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版本的传言,于谢瑶都如过耳的风一般,并不曾放在心中。皇帝虽未曾明说,可她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除了头一日皇帝去见林氏叫她略有心慌外,后来她见皇帝每晚都回来,便都稳住了心。儿子正是最好玩儿的时候,整日缠她缠的厉害,谢瑶没空跟皇帝闹别扭。

元恒现今已经会说话了,谢瑶陪着他的时间长,元恒果真先会叫的“母妃”。某位“父皇”大觉丢脸,每天一回来,还未换下衣裳,便远远的喊儿子,“叫父皇!”他每日不厌其烦地教上个百八十遍,谢瑶听的耳朵都要生茧子了,最后禁不住替小恒叫道:“父皇!”

皇帝正吃着东西呢,听了她这声娇滴滴的“父皇”,差点没形象的喷了出来。他好不容易顺好了气,瞪着谢瑶道:“朕教儿子呢,你乱叫什么!”

谢瑶捂着耳朵,不耐道:“讨厌死了,天天像个鹦鹉一般在我耳边‘父皇’‘父皇’的叫,现今一看到皇上,臣妾脑子里就是‘父皇’两个字!”

“你呀,真是调皮。”皇帝温柔地笑,“朕可没有你这么娇的女儿…”

谢瑶咧嘴笑道:“小恒也大了,回头咱们再生个女儿吧。”

皇帝笑容微僵,避开她水晶般耀眼的星眸,低声道:“还是再等等,等你再大上几岁,不那么遭罪再说。”

她头一胎难产的样子,显然吓到了皇帝。原本谢瑶也不着急,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见皇帝这样说,她宽慰的握住他的大手,柔声道:“好,都听‘父皇’的。”

“噗。”皇帝没忍住,喷笑出来,“算朕求你,可别这么叫了,朕受不住。”

谢瑶正要说话,却见一旁吃的满脸都是的元恒翻了个身,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地说:“羞羞。”

她习惯了在皇帝面前厚脸皮,也习惯了把儿子当成个听不懂人话的存在,这会儿见儿子都开始吐槽她了,谢瑶不得不收敛些许,轻咳一声,别过脸道:“不叫就不叫了嘛。小恒,你别光顾着说你母妃,你倒是叫一句父皇给他听听啊?”

元恒很听话,一派天真地、非常高兴地叫道:“护皇!”

皇帝颇为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侧脸问向谢瑶,“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傻,朕都教过他好多好多次了…”

“哎呀皇上,您怎么说话呢!”谢瑶正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元恒一副老头儿脸,气呼呼的皱着眉,字正腔圆地高声道:“不傻!”

谢瑶给了皇帝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默默放下筷子,没义气的溜了…

傻的是他们俩,还把孩子当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呢。事实上元恒不仅不傻,还聪明的很,不过一岁多一点儿,就听得懂大人说话了。

嗯,看来以后那个的时候…也得把他挪远一点才行。

谢瑶默默握拳。

等她洗漱完回来,发现某人竟然还蹲在婴儿椅旁讨好儿子呢。元恒这个年纪,才不知道怕皇帝,一副严肃的老头儿脸,半点不买他爹的账。

皇帝有点急了,转过头问谢瑶,“这可怎么办?”

“小孩子哪里懂那么多,气来的快消的也快,一会儿就笑开了,不信您看。”谢瑶压根没当回事儿,不过灵机一动,突然想出个好主意。“不过阿瑶倒是有个法子,能叫咱们家尊贵的二殿下立马喜笑颜开。”

皇帝忙追问道:“什么法子?”

他话音方落,只见谢瑶已经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取回两只毛笔,一方砚台。

皇帝警惕地盯着她,就见谢瑶将一只沾了墨的小毛笔送到元恒手中。

小孩子手劲儿极大,死死地握住了谢瑶为他量身定做的毛笔,激动地想要站起来。

皇帝正要退后,却觉肩上一僵,谢瑶已经按住了他,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笑道:“恒儿喜欢画画儿,臣妾恰好也喜欢…”

皇帝绝望地闭上眼睛,一副“朕命休矣”的表情。

第115章

流火的天气里,宫人们顶着日头,在院子里粘蝉。谢瑶窝在屋内的美人榻上,舒服地享受着门口冰山带来的凉风习习,懒意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一下都不想动弹。

