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是…”宋辰星面露疑惑。

“这是朕的…妹妹,表妹,永平公主。”

“永平公主?就是那位嫁入南疆的永平公主?”这次宋辰星真正是惊诧了,她曾设想过无数个可能,但唯独没有想到,睿文帝心里的人,居然是她!

043、

永平公主是先帝的亲妹泽远大公主的女儿,泽远大公主和驸马早逝,永平郡主便被先帝接入宫中抚养,成为永平公主。后来南疆和大夏战争爆发,大夏节节败退。为了暂缓颓势,先帝提出了和亲,而南疆君主直言要永平公主下嫁,几经周折,最后永平公主还是无可奈何的,千里迢迢,嫁入南疆。

睿文帝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明明在笑,却泪盈于睫,他随手扯下来一副肖像,捅开眼部的那片空白。然后颤抖着,把画像比在宋辰星脸前。

“小宝…”

宋辰星有些忐忑,低声道:“皇上…”

“别叫这个,叫我瑶晟…”睿文帝打断道,他近乎痴迷的隔着画纸,凝视着宋辰星的眼。“就是这双眼睛…不对,怎么不像了,怎么不像了?”他哆哆嗦嗦的摸着宋辰星的眼睫,口中喃喃念着,他扔下手里的画卷,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仰头就往口里倒。

“皇上,您不能再吃了,会伤身的…”宋辰星低头望了望矮榻边上丢着的数个瓶子,不由得忧心劝道。

“哈哈,伤身?不不、这个可是灵丹妙药,解我于忧困之中的良方!”睿文帝状似癫狂,大笑着又躺回软榻上,痴痴望着那满墙的画像。“都说逍遥散令人疯癫,可若我不疯癫,又如何见得到她!”

“星儿,我也不知道我今日是发了什么疯,把你叫到了这里,你一定也很奇怪吧?”喃喃自语一番后,睿文帝忽然转头望向宋辰星。

“臣妾、臣妾确实有些疑惑。”宋辰星斟酌着答了。

“我也疑惑了…”睿文帝面露迷茫,目光发散。“小宝进宫是八岁的时候,缺了两颗牙齿,笑嘻嘻的叫我二哥哥,嬷嬷纠正了很多次,她总是前脚学会,后脚就忘了。大家都宠着她,惯着她。她就像个小霸王,在宫里横冲直撞的。然后再摔的惨兮兮的哭着来找我。我十七岁时纳了第一个侍妾,她闹了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睡。哭到嗓子哑、眼泪都流不出来。我道歉认错,什么都做了,最后许诺说让她给我当皇后,她才罢休。我那时候,真的、真的就以为,能和她一辈子在一起了…”

睿文帝抬手描摹宋辰星的眉眼,“她的眼睛,大大的,像水葡萄一样,睫毛又卷又翘,总是动不动都一眼的泪水,是个爱哭鬼。你们的眼睛,真的很像。这么多年,我总想试着把她画出来,可是却发现,我怎么都画不出她的眼睛,我都快要忘记她的样貌了,画不出来怎么办…”

“当年同南疆打仗,我本要去前线的,她抱着我的腿不撒手,我父皇也担忧我的安全,结果,最后我安全了,她却要被送去南疆了…我在父皇书房前跪了三天,父皇不肯见我,只说如果想要保住我的太子之位,就最好乖乖听令,其实太子不太子,我是真的不在乎的,家国大业,这担子太重了,我背不起,也不想背。结果后来小宝来了,她一边笑一边哭,她说她愿意看到一个穿着龙袍的瑶晟,如果是为了瑶晟的国、为了瑶晟的家,她愿意到南疆去。送亲的前一夜,小宝来找我,她让我要了她,她哭着说只有这一夜了,要了她吧…可我怎么能够、能够…送亲时,我悄悄跟在队伍的后面,一直跟到了昆州,她派人送来一束头发,和一段裙子,我明白她的意思的,她一到了南疆,便不再是我的小宝了,不再是瑶晟的小宝了…”

