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昨晚她半片半片地吃,还是吐了出来…

春生转到里间翻箱倒柜,半天才出来:“我这里就这么点甜食了,都给你吧…”这是她留给自己的念想,他哪里舍得吃?

桂香抬了脸见他手心里躺着的东西,一下笑了:“这糖还没化呢?”

“啊?我瞅瞅!”春生刚要看,却被桂香抢了一颗出了锡纸直接丢嘴里了。

春生好笑,拉了板凳在桌前坐着:“今天我问过领导,到了连级就可以带家属了。”

桂香垂着脑袋半天不说话,这话和她说是啥意思啊?他要带自己?心脏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

“你想不想…”他眼底尽是炽热的光。

“排长!排长!”春生的话才说了一半,有个瘦高的小兵冲了进来:“上头找有急事呢!”

侯春生一下黑了个脸:“进门不知道打报告吗?”

“是!是!报告!排长,上头有人找!”那瘦高的小兵连忙补充道,又悄悄瞄了眼他身边的桂香,颇有深意地笑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不然,我回去和他们说您和嫂子这里更着急…”

春生见桂香被他一打趣,脸红到了耳根子,忙摆摆手道:“不用!这就去。”

见他一走,桂香赶紧出了门,她得去找下先去找下马小红。

桂香约了李桐下午六点钟在会堂见,说是找他有些事情。

李桐进来时,会堂里只有桂香一人,“说吧找我什么事?”他往那会场看了一圈不耐烦地问。

桂香从那台子上走下来,一步步,死死盯住他道:“李桐,我问你,你接近马小红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空荡荡的会场将她的声音反衬得更加空旷。

李桐眯着眼笑:“我喜欢她。”

喜欢?他的回答可真叫人恶心。不,李家的人都恶心。一个个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你喜欢她的人,还是她的家族背景。据我所知,你爸爸升官正需要个引进之人,而小红的叔叔正好是可以帮你的人…”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李桐他爸当年一跃成为玉水县的二把手正是马国祥的功劳,马国祥正是马小红的三叔。他那时又并没有和马小红结婚,一定是手里有了马家的把柄…

“是,我不否认!我接近她别有用心,那种蠢女人,随便一句甜言蜜语就神魂颠倒了,一直粘着我,简直烦的发慌,相比之下,我倒是更欣赏你。”李桐走近,忽的抬手挑起了桂香的下巴。

桂香一下拍掉了他的手:“真是不知廉耻!你就不怕我告诉她?”

李桐笑:“你觉得她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桂香抬了手狠狠地扇在了他脸上:“禽兽。她是真心喜欢你!”

李桐也火了,回了她狠狠一巴掌,桂香一下摔倒在地,恶狠狠地凝住他。

李桐弯腰望向她:“我对那种长相一般的女人真的没什么兴趣。倒是你,小辣椒,我更加觉得你有点意思。但可惜的是,你家没马小红那样的背景,而且你也太聪明了些。不然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你!啧啧…难怪我表哥叫我少打你的主意…”

“卑鄙!你和小红说你要同她结婚,这也是骗她的?”虽然只是想叫他说实话,却还是难受。

李桐一下落进第一排的椅子里笑:“这结了婚,也可以再离婚的嘛!我可不想一辈子和个蠢女人在一起…”

“你…”

木门忽的被人推开,竟是马小红。

李桐一脸愤怒地望了眼桂香,连忙转了眼去哄马小红:“红,这女的陷害我…”

马小红走近,李桐连忙握住她的手讨好般笑:“我都已经和家里说好咱俩的亲事了。我爸都去你家问过门了…”

小红像看陌生人一般望着他:“然后呢?讨好我叔叔伯伯后再同我离婚?李桐我当真这么蠢吗?”

果然是那个女人的陷害,她从头到尾都听得很清楚。李桐转身恨不得将桂香吃了!

他还想说什么,马小红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你想要你爸升官,我偏不叫!”