簟秋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对谢瑶禀报道:“主子,林淑仪来给您请安。”

如今谢瑶把持后宫,每三日,诸位嫔妃都要来禅心殿请一次安。昨日刚刚见过诸妃,不知今儿林氏又来做什么。

老实说,谢瑶不想见她。皇上若打算立大皇子为太子,林氏很有可能会被赐死。说起来,林氏亦是一个无辜的可怜之人。

原本慵懒适意的好心情一扫而光,谢瑶坐起身来,无可奈何地道:“让她进来吧。”

她望着门口,看着林氏低眉顺眼地随着簟秋入内。行礼之时,林氏竟然行了大礼,对谢瑶磕头叩拜。

谢瑶吃了一惊,忙道:“非节非年的,林淑仪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

林氏声音虽轻柔,却很坚定地说:“臣妾今日前来,乃是有求于莲妃娘娘。娘娘若不答应臣妾,臣妾就长跪不起。”

谢瑶从未见过她这般倔强的模样,心中隐约有了数,便道:“林淑仪放心,本宫答应你便是,起来说话吧。”

“娘娘知道臣妾所求为何?”林淑仪抬起头,惊讶道。

谢瑶轻轻一笑,“都是做母亲的人,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今日若易地而处,本宫也一样会求你。放心罢,皇上不会拿你的性命开玩笑。若有万一,本宫定会替你照看大皇子。”

林淑仪松了口气,苦笑道:“多谢娘娘成全。”说罢又是一礼,这才在簟秋的搀扶下起身。

谢瑶温和道:“恂儿这几年来愈发懂事,不似儿时顽劣。想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这都是娘娘的功劳啊。”林淑仪的语气淡淡的,却不自觉的带了一丝嘲讽。她故意将大皇子养歪,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却不想谢瑶生生将大皇子掰正。如今的大皇子说不上多聪颖得体,但大体上也挑不出什么错处。立他为太子,的确不为过。

谢瑶笑了笑,没有接话,指着盘点心道:“淑仪尝尝这酥饼,酥松适口,本宫近日很是喜欢。”

林淑仪拿了一块放在手里,却是不尝,只是看着那点心怅惘道:“莲妃娘娘这儿的都是别处没有的好东西,真是叫人好生羡慕。可笑当年宫中人人羡慕臣妾生下皇子,却不知臣妾只是为莲妃娘娘母子铺路的一块垫脚石。”

“你何必这么说呢?”谢瑶轻叹一声,“皇上亦不会亏待你们母子。”

林淑仪摇摇头,“臣妾母子怎么能同娘娘相比?臣妾将死之人,还有什么说不得的。恐怕皇上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娘娘为后之时,便是废太子之日。”

“本宫既然答应了你照顾大皇子,便不会食言。只要大皇子无过,便不会有那一天。”

林氏喃喃道:“但愿吧…不然臣妾的牺牲,岂不是白费…”

谢瑶目光一闪,想说皇上又不会杀你,但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太和十七年八月,皇帝谕旨,立大皇子元恂为太子。任城王等鲜卑老臣立即提出,按制赐死太子之母林氏。皇帝不允,力保林氏,未果。立太子当日,宗正卿代表元氏宗室,赐林氏毒酒一杯。

林氏死后,皇帝大悲,追封其为贞皇后。

一时之间,后宫的气氛变得诡异而紧张。谁人都知道皇帝心情不佳,人人小心行事,唯恐在这当口触了皇帝的逆鳞。

唯有谢瑶例外,她知道皇帝并不是因为林氏之死而难过,只是觉得这皇帝做的不痛快。喝两壶酒,跑两回马,也就好了。宫里持久不散的阴霾,乃是皇帝刻意制造的结果。史书里“帝大悲”这三个字,他必须表现的淋漓尽致,这样才好方便下面的动作。

谢瑶曾仔细想过,为何皇帝偏偏要选这个时机立太子。边关甫定,皇帝把握大权的时间并不长,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行事,不是皇帝的风格,他并非那般盲目自大之人。

直到立太子后的第二道圣旨紧接着诏告天下,谢瑶终于明白过来。

皇帝是想借立太子一事,为汉化改革开辟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皇帝下令,诸远属非太-祖子孙及异姓为王者,皆降为公,公为侯,侯为伯,子男仍旧,皆除将军之号。