“这么多年,我的后位一直空着,我等她回来…如今南疆打下来了,小宝没有了…小宝没有了啊…”睿文帝捂着胸口,嘶哑的哀嚎着,蜷缩成一团。“…她入宫第二年,就被活活折磨死了,她连弄伤小指都会哭的人,被活活拔光了指甲,吊起来…打死了…就因为、她的肚兜上、绣着我的名字…原来、这么多年报平安的信,都是假的、统统是假的!我的小宝,早就没有了…”睿文帝双目 ,连流下的眼泪,都带着淡淡的红色。

宋辰星不忍,拿过帕子,为他擦了。睿文帝摸着她的眼睫,喃喃道:“小宝不见了,连骨灰都洒进河里了,再也没有小宝了…星儿,再也没有小宝了,你知道吗?那双眼睛,再也不会有了…以往,我总觉得你像她,如今才发现,其实一点儿都不像啊…小宝就是小宝,又怎么会有相像的两个人…星儿…我要去找小宝了,怪我一己私欲,害的你要在这宫里蹉跎半生…我对不起小宝、对不起韵儿、也对不起你…你们都恨我吧,我会入十八层地狱的,我在地狱赎罪…”

“皇上您万万不要这样讲,您是一国之君,身体是国之根本,不可糟践啊!”宋辰星越听心里越慌,这睿文帝居然流露出了死意。

“呵…国之根本?不过是场笑话,星儿你听着,若是我死了,切记要把我的遗诏传出去,遗诏在桌上的盒子里。你拿着收好,待出殡之日,于公众面前公开!你出去吧,让五福不要来打搅我!”

“皇上…”

“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044、

从小榭里出来,宋辰星整个人都是懵的,捧在手里的那个小盒子,沉重的她几乎拿不起来。小榭外,五福站在那里翘首以盼,见宋辰星出来了,连忙迎上来。

“娘娘,皇上怎么说,可是要用膳?”

用膳?宋辰星抬头看了看天色,阴沉沉的,居然一点儿午时的模样都没有。

“皇上想一个人静一静,让你别进去扰他,皇上他、他心情不大好,你就在外候着吧,若是傍晚还不出来,你就进去请一遍。”

“奴才遵旨,那恭送娘娘了。”

宋辰星扶着云冉,走远了一些后,连忙将盒子里的软帛拿出来,贴身放了,盒子交给云冉拿着。

轻轻按着装在腰带里的软帛,薄薄的一张,却重若千钧,这个烫手的山芋,该如何处置,才最合适呢?

宋辰星低头思索着。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铠甲碰撞的声音和整齐的脚步声,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队侍卫已经从小路冲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你们这是做什么!后宫严禁携带兵器,你们怎么敢受持利刃,对本宫无礼!”宋辰星心中暗惊,怕是萧墨池的人开始动作了,但面上还勉强保持镇定,大声呵斥道。

侍卫们手持兵器,面色不善,不少人身上手上还沾染着血迹,很是凶神恶煞。宋辰星忧心的握紧了云冉的胳膊,两人紧贴着站在一起。

“李良,率队继续到前面搜查!”萧墨池拨开树枝,从林中慢慢走了出来。

“是,将军!”侍卫中领头的大声回道,领了那队侍卫,很快散开往前面去了。

萧墨池一声戎装,满面疲惫,走到宋辰星身前站定。

“辰妃娘娘您这是打哪里来,到哪里去!”声音淡淡的,带着不可忤逆的威压。

“这话应该本宫问你才是吧,萧将军,您如何又带兵在这后宫行走!”宋辰星强撑起气势,冷声回道。

萧墨池勾了勾唇角,冷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又何苦在这儿绕着圈子?您知道我要做什么,此时再问,不显得装模作样吗?”

