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救命——”

“快叫大夫来——”

郑览只见面前一花,再抬头时,面前早已没了人影。

刚跑到门口,玉珠忽然被人拉住胳膊,回头一看,顾咏竟是一脸正色。

“下面出事了,唤大夫呢。”玉珠急道。

顾咏朝她使了个眼色,将她拉到身后,俯身朝楼下看了看,沉声道:“先别急,看看再说。”

玉珠不明白他在顾虑什么,心里有些急躁,只是胳膊被顾咏拽着,她又拉不下脸来跟他拉扯,只得沉沉地吸了口气,学着顾咏的样子探出身子往下看。

楼下早已是一片混乱,原本设在四周的桌椅被掀翻了不少,茶壶杯子的碎瓷片撒了一地,一大群人拥堵在大门口,正中央还有个一身华服的中年汉子倒在地上,已是人事不知。

因是隔得远,玉珠也看不出那汉子究竟出了什么毛病,只是觉得四周都是人拥堵得空气不好,实在是最要不得。正恨不得要跳下去时,郑览也从屋里出来了,探头瞥了一眼楼下的人,微微皱眉:“怎么是他?”

玉珠一愣,转首去看顾咏,他也是一脸严肃。

“此人是京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最是不讲道理,偏又跟廉亲王府有些亲戚,平日里在京城十分胡来。你若是治好了他也就作罢,若是治不好,只怕是不好收场。”许是看出了玉珠心中所想,顾咏低声解释道。

玉珠闻言,身形一顿,一时犹豫不决。她不是蠢人,自不会听不出顾咏话中的警戒之意,若自己是旁观者倒也罢了,只是自己到底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见死不救这样的事却怎么也做不来。

她心里头还天人交战着,楼底下已是一团乱遭。那汉子随行的家丁极是跋扈,也不看是谁,揪着人就拳打脚踢,非说是对方害了自家主子。一时间又是哭叫声,又是叱骂声,只把望江楼搅得不得安宁。

楼里有机灵的伙计从附近的医馆里请了大夫过来,好一番挣扎,才算是挤进了人群中。那大夫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因来得急,又是一番拥挤,弄得十分狼狈,左手边的袖口都不知被谁给拽破了,晃悠悠地垂下好大一块布。

玉珠见来了大夫,心中稍定,抬头去看郑览和顾咏,他俩面上却仍是一片冷峻之色。

那大夫胆子小,刚蹲下身子准备给病人把脉,被一旁的家丁吼了一嗓子,吓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双手在地上又抓又挠,好半天才颤巍巍地扶着地面蹲好,伸出手来,搭住病人的脉门。

“啊——”大夫脸色陡变,手中一松,病人的胳膊又重重地掉在地上。

“这…这…”大夫手忙脚乱地复又扶起病人的手,却不再把脉,而是将它小心放回,右手则颤抖地伸向病人的鼻息间。“没…没气了…”那大夫口中话音一落,自己竟翻了个白眼,先晕了过去。

场面又陷入混乱中。

顾咏转身拉着玉珠进了雅间,郑览紧随其后,进屋后还随手关了门。

“怎么忽然就死了?”顾咏剑眉微皱,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在询问。

玉珠脑子里空空的,根本没听清顾咏在说什么。直到顾咏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这才把她给唤醒。

蹙眉想了想,玉珠终究只是摇头,道:“离得太远我也看不清,猝死的可能性太多了,便是下了楼,也不定查得出来。”想来又是一阵后怕,方才若是一时冲动跑了下去,只怕这会儿晕倒在楼下的就是自己了。不由得感激地朝顾咏看了一眼,他却低头浑然不觉。

待外头热闹渐渐消减了,他们三个人才从雅间里出来。

楼下早已没几个人,只有店里的伙计在收拾打扫。元武还侯在外头,见了顾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作夸张状,道:“还好少爷无碍,方才京兆府衙的差役过来,小的还以为少爷又和人打架了呢。”

