谢瑶不但不觉得累,反而行事更加周全,上下无不赞誉四姑娘处事妥当。

这般春去秋来,转眼又是一年过去,谢瑾的禁闭悄悄的解了。可谢葭那边没出放话来,谢瑶也不理她,谢瑾一时还是未能出来走动。有回元氏去看她,谢瑾装疯卖傻,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哭着喊着要出去玩儿。元氏看女儿那副长不大的样子,劈头盖脸的给了谢瑾一巴掌,恨声道:“你这没用的东西,我看是白关了你一年了,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谢瑾恨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说那谢瑶懂事,说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南蛮子?是你们偏了心眼子,偏生都来怪我!”

元氏头疼道:“你个蠢物,如今四丫头掌着家,我这个主母都跟个摆设的一般,连我都不敢轻易跟她叫板,谁叫你偏要去触那丫头的逆鳞?左右你们都是要嫁出去的,忍一两年,不就过去了?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你可是折腾的满意了?”元氏想起儿子脸上的那一刀就心疼,对谢瑾早就没有当年那般疼爱了。

谢瑾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道:“阿母你怕了那个谢瑶,我却不怕她。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嫡长女,将来嫁了人,我的夫君比她的好上百倍,我看她还怎么跟我牛气。”

说起此事,元氏想起今日的正题,忙道:“我告诉你,过几个月可就是秀女大挑了。你今年刚好挂上了十三岁,该是进宫选秀的时候。我想办法给你放出来,你可千万别再想着出去胡闹,或者没事儿找事儿跟那谢瑶对着干,老老实实的学规矩是正经,你可知晓了?”

谢瑾一听要放她出去,哪里还顾得上元氏后来说的那么多,满口答应下来。

元氏见女儿没心没肺的样子,忧心道:“也不知你进了宫,能不能适应宫里的生活…”

她本只是随口感叹一句,谁知谢瑾的反应却有些激动,“阿母,你这是什么话?我不就是进宫选秀吗,几个月不就出来了。”

元氏一怔,无语道:“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去选秀,难不成还要落选回家不成?当然是要留在宫里当娘娘了!”

“什么?!”谢瑾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我要嫁给皇帝?”

元氏奇了,“怎么,你不知道?”

这回谢瑾着急了,“我以为只要嫁给姓元的就行了,干嘛非得是皇帝啊?我想嫁给六…”

谢瑾还没说完,就被元氏狠狠地给堵住了嘴。元氏朝她脸上“呸”了一口,不耐烦的骂道:“死丫头你不想活了?关了你一年,当真把你关傻了,脸皮也不要了不成?这话是你该说的吗?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好好地选进宫去当娘娘,回头伺候好了皇上,给你阿母风风光光的挣个诰命回来,明白吗?”

谢瑾一听就哭了,抹着眼泪挣开元氏,不依道:“我才不!皇上根本就不喜欢我,他都没正眼看过我一眼!倒是六殿下为人温和…”

元氏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焦虑道:“你懂什么,六殿下虽不错,但哪里比的上皇上?你不是最羡慕你姑祖母了吗?只要你在宫里好好的,将来就能像你姑祖母那样大权在握,到时候别说处置一个谢瑶,整个天下都捏在你的手心,难道你就不想要那样的生活?你刚才还说要找一个比谢瑶的夫君好上千倍百倍的,皇上不就是这天下顶尊贵的男人吗?”

谢瑾细细品味这话,果真有几分心动。

元氏又道:“至于彦和那小子,你就别想了。听说早先两年你阿父看中了他,想将谢瑶许配给他,但好像是谢瑶不乐意,这事儿就没成。结果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三丫头的祖父托人说了媒,这事儿前两个月就定下来了。以后元谐就是你的妹夫,你就不要多想了。”

谢瑾呆住了,不可置信地说:“六殿下竟然要娶谢琢那个丑丫头?天啊,他那样的人物,怎么能这样辱没了他…”

元氏不赞同道:“你只当谢琢是个简单的?她能在咱家舒舒服服地长大,那就不是一般的姑娘能做到的。你啊,倒是多跟别人学学,别总是眼高于顶。”

谢瑾嗤道:“阿母,你别在这里说风凉话,我有今日,还不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如今倒怪我性子不好,当初您看不起别人、到处乱发脾气的时候,怎么不见您说说自己个儿?”