“是,我是猜到你可能要做什么,但是没想到你这般肆无忌惮、不管不顾!今日是大年初一,贵妃娘娘的棺椁还在永寿宫,您非要在这么一个时刻,来血染后宫吗?”宋辰星回想起刚刚满身是血的侍卫们,不知他们身上染的,究竟是谁的血。

“您倒是菩萨心肠了,不如你告诉我皇上他究竟在哪儿,这样也好少几个刀下亡魂!”萧墨池抬起眼帘,带着寒意的目光扫了扫宋辰星的周身打扮。“对了…您这宫女手里捧着的是什么?方便告知一二吗?”

宋辰星心中一颤,强作淡然的回答道:“是一个妆盒,皇上见我喜欢,就赐给我了!”

“哦?妆盒?”萧墨池笑了笑,从云冉手中拿起来轻轻颠了两下,打开把玩了一番,“我倒不知道,金丝楠木的广平匣,历代皇帝用来存放圣旨的广平匣,什么时候居然成了妆匣了,这盒子你怎么得来的,盒子里的东西又在哪里,您最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不然…若是有什么误会,怕是不大好了!”

“什么广平匣,我并不知道…我不懂萧将军你究竟在说什么…如今宫里事多,还请萧将军不要与我一个弱女子为难。”宋辰星心里慌乱无比,她心知这份圣旨关系重大,她实在不知到底该交给谁,如今这样的情势下,这圣旨可能就是她保平安的利器,万万不能随意交出的。

“如此而已?刘平!”萧墨池低喝了一声,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从林后走了出来。

“将军,属下在此!”

“把这宫女给我带下去关起来,关到永寿宫去!”

“萧将军!您不能这么无礼啊!我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您何苦要与我为难!”宋辰星无奈叹道,将云冉藏在她身后。

“我无礼?”萧墨池浅笑着摇摇头,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宋辰星双手制住,压在树上,而刘平则乘机将云冉敲晕了抗走了。

“萧将军!!我敬你是英勇军人,一再忍让,您不要欺人太甚!!”宋辰星拼命挣扎,却难以挣脱萧墨池的束缚。萧墨池一手轻松的压制着她,另一手慢条斯理的开始搜查她的衣襟。

“您说我无礼,是没有真正见过我无礼的样子!打下南疆的时候,多少女人被我充作了军妓!当然,我并非是拿娘娘您同那 的军妓做比,我只是提醒娘娘,我萧墨池从来不是个好人…究竟藏在哪里,您最好自己拿出来,不然,我不介意在这里把您扒个干净!”萧墨池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宋辰星毫不怀疑,他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萧将军,您一定要这么折辱我么!!我待你们姐弟如何,您应该心知肚明吧…”宋辰星微微发抖,眼泪如雨般落下,萧墨池那冰冷的手就落在她的胸口,只需轻轻一挣,她便赤身露体,颜面无存。她从来不曾这般无措、这般羞耻过。

萧墨池愣了一会儿,松开手,后退了两步,“我魔怔了…您还是快些把盒子里的东西交出来,如此对我们都好…”

话音未落,先前领兵的李良跑了过来。

“启禀将军,皇上在前面水榭里,不过人事不省,是否宣召太医?”

“人事不省?”萧墨池皱眉,看向宋辰星道:“辰妃娘娘您应该是不久前刚见过皇上的吧,为何他会人事不省?”

 

“我、我不知道,我刚刚出来时,他还是好好的。”宋辰星抹着眼泪,哽咽回答道。

“那就劳烦您跟我一起走一趟吧!请!”萧墨池不容置疑,抬手请宋辰星先行。

宋辰星无奈,只能走在前头。如今她是真的开始恐惧了,一旦宫里乱了起来,什么秩序、什么规矩,不过都是空谈,只有实实在在的权势才是真的。如果萧墨池掌了权,那么她的生死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事到如今,她该好好想想,到底要如何应对才是。

045、

水榭已经被萧墨池的兵团团围了起来,五福面无人色的瘫坐在地上,见宋辰星过来,连忙膝行至前,哀求道:“娘娘,皇上昏迷不醒,得请太医来才是!这些侍卫无端冲了进去,还不许奴才去请太医…”

“萧将军,无论如何,还是该请太医来为皇上诊治吧!”宋辰星略带哀求的望向萧墨池,无论如何,他总是一国之君,便是逼宫、改朝换代,也该让他明明白白的走吧!

