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人对谢瑶早有耳闻,都知北朝有位第一美人,被皇帝纳入后宫,封为莲妃,宠若珍宝。南朝有能者,听闻美人性命垂危,亦起了怜惜之心,不惜千里迢迢远赴北朝。但他们毕竟是南朝人,进入北朝后廷,需要经过重重筛选,皇帝有心跳过这一步,又怕南朝不轨之徒混入其中,会对谢瑶不利。

他只能等。可时间,已经不多了。

谢瑶偶尔清醒时,会用一种大彻大悟的目光望着他。皇帝心慌不已,甚至怕她说话,怕她交待后事,怕她有一丝一毫离开他的可能。

也许在漫长的岁月中,他对她炽烈如火的爱意会随着日常琐碎逐渐归于平淡,可在如今,皇帝毫不怀疑,若她死了,他不可能独活于世。

“皇上。”她低低唤他。

皇帝忙道:“你好生歇着,不要说话。”

谢瑶却坚持道:“阿瑶有事瞒着你…”

第117章

“朕不想听。”他不想听她交待任何后事,他要让她憋着这口气,直到好起来。“既然已经瞒了朕,就瞒朕到底。”

谢瑶含笑望着他,神情柔和,又是悲又是怜,“阿瑶犯了欺君大罪,皇上不怪我吗?”

他想也不想,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只要你好好儿的,朕什么都不怪罪。”

谢瑶似是松了口气,轻轻地笑了下,唇边挂着笑,就这么睡着了。

她这一睡,却是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任凭太医针灸灌药,怎么都醒不过来。

皇帝近乎崩溃,他想停了早朝,带谢瑶去行宫静养。他想亲自走遍山川大地,为她寻医问药。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皇帝的不理智而担忧的时候,慕峥终于出现了。

与慕峥一起回来的,还有映雪。她仍做未嫁女子打扮,见到谢瑶无生气的躺在那里,飞也似的扑了过来,嘤嘤地掉起了眼泪。

皇帝顾不得天子之威,心急火燎地拉住慕峥,同他讲谢瑶的情况。慕峥则显得镇定许多,宽慰道:“皇上放心,慕峥来的路上,已听人说过莲妃娘娘的病情。慕峥定会竭力救治娘娘,还望皇上屏退闲杂人等,好让在下安心为娘娘诊脉。”

皇帝大袖一挥,一干人等立即有眼色的退下。却不想慕峥并不动,而是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无法,只得讪讪退下。他当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求能保住谢瑶的性命。

慕峥果然尽心尽力,他三日内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总算将谢瑶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可谢瑶还是没有醒。

皇帝急了,忍不住逼问慕峥,“她何时才能醒来?”

“还说不准。”慕峥面色苍白,清瘦的如同纸片一般,“我曾派人到瑶光寺寻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回音。还请皇上差人走一趟…”

皇帝刚要答应,眼前的慕峥却突然倒地,昏死过去。皇帝吃了一惊,忙叫太医过来查探。他的确曾恨慕峥入骨,但慕峥现在不能死。

太医匆匆赶过来,把了脉,道:“皇上放心,慕神医只是疲劳过度,休息一会儿便无碍了。”

皇帝点点头,叫过诚实,吩咐他亲自跑一趟瑶光寺,务必寻回慕峥所说的药材。

诚实应了声,步履生风,飞快地窜了出去。一旁的安庆礼实在看不过去,大着胆子冒死上前劝道:“皇上,您还是回去歇息一会儿罢!慕公子乃是神医,尚且倒下,您这般不眠不休,又怎么能撑得住呢?”