表面上看来,这是皇帝对宗室逼死林氏的不满之举。实际上,皇帝早有此心,只不过借机行事。

九月,皇帝临思义殿,策问秀、孝。

十月,更定律令,命谢葭、李冲等人议定轻重,皇帝亲自执笔书之。

近日皇帝动作频频,受到的阻力却很小。众臣只当皇帝疼惜林氏,不敢阻拦,唯恐触及皇帝底线。毕竟立太子之时,皇帝已经妥协过一次。

而立大皇子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是遵守汉人制度,无嫡立长。二是皇帝舍不得与谢瑶分别,更舍不得拿她冒险。从这一点来说,林氏的确是个牺牲品。因此前些日子,皇帝与林氏密谈了许多条件。个中细节,谢瑶亦不知情。但她从来不过问,谢瑶明白,这些事情她不知道,反而是好事。

但有些事情,终究是避不开的。林氏死后,许久未曾登门的魏南珍气势汹汹的来到禅心殿,要见谢瑶。

她本以为谢瑶此时定不会见自己,必须硬闯才能进去,谁知守在门口的宫女却道:“奴婢给宁芳仪请安。请随奴婢这边走,莲妃娘娘已恭候您多时了。”

魏南珍一怔,冷哼一声,快步入内。

魏南珍满身怒气地冲进禅心殿时,谢瑶正在偏殿煮茶。听到门口传来声响,谢瑶抬眸看向来人,悠悠道:“阿姐,你来了。这边坐。”

魏南珍死死盯着她,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冷冰冰的眼神,叫人看着心寒。林氏与谢瑶在她心中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林姐姐死了,你竟还能如此悠闲!”

谢瑶闻言轻笑一声,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怅然道:“你我姐妹一同进宫,想不到终有这么一天。”

魏南珍愠怒道:“你若当真把我当做阿姐,又怎会忍心杀了林姐姐?谢瑶,你究竟有没有心,有没有感情!”

立太子,杀林氏,这样的大事非谢瑶所能决定,魏南珍亦然。整个事件中,她压根半点插手不得。就连她的亲生父亲,亦不支持魏南珍保全林氏。如今她迁怒到谢瑶身上,魏南珍心中之痛,之怨,可见一斑。

谢瑶反问道:“不杀林氏,你是想让我死吗?”

魏南珍怔住,顿时哑口无言。

谢瑶从容说道:“错的不是我,不是你,是鲜卑旧制。你若想替林氏报仇,就尽你所能,联合你父兄,助皇上汉化改革!”

魏南珍听了这话,呆呆地望着谢瑶。一时身子发软,靠着门框无力的跌坐在地。泪水不知何时爬满了脸颊,蜿蜒如溪流。魏南珍那样向来端庄持重的一个人,竟哭的像个泪人儿。

谢瑶向来吃软不吃硬,见她这般,又是心软。可一想到林氏与魏南珍亲密至此,林氏临走前亦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魏南珍,谢瑶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有些话,即使关系再亲密,也是不能说的。说出来的秘密,就再也不是秘密。因为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覆水难收。

太和十八年,北朝全面实行汉化。其中最为重要的,当属推行汉服和汉语。

朝廷规定,年龄在三十岁以上的人,使用鲜卑语已成习惯,可以允许不立即改变,但是三十岁以下的百姓和在朝中做官的鲜卑人,不得继续使用鲜卑语。从此以后若明知故犯,就要被降职或者罢官。

这道圣旨一下,立即在全天下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连南朝对此事都是议论纷纷。南朝人一面自得于北朝效仿汉家实行改革,一面又暗搓搓地担心,北国学会汉人的治国之道之后,自此会更加强盛,危及南齐。

事实上,这道汉化的旨意不仅针对前朝,后宫亦同样适用。谢瑶身为后宫之首,又是汉人,当之无愧的成为推广汉服和汉话的负责之人。不出意料的,后宫里最大的阻碍,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谢瑾。

谢瑾拒绝易服,司衣司的人送去的汉服,尽数被谢瑾撕烂。骂起人时,谢瑾亦是满口流利的鲜卑语,没有半点要说汉话的意思。

皇帝闻之大怒,要知前朝有些顽固老臣抵抗汉化也就罢了,后宫小小的一个嫔妃,亦敢公然违抗圣旨,像什么样子?