“李良,去请太医!”萧墨池沉声吩咐道,自己快步走进水榭。

五福连忙爬起来,跟在宋辰星后面,进了水榭里。

水榭里仍然是花香四溢,瑟瑟寒风吹的屋内轻纱飞舞,几欲迷眼。睿文帝依旧躺在那张矮榻上,侧着脸,双目似闭非闭,右手垂在塌下,手中还握着一个小瓶,而他的手边,同样的瓶子已经散落了一地,不知他究竟是吃了多少逍遥散。

“皇上、皇上!”五福连忙扑过去,扶着睿文帝的头,大声呼喊道。宋辰星忧心忡忡的立在一旁,双手不由自主的抚在腰带上。

萧墨池上前捏了捏睿文帝的手脉,又探了颈脉,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脉象已经微弱,太医来怕是已无用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宋辰星心神巨震,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上一世,睿文帝是在被萧墨池软禁之后猝死的,说是猝死,大半人都相信是萧墨池杀了他,毕竟只要睿文帝活着一天,对萧墨池就是一个威胁。而今生,她也曾思索过,萧墨池何时会对睿文帝动手,没想到,睿文帝他居然这么突然的,就自己走到生命尽头了。刚刚还活生生的躺在那儿同她讲诉永平公主的种种,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濒临弥留。

太医气喘吁吁的被李良拖进了水榭,顾不上喘口气,就连忙扑在瑞文帝身前为他诊治,一摸脉搏,太医倒抽一口冷气,慌慌张张的打开药箱, 银针就往睿文帝额头上施针。

“张太医,皇上这是怎么了?可有诊断?”五福在旁边急的团团转。

“皇上这、这是逍遥散服用过量…老天爷,皇上他究竟吃了多少啊!”张太医哆哆嗦嗦从地上拾起一把小瓶子,脸色死灰。

银针施上去没一会儿,皇上突然开始,眼睛也睁开了,他目光发散,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淌,眼珠子慢慢移动着,像是在找什么。

宋辰星突生急智,拾起地上那幅被捅穿了眼部画纸的画卷,比在自己脸上,凑到睿文帝跟前,果然睿文帝一见,眼珠子便不再移动,只嘴唇微微翕开,最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合上了眼睛。

张太医长着嘴巴,手抖的几乎控制不住,勉强在睿文帝鼻前探了探,“嗷”的一声哀嚎起来:“皇上、皇上驾崩了…”

“驾、驾崩!”五福“扑通”跪倒在地上,两眼直愣愣的,口里喃喃重复着“驾崩”两字,像是魇住了。

手里的画卷像是长了刺一般,宋辰星手一抖,画卷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他死了…两世人生,他都走的突然。宋辰星呆立在那儿,望着那个依然俊秀,却不再有表情,不再有温度的瑶晟,深深的凄凉忽然漫过心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恨他,可是的确是这个男人,解救她于尘埃,给了她无上的地位和尊崇,让那些曾经欺辱她的、践踏的她的人,从此必须仰视她。两世为人,都只有这个男人在她生命里落下烙印,纵然他并不是真心爱她,纵然他不过当自己是个替代品。可是,她却实实在在的从他身上得到了庇护、得到了安平。如今,他死了!

宋辰星木然问道:“萧将军,皇上已死,可以报丧了吗?”

萧墨池没说话,只点点头。

“五福,别哭了,去报丧吧…”

五福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跌跌撞撞的出去了。

“张太医,皇上的死因,你心中有了定论吗?”宋辰星低声问张太医。

张太医顾不得嚎啕了,垂着眼悄悄打量了站在面前的两个贵人,支支吾吾道:“皇上驾崩的突然,可能是心疾发作…”

“张太医医术高明,既然你说是心疾发作,那便是了!张太医你退下吧!”萧墨池开口道。

张太医连忙称是,拿起药箱,连滚带爬的跑了。

屋里只剩下宋辰星和萧墨池两个,还有躺在软榻上的睿文帝遗体。

“旧王已死,新王当立,辰妃娘娘您可曾听过这句话?”萧墨池在水榭转了转,淡淡说道。

“听过,不知萧将军何意!”宋辰星抬着头,直视着萧墨池的双眼。

“要立新皇,需有圣旨,不过如今已经是遗旨了。这遗旨所在何处,辰妃娘娘您应该知道吧!”