皇帝却充耳不闻,甩开安庆礼,抬步走进充斥着药味儿的房间。

她在昏睡中,吃不得什么东西,整个人愈发消瘦起来。他看得心疼,甚至不敢碰她,生怕他轻轻一碰,就把她弄碎了。

皇帝便缩在冰凉的踏脚上,默默地守着谢瑶。

一夜过去,皇帝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动了动身子,只觉浑身发麻,这一夜竟好像过了几百年一样漫长。

醒来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去看谢瑶。不想她竟已经醒了,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他瞧。皇帝以为自己眼花,竟做了一个孩子气的举动,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谢瑶见了,噗嗤一笑,虚弱却很清晰地说:“皇上醒啦?”

皇帝点点头,惊喜不已,“你也醒了!瑶瑶,朕不是在做梦吧…”

“皇上上来躺着,地上怪凉的。”她想往里头挪挪身子,行动却仍有些艰难。皇帝连忙按住她的手,道:“你别动,朕到里边来。”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她,在红木大床里侧躺下。眼睛牢牢的将她盯住,好像她是一阵烟,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她含笑望着他,眼中柔情似水,“皇上别怕,我已经没事了。”

“太好了!”他轻轻趴在她的身上,听着她平稳的心跳,这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他高兴的发狂,想要做些什么,却怕吓到她,于是只知道笑,谢瑶从未见他如此开心过。

皇帝欢喜道:“慕峥果然医术高明,宫里那一群庸医只会耽误你,真是气死朕了。”

他说话的时候,难得带着一丝孩子气。谢瑶看着心里软软的,只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别正他凌乱的发,无声地笑了笑。

她这一场病,可没有如此简单。

皇帝初时只顾着欢喜,后来才回过味儿来,谢瑶这病来的蹊跷,好的也怪异。

但她大病初愈,正是需要多多休息的时候。皇帝并未多言,喂谢瑶吃了药,又哄着她睡了,这才退出房间,问向候在门口的诚实,“怎么回事?”

诚实擦了擦额上的汗,老实答道:“启禀皇上,奴才昨儿个按照您的吩咐赶往瑶光寺,取了慕神医所说的灵药,可等奴才把药材拿了回来,慕神医却说…却说…”

皇帝皱眉道:“朕最讨厌听人说话吞吞吐吐。”

诚实吓得双腿发软,只得硬着头皮道:“那药是假的。”

皇帝的眉头皱的更深,“怎么回事?”

诚实颤声道:“奴才想将此事回禀皇上,可就在这时,映霜姐姐却拿出了真的灵药。”

药怎么会在映霜那里?皇帝用眼神示意诚实继续说下去。

诚实道:“奴才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映霜姐姐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皇帝默了默,联想到谢瑶昏迷前的话,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只是道:“行了,你下去吧。”

诚实退下后,他紧了紧身上的玄色大氅,沿着长廊慢慢地走着。天越来越冷,大风吹乱了谢瑶为他拨正的头发,吹起他的衣袍,却吹醒了皇帝的头脑。

他吩咐下去,秘密彻查此事。

结果却有些令人出乎意料。原来这其中竟有两个小插曲。文昭仪李氏买通太医,在谢瑶的药中加了一味不该加的东西,以致谢瑶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迟迟不见好。而瑶光寺那边,被发配至寺中为尼的谢瑾,竟然对灵药做了手脚,迟迟拖着不说,最后还将假药送到诚实手中。

可奇怪的是,真药怎么会在映霜手里呢?

难道在慕峥来之前,谢瑶早就知道自己有可能会重病,会用到那根救命草?

皇帝没有审问映霜,因为他知道以映霜对谢瑶的忠心,若是逼她,映霜只有死路一条。

他沿着御花园中冷冰冰的人工湖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想起前世谢瑶刚入宫时,他牵着她在这湖水边散步。他看着那时天真烂漫的谢瑶,娇艳明媚,竟比她身后的满池荷花还要美丽夺目。他禁不住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帝王的垂怜难得,可她却面无表情,不见丝毫喜色,反倒隐隐透出厌恶。