郑览“呵”地笑出声来,顾咏却是一脸窘迫,狠狠地瞪了元武一眼,倒没说什么。

玉珠早听郑府的下人们说顾咏年少时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整日里惹是生非,原本还以为是谣传,但见连他的小童也如此打趣,显见是传言属实了。却不知这纨绔少爷如何会忽然改了性子,不再寻恣闹事,反而静下心思一心向学的。

因见顾咏的尴尬样,玉珠这会儿不好问,心里却是想着哪日待再见了,定要好好询问一番的。

出得门来,元武问顾咏是否回府。顾咏朝他一挥手,道:“回什么回,被他们一闹,连午饭都没吃,先去找个地儿把肚子填饱再说。”

于是三人又一道儿上了马车,元武骑了马在后头跟着。

正是午时,酒楼大多客满,好不容易才在街尾的一座小酒馆寻了个雅间坐下。环境陈设自然是比不过望江楼,好在饭菜做得还用心,众人腹中又实在饥饿,故而吃来还算满意。

酒足饭饱,大家也不急着回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两句。大多是顾咏在说,郑览偶尔插上两句,玉珠只当是听稀奇,见顾咏说得口干了,便给他将茶杯满上。

待顾咏说得尽兴了,玉珠方才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说先前那大夫不会出事吧?”

顾咏愣了下,把喝得有些沉的脑袋甩了甩,这才想到玉珠说的是谁。先看了一眼郑览,他才慢慢说道:“如今京兆尹李大人倒是个清正严明的好官,方才厅里那么多人都瞧着,还有不少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由着人乱来…”

玉珠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颜色也好看了些。

顾咏瞧着,心中暗道幸好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那大夫虽没有性命之忧,但入了监牢,又哪里能善了的。

李氏早产

和顾咏道别后,回到侯府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

刚进大门,玉珠就觉得四周的气氛有些不对劲,郑览似乎也察觉了,匆匆地道别后,各自回了自己院子。

经过厨房的时候,从走廊后忽然转出一个人来,险险地差点和玉珠撞上。

“哎哟,是秦大夫啊,您回来了。”一身汗津津的刘婶子赶紧把手里的热水壶放到一边,伸手过来拉着玉珠上下打量,“没把你烫着吧?”

玉珠连道无妨,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府里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大家脸色怪怪的?”

刘婶子脸色微变,扭头朝四周看了两眼,见四下无人,这才拉着玉珠到墙角,低声道:“少夫人早产了。”

“什么!”玉珠大惊,这昨儿瞧着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早产了呢。想着李氏平日里对她的照顾,玉珠十分关切地问道:“少夫人可还好?”

刘婶子点点头,“幸好府里一直都有稳婆候着,一发作就赶了来,却是有惊无险,得了个小少爷。”

虽说如此,但毕竟是早产,于孩子不利。只是这样的话绝不可与旁人说,玉珠跟刘婶子闲聊了两句,便告辞回了院子。

只少了一个人,院子里就空落落的。玉珠一会儿在庭院里坐坐,一会儿又回房坐坐,左右就是静得发慌,索性从柜子里翻出未做完的女红来。这还是年初的时候去镇上买的布,说好了要给秦铮做件夏衫,结果一直耽误着,到如今也还有两只袖子没做成。

到底不是这块料,玉珠才做了小半个时辰,就熬得两眼发红,肩膀也痛得厉害,手里的活儿却只做了一半。心里烦得很,将衣衫扔到一旁,又寻了纸笔来给刘家兄妹写信。

唠唠叨叨地将京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拣重要的说了些,不免要将秦铮狠狠夸赞一番,末了又问起玉溪村的琐事,地里的庄稼可熟了,高婶子的风湿可好了些之类…

林林总总地最后竟写了许多页,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这才睡下。

第二日大早就醒了,胡乱地吃了几口糕点,喝了杯水,就拿了些银两出门。李氏那边得了位小少爷,她自然要去探望的。只是手里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少不得要在街上寻访一番。

郑家这样的豪门世家,一来瞧不上那些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二来玉珠也没那么多本钱去淘换什么好宝贝,思来想去,也找不出什么好东西送人。最后还是在银器店买了套长命锁并手镯脚镯一共五件,虽说没什么新意,却是图个吉利。

从银店出来,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不自觉地竟到了象山书院门口。书院大门紧闭,玉珠在门口站了许久,仍旧没敢去敲门,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也不知阿铮在书院里怎样了,睡得可好,吃得还习惯,与同学处得好不好…

正抒情地想着,没留意身边多了一个人。

“啊——”转身的玉珠吓得猛地后退了好几步。

“是…莫山长?”玉珠看清来人的长相,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莫禾一贯地儒雅风度,朝玉珠微笑,柔声道:“怎么到了门口也不进去?”