马小红哭了一晚上,桂香也一直没回去找春生,她怕马小红做傻事。

“桂香我早该听你的话的…呜呜…李桐说的不错,我就是头脑简单。”

桂香拍了拍她的后背:“小红亡羊补牢。”

马小红大哭:“我都想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了,大不了一条命…”

桂香听她这么说直皱眉:“小红,你爹养你这么多年,你这不是叫上人不好过吗?你有的是办法叫他回来求你…”

小红抬了脸道:“桂香,我们过几天再回玉水好吗?我想在这里等几天,瞅瞅华山。”

“好。”

第23章 回家

回家

夜色落下来,暑气才稍稍减退些,月色也比以往皎洁些,水塘村一如既往的宁静。

此时,下了工又忙完了自留地里活的人,都在凉床子上躺着打起了扇子。有的怕热的人家,干脆搬了床到院子里,外面帐个灯笼一样的蚊帐,一过就是一夜。

单福满家也套了个灯笼在院子里,只是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桂平代替桂香兜了些井水上来,将全家人的竹席都用凉水擦了一遍,他爹一到夏天就要长痱子的。

“桂平啊,去把你家寄回的信拿来给我念念。”先前不觉得舍不得,这闺女才离家一个月,他心里就跟少块肉似的,真不知等以后桂香嫁了人他要咋办呢!“还有多久回来,说了吗?”

“我姐说还有头十天吧。”桂平答道。

单福满将那烟斗子鞠到手里,半天也没点,他闺女不准他抽太多的烟:“前个不是说头十天嘛?咋过了两天了还是头十天?就不能早点回来吗?”

李红英听了也笑:“公家人一起去的,哪里能说回就回。”

桂平将那信收好:“爹,你甭急啊,我姐就这几天回来了。”

春生忙了一圈回来,见桂香正穿了针在帮他钉扣子,细长的手指捏着那衣服极为认真地走线,小台灯将她的脸映得更加瓷白,长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一排细碎的影子,看得他心里蓦地一软。

春生拖了凳子出来:“你吃过晚饭了吗?”

桂香笑:“早吃过了。”

“你今天出去了?”春生将买给她的小米炒糖放到桌边问她。

“哦,去找小红有些事。”桂香缝完最后一针,用牙齿断了那线。

春生一听,拧了眉:“身子还没好透,又去!上次的事都忘记了吗?”

桂香笑:“我知道是谁在捣鬼了,所以干脆和小红在这呆几天再走。”

“当真?”他每次见了好看的地儿都想带这丫头看。

桂香直点头。

春生一下起身往外走,桂香连忙问:“又干嘛去啊?”

“和上头请几天假去。”

华山自古一条道,春生带着她们两趁着夜里上山的,到了山顶刚好瞧日出。

马小红往那山下瞅,近乎七十度的山体望下去极为陡峭,又惊又喜:“天哪!我们刚刚真的是从这上来的?”

春生笑:“这就是不知无畏了。”

“不过这山看着又怕人又漂亮。”就和爱情一样,看不到的时候觉得轻松,等睁开眼,才窥见它的全貌。

桂香本来还担心小红想不开李桐的事,幸好…

回程的路上,马小红直叫困,靠着那车椅就睡了,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桂香则瞪大了眼睛看着来回路上的群山,春生递了些水给她:“不困吗?休息会吧。”

“我不困,这里风景多美啊,不看才叫可惜。”连着好几天,春生也没能和桂香独处一会儿,回玉水的车要走了,桂香这才发觉自己是多么舍不得这人。后天她要回去了,想再和他呆一会,和这人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莫名地安宁:“春生哥,等开学我就念初二了,我好想初中也能跳级啊…”

春生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还小,慢慢来。”

桂香露出两颗小虎牙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不过我总想着再试一试。”

春生没说话,只他捏着方向盘的手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桂香的意思他懂,她暂时是肯定不能和他在一起的,只是他愿意等她。

过了许久,春生才转了眼望她:“等你念了大学,我们再上一次华山。”

那天春生要说的那句话桂香也没机会听见。不知为什么,桂香心底竟会涌起一丝轻松,她这一世来,幸运的事太多,她还不敢希冀更多。春生适合更好的女人,而她心底怨仇太多。再者,她怕那份亲情变了质…

