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那小子是什么来头?”

“他刚才说到镜钮,镜钮怎么了?”

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乱成了一团,老木夫妇更是面面相觑,这本来就要认下的问题,怎么又出了问题?

第5章

老木夫妇那个纠结啊。白老这么一说,他们真不敢随便下手,但这么好的东西错过了,可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了。他们本来是十分相信白老的,这一刻,却不由得多想了。

白老不认这个东西是不是自己想买?虽然白老的风评一向很好,认谁提到都要竖一个拇指,赞一声德艺双馨,但再好的风评也挡不住东西好啊,在他们这里玩这个玩神经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早年比白老还有名的冯老,老干部家庭出身,六十年代的大学生,熬过了牛棚熬过了上山下乡,六七十岁的时候还会穿一身笔挺的西装,拿文明棍,往外面一站就像是旧上海的教授,外人一见就先起了几分敬意。

老先生门里出身,要知识有知识要实践有实践,不说在开城,就是在全国也是有几分名气的。但现在呢?老先生还是会穿着笔挺的西装、拿文明棍,但是却会沿着开城老城最长的一条路翻垃圾箱——每一个垃圾箱都不放过的挨个翻,老先生执拗的认为这是在淘宝。老先生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当年错过了一件宝贝。

具体是什么宝贝众说纷纭,有说是瓷器有说是玉石还有说的扯一点的说是什么金缕玉衣。据说当初那个宝贝送到老先生手下的时候,价格太低,他硬是有点不敢认,后来被其他专家证明不仅是老的,而且有相当的文化价值。

这件事在外人听来可能不算什么,错过了就错过了呗,就像买彩票似的,咱们次次都和五百万擦肩而过,最多不也就骂几声娘吗。您老先生有工资有存款有房子,错过了这一件宝贝,也不影响您老的生活,何必呢?

是的,只说钱,真没这个必要,以冯老的为人估计也不会变成这样,但对于他们来说这还真不是钱的问题。这就像是爱因斯坦之前的科学家,眼看就要发明出来相对论了,但就因为自己的一个小疑惑,一个小插曲,或者一顿晚饭而错过了……

那一口血喷出来都是轻说的。

当然,这面镜子还说不上什么绝世宝贝,但拿出去翻上一倍绝对不费力。送到帝都的春拍秋拍上,突破百万也是有可能的。据说白老家的经济情况,并不是十分的好……

看看那面镜子,又看看陈光宇,老木心中的疑惑更深了,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很有可能和白老联手演一场戏啊。他就在这条街上开店,眼里头也许一般,人面却不是一般的广。开城但凡有点名气的他应该都有印象,而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

“这该不是白老新收的徒弟吧。”

事关重大,老木越想越多,白老一见他这个样子就猜的八八九九,当下也不多说,就道:“这东西我也见识了,小木你自己衡量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说着就向外走,陈光宇也猜到了几分,当下也向外走去,他们两个一起行动,更让老木拿不准了。

不提老木这边的纠结,陈光宇跟着白老出来,两人到了比较空旷的地方,白老看了陈光宇一眼:“小兄弟的眼很好啊。”

“让您见笑了。”

“那东西,真的很像开门的啊。”白老摇摇头,感叹了一句,“小兄弟贵姓,入行多久了?”

“白老客套了,我这算什么入行不入行的。我姓陈,上广下宇,白老叫我小陈小广小宇都行。”

“小陈、陈光宇……陈光宇?”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白老听到这个名字也还没什么,待念了两遍,回过味道,脸色也不由得一变,再看向陈光宇,那目光就和先前不同了,陈光宇知道他想什么,却只有装傻,“怎么了,白老?”