玉珠连忙摇头道:“不不,我还是不进去了。阿铮这会儿许是在读书呢,我进去不过是耽误他时间。”

莫禾见她这般,笑着点点头,几步走到门口将门推开,眼看着一脚就要踏进大门了,忽然又回头朝她道:“秦姑娘可会下棋,不如陪老夫下两盘。”

玉珠是个道地的臭棋篓子,以前秦父在世的时候就没少被她荒唐的下法弄得哭笑不得。莫禾刚开始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以为她棋艺高明,偶有的怪异之处也当是后着,直到走了小半,局面仍是混乱,才知道这姑娘只是个自以为是的高手。

因她是个女娃,莫禾也没下杀手,到终局时才赢了两个子。玉珠反正是不晓得,还摸着后脑勺一脸傻笑地说道:“我觉得今儿下得特别顺,不如我们再来一盘。”

莫禾一脸微笑看着她,缓缓道:“正巧是学生们休息的时间,秦姑娘若是想去瞧瞧令弟,这会儿是正好不过。”

“果真如此?”玉珠激动地站起身,果断地起身朝莫禾告辞,一转身快步朝学堂处走去。待她刚出门,莫禾赶紧将棋子收起来,又把棋盘一并搬进柜子里锁好,末了才松了口气,挥袖擦了擦额角的汗。

这厢玉珠出得门来,问了院里打扫的杂役去学堂寻秦铮。

才进学堂的大门,就听见里头吵吵闹闹的声响,有斥责有喝骂,还有不少人在一旁帮腔。玉珠怀疑是秦铮被人欺负,赶紧猫着身子从花丛后闪过去。

离得近了,才瞧见场子里的情况,可不是一群半大的少年在闹事。

正中央坐在地上被欺负的是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穿一身宝蓝色的圆领宽袖绸衫,腰间用大红色络子系着枚碧绿的玉佩,看打扮倒也是个非富即贵的,只是一张小脸上满是灰土污泥,黑眼睛里还含着泪,一副可怜兮兮的小媳妇样儿。

看清楚不是秦铮,玉珠这才松了口气。她自知自己的身份,这样的场合万万不能出头,不然便是给秦铮惹麻烦。于是把脑袋往回缩了缩,别过脸去不再多看。

场子里又是一阵哄笑吵闹,玉珠的心也跟着跳了跳,脑子里总是那个少年含泪的双眼,心里被什么东西勾着,难受得很。犹豫了半晌,终是再睁眼朝那边瞧去,这一眼直把她吓得魂飞魄散,那推开众人冲进来的一脸正气的瘦高少年不是旁人,骇然就是她的宝贝弟弟秦铮!

“李庚,你又欺负人!”秦铮扶起地上的少年,转过头来对着旁边一个穿着身白色袍衫满脸跋扈的少年怒目而视。那少年也不过十六七岁,穿得十分招摇,不说衣服上的绣花佩饰,单是头上戴的金冠闪得玉珠眼睛都睁不开,只差没在脸上写“纨绔”二字。

那个叫做李庚的少年显然是这群人中的头儿,他不动,一旁的少年们连话也不说,只一脸幸灾乐祸地盯着秦铮瞧,还有两个块头大的,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想必是只待那小魔王一声令下就要开打。

玉珠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秦铮虽说个子高,却实实在在只有十四岁,块头和力气哪里比得过那些已渐渐长成的少年,若真打起来,他只有吃亏的份儿。便是打赢了,也讨不了好去,这些纨绔子弟个个出身豪门,届时必不罢休,少不得要来找他的麻烦。