火车一开,桂香就落了泪,这一别又将是哪一年相见了…

窗外还是她们来时的样子,不断交换的田野和城镇,只是这一路马小红心情不算差也算不得好。两人各有各的心思,聊了一会就倚在一起睡了。

马小红侧着脸蓦掉了滴眼泪下来:“桂香,我还是有些难过…”

“都会过去的。”桂香拍了拍她的头,削了个梨递给她。

前几天天玉水文工团的娃娃们回来了,双水村也有个和桂香同去的男娃娃叫方小华。单福满走路上听说这男娃娃回来了,回家的脚步也极为轻快。谁知,到了家,没见到他家闺女。

一问才知道,桂香带信说,要迟三天再回来。

迟点就迟点吧,他这几天多赶赶工,等闺女回来,他也好请个假去接她,再带两孩子去省城逛逛,买点用品。

下午上跳板的时候,有个年级轻的木匠请假了,这家雇主家儿子结婚要吊的新顶,工期比较赶,单福满主动要求替他做剩下的活,等自己请假那天再叫这人做自己剩下的活。

新搭的跳板,他背着自己的那装工具的小包,几步就上去了,在这一行干了二十多年,他都习惯了这种高度。十几岁的时候,桂香她娘每每见他爬高就担心的不行,单福满总是笑她。

这雇主家的三间大瓦房盖的可真是气派,等桂平和桂香成家,他也盖个这么大的屋,不用这布吊顶,省得到时候尽生老鼠,他要用那松木吊顶,再装上一盏亮腾腾的灯…

往常单福满吊顶的时候都会仔细试一试跳板稳不稳当才站上去,今天他试也没试,直接站了上去,底下的人将布使劲丢给他。他本来有些走神,接布头的时候脚下不稳,眼睛一黑就栽了下去…

桂香她们的车子很快到达省城,外面依旧是熟悉的建筑,明晃晃的大太阳看着就热,总算回来了。桂香的行李少,照扶着小红下车。两人上下楼梯走了一大段才出了那月台。

马富源已经在那等着了,只是不见单福满和单桂平。桂香以为她爹走错地了,上前礼貌地叫了声:“马叔叔好。”

马富源说话间已经接了小红的行李:“桂香啊,我带你回去吧。”

桂香摆摆手道:“不呢,我叫方小华带信给我弟的,他今天应该会来。”

马富源见这姑娘本分有礼,上次的事要不是多亏她的提醒,就要出乱子了。这么聪明的姑娘,想想不免惋惜,马富源叹了口气道:“桂平叫我带信给你,你爹他从跳板上掉下来了,人在玉水医院呢,桂平怕是没法来接你。”

“什么?”桂香的脸一瞬间白了。

第24章 彷徨

彷徨

火热的太阳将地面烤得一直要融化了去,但桂香的手板心却是一阵冰凉。马富源的小卡车刚停,她就推了门一溜烟冲进了医院。马小红担心她也一路追着她去了里面。

桂香直接去了一楼最里面的加急病房,她脑子里一片混沌,过去和现在的画面一点点重合起来,满脑子都是见她爹的样子。那时候她赶到加急病房的时候,却被告知转了地方…

终于在那门前停下,桂香腿一直在打颤,半天挪不动一步,里面的护士查房出来,见她有些眼熟,以为是护士长家亲戚:“要找护士长的话去办公室。”

“不…我要找旁人…”桂香连忙说道。

“姓名?”那护士打量了桂香一圈,语气一下转做冰冷。

桂香深吸了口气道:“单…”

“单福满对吗?”

桂香听她一口报出她爹的名字,眼泪一下涌了出来:“请问他…他…”

“哦,他前两天摔断了胳膊,可硬是不愿意住院,现在在二楼的十三号病房。”

桂香根本没听清她说哪个病房,直接往二楼走,马小红这才赶上她。

到了二楼桂香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个病房在哪里,眼泪“刷刷”往下落:“到底是哪个病房?”

马小红一把抱住她:“桂香!你走错方向了,十三号在左边!”

桂香赶紧往左跑,猛地撞到出门打水的桂平:“姐!”

“爹呢?”桂香问。

“在里面呢…”桂平见桂香头发都散了,知她急的厉害了。再转眼,看到她身后立着的马小红,桂平连忙朝她点了点头。

桂香立在那门边上,半天不敢开那门。

单福满听见他闺女声音,急忙唤了声:“桂香!”