元氏被她顶的肝疼,皱眉道:“你!你这丫头,惯会气我!是,你性子不好,是我没做好榜样,可是我现在都圆滑了不少,你怎么还是那么不长进?”

谢瑾别过身,不悦道:“阿母,您还是请回吧!您看谁长进,看谁顺眼,就认谁做女儿去咯!没的到这里找我什么晦气。”

元氏气呼呼地拍案而起,回到自己屋中,郁结于心,当晚竟病倒了。她吃了药,躺在榻上,心想一双儿女都不中用,她又不讨谢葭喜欢。左思右想,只能另辟蹊径。

第二天傍晚,谢葭刚从官中回来,还没来得急换身衣服,就被刘嬷嬷半路截住,称是太太病了,想见老爷一面。谢葭想想,元氏最近还算安分,见她一面也无妨,便跟着去了。

元氏瞧着病怏怏的,看起来不像是装的。谢葭道:“你既害了病,便好生养着,叫我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出乎谢葭意料的是,一向强硬的元氏竟然做出一副“我有罪”的样子,说自己病中不能服侍夫君,常氏孩子多,年纪又大了,竟是起了再给谢葭纳一房妾室的心思。

元氏贤惠道:“老爷若是在府里有看的顺眼的丫头,就挑出两个来开脸。若府里没有得眼的,去外头买来个良家妾亦未尝不可。”

老实说,谢葭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并未想过要纳妾。难得见到元氏如此大度,谢葭的直觉告诉他其中定有阴谋。他没有精虫上脑,而是十分平静地回答:“你现今还病着,想这么多做什么?安心养病吧。”

元氏见自己学着常氏的样子装了几下,谢葭对她的态度就柔和不少,心中窃喜,只觉开启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正要再接再厉,再进一步,就听谢葭淡淡道:“说实话,我并没有这个心思。”

元氏听了这话,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她高兴他不想纳妾,又难过他竟然愿意为了常氏,不要别的女人。

谁知事实却与元氏所料不同,完全岔了一个方向。

谢葭道:“最近我一门心思都扑在差事上,哪里顾得上这些?你我夫妻多年,我也不瞒你。郡守齐大人上回南巡接驾有功,政绩卓越,只怕不出一月,就要高升了。”

元氏心中一跳,忽然热血沸腾起来,竟抓住了谢葭的手臂,急声道:“这…!这可不是良人的机会吗?!”

谢葭极其微妙地一笑,“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还是萌萌哒存稿君^ ^

第 32 章

谢葭又去了元氏屋里,这一回,常氏却显得很镇定。就连在听到元氏有意给谢葭纳妾的时候,常氏也只是眼皮子轻轻跳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坐在一旁的谢瑶奇了,问了一句,“您就不担心?”

常氏正在给谢瑶绣一个新的荷包。谢瑶马上就要过十岁生日,这是常氏送给她的礼物。她知道女儿如今在物质上什么都不缺,与其送些金银珠宝给她,倒不如做些贴身的绣品来的实在。

常氏嗔怪的瞪了她一眼,笑道:“你这孩子,在我身边儿问东问西的,害得我绣错了好几针。”

谢瑶不是多事,她只怕常氏是有什么委屈在心里头憋着,回头再上了火,损了身子就不值了。这几年来她执着于养生,也没少拉着常氏一起补,可常氏看起来还是那个虚虚弱弱的样子,怎么能叫她不上心。

常氏见女儿一直盯着自己,只好老实道:“好好好,怕了你了。老实说吧,我还真不担心。上回你说的对,这么些年了,你阿父也没喜欢上元氏,不可能孩子都这么大了,又突然宠起她来。元氏毕竟是太太,良人偶尔去她那儿坐坐,就算是留饭留宿,那也都是应当的。只要他不忘了我,忘了你们不就成了?再说纳妾一事,现今还没个影儿呢。良人心思不在这上面,太太八成也就是那么一说,做出贤惠的样子来,目的也就达到了,难不成还真巴巴儿的给自己抬个麻烦进府?”