正所谓急中生智,玉珠一时福至心灵,没等小魔王开口喊打,就哑着嗓子朝他们吼了一句,“夫子来了,大家快跑。”

在玉珠的印象里,大凡是坏少年,听到夫子来了就跟小混混听到警察来了的反应差不多,谁曾想那群纨绔子弟不但没如玉珠所想象的那样惊惶失措四下逃窜,反而齐刷刷地转过身来,全部盯着她。

秦铮显然也呆了,分明愣了一下,才猛地回过神来冲过来拽着玉珠的手转身就跑。隐隐约约的,玉珠仿佛还听到身后有人在小声嘟囔,“这傻妞从哪里冒出来的?”

跑了一路,玉珠倒是还精神,秦铮左手牵的人早已上气不接下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玉珠这才发现原来秦铮还忒讲义气,临走时也没忘了把人救走。

“这——”玉珠指着坐在地上直喘气的少年,想说什么,偏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秦铮回过神来,才发问道:“你又怎么得罪了他?”

少年低着脑袋不敢看人,哆哆嗦嗦地小声回道:“夫子问我李庚的作业是谁代写的。”

秦铮扶额擦汗,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你真的说了?”

少年怯怯地抬头看了看秦铮,又低下,眼睫毛颤巍巍的,十分委屈的模样。

玉珠姐弟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这孩子瞧着挺伶俐的,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呢。

既然拉了人出来,自然不好半路上丢了不管,秦铮只得无奈地摇头道:“我们先回屋再说。”

玉珠和秦铮走在前头,脑子不好使的少年卢挚巴巴地跟在后面。待进了屋,玉珠才知道原来卢挚与秦铮住在同一间,难怪素来不爱不管闲事的秦铮竟然会给他出头。

秦铮见了玉珠自是欣喜异常,也不顾卢挚在一旁,亲亲热热地跟玉珠说话,不外乎是这一天来在书院的所见所闻。玉珠嘴里也不闲着,一会儿问书院里伙食如何,一会儿又问有没有人欺负之类…

姐弟俩一说起话来便没完没了,卢挚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脸艳羡地瞧着他们,也不插嘴。玉珠见他这样乖巧,忽然觉得挺不好意思,便时不时地拉他说上两句,还拐弯抹角地劝告他做人不要太迂腐,得罪的人的事情不要做。

卢挚听得眼睛亮亮的直点头,可玉珠瞧他那副神游天外的表情,怕也是没听进几句。

一会儿外头就有人喊“吃饭了”,秦铮让玉珠先在屋里等,自个儿和卢挚一起去打饭。

待他们都走了,玉珠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件房来。屋里的家具陈设倒也简单,除了两张床和两套桌椅便没有别的东西,床上的被褥床单都浆洗得干净。秦铮的床头放了些书,桌上摆放着一套文房四宝,玉珠瞧着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前些日子顾咏送来的那套。

一会儿去打饭的两人都回来了,秦铮先进来,手里端了两碗米饭和三样菜:醋溜黄瓜、韭菜炒鸡蛋,还有两条小鱼。卢挚则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手上的托盘里装了一大堆食物,嘴里还喊着,“哎你等等,你等等呀。”

玉珠瞧着他手里晃晃悠悠的好像随时会打翻的样子心里就发紧,赶紧帮忙上前接住。待看清他盘子里的食物,她不由得愣住,好一会儿才朝秦铮使了个眼神:看不出这孩子肚子还挺大。

秦铮只是摇头,并不说话。

不孕之症

吃饭时姐弟俩免不了一番谦让,玉珠说自个儿肚子不饿,非要拨一半米饭给秦铮,秦铮自然是不答应。两人亲亲热热地推来让去,一旁的卢挚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的饭菜往他们面前推了推,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小声道:“我…我这里…有…”

玉珠和秦铮相互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这卢挚一进门就挨着他们坐,小心翼翼地却又不知该如何讨好他们,如今好不容易才寻了个机会开口,玉珠才总算替他松了一口气。

“如此便多谢了。”玉珠朝他笑道。卢挚闻言顿时欢喜起来,高高兴兴地又靠着他们坐得近了些。

吃罢了饭,卢挚还不想走,依旧趴在桌上听他们姐弟俩说话,眼睛一会儿看看玉珠,一会儿又看看秦铮,一副呆样。秦铮实在受不住了,忍不住提醒他道:“卢挚你不用去上课么?”

