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六:他没有不黑脸的时候。

顾九(似笑非笑):摊上一位不事正业又拖后腿的阁主,难免让人同情,我昨天看到,他又登报要求辞职了

段六:他只是开玩笑

顾九:你用了什么办法让他死心塌地?

段六(坐下):当初他挑战我,这种事总要有点赌注才好

顾九:输了就留在剑王阁效命,你打的好算盘(嘲讽)他是正人君子,根本不该跟你这种人赌。

段六:正人君子人品好,不会毁约

顾九:姚剑主与程剑主也是你骗来的?

段六(取过旁边的茶杯):何必说得这么难听,愿赌服输

顾九(冷笑)。

段六:你笑什么?

顾九:我笑,他们都是大剑修,齐剑主更是世家出身,他们向来专心于道途,并不擅长俗务,你还把剑王阁全交给他们,导致阁中乱成一片,枉你聪明一世,竟不会用人。

段六:剑王阁实在是人才匮乏啊,请顾掌门前去帮忙管理?

顾九:这是白天。

段六(大笑):白日做梦,也有成真之时。

顾九:你不怕剑王阁毁在他们手上?

段六:怎么会,还有我呢。

顾九:如此,你何不自己接过来?

段六:当然不能,看他们忙得焦头烂额,让人愉快

顾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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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揭破秘密

在常锦心的安排下,炼气三转的弟子们都接受了这个秘密任务,大伙儿往常也经常下山历练,但这次目的不同,想到老祖传承,众人都热血沸腾。唯有任凭看得开,他性子温厚,自知修炼无天分,一心将希望放在来世,不愿去碰这种虚无缥缈的运气,主动提出留在灵心派帮岳松亭处理事务,有他在,岳松亭放心地将陈前常锦心两个都赶下山了。

临行前,岳松亭将几个亲传弟子和段轻名都叫去叮嘱了番,言语之间不免露出黯然之色,倘若这些弟子中真有人得到传承,就必须避世修炼,恐怕几百年内都不能再回灵心派,而他的寿元已不足二十年。

陈前常锦心俱各伤感,步水寒忍不住跪地磕头,唯顾平林神情淡然,他的目标本来就不在造化诀,成与不成都会回来。

旁边段轻名不言语,微微垂着双睫,似乎也在伤怀。

其实那日之后,两人并未交恶,见面照常会问候,言笑不改,仿若无事,只是虚与委蛇的成分越来越多,有些东西到底不复存在了。

把酒畅饮,终成过往。

经历此等变化,顾平林化气二重的关口却有了松动,正是意料中的结果。

事关道途,也是无可奈何,唯全力应付而已。顾平林暗忖,此人的性子,无事都要生出事来,外出“历练”简直正合他的意,虽然不知道他又会弄出什么变故,但他一出去,就是个大麻烦。

绝不能让他有任何靠近步水寒的机会。

顾平林兀自思考着计划,座上岳松亭见徒弟们神情不对,登时醒悟过来,既好笑又有些自嘲:“一个个这副模样做什么,你们真当老祖传承那么容易得?外面内丹大修多了去,哪里轮得到你们?我不过派你们出去长个见识,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

众人闻言也觉得好笑。

常锦心打趣道:“徒弟们白日梦做得多,也就当真了。”

步水寒连忙站起来,俊脸上尽是尴尬之色:“分明是师父引出来的,如今反来说我们。”

众人再彼此取笑嘲讽一会儿,岳松亭知道徒弟们的心思,颇觉欣慰,挥手催促:“明早就要出发,别在我这里耽搁了,都下去准备吧。”

众人只好退出。

顾平林先过去步水寒房里商议,因为不能结伴而行,步水寒闷闷不乐,两人谈话至黄昏,约好联系方式,顾平林这才告辞出来。

外面天色昏暗,已经下起了小雨。

顾平林没有回住处,沐雨去了竹林。

多日不来,林中地上枯叶更厚,更增几分萧瑟秋意。无风,雨静静地落在头顶竹叶上,带起轻微细密的声音,脚下枯叶才刚半湿,踩上去犹“沙沙”作响,偶尔有大滴雨点掉下。

骤然,寒意破空而至,肌肤随之战栗。

剑阵?

顾平林目光骤冷,几乎全凭直觉驱使,本能地捏起剑诀,顾影剑立即现形,浮空挡去近身的化形剑气。

一击未能奏效,剑意攻击仍在继续。

哪怕是前世,顾平林也不曾见过如此强大的剑意,人在阵中,犹如身处漩涡中心,稍有不慎就要被吞噬,饶是顾平林有造化诀内功在身,仍感到吃力无比。

不过这个阵……

顾平林哂然一笑,随手将顾影剑掷出,不紧不慢地往前踏出两步。

不出所料,顾影剑落下,绵密的剑网变得稀疏。

前世斗了多年,那人的剑阵哪个是自己不熟悉的?