常氏这番分析有理有据,与谢瑶所思无二,不由令谢瑶心中感叹,常氏这是真的成长了。她笑着夸了常氏一句,却被常氏笑骂了几句,“你这孩子,自打六岁那年病了一场,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儿似的,老气横秋的,也不知是像了谁。你阿父纵着你,我却不依。你方才像夸孩子一般,是在夸谁呢?我才不稀罕把我当个小孩儿哄。”说着就来挠谢瑶的痒。

母女两个笑作一团,元氏和新妾室的事情,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

谢葭最近忙着在外面跑官,刷能力值和名望值,好几日都歇在了官衙。男主人不在,后宅也安定了不少。但这只限于大房的后宅。

谢瑶的祖母高氏那边,出了一件大事儿。话说谢沛告老还乡之后,谢泓的养子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愿再担着族长的虚职,经过谢泓的首肯之后,就把族长一职交托给了谢沛。

谢沛是个闲不住的老头儿,回乡之后到处下棋、钓鱼、游山玩水,路边小贩吵起来了都要去管管闲事,能当上族长,就代表着有数不尽的闲事儿能管,谢沛退休之后无聊,当然乐意至极。就这么着两人一拍即合,把谢家各房管事的凑到一起开了个小会,谢沛这个新族长就闪亮诞生了。

高氏还没来得急高兴自家老头子当上了族长,不知怎的没整好,竟然中风了!谢瑶去探望高氏的时候,发现高氏没有神志改变,仍旧清醒如初,口齿没什么毛病,但就是半身不遂了。

这一下,谢沛和高氏都犯起了愁。老太太年纪大了,没个儿女在膝下服侍终归不像话。谢沛就把两个儿子叫过来,问问他们的意思。

谢沛心里是更乐意跟大儿子一起住的,可高氏显然和谢菽一起住更合适。两个老的又不好平白分开,真是为难死谢沛。

他不知,其实底下坐着的两个儿子,此时可比他纠结上千倍百倍。

谢葭心中既仰慕父亲,又厌恶高氏。谢菽既不想照顾老人,又怕一旦照顾了,半点好处都没捞着。两兄弟纠结不已,老半天谁都没能轻易开口。

高氏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她大动肝火,抓着拐杖直往地上敲,指着谢葭和谢菽大骂不孝子。谢菽也就罢了,名声早就毁了。谢葭却听不得这话,他正是升官的关键期,不能有半点纰漏。他正想硬着头皮说上两句,就听谢菽抢话道:“要我把阿母接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两个条件。”

谢沛顺着话头问道:“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谢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无奈道:“我不比大兄前程似锦,家中银钱又充盈。相比之下,儿子实在是捉襟见肘。要奉养阿父阿母,有心却无力。若阿父答应把族长之位、和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业传给我,儿子将来服侍二老,也妥当些个。”

这番说辞是他来之前就跟媳妇袁氏讨论过的。高氏瘫了,谢沛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两个儿子叫过去,为的是什么,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袁氏生怕自己再吃亏,出力不讨好,就跟谢菽商量好了,不拿到家产,决不罢休。

他们把话说到前头,就不怕事后产生分歧,谢沛再赖账不给了。

但他们料错了一件事,那就是高氏的态度。

袁氏本以为,高氏是谢菽的生母,定然会帮着儿子争家产才对。谁知高氏闻言却比谢沛的反应还要激烈。老太太直接把拐杖扔向了谢菽。虽然力气不足,没伤着谢菽一根汗毛,却跟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一样有力。

高氏是在乡间长大的,骂起人来各种俚语彪出来,除了从小被她养大的谢菽,还真没几个人能听懂。

谢菽的脸很快就涨成了猪肝色,高氏的嘴却还没停,说起了官话,“你这个没良心的狼崽子,奉养父母还要先谈条件!难不成你养着我们两个老的,你阿父还会亏待了你不成!计较的这么清清楚楚,和父母斤斤计较,你当是去菜场买菜呢!还跟老子讨价还价起来!你真当我乐意凑到你们两口子面前讨白眼?!我呸!谢菽啊谢菽,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真是白疼了你那么多年!”