卢挚“啊”了一声,随即傻笑道:“无妨的。”

秦铮眉间一突,咬牙道:“怎会无妨,你若再不去,夫子该罚你了。”

卢挚还不算太蠢,总算听出了秦铮话里要赶人的意思,茫然地抬头看了看玉珠,见她没有替自己说话的意思,才不甘终于起身,一脸黯然地退了出去。玉珠瞧着他那副受伤的小眼神,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忍不住愧疚起来。

“你别理他。”秦铮揉着眉心,满脸的无奈,“这人真是——你若是待他好上一份,他就要缠上来,甩也甩不掉。也不知他家人怎么就把他教成了个呆子。”

玉珠对卢挚倒是不反感,虽说有些呆,却是单纯赤子,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永远不用担心他会算计。遂拍了拍秦铮的脑袋,柔声劝道:“他不过是单纯些,人又不坏,总比方才那个喊打喊杀的小魔王强多了。”

秦铮一提起李庚就头疼,忍不住摇了摇头,道:“那人是归德侯爷家的幼子,因是老年得子才分外溺爱,宠得不像话,终日里拉帮结派地在书院里寻人打架,找人麻烦。旁人躲他都来不及,就卢挚蠢笨不堪,竟会去惹他。”

“那可怎么得了!”玉珠吓得陡然站起身,紧张道:“你今儿从他手里抢人,可不是得罪了他,少不得要把气撒在你头上,回头定要找人来打你。那…那夫子也不管一管么?”

秦铮只是苦笑,“姐姐你也看到了,他们才不怕夫子。”见玉珠脸色刷白,他又赶紧故作轻松地笑道:“姐姐你别担心,我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又比他年幼许多。那小魔王素来爱面子,定拉不下脸来寻我麻烦的。”

玉珠不语,咬唇在屋里走来走去地兜圈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正色道:“不管了,我明儿给你带些毒粉来,若是有人要欺负你,你就拿毒粉洒他。”

秦铮一愣,不解道:“姐姐何时会做这样的东西?”

玉珠得意道:“你不知道吧,我不仅会做沾上就长包的毒粉,还会做痒痒粉,只消一点点,痒得能把皮都抓破。”说罢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看秦铮,只见他眯着眼睛定定地瞧着他,目光中含义不明,“去年中秋我和你吵架那回,你是不是——”

玉珠怪叫一声,提着裙子就朝门外冲。

回了郑府,玉珠先去探望李氏。

那边院子里热闹得很,李氏娘家那边也派了人来,媳妇婆子什么的挤了一屋。玉珠到底不是近亲,又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便只在门外问了几句,随后将礼送到。

回了自己院子后,她就翻出抽屉里的药材来准备做几样痒痒粉,刚开始碾药,就听到外面有人唤她的名字。赶紧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了开门,就见刘婶子一脸谨慎地站在院门口,脑袋还不时地往四周看看,似乎生怕被人瞧见。

玉珠赶紧招呼她进来坐。

待进了院子,刘婶子仍是那副为难的神情。玉珠猜她定是有事要求自己,却不知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地方才这般难为,想了想,便主动问道:“婶子有什么事尽快开口,我若是能帮得到的地方定然尽力。”

刘婶子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事原本不好跟你这样未出阁的小姑娘说,只是——我家里那闺女翠翠,前年嫁到城南李家的,这都两年了,也没能得个一男半女的。也不是没看过大夫,可偏偏没瞧出什么毛病来。所以…”

玉珠有些为难。这不孕不育就算到现代也是个大难题,更何况是古代。若是女方的原因倒也罢了,多少能瞧出些问题来,可若是男方的问题,就算她医术再高,那也无济于事。更不用说若是夫妻生活不协调,这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怎么问得出口。

“小秦大夫…”