“是,我的确知道!”宋辰星深吸一口气,沉声答道,“遗旨在我手里,只是,我凭什么要交给你,这京城之中,想要这份遗旨的人,怕是不在少数。我为何单单要交给你!”

“你是要同我谈条件了?”萧墨池不怒反笑,目光阴沉沉的。

“是!我是弱女子,无权无势,所谓依仗,不过是皇上的荣宠,如今皇上驾崩,我的依仗已经没有了,不得不为自己考虑!还请萧将军理解!”

“那你要什么?”萧墨池勾起嘴角,饶有兴趣的盯着宋辰星上下打量,无礼且放肆。

宋辰星气的发抖,大声道:“我要出宫,我要自由,从此往后,我不再是辰妃!我宋辰星远离京城,安平度日,无论是你还是宫里的其他人,都不可扰我宁静!萧将军,你能答应吗?”

“哦?我还以为你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甚至都做好了你要下嫁于我的准备,没料到你居然只是要出宫!”

宋辰星咬牙,“我乃蒲柳之姿,配不上萧将军!我的要求并不难吧,难道就这点儿小小要求,萧将军也不肯同意吗?”

“既然遗旨在你手里,我答不答应你的条件,你不是都得交出来?不过我也无意同你为难!我答应你,你交出遗旨,我放你出宫!”

“好…我信你为人!希望萧将军你说到做到!”宋辰星心里一松,从腰带里掏出那张帛锦,递给萧墨池。

萧墨池慢慢展开那份带着体温的遗旨,一目十行的看完,他似笑非笑的抬起头,道:“辰妃娘娘,你是不是没有看过这封遗旨?”

“我确实不曾看过,知道的越少,就对你的威胁越小吧,你随意处置这份遗旨,但你说过的话,还请不要食言!”

萧墨池弹弹那张帛锦,扔回宋辰星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宋辰星接过一看,睿文帝遗旨中点明了要二皇子灵宣继任皇位,而皇太后的位置,则给了她!!

“皇上要我当皇太后?这怎么可能!!二皇子的生母柳妃还在,如何轮得到我!”

046、

“柳妃?她不行,死人如何能做皇太后呢!看来辰妃娘娘,您的意愿,我怕是不能达成了!我虽有心助您出宫,可偏偏皇上遗旨要让您做皇太后呢!”萧墨池慢悠悠的答道。

宋辰星觉得自己快要炸开一般,明明希望就在眼前,怎么忽然就回转到这个境地。

“萧将军,难道您要遵守皇上的遗诏吗?”她垂死挣扎着的问道。

“是有这个打算!”萧墨池像猫捉老鼠一般,略带戏耍的回答。

“可是…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您为何又找我逼要遗旨…难道,您冒这么大风险,就是为了依旨行事?”宋辰星简直有些崩溃了,她实在搞不懂,萧墨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当然不是,只是碰巧这遗旨和我的心意相符罢了,辰妃娘娘,我劝您还是待在宫里的好,不然你一出宫,那可叫真正的无所依仗了,虽然你自谦是蒲柳之姿,可垂涎的人,不在少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娘娘您待在宫里,才是真正的安平日子。”萧墨池意味深长的说完,把遗旨仔细收好,“娘娘请吧,如今多事之秋,您最好待在碧瑶宫,至于您那宫女,我会派人送回去的!”

宋辰星脚重的几乎抬不起来,她愤恨的瞪着萧墨池,“你言而无信,实为小人!”