“啊,没事没事,这次要不是你,我就打眼了。”

“白老客气,您只是没在意罢了,而且,我也不敢担保呢。”

“那东西……这样,小兄弟中午没事吧,咱俩一起吃吃饭说说话。”

“那怎么好意思呢?”陈光宇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愿意的,先不提他和白老的交情,也不提白老这里的渠道,就是他现在的情况,有白老提携也会大不一样。

白老哈哈一笑:“我老头一个,天天在家闲的无聊巴不得能有个人谈谈话聊聊天,只要你不嫌我烦就好了。”

“不知道多少人想得到白老教育呢,我能有这个机会,是我的福气。”

陈光宇和白老认识日久,早就摸清了这老头的脾性,当然知道怎么说更能令他高兴,果然几句话就把白老乐得笑哈哈,只觉得自己又找到一个忘年交。

此时已经十点多了,外面的二手市场虽然还依然火爆,但这古玩街却已经冷清了。白老看了一下表:“这个点还有点早,小兄弟跟我去喝茶吧。”

“求之不得。”

两人说着,就向外面走,刚来到街口,白老的电话就响了,看到号码他皱了一下眉,但还是接了,他先支吾了两声,随后道:“这个,真对不起,我今天中午真有约了,和谁?这个才认识的一个小兄弟……不是不是,这……唉,老哥真是难为我啊,好、好……我问问他啊,唉……就这一次呀。”

白老挂了电话,一脸为难的看向陈光宇,陈光宇故作不知,其实刚才已经听出了个大概,这倒不是他有什么顺风耳能把电话听得那么清,而是刚才那个电话里的声音,他认识。

容范。

在开城不大不小的也是一个人物,说他大吧,他其实没有自己的什么东西,就是开了一个商店,前面卖酒后面卖饭。说他小吧,他却是三教九流的都能结识到,有人要找关系办什么事还真离不开他。过去陈光宇也和他打过几次交道,还通过他买了两件老东西,价格是不怎么便宜,东西却是真不错的。

他会给白老打电话,那自然是想找他鉴定什么东西了。

陈光宇知道白老其实不怎么喜欢容范,但他没办法。外人来看白老声名赫赫仙风道骨,其实下面三个儿子,大儿子二儿子算是勉强稳定住了,小儿子却还不到三十,还没有结婚。

现在的风气,男方没房子,那真是不好找老婆,而现在的房价,又岂是一般人能承担得起的?本来他是准备把新开发的一个小区的一个样品房低价让给白老的,但现在……

“小兄弟,真不好意思,临时有事不能不去,不过也是看东西的事,小兄弟和我一起去?”

“我去……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小兄弟这眼力,去了再合适不过了。”

陈光宇本就想利用白老的渠道探听点消息,此时有这么个机会当然也不会太过拒绝,当下又客套了两句就跟白老走了。不出陈光宇的意料,他们去的就是那个商店。这店铺对外的招牌是今世酒行,后面却是有三个包间,这包间只接受熟人的订桌,每天也只有中午三桌晚上三桌,却是不对外营业的。

因这个缘故,又被他们圈内的戏称今世食府。

虽然他们接了电话就向今世食府赶,但因为出租难打是坐公交去的,因此到的时候也差不多十二点了,包间里已经坐了三五个人,除了容范,其他人陈光宇却都不认识。

饭桌上,凉菜已经上了,但主位还空着,显然是正主还没到。

他们一去,容范就给他们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原来那几人里有一个是教委的,一个是省政府的,另外一个却是阳市的,陈光宇听了,心中暗暗一惊,这阳市和那教委的也就罢了,这省政府的会出现在这里却是为什么?难道这次的主客是政府官员?

官商不分家。陈光宇过去没少和政府官员打交道,但一般来说,戴帽子的人总是比较矜持,任你是什么千万富翁,在面对政府官员的时候也要低三分。

而他们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以他过去那么爆的脾气,在见政府的人的时候也要早到,万一有事耽搁也必定要排一个得力的先出面,这一位主客这么大牌却是什么来头?

他心下疑惑,那边白老也犹疑,低声就问了起来,容范道:“不是给你说了吗?是韩公子啊。”

“哪位韩公子?”

“还能有哪位韩公子?”

白老皱着眉,还在思忖,他在古玩里是行家但在市面上还有所欠缺,而那边陈光宇一听这三个字,就想到了,韩公子!做生意姓韩的有,当官的姓韩的也有,但能被这么叫的,只有韩烈了。果然,就听容范道:“除了韩烈还能是谁?哎呀,广润发的韩烈呀!”