见刘婶子一脸希翼,玉珠到了嘴边的回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还是道:“要不,赶明儿我陪您去瞧瞧。”

刘婶子闻言满脸喜色,千恩万谢地告辞走了,剩玉珠一个人在家里头烦恼不已。

做了一下午的痒痒粉,到天快黑时玉珠才忽然想起吃饭的事儿。秦铮这么一走,玉珠连饭都懒得做了,索性从柜子里翻了几块糕点出来,倒了壶茶,准备就这么应付过去。

刚吃了两口,刘婶子又来了,这回却端了不少的吃食,说是少夫人那边做得多了剩下来的。玉珠本还不觉得饿,待见了这满盘子的好菜肚子顿时叫嚣起来,好生地谢了刘婶子,才接下了。

待吃饱喝足,心里不免嘀咕着,所谓吃人的嘴短,这若是治不好刘婶子闺女的不孕之症,日后见了她,唯有躲着走了。

因郑府新添了丁,厨房最是忙碌,刘婶子也抽不出空来领玉珠去给闺女看病,玉珠这才先缓了一口气。第二日将痒痒粉给秦铮送了去,又抽空去了顾府,请顾咏托人顺道儿把她写给刘家兄妹的信带回玉溪村,之后,她便一直窝在西院里不出门,整天折腾药材。

待到八月十五,书院里放了假,秦铮也回来了,姐弟俩人好好地过了个中秋。郑览还特意遣修文送了个大月饼过来,吃得玉珠姐弟俩差点没撑着。只可惜不在玉溪村,未能亲自去父亲坟上祭拜,只在院子里设了牌位,姐弟俩朝玉溪村的方向拜了拜。

郑家小少爷满月前一日,顾咏好歹又抽空来了一趟,这回却是问玉珠取药的,说是他母亲吃了她出的荣养丸后颇有奇效,府里的几个婶婶也问着想买。玉珠听了十分欢喜,赶紧又多拿了几瓶出来,却不肯收顾咏的银钱。

顾咏原以为他忽然要这么多瓶药多少要等几日的,没想到玉珠屋里竟屯了许多,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开玩笑一般地说道:“瞧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开药铺呢?”

玉珠手里停了一下,想着日后他反正也要知道的,便老实承认了,还说了跟郑家少夫人合伙的事儿。

顾咏听罢了,一时笑起来,道:“你这丫头可真没良心,有这样的好事也不想着我。”

玉珠讪讪地笑笑,不好回话。其实以她的想法,顾咏这样热心又好说话的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合伙人。只可惜他是个男子,顾咏能不顾忌,她却不能不管旁人的看法。毕竟是男女授受不亲,若是传出什么闲话来,她是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死的。

玉珠的顾忌顾咏自然也能猜到,只说了句玩笑话便没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见玉珠坚持不肯收钱,他也没勉强,笑着谢过了。

第二日郑府摆满月酒,府里上下很是热闹了一回。下人们都得了赏赐,玉珠这边,郑夫人也让吉祥送了些东西来,不外乎是些胭脂水粉之类女儿家用的玩意儿,这总算让玉珠想起来原来自己也是个女孩子,而且就快及笄了。

因她年幼,皮肤又好,素来不擦这些东西。只是到底是女孩子,忍不住打开闻了闻,味道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里头掺了多少铅粉,打死她也不敢乱用。

孩子满月后,刘婶子方得了假,和玉珠说好了这日大早去城南的女儿翠翠家。谁知刚换了衣服要出门的时候,少夫人李氏让人来请。玉珠心知定是为了药铺的事,便让刘婶子先在屋里等着,她去去便回。

李氏刚出了月子,将养得还算好,似乎比产前丰盈了些,眉目间多了份之前没有的慈爱。见玉珠进来,她也站起了身,拉着玉珠的手走进里屋。一旁伺候的丫鬟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她自娘家带来的两个贴身丫头。

李氏拍了拍玉珠的手背,叹了口气,黯然道:“我也不瞒你,先前和你说好开铺子的事只怕是不成了。”

玉珠心里一突,忽然想起李氏早产的事,脑子里不免联想到什么,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说了些惋惜的话,并没有追根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