剑意强悍,难伤阵中人分毫。顾平林轻轻拂了拂衣上褶皱,抬眼看着前方的竹楼。

黄昏天色里,满目萧瑟中,那人着一袭洁白的衣袍,撑着一柄素伞,缓缓地走下竹梯,姿态清闲,俨然是位温雅的世家公子。

剑意未收,仿佛又强了几分。

顾平林盯着他,内心波涛翻涌。

是回应,这是他的回应,对那句“要打败我,没那么容易”的回应!

他就是天生的剑修,没有补天诀,却修炼出了远胜前世的剑意。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竟是自己,自己的挑衅激发他的战意,让这个疯狂到骨子里的天才走得更远了。

毫无来由地,顾平林心头生出一丝忐忑,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消散。

段轻名或许会更强,那又如何?自己难道就怕了他?

对面的人一步步走过来,漫天剑意仿佛有生命般,自行为他让开一条路。

他看也不看顾平林,径直朝前走。

错身而过之际,顾平林跟着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开口了:“段轻名。”

没有回应。

顾平林道:“线索在海境,同行如何?”

他终于止步,回身,洁白的雨伞映俊脸:“这种好事,你该找步水寒他们才是,怎会来找我?”

顾平林道:“有对手才有乐趣,不是么?”

他果然笑起来,刹那间,春风满地,竹林消褪的翠色仿佛又回来了:“我原以为你不会去的。”

“此话怎讲?”顾平林挑眉。

“迷雾荒野,你打开了炎雀机关,炎雀并未伤你,”段轻名踱回来,停在他面前,“此中缘故,困扰了我十几年。”

顾平林道:“那你现在是想明白了?”

段轻名道:“早就想明白了,只是太难以置信。炎雀乃是被百川老祖收服囚禁,用来看守机关的,它却很忌讳你。”他摇头,“毕竟,你的功法太特别了。”

“哦?”

“经你修改之后的灵心派功法确实绝妙,堪称一流,但还是远远比不上你练的功法。”

顾平林不语。

“比一流功法更绝妙,除非——”他停了停,眼神透着一丝按捺不住的狂热。

一流功法之上,是神级。

话说到这地步,顾平林没觉得意外,坦然道:“你没猜错,炎雀为老祖所擒,唯有老祖的功法才会让它顾忌。”

雨声越大,竹梢被打得摇晃,头顶雨点越来越密集。

段轻名沉默片刻,略略倾斜了雨伞遮住他,语气不改:“我是猜测,你能承认更好。能见识神级功法,也不枉我来灵心派了。”

心头一动,顾平林罕见地笑了下:“怎样,你想学?”

段轻名反问:“你愿意?”

“借你参详一二,亦无不可。”顾平林答应得爽快。

这其实是临时产生的念头。没有补天诀,段轻名如今的实力与前世有不小的差距,自己却握有造化决在手,赢了他也胜之不武,倘若将造化诀传给他,他必会恢复实力,届时再一较高下,方能彻底去除心结。此人满腹心机,根本不必担心被人发现破绽,不至于招祸。

“哦?”段轻名道,“你讲过,我们是对手。”

顾平林道:“对手,难道不是越强越好?”

段轻名看了他许久,大笑。

顾平林道:“笑什么?”

“没错,对手越强越好,”段轻名抬手搭上他的肩,“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拿到造化诀的?练过外门功法而无来历,不可能顺利入灵心派,那就是入门之后才练的,你从哪里得来?既已有造化诀在手,为何你还要寻找造化传承的线索?传承里还有什么东西?那件东西想必十分重要。”不待顾平林说话,他又压低声音,“知晓有关我的一切,知晓蓝非雨的身份,我一直怀疑你是夺舍而来,顾小九,你究竟是谁?我梦中的顾小九又是谁?”

身体里藏着前世的灵魂,也与夺舍差不多了。顾平林平静地答:“你猜的也不算错。”

段轻名道:“也不对。”

顾平林没接这个话题:“我的确清楚不少秘密,造化传承的线索在海境,我之前的提议如何?”

段轻名不答,悠然道:“掌门的得意弟子,却偷练外门功法,顾小九?”

顾平林回敬:“你不也没练本门功法?”

段轻名道:“灵心派的粗陋功法,连段家剑术也配不上,如何能配我的剑术?”

话是没错,但见他轻藐灵心派,顾平林忍不住冷笑:“你的新功法,可配你的剑术了?”