他心中刺痛,却像是对她着了魔,想要疏远她都做不到,总是时时刻刻的、不自觉的将她放在心里。送她出宫的那几年里,他也时常到这里来,一个人绕着这湖打转儿,奢望着能看到水中倒映着她的影子,哪怕只是一个幻觉。

他对她的爱,比这湖水还要深,可谢瑶永远都无法体会到,因为他所表现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皇帝说过,他对谢瑶的容忍度超出谢瑶的想象,此乃千真万确,可她却不曾放在心上。

皇帝动了动冻僵的唇,对着空荡荡的湖面,低声道:“傻瓜。”

湖中养有大片莲花,在这个季节,早已枯萎。皇帝却不教人清理了那片残荷,好像是在折磨自己一般,他反复提醒着自己曾经做过怎样愚蠢的决定,害得他们错过终生。

他痛苦纠结至此,想必谢瑶亦然。可见有时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活一世,并非好事。

谢瑶想必是在心中挣扎了许久,才在昏迷前想要告诉他这个秘密的吧。

皇帝细细回想起来,这几年他对谢瑶百般试探,他虽不曾刻意掩饰,但同样对她有所隐瞒。他又怎么会怪她呢?

若说有错,错也绝不在她一人。

细细想来,谢瑶应该早已料到自己有可能会大病一场,她早早的从瑶光寺中取出她的救命符,吩咐映霜妥帖保管,却不让映霜轻易将药取出,就是怕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谢瑶此举,无疑救了自己的命。因为人生充满着变数,谢瑾会偷偷换药,就是其中致命的一点。迄今为止,仍不知谢瑾将她自以为真的药材藏在何处。谢瑶若不早早准备,只怕如今早已命丧黄泉。

她有时聪明的很,会为自己留好后路。可是有时又傻的厉害,她若早早向他坦言,慕峥知晓如何用此药救她,她不是便不必在这鬼门关上走一遭?说到底,她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怕他知晓她的秘密,会对她心怀芥蒂。她不信任他,更不相信她自己。

一想到谢瑶在此之前曾经历过怎样的痛苦与挣扎,皇帝便心疼的不能自已。她得病时,他还曾奇怪,谢瑶如今应有尽有,为何还是思虑过重,伤了心血。心中藏着这样大的一个秘密,如同在柔软的心口上放了颗磨人的沙石般,她的心被磨出了血,又怎么能好过。

想必此时,谢瑶虽然捡回了条命,却仍在为他得知真相后的反应担惊受怕吧。

第118章

皇帝想过,自己要不要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晓,云淡风轻的样子,是不是那样谢瑶就会好过一点。

可他转念一想,药在映霜手中,此事本身已是充满了蹊跷。若他故意装作不知,恐怕会让谢瑶胡思乱想更多有的没的。

回去的路上,他冷静地分析下来,谢瑶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他是重生而来。若她不知他的身份,以目前皇帝所掌握的信息,根本不足以发现谢瑶的秘密,谢瑶也就不必如此惊慌失措,举棋不定。

但就算谢瑶不知,皇帝觉得,他也是时候向她坦白了。

以前他不说,是觉得无从说起。若是没有相同经历的人,很难理解这样离奇的事情。

可如今不同,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谢瑶同样带有前世的记忆。

许多疑团,瞬间变得豁然开朗。比如他对她那样好,为何她还是对他隐有畏惧。比如她为何不再爱着元谐,反倒恨元谐入骨…

皇帝的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在谢瑶房门前顿住。

他忽然有些胆怯,失去了与她摊牌的勇气。有些话说开了,或许是好事。可他们曾互相亏欠,互相伤害,那些清晰存在的记忆,彼此装作不知也就罢了,若是摆到台面上来…

那些温馨美好的日子,会不会就此一去不复返?