桂香这才抹了眼泪,重新绑了头发才进去。

“爹…”

单福满右边胳膊被一根绷带吊在胸前,黝黑的脸上也擦破了些皮,但精神还算好:“马富源带你回来的吗?都怪我!路上累不累?咋瘦了这么多?”

桂香直摇头,耷笼着脑袋一个劲地掉眼泪,“我不累的,爹。膀子疼不疼?”

单福满笑:“不疼!再跌几次都没事!”

“骗人,”桂香绕到里面,倒了些水给她爹,“从明天开始不准再爬高了!”

单福满和旁边床的病友道:“瞅瞅我就说我家闺女回来要凶我吧!”

桂香托马小红将那块北京牌手表卖给旁人,这一百多块钱她得快点折现才行。她得凑些钱买台缝纫机回来才行。

“什么?桂香你要一百块卖了这表?”

桂香点点头:“能快点就成。”

“真不知你这丫头怎么想的?你花是二十几块就是为了一口气吗?”

桂香低着头不说话,她的确是太过任性了些。

小红叹了口气,接了她手里的那表:“我叫我爸帮着送回供销社去,给你标价125,我听我姑姑说过这表还是稀罕玩意的。”

能卖高点就最好不过的了…

新学期开学了,桂平终于进入了初三,他变了声,个子也一路往上冲,已经高过了桂香一个头,往人群里一站老远就能瞧见。

单福满生病,地里的活,桂平常常趁着星期天放假去帮忙照料。

单桂香本来打算请假在家照顾单福满的,但她爹不同意:“上次我们去给人做活的时候,人家说高考可能要恢复了,你成绩那么好,别耽误了。”

两人十几里的地,两人每天都要骑车往返。马小红本来是想住校的,毕竟初三的课业有些多,但见桂香不在,着实寂寞,只好每天跟着他们一起骑车回家。小红的那个小摩托跑得太快又轻松,桂香和桂平总是跟不上。

小红干脆拉了桂香坐她的车,但十几里的地,桂平骑得也很吃力。后来小红主动提议,叫桂平骑了她的小摩托带她一段路,正好和桂香换着骑自行车。

只是桂平每每带马小红的时候都有些不好意思。

桂平的成绩一路往上冲,上次还得了年级第一,办公室里老师谈论的都是这两个姐弟。他们父母怎么修来的福气哦!

今年十月一号,水塘村终于通了电,家里的那些个煤油瓶子早叫她们给收拾了起来。桂香也终于不用再那盏熏黑墙头的煤油灯看书了。

侯春生给她的书上面,笔记记得很全,有些知识点旁边还搭配了样题,这让桂香欣喜不已,至少她不用天天追着老师问问题了。那人也不知怎么样了?

第一次月考,桂香的成绩依旧是班里最好的,常常有学习差一点的学生被老师分配到桂香这里来补课,班里的男孩子也才刚刚和这个女生说上了话。

其中有个叫张三喜的本来和她弟弟是同班同学,因为成绩差留了级到他们班来。因为桂平,桂香对他照顾得也多些,两人成了难得的朋友。

可渐渐地,班里竟然传出了谣言,但桂香全不在意,这天数学老师单独把她叫去办公室盘问,桂香气得直拧眉,但也不好爆发,倒叫马小红笑得肚子疼。

不过桂香倒是有了个新赚钱的方法——押题。这还是之前几个找她补习的人发现的,桂香给他们讲过的题目在考试的时候都出现了。因此拿了几毛钱找桂香押题的人很多,毕竟中考了,要是能上个重点高中,谁还在乎这点小钱?

谁都知道这世道要变了,他们班开始出现一批和桂香一样的超龄学生。这些人里面,有的会些手艺,有的则是单纯的农民,不过是想趁着改革的时候门槛低能增加点挣钱的机会。

班里抢着找桂香补课的人数不胜数,但桂香哪里忙得过来,只得拒绝了一批,后来每个找她补课的人都会向她送点东西,有的是几个鸡蛋,有的则是一小袋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