“言而无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的旨意,那我也只能当言而无信的小人了!”萧墨池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而且你当太后,我会省心很多,你一无背景、二无靠山,还有个聪明的脑袋!所以,快回宫去等着当太后吧!”

宋辰星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碧瑶宫的了,一路浑浑噩噩,进了卧房就昏睡过去,连云冉回来她都没有知觉。

这一睡便睡了整整一天,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了。

“主子您醒了?”云冉的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的,遥远又飘渺。

“云冉…我这是怎么了?”声音嘶哑的像破锣一般,嗓子里如同有块儿碳,火辣辣的。

“主子,太医来过了,说您是急火攻心,加上外寒入侵,所以发了高热。幸好,如今热度已经下来了!主子,汤药已经温好了,要喝么?”云冉把床前的幔帐挂了起来,又扶着她坐起身。

“皇上…驾崩了,你可知道?”宋辰星有些迷茫,快分不清之前经历的,到底是前世、还是今生!

云冉面露哀色,道:“主子,丧钟已经敲了,如今宫里的人正在太和殿哭灵呢!主子您身子不好,萧将军他遣人来交代了,说您可以不用去,在宫里修养。”

“原来不是做梦…青玉呢!叫青玉过来,我有话问她!”

青玉很快来到卧房。

“娘娘,您找我?”

宋辰星一看到她,就想到她那个令人头疼的主子,按了按眉心,宋辰星打起精神问道:“青玉,我上次同你说过的,关于对小皇子死因的猜测,你是不是已经告诉了萧墨池?”

青玉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的娘娘,事关小皇子的死,奴婢不敢大意。”

“难怪!难怪萧墨池会说死人不能当太后…”宋辰星无力躺倒在床上,“福生和张有德呢?萧墨池是不是已经把他们抓起来了?”

“是,当日过后,小将军就把他们秘密抓起来了。”

“这后宫,什么时候居然成了萧墨池的天下了,可笑我还蒙混其中,不明所以…云冉,服侍我穿孝服,我要去给先帝哭灵!”

“主子…这、您身体还未安好,外面天寒地冻的,萧将军也同意你修养身体了…”云冉迟疑着说道。

“萧将军、萧将军!什么都是萧将军!他如今只是萧将军,还不是摄政王!一日夫妻百日恩,先帝没有薄待我,我为他哭灵,天经地义!”宋辰星咬牙,强撑着下了床。

太和殿如今是一片素白,金丝楠木的棺椁端端正正摆在殿中,妃嫔们跪了满满一殿,哀声大作。

宋辰星到来时,殿里的声音猛的小了一个调,又忽然哭声大起,她摇摇晃晃的走到离棺椁最近的蒲团上跪下,双目一和,眼泪便落了下来。一生又一生,两世加起来,除了娘亲,便是这个躺在棺椁里的男人待她好,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都真真实实的,让她在这宫里存活下来,还活的很好,每逢年节,各种珍品都是源源不断的送至碧瑶宫,她的品级,一升再升,短短几年,已经是后宫第一人了,到死,还给她安了个太后的位置。虽然这些并不是她想要的,可这份情,她不能不念。她不爱他,以前甚至恨着他,可如今,她恨不起来了…两世时光,已经磨平了她的愤恨、怨念,如今看着这个没了呼吸、没了性命的男人,她只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把这些年的纠缠都化作泪水,一哭终结。

047、

哭灵整整持续了十四天,妃嫔们从一开始的戚戚哀哀、到后来的自怨自怜、再到如今的麻木不仁。

今日睿文帝的灵位和棺椁将移至奉安殿,停灵四十九日,下葬皇陵。而在移灵前,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那就是公布先帝遗旨。先帝遗旨事实上,在先皇逝去的当日,便已由内铺大臣们取走,来筹备新皇登记事宜,移灵之日的宣告遗旨,不过是个惯例程序,通知通知消息不甚灵通的内宫妃嫔了。