一旁的谢沛听着老婆骂儿子,心里也不大好受,见高氏骂个没完,他打断道:“罢了罢了,不必再说了。咱们两个回阳夏老家去罢!那儿地方宽敞,本家能服侍的小辈也多。”

谢葭忙适时站了出来,劝道:“阿父,阿母如今身子不便,如何能够再行远路?不如就住到儿子府上去吧!”

谢沛心意已决,摇摇头道:“阿葭啊,你这些年独自在外面闯荡,也不容易。年轻时阿父没能帮你什么,如今老了,也不给你添麻烦。你好好儿的,有空回来看看阿父,阿父就别无所求了。”

谢葭本是看出父亲心意已决,挑准了时机站出来说漂亮话的,没想到谢沛却说出这样一句情真意切的话来,听得谢葭当场落了泪,对老父惭愧不已。如果可以,他是真心实意的想给父亲养老送终,可要奉养高氏那个杀母仇人,他实在是做不到那一步。

谢葭脚步沉重地回了府,来不及休息上片刻,就把谢瑶叫过来,让她出个主意,好好孝敬祖父。

谢瑶听了就笑道:“阿父不必过分担忧了,孝敬长辈是我们小辈该做的。您若同意,过几日我就带阿璋他们送祖父回阳夏去,再在那边照顾老人家一段时间,也算是全了阿父的孝心了。”

谢葭如何不想亲自侍奉父亲,只是苦于官中太过忙碌,抽不开身。听谢瑶这么一说,果然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大喜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只是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都是女儿该做的。”谢瑶说的是真心话,她早就想和祖父亲近一些,趁着现在年纪还算小,将将十岁,还来得及扮小孩子。等再过两年她大了,就没这个机会了。再者谢璋自打出了那次变故,精神一直不大好,带他出去散散心也好。

谢葭点点头,十分满意道:“有你亲自去,我也就放心了,阿父一定会喜欢你的。”他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只是,这府里的事要交给谁呢?”

他现在忙得团团转,根本不可能分心看管后宅之事。主母元氏病了,就算没病,谢葭也不放心把权力都交给她。那谢瑶不在,还有谁能顶事?

谁知谢瑶却并不曾为难,不假思索地道:“这个好说,娘亲就可以管呀!”

“阿柔?”谢葭下意识的否定,“我倒是信得过她,只是阿柔的性子软,我怕奴大欺主,回头再叫她受了委屈。”

谢瑶暗暗摇了摇头,这些男人啊还真是粗心,连自己枕边人的变化都没有注意到。现在的常氏,早已经不是几年前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常氏了。

谢瑶替常氏打了包票,“您呀就放下一百二十个心吧,女儿敢保证,女儿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娘一定能把家里打点的妥妥帖帖的。”

见谢葭将信将疑地点头,谢瑶特意补了句,“对了,大姐姐的禁闭也是时候解了,不如让她来做娘亲的帮手?”

“她?”谢葭赶紧摆手,“不行不行,就阿瑾那个性子,不给你娘捣乱就不错了。你不说我倒忘了,关了她一年,也不知道性子磨的怎么样了。再过几个月就是秀女大挑,阿瑶你临走前记得再给她请几个厉害的嬷嬷,多教教她规矩。我不求她光耀门楣,别丢了我们谢家的人便是了。”

谢瑶浅笑道:“阿父放心便是。”

一般人家都是姐姐教导妹妹,他们家倒反了过来。谢瑶给谢瑾挑嬷嬷的时候,想想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估摸着谢瑾现在八成是憋着一股气,想等她进宫当了娘娘再来收拾谢瑶呢。可谢瑶会傻到给她翻身的机会吗?

现在她故意在谢葭面前提起被遗忘的谢瑾,是怕等选秀的日子到了,谢瑾什么都没准备,回头谢葭等人再埋怨谢瑶小家子气,不能容人,思虑不周全。这个时候提了,倒显得谢瑶大度,对她又没什么坏处。反正谢瑾那个德行,教好是不可能的了。

谢瑶精挑细选了几个厉害嬷嬷,还叫自己院子里的周嬷嬷跟去看着。每日不叫谢瑾跪上个把个时辰,都不待叫她吃饭的。谢瑶出发之前几日,周嬷嬷就告诉她,谢瑾那双腿跪出了毛病,若不及时医治,迟早得落下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