温暖如春的室内,谢瑶靠坐在床头,遥遥望着门上修长的身影。

映霜捧着杯参茶跪在床头,见她这般,心疼又自责地哀声道:“娘娘恕罪,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心急做了蠢事,害得娘娘…”

“不关你的事。”谢瑶无力地看向她,柔和地道:“你不明白的。”映霜只是为她好,谢瑶心里清楚的很。

可她和元谦之间的恩恩怨怨,映霜一个局外人,又怎么能懂得呢。

映霜举起那杯冒着热气的参茶,苦劝道:“娘娘身子还虚着呢,喝点参茶补一补吧?”

谢瑶摇摇头,淡声道:“搁着吧。”

“娘娘…”映霜依言将茶盏放置一边,转过身给谢瑶磕了个长头,凝眉道:“娘娘想见皇上,为何不请皇上进来呢?奴婢是不明白娘娘为何这样折磨自己,可奴婢看着实在心疼您!”

“好霜儿,快起来。”谢瑶苦笑一声,低低道:“一张门板,怎么挡得住堂堂天子?他若想明白了,自个儿便会进来见我。”

映霜还要再劝,谢瑶长叹一声,疲倦地道:“本宫累了。”

映霜只好服侍谢瑶躺下,而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路过门口,她大着胆子瞄了那石人一眼,鼓足勇气,叫道:“皇上…”

她话尚未说出口,皇帝已然抬手制止了她,“你退下罢,朕进去瞧瞧她。”说罢大步迈入房中。

映霜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过身拍了拍胸口。她当真想不明白,原本主子跨过了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本应是件皆大欢喜的大喜事,可主子和皇上怎么都各怀心事的样子?她最怕他们两个冷战,没回他们俩闹别扭,他们这些下人也跟着担惊受怕。这下就好了,皇上和他们家娘娘向来如此,只要说上了话,就心疼起了对方,再也不会闹什么脾气。

谢瑶体寒,不能受风,屋内门窗紧闭。本就光线昏暗,谢瑶又素来喜欢厚重的帷幔,更是黯淡。

皇帝抬手,轻轻掀起那织金缠枝纹的帘帐。入目所见是一张苍白的小脸儿,她双眼紧闭,睫毛轻颤,显然紧张到了极点。听他进来,这才本能的掩饰自己。

“朕知道你醒着。”他轻声道。

她似是受了惊吓,身子猛的一动,像是落入油锅的鱼儿,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

皇帝连忙按住她的肩,柔声道:“你别怕,朕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谢瑶垂下眼睛,不敢看他。她在病中,身着宽大的月牙白竹节纹中衣,低头认错的样子,活像个穿错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对不…”

她刚要说话,皇帝却已道:“你不必道歉,是朕对不住你。”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如他之前所预料到的一样。有些事放在台面上来说,实在难堪。他突然间觉得,谢瑶之前所做的决定是对的。真相虽然真实,却太过残忍,如果可以选择,她保全住美丽的表象,于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若死守真相的只有她一人,那么对谢瑶来说,这个负担便太重太重了。

如果他可以告诉她不介意,是不是谢瑶就会好过一点?

皇帝抿了抿唇,率先打破沉默,“瑶瑶,你是不是…有着从前的记忆?”

谢瑶迟疑着,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她没办法再隐瞒下去。

皇帝追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朕也是一样?”

谢瑶含水的眼眸低垂,这一回,却是迟迟说不出口。许久方道:“有段日子了。皇上在佛堂里说话,有一次恰巧叫阿瑶听到。”

她实在不想让皇帝误会,她对他的一颦一笑都是精心算计而成。若说一开始她的确是那样争宠,可到了后来,她早已越陷越深…

元谦果然沉默下来。他一方面感激于她的坦诚相对,另一面又开始妄自菲薄。谢瑶知晓一切,当真还会真心待他吗?