白老眼一瞪:“是他?”

“可不是,我对你说啊……”

容范正准备详谈,电话就响了,他接了听了一句立刻站了起来:“韩公子到了,我去接一下。”

他说着颠颠的去了,过了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拉开,一身黑衣的韩公子出现在门外。

第6章

韩公子派头十足,一件半大的黑色翻毛大衣,一件驼色的毛衣。此人生得极好,肤白如雪,眼眸漆黑,鼻梁挺直,一双眉毛和脸型却又极为秀气,往那里一站,说不上女气却带了几分中性的色彩。因此就算此人面目阴沉,眼下有着明显的铁青,也不让人觉得难看,反而带了几分中世纪青年贵族的风采。

他身后还跟了一个穿土黄色风衣的男子,论面目的话那人远远无法和韩公子相比,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俊斯文,一个金边眼睛,仿佛正在读的大学生或者刚刚登上讲台的教师。

一看到此人,陈光宇的脑子就嗡的一声。

宋正阳!

他竟然看到了宋正阳!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宋正阳!

自醒来,陈光宇就在想宋正阳,虽然他每次想到就强迫自己转移思想,但却一直在想。他们认识十二年,相恋十年,头几年一直互不服气,虽然彼此激吻、拥抱、打手枪,却谁都不愿趴下。于是不断的争执、争吵然后再和好。

他们把所有人都搞的头蒙,有时候他的手下甚至以为他们会互相拿刀砍了对方,但是当他们又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却又开始勾肩搭背。

当初宋正阳的妈得急病,他二话不说把新收上来的五万看场子费垫了上去,为此差点被当时的老大孩哥砍了右手。

那一年他们到外地,路上翻车,在那个刹那,宋正阳将他抱在怀里,紧紧的护着他,自己被弄的头破血流。

十二年,他们从朋友到恋人到爱人到亲人,彼此的生命中早就有了对方的烙印,怎么可能、怎么可以仅仅因为一面镜子……就算那面镜子是战国的,就算那面镜子在拍卖会上价值千万……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他刚醒来的时候是痛恨,那现在他更多的是疑惑,宋正阳到底是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为什么要背叛他?

陈光宇面孔涨红,心口却传来一阵阵绞痛,同时眼前开始发黑,白老最先注意到他的情况:“小陈?小陈?”

“啊……”

“你没事吧。”

“没有……”陈光宇暗暗的做了个深呼吸,勉强开口,“只是突然有点不舒服。”

“那……”

“我没事的,白老,我带的有药,也是该吃的时候了。”

他们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过此时陈光宇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众人也是碍着白老问了两句,见他吃了药,仿佛没事了也就不再留心。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陈光宇心中正在翻江倒海,目光无数次的瞄向手边的筷子,就算他现在小胳膊小腿,他也有把握,趁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这尖头筷插进宋正阳的脖子里。

陈光宇一直想着怎么更快更好的解决宋正阳,也就没有留意席间众人说了什么,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却是白老把一串珠子递到他手边,他微微一愣,就有点疑惑的看向白老。

“怎么,小陈还有点不舒服?”

“啊啊,已经好多了。”

“没事就好,你看看这串珠子。”

陈光宇收回心思,看到那串珠子,顿时就被惊住了。若在外人来看,那串珠子实在一般,说是石头的吧,带了点玉的光泽,说是玉的吧,又一个个皱了吧唧,而且还有红黑白好几种颜色。但只有行内人知道,这种珠子非常难得,因为这有可能是被沁色的。白的可能是那玉原本的颜色,红的可能是血沁,黑的却有可能是水银沁。

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沁了色,那这东西立刻就身价倍增,要是沁了两种色,那就不知道要翻多少倍了。陈光宇过去就见过一个被沁色的玉镯,一个青绿色的南阳玉中带了一点红,本来那玉并不值钱的,就算是老东西顶天也就几万块,但就是那一点红,令那玉涨了十多倍,人家张口就是五十万。当时宋正阳想买来给他做生日礼物,却被他拦着了:“又不是什么和田玉,玩着没意思的紧。”

“这种玉哪是用来玩的,是用来戴的。”

“戴什么不是戴?”