他知谢瑶虽统率后宫,却不好处罚自己的亲姐姐,皇帝便亲自下旨,削去谢瑾的封号,将她贬为庶人,发往瑶光寺为尼,与谢瑾前世的结局一模一样。

有些人如谢瑾,即使改变了她的境遇,亦改变不了她的命运。性格决定命运,谢瑾的不知变通,注定了会让她走向同样凄惨的结局。

第116章

太和十八年,汉化改革在北朝大地上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皇帝日夜奔走操劳,与大臣们制定新律,并亲自查验改革成效。

但就在皇帝忙的脚不沾地之时,他没有忘记一件事,就是照看谢瑶的身体。

这一年,谢瑶已满十七岁,正是她前生得咯血病,被挪出宫的年纪。

饶是如今谢瑶的身体底子好了许多,皇帝还是放心不下。昔日谢瑶落水高烧、分娩时难产,她所受的苦皇帝都看在眼里。他实在是怕,怕她再遭受一回病痛的折磨。更不敢想象,他有可能会失去她。

就算再忙,皇帝都会把奏折带回禅心殿,亲自看着她用补汤。等秋风凉了,但凡谢瑶贪凉,穿的少了些,皇帝必定亲自寻来披风,将她裹的严严实实。

可就在皇帝的严防紧守下,谢瑶还是病倒了。

元谦只觉得天都塌了一块,他向来谦和,礼遇太医,这回却大发雷霆,甚至以剑指着太医的脑袋,厉声质问,“朕每日都让你给莲妃请平安脉,为何她还是病了?”

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答,“启,启禀皇上,莲妃娘娘的病,是因肾虚阴火载血上行,心经火旺血热妄行所致…微臣,微臣早已开了方子为娘娘调养身子,只可惜莲妃娘娘生来体弱,恕微臣无能为力…”

“废物!”皇帝沉声呵斥,长袖一甩,目光凌厉如刀,吓得宫女宦官们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在这骇人的沉默中,皇帝嗓音艰涩道:“都给朕好生照顾莲妃…她的病情,不要透露给她知道。”

众人齐声应“是”,皇帝心头发紧,愈发的没底。从前是慕峥治好了谢瑶的病,而如今慕峥不在,这群保守中庸的太医,当真能治好谢瑶吗?

他丢了剑,放轻脚步走进谢瑶的房间。她已经睡着了,小脸白的像纸一样,没有丝毫血色。那张明净的脸庞,隐隐泛出白光,有一种病态的美丽。

皇帝挨在榻沿坐下,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谢瑶眼皮子一动,睫毛轻颤,竟然睁开了眼睛,对皇帝勾唇一笑。

“朕吵醒你了?”他声音轻柔,唯恐吓到她一般。

谢瑶笑了笑,眉目柔和,“臣妾早已醒了,等了皇上好久,皇上都不来。”

“傻丫头…”他放低身子,温柔地搂她在怀,“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朕会尽力陪在你身边。”

谢瑶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幸福,“嗯。”等她应了下来,却又反悔道:“臣妾是不是耽误皇上处理政务了?前朝大计要紧,皇上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阿瑶身上。”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固执道:“朕若不能做一个好夫君,又如何能做一个好皇上。朕一定会照顾好你,一定。前朝的事你不必担心,朕不会落下。”

“难为皇上了。”谢瑶轻叹道:“前朝后宫,事事都要皇上操心。皇上纵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样操劳啊…”

皇帝眉头轻皱,不悦道:“你好好静养,想这些做什么?听太医的,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朕。”

谢瑶被骂,沉默了一会儿。皇帝心一软,正要开口哄她,却听谢瑶唤道:“皇上。”

“嗯?”

“阿瑶想枕着皇上的腿。”

“你呀,”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真像个小孩子一样。”

谢瑶伸出手,搂住他的腰,身上虽怏怏的,却是满心欢喜。

“恒儿好吗?可不要让他瞧见我这副样子。”

皇帝顿了一下,轻拍她的背,柔声道:“他很好,很乖,已经开始跟着师傅学汉字了。你好好养着,等你好了,朕就带他来看你。”

谢瑶苦笑一声,似是嘲讽,“阿瑶还会好起来吗?”