当大太监总管五福进来的时候,所有的哭声乍然停止,所有人齐刷刷的盯着五福手里那张裱好的圣旨。

先帝子嗣不丰,只有三个儿子,太子必然从中选拔,所以这三个有子嗣的妃嫔此刻显得格外紧张。周贵嫔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脸色煞白煞白的。而上官婕妤大概是知道大皇子登基无望,所以也不怎么兴奋,垂着眼帘。最兴奋的则是柳妃,她双眼亮的惊人,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嘴唇抖个不停,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说。

宋辰星早已知晓遗旨内容,此刻跪坐在蒲团上苦笑,可怜柳妃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灵宣要当皇帝不假,可是她却没那个命当太后了。再谨慎再小心的阴谋,也有曝光的那一天。而不幸的是,柳妃她还不够谨慎。

五福干巴巴的照着遗诏上面念着,当念到“二皇子灵宣,敏而好学,德厚流光,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时,柳妃发出短小而压抑的一声惊呼,居然立刻流出了眼泪,激动的不能自持。可紧接着,她短暂的梦就被打碎了,因为五福接着念道:“辰妃宋氏,蕙质兰心、恭敬贤淑,深得朕心,特立为圣母皇太后,切望谨小慎微,辅佐幼帝…”

“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先帝立我儿当皇帝,又没有皇后,为何我不是太后而另立旁人!!宋辰星,是不是你更改了遗诏!!”柳妃双目圆睁、表情狰狞,几乎要一跃而起,扑到宋辰星身上一般。

“柳妃稍安勿躁,让奴才念完遗诏吧!”五福略带怜悯的看了一眼柳妃。“柳妃柳氏,即日起随先帝灵位移居奉安殿,待送入皇陵时,殉葬先帝!”

五福念完遗诏,殿里的人都惊呆了,包括宋辰星在内,遗诏她看过,本没有这一句的!而且活人殉葬从开朝太祖那里,便已经废止了,如今突然复行,居然还是幼帝生母,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大殿里静的几乎可以听到针落下来的声音。

柳妃呆呆的跪坐着,眼睛眨也不眨,仿佛并未听到刚刚五福念的什么。跪在她身旁的婉妃和刘妃都不着痕迹的向旁挪了挪。柳妃身边空出一块,她慢慢的抬头望着五福,目光怨毒。

“狗奴才,你刚刚说什么!!要本宫殉葬?!瞎了你的狗眼!本宫育有子嗣,还是新帝的生母,让本宫殉葬!?于理于法都不合!你究竟收了宋辰星那个贱人多少好处!居然这般害本宫!”她咬牙切齿的骂道,声音尖利,整个大殿都回响着她的骂声。

五福无奈的把遗诏卷起来,向宋辰星投了一个求救的眼神。

“罢了,柳妃留下,其他的姐妹们先回去吧!这些日子大家也都多有劳累!等时辰到了,再来为先帝移灵!”宋辰星站起身来,吩咐众人道,又示意两旁的东夏、南春等人上前制住柳妃。

柳妃兀自骂着,整个人像是魔怔了一般,如果不是她身体虚弱,东夏又牢牢制住她,恐怕她已经冲过来,要抓打五福了。

大殿里的妃嫔很快都退下去了,只剩下还在蒲团上挣扎辱骂不休的柳妃。

“柳妃,你先消停会儿吧!你如此又有什么用呢!”

“我消停?我消停了我就得给先皇陪葬了!宋辰星,我真是看错你了!原来你才是阴险狡诈的笑面虎!”柳妃目眦欲裂,眼睛红通通的,瘦骨嶙峋的手上、额头上青筋直爆。

“笑面虎?柳妃,这句话我应该送给你才是,人在做,天在看,你当真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吗?你夜里惊醒,难道不怕小皇子的魂魄来找你吗?不怕萧贵妃来向你索命吗?”宋辰星怒极反笑,“如今你还看不透?什么殉葬,不过是要你偿命罢了!萧韵是死了,可她萧家,还有人在那!!”

柳妃不敢置信的长大了嘴,想说什么,可是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只是剧烈的哆嗦着。像喘不过来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