“血沁啊,辟邪。”

“嘿,真想要辟邪,还不如到庙里求个开光的佛像,这东西,土里出来的,不定里面就有什么邪呢。你要真想送我礼物,不如把自己送给我?”

宋正阳当时没说话,晚上却着实对他出了几招阴的,直把他折腾的自己承认错了不该有不该有的心思才算作罢,虽说第二天宋正阳又是给他早餐又是给他按摩,却还是被他一脚踹到了脸上。

“宝贝,你昨天真带劲。”宋正阳人躺在地上,脸上还带笑。

“滚!”

“咱们今天再来一次?”

“老子杀了你!”

“不用你杀,我已经死了……爽死的。”

“等着,老子早晚办了你!”

宋正阳不说话,只是冲着他笑,笑的他心头发热又不免有几分悻悻然:“我妈过去就说小白脸没好东西,你就是那最佳代表!”

“小白脸没好东西,男人长了一张白脸,那就是憋着坏水呢。要是肯干的男人,脸怎么会白?”这是小时候他妈经常对他念叨的,所以他自小就觉得男人,那就要脸黑,不说黑的像包公,起码也不能太白皙。谁知道他后来遇上的宋正阳,这狗东西却是怎么晒都不会黑的。

“怎么,小陈有什么问题吗?”

见他半晌不语,白老问道,陈光宇回过神,就见其他人也正盯着他看,连宋正阳也不例外,那眼神看起来平静,却还带了几分急切。急切?这东西是他的?

陈光宇心中一动,他可以肯定,他过去没有见过这珠子。这样的东西,不是想弄就能弄到的,有钱也不行,这才几天,宋正阳就有了这东西?所以这珠子,不是宋正阳早先就有,但一直瞒着他,就是他正准备买,而看他现在的样子,却是后者的可能更大。

“这个……”他拿着被子,脑中却在飞快的想,这是不是一个机会?

“小陈是吧,不用有顾虑,你要看这东西不对就直说。”宋正阳开口,说着还点了下头,目光和蔼,带了几分鼓励,就仿佛温和的老师或兄长。

陈光宇见了心下冷笑,你以为我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年轻,还会被你这点小伎俩所感动?他心中这么想着,却怕露出了心思,垂下眼眸只是去看那珠子。他本来只是想掩饰一下,这一看却不免来了几分兴致。若是从观赏的角度来说,玉和普通石头最大的不同就是带着一层光。和田玉之所以受追捧,除了炒作外,还有一种原因则是他的那种光更润更滑,看起来更清透。

这珠子也不是和田玉,但有沁色,那种由内映衬出来的光润就又不同了。这么好的东西竟会落到这狗东西手里……

“假的!”

陈光宇正愤愤不平,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饶是这并不是第一次,他也不由得一惊。

“假的?”

“假的!”

“你是谁?”

那声音不再出来了,陈光宇不由得皱了下眉:“操,给我出来!”

依然没有回声。

“再不出来我就找和尚收了你!”

还是没有回应。

陈光宇低下头看那珠子,等了半天也没再等到什么指示。他这么一番作为,弄的白老也有几分心惊:“小陈?”

“哦,主要是我没见过这种沁色,所以……多看了一会儿。”

“那你看着……”

“这个实在不好说。”

陈光宇说着,就把那珠子递了过去,虽然那莫名其妙的声音说是假的,而根据先前的例子,那声音说的有八成是对的,可他为什么要告诉宋正阳,就让这王八蛋买个假的回去好了。

想到能让宋正阳吃亏,陈光宇就觉得神清气爽,这几天的郁闷都仿佛消散了一些。而在这个时候他却看到宋正阳的小手指若有若无的在韩烈的手背上滑过。那一下非常的轻,非常的随意,就仿佛是无意中碰到的,就连韩烈都没有什么感觉,陈光宇却瞳孔一缩。

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