谢瑶咬了咬牙,抬起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心,咬唇道:“皇上…你以后还会相信阿瑶吗?”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小心翼翼,隐隐带着哭腔,听的他心疼不已。饶是心中有再多复杂的情绪,元谦都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对她说一个“不”字。

“信,”他斩钉截铁地说:“朕相信你。”

谢瑶却并没有因此而松了口气,皇帝是个十分敏感细腻的人,只怕又要误会。她再也顾不得这张面皮,必须说出来,亲口说出来——

“皇上,阿瑶喜欢你!”

他瞬间怔住,如同冰雕般,愣愣的,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不管皇上信与不信,”谢瑶哭腔渐重,双拳紧握不叫自己哭出声来,声音和嘴唇都在发颤,“阿瑶爱你…”

所有的情绪忽然疯狂的流窜,她只觉热血上头,头脑几乎要炸掉。这一刻她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算计,忘记了争宠,忘记了上位…谢瑶知道,她绝不能为了任何误会、猜疑而失去他!

只要能将他留在身边,她愿意暂时放下骄傲,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尔虞我诈,长袖善舞,深谙权术之道的皇帝,当真还会毫无保留地相信她吗?

谢瑶自问,她若处在皇帝的处境,她绝对做不到。

天下间有那么多美人,他并不是只有一个谢瑶选择不可。

如今太皇太后已死,他再也不用顾虑谢家的权势,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扶持新的世家,冷落谢氏。

她的生死与未来,这一瞬全都掌握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谢瑶这些年来,早已习惯了做好最坏的打算。她想好了,若皇帝只当她现在说这些情话是为了争宠,是为了保全地位,只要他露出一点怀疑的神色,她就算败了。若是如此,她就安心缩在宫中一隅把儿子带大,等元恒成年封王有了自己的封地,她就和儿子一起离开这里。

带着那么沉重的记忆重活一世,爬到如今的地位,她已经很累了。她不想再在剩下的时光里消磨皇帝对她的情分,那样只会让她最终一文不值。

谢瑶屏息凝神,等待着皇帝的答复。她提着心吊着胆,又好像心如死灰。这种感觉,就好像冰与火在交融,折磨的她痛苦不堪。

“或许,”长久的静默中,皇帝低声道:“前世的记忆可以助我们在许多大事上运筹帷幄,翻云覆雨,顺遂心意,可于你我而言,却免不了凭空生出许多猜疑。”

皇帝倾诉一般,娓娓道:“事到如今,你应当明白朕为何那般不自信,怀疑你与彦和,疑心你和慕峥…这一切,都是朕的记忆在作祟。”

“朕有时候甚至会想,要是失忆该有多好。可朕又想,那样一来,岂不是再也记不得你?”

“无论是甜蜜的还是痛苦的记忆,只要朕的回忆里有你,朕便心满意足。”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谢瑶告白自己的心意,若他再有所怀疑,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朕想让你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朕。你不要有负担,什么都不要想,让朕来承担一切,好不好?”

他眼底隐隐湿润,恨不能将心挖出来给她看,证明自己听到她说这些话,心底是有多么高兴。

皇帝低下头来,轻轻的、试探般地轻吻她的唇。见谢瑶没有反抗,皇帝一手固定着她的头,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温热的耳朵,细腻的脸颊…他欣喜,他自责,他心疼,他后悔…所有复杂的情绪混合纠结在一起,通通蕴含在这个滚烫的吻中。

他的吻逐渐深入,谢瑶亦不禁伸手搂住他,两人越抱越紧,唇齿相缠间,都带了些宣泄的意味。愈发浓厚的感情,不知如何倾诉,言语若不可信,就用身体来证明彼此的心意。人可以撒谎,可本能的反应骗不了人。

元谦与谢瑶纠缠两世的爱意,浓厚而炽热,以致恨不得将对方融入骨血。在这一瞬间,他们忽然忘记了一切,眼里,心里,只有对方而已…不知是谁先掉下了眼泪,滚烫的热泪混在一起,刺痛了他们的心,可与此同时,他们又是满心欢喜——

真好,这一世,他们再也没有错过彼此。

第11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