段轻名笑了笑,不在意他的态度,侧身,顾平林便跟着他举步,两人并肩共伞,缓慢前行。

雨水密如串珠,不断顺着雨伞边缘滑落,好似美丽的水晶帘。伞下,两张俊脸上的神情一样平静。

“你最了解灵心派功法,所作改动皆是扬其所长,取其优势,暗合灵心派之道,”段轻名看着前方,“而我之改动皆以避短为主,甚至与其本意背道而驰。”

“扬长避短”四个字说来容易,但其实,每种道法始终只有一个本质,正如火天生注定与水不相容,纵然以取巧之法达到水火交融的地步,那时的火也已不纯粹了。若真能轻易补足缺点,所有道法岂不都完美了?段轻名修改后的功法与灵心派道法本质冲突,照他的路走下去,终有一日,这种功法会完全脱离灵心派本质,那时它已不能再称之为灵心派功法了。

所以,同样来自灵心派功法,顾平林的新功法能够为灵心派门史添上一笔重彩,他的新功法却对灵心派毫无意义。

想到他冒着道脉毁损的风险亲身试验功法,顾平林沉默许久,道:“你的功法也堪称一流。”

段轻名道:“我要的,不是一流。”

顾平林没有嘲讽:“顾影剑法妙绝天下,一流功法仍难与之匹配,唯有神级造化诀,可以使它大放异彩。”

“造化诀,确实令人心动。”段轻名叹了口气。

“心动,何不付诸行动?”

段轻名没回答,微微抬脸示意:“到了,送客送到家,我也算是诚意十足了。”

不知不觉间,房间已近在眼前,顾平林踏上台阶,回身看。

“我若想要,自会去取,神级功法绝不止一部造化诀。”轻笑声犹在耳畔,人已经只剩了个雪白的背影。

答案在意料之中,顾平林站在屋檐下,目送那身影消失在凄迷的暮色中。

神级功法的确不止造化决,前世的他身怀神级补天诀,必然成就非凡,不知自己死后,他是否已步百川老祖后尘,破境飞升而去?

雨越来越大,扯落夜帷。

顾平林慢慢地转身,推开房门进去。

第44章 道观怪老

第二日清晨丑时天未亮,众弟子各自下山,因为受过嘱咐,没闹出大的动静。陈前与常锦心约定同行,步水寒按照计划带几个弟子前往荡魂山。顾平林心中藏着秘密,不便带太多人,只暗中联系了两个弟子,都是平日观察过、确定可靠的。

其实大多数弟子都不愿跟队伍,寻找传承这种事本来就敏感,僧多粥少不够分,倒不如单独行动,碰碰运气。

夜色未散,山风冰冷,顾平林站在山门处,黑色披风颤动不止,门襟下摆时而被掀开,露出黑色靴尖。师兄弟们路过都会停下来招呼,他偶尔回礼。

队伍中另两人名叫江若虚、冷旭。江若虚资质不足,看上去四十多岁模样,估计此生能结外丹就到顶了。冷旭则年轻许多,刚进阶炼气三转。两人站在顾平林身后,忙着与师兄弟们道别。

出行物品都放在储物袋里,众弟子只携两袖清风而去,颇为潇洒。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天将晓,山门处重新变得空旷起来。

江若虚上前提醒:“顾师弟,我们也启程?”

顾平林看着前方:“再等片刻。”

冷旭问:“师弟在等人?”

顾平林“嗯”了声,没有多解释。再过一盏茶功夫,约定的时间已到,段轻名仍未现身。顾平林也不失望,吩咐启程,三人御剑腾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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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海境,乃是东海深处的一处古怪秘境。修真界与人间并没有明显的界限,只不过凡人肉眼被护山法阵所阻,轻易看不到那些灵山秘谷罢了。此去海境路途遥远,御剑术御空术太耗费法力,本来修士出门通常都用坐骑代步,可灵心派金雕不多,顾平林闭关出来没多久,手头羽币不够买坐骑,而且买了坐骑还要灵草灵禽肉喂养,花费更大。顾平林也不着急,带着两人步行从人间赶路,顺便采灵草炼丹,奈何寻常山林少有大型灵兽凶兽,赚不了多少钱,偶尔见到人家有妖鬼作祟,三人就顺手帮忙料理了,也是为灵心派博取声望。