“朕不许你说这样的丧气话。”皇帝陡然严肃起来,沉声道:“那么多大风大浪我们都一起走过,还挺不过这一遭不成?朕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等鲜卑人学会了汉人的法度,等北朝受了礼乐教化,这世上便再无蛮夷二字。朕要让世人知道,朕不仅可以打江山,还可以治天下!但这所有的一切,最重要的前提就是有你在朕身边。”

他默了一默,似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揽住她的手臂,不禁稍稍用力,带了丝恐惧的意味,“朕绝不能失去你…瑶瑶,若没有了你,朕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谢瑶忽然鼻头发酸,眼前也模糊起来,情不自禁地落下眼泪。

他温柔地替她擦去泪珠儿,惴惴不安地说:“朕根本不敢想象,有一天或许会失去你…朕是天下百姓的君主,手中掌握着千千万万臣民的性命。可朕的命,就握在你的手上。你若有事,这大好河山亦毁于一旦。”

“原来,阿瑶竟是手握江山之人吗?”她破涕为笑,乐观地宽慰道:“皇上安心罢,阿瑶会好起来的。”

“你答应朕了,不许食言。”皇帝深深地将她望着,满目期许。

与此同时,他也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派人寻找慕峥归京。他没办法拿谢瑶的性命开玩笑,他赌不起。

谢瑶点了点头,莞尔道:“皇上放心,阿瑶舍不得死的。阿瑶还要看着恒儿长大、娶妻生子,功成名就。阿瑶还要看数不尽的好风光,看皇上打下的这盛世江山…”

她说到高兴处,却忽然咳嗽起来,喘息不止。直到咳出几点血块才平息下来,瞧着便令人触目惊心。

元谦的心仿佛被她牵动,她每咳一声,巨石便在他心上碾压过一次,等她咳出了血,他的心早已被碾压成了齑粉。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命运如此爱捉弄人,总在一帆风顺的时候给他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让他们无法好好地相守。

若这是上天给他们的考验,他宁愿所有痛楚都由他一人承担,他不要再看她难过半分。

看到谢瑶把染血的帕子藏起来,皇帝知道不管心里多沉重,为了让她宽心,他都要装作云淡风轻。于是他含笑道:“好,朕已下旨,命人开凿龙门石窟。等你好了,朕就带你出宫散心。朕答应你,陪你看遍千山万水。”

谢瑶含糊地点点头,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高远辽阔的天空,鹰击长空,秋高气爽。远山巍峨,碧水长流,天地不语,却自有气度,仿佛包纳万物。那辽阔的奇景,却不知是梦是真,在药物的作用下,她已睡着了。

皇帝小心地放下她,替谢瑶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拿过太医开的药方去看。果然都是些太平方,无用至极。

无用的太医眼见着太平丸不起作用,又出了一个馊主意——挪谢瑶出宫,去空气清新之所养病。

若说上一次皇帝御剑相指,乃是气愤交加之举,那么这一次皇帝的怒火,已经难以用言语形容。

他直接派人把太医的一家老小抓了起来,关入天牢。

太医这回真是吓懵了,冒着豁出性命的危险,给谢瑶开了一个新方子。皇帝却不再信任于他,只是加派人手,寻找慕峥的下落。

或许谢瑶的病,还有那慕峥,都是他们命中的劫数。躲不开,避不掉,唯有正面相迎。他已错过一次,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不久后,谢瑶病情加重,几近昏迷。皇帝守在病榻前,忽然有些恍惚。他想起前生,他亦是这般望着昏睡中的谢瑶。那时她满心所念,皆是另一个人。太皇太后尚在,他正处于亲政前的关键时期,前朝后宫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场大动乱。他百般思虑之后,决定送她出宫养病,却不想酿成大错,再难回头。

如今他们两情相悦,头顶再无障碍。他是拥有至高权力的皇帝,他再也不用担心任何人会拆散他们,成为他和谢瑶之间的阻碍。可他突然怕起了命运。命运无常,谁知老天可会开眼?若两年前慕峥下定决心,远离长安,故意要他们再也寻不到他,那又该如何是好?

慕峥迟迟不来,谢瑶的病情已经刻不容缓。皇帝无奈之下,除了逼着太医想法子之外,还亲自查遍古方,同时在全天下征集名医。他当真是病急乱投医,甚至向南国派出使臣,寻其能者救治谢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