三人白天赶路,晚上宿在客栈,大约行了一个月,终于到达夜城,夜城离东海已经不远,顾平林打算在此地略作休整,没再住客栈,而是带着两人找到了当地的灵心道观。

修真界门派要养那么多弟子,花费巨大,许多门派世家在外都有产业,例如灵草园和药铺兵器铺等等,货物主要是卖给往来的修士们。至于道观,修士因为天劫的缘故不敢插手人间战事,但卖药治病斩妖驱鬼消灾保平安这类好事是可以做的,对凡人来说,能做到这些已经很了不起,所以修士极受敬重,许多权贵和皇室都会供奉道观,各门派当然不会在意财物供奉,设立道观,其实还是为了门派名声着想,试想,若是人家都没听过你这个门派,哪会把孩子送来拜师?如此一来,好弟子难免就流入别派了,后续力量可是门派屹立不倒的根本。

灵心派恰好在夜城有一座道观,守观的是外门弟子。这些弟子资质不好,修为大都不到炼气境,所以被派出来管理俗事,对他们来说,虽然自己止步于此,却能为儿孙争取机会,还可以受门派关照,比起凡人强多了。

夜城连通四座主城与东海,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许多一流大派都在这里设有道观,灵心派相比之下名气不够,顾平林原以为观内很冷清,谁知结果出乎意料——观门高高,台阶干净,外墙一看就是刚翻新不久,偶尔有香客出来,可见香火很不错。

两个十来岁的小道童站在门口,迎客送客十分有礼。

“窥一斑而见全豹。”顾平林暗叹,道童尚且如此,可见这位观主经营得用心。

冷旭上前唤:“那道童,快叫你们观主出来见客。”

登门拜访的客人也多,这等口气大的却少。两个小道童都很机敏,彼此递了个眼色,其中一个道童上前打个稽首,小心地问道:“敢问三位施主从哪里来,什么名号?小道也好通报。”

十来岁的小孩,偏要做出老气横秋的大人样子,未免有几分可爱。三人听得好笑,冷旭正要报出身份,忽然一个声音传来:“那小道,挂单!”

来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道,黑须黑发,土黄色道袍飘飘,一派仙风道骨模样。

叫“挂单”的多是修士,不能得罪,两名小道童受过教导,忙迎下台阶作揖:“不知上修如何称呼?”

看清来人,顾平林心头大震,忙打手势制止冷旭说话,迅速朝两人递了个眼色,三人不动声色地退到旁边,恰逢几位香客出来,三人穿着凡人衣裳,老道一时也没留意,笑道:“贫道是飞剑宫门下,姓王,你们观里有空房没有?”

飞剑宫乃是八大门派之首,两名道童肃然起敬,其中一个殷勤地道:“原来是王大修,空房有的,大修请随我来。”

“小子机灵。”老道赞了句,跟着走上台阶,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眼。

顾平林对道童道:“赵家,来上供奉的,还有事劳烦观主。”

赵家是夜城富户,道童闻言笑道:“原来是赵施主的人,请随小道进去用茶。”

老道见状没有怀疑,回身跟先前那小道童去号房挂单了。

顾平林三人随后进门,但见那观内:中庭宝鼎色苍苍,石楼古灯映斜阳,三清殿上烟不散,无花无树满庭香。

三五个道士正在打扫殿门前的台阶,一个二十来岁、相貌清秀的年轻道士站在旁边,见了小道童便嗔道:“全知,你怎么进来了?”

小道童全知闻言停住脚步,恭敬地答道:“甘师叔,这三位是赵施主家来的,要见观主。”

年轻道士早已看到顾平林三人,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之色,笑着打个稽首:“原来是贵客,贫道甘立稽首了。”

顾平林只是点点头。

甘立略作沉吟,便吩咐全知:“既如此,你就去禀报观主吧。”说完又对顾平林三人道,“三位请到里面用茶。”

这名字却有些熟悉,顾平林略想了下便记起来,微微抿唇,不动声色地跟着他进了偏殿。

偏殿明显是接待客人的地方,两排黑漆桌椅整齐干净,正墙供着灵心派祖师画像,前面供桌上摆着香炉烛台水碗果盘等物,正中间却放着块巴掌大的黑石头,毫不起眼。

甘立将三人让到右边那排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坐了左边第二个椅子,待道童送上茶,他才试探着问:“不知三位此来所为何事?”

冷旭看顾平林一眼,道:“事情重大,须面见观主商议。”

他不肯说,甘立也没生气:“三位不是赵家人吧?”

江若虚奇道:“你怎知我们不是赵家的?”

甘立含蓄而客气地道:“观主近年身体多有不适,将观内事务交与贫道打理,贫道虽不才,于法术上却也略懂皮毛,三位有急事,不妨先说与贫道听听?”

原来观内是他管事,赵家人早已知晓,三人不知底细,才会提出见观主。

顾平林暗赞此人心细,慢悠悠地道:“还是等见了观主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