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他将桌上的文件拿好,魏来接过去,回办公室给了其余几个秘书,他看了姜笑川一眼,神色中带着迟疑。

姜笑川的脸色看上去很平静,可是眼底却是一片凝重的压抑。

薛延,果然还是出事了。

不过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他觉得这个结果还能接受。

薛延被找到了,在沿江大桥的施工现场,被人扎了一刀,扔在江边,后来被现场施工作业的工人发现,第一时间就已经送到了医院,不过他已经是失踪了几天,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据说还在昏迷之中,医院那边一有消息,就通知了魏来这边,现在姜笑川必须去看看。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市委副书记,纪委的人出了这种事情,他对此也是要负责任的,不过这种事情还没严重到让市委书记李达开出面的地步,所以默认的是由姜笑川出面。

钻进车内,姜笑川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之前一直没问魏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在会议上不好问太多,可是现在可以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人?”

“说是在两个小时以前,送去抢救的时候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是市纪委那边找到的人,然后才有人向我们这边的通报消息。”

魏来知道姜笑川的一些事,现在他大约能够算是姜笑川的圈内人,不过对比起容少白,魏来知道的事情更多,比如姜笑川跟薛延这些人的接触,毕竟他长期在姜笑川的身边,知道得更多。

送去抢救吗?

在沿江大桥项目的施工现场,那个工程,正好是容少白接下来的。

姜笑川在这样想的时候,电话也响了,打来电话的是容少白。

听得出来,容少白的声音也很沉:“薛延找到了,不过——”

“在沿江大桥的项目那里对吧?我这边已经接到了消息了。”姜笑川补了上去,语气也带着些复杂,“你之前说他查下去是自己找死,现在竟然应验了。”

容少白那边还在玩飞镖,最近他似乎有些迷恋这种感觉了,一脱手,再次命中,如果姜笑川能够看到容少白,就能够完全地发觉他表情和语气的不符合。容少白的表情很轻松,甚至带着一丝惬意,可是眼神里却有着淡淡的阴郁,说出来的话却觉得他是在为薛延惋惜:“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像是只乌鸦一样,他现在还在医院,听说——很可能……”

还在抢救之中,受伤严重,还不知道到底是伤成了什么样子呢。对于薛延的安危,姜笑川只觉得忧心,如果薛延没有救过来……那事情,才真的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薛延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遭到了这样的迫害?姜笑川只觉得也许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可是他也不知道背地里藏着的是什么。

“我相信这件事情与之前追杀他的人脱不开关系,能劳烦容会长帮我留意一下吗?”

容少白一口应下来,却说道:“多半是跟青团赤色的人有关,可是我不能太深入,我还在洗白。”

是了,在这次的事情上容少白只能帮上一点忙,剩下的还要姜笑川和连城这边解决。容少白现在只是个商人,就算他曾有过深厚的黑道背景,如今也只是一个洗底的商人了。

“总之还是很麻烦你的,我现在去看薛延,再见。”

“再见。”

很轻而易举地挂了电话,姜笑川看着还亮着的手机屏幕,凝眉思索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号码,是连城的。这个时候,他也许应该打电话给连城,可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收回了手指,收起了手机,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收起了手机。

医院,纪委有工作人员正在一边谈话,市委的领导也来探视表示关心,一看到姜笑川来了立刻迎上去,“姜书记,您来了。”

“薛延怎么样?”十分公式化的表情,姜笑川表现出来的让别人看到就像是他跟薛延没有关系一样。

“现在还在抢救室,不过我们问过了,情况不是很乐观。”这是纪委的工作人员,他一转眼,看到前面走来了纪委书记寇昌,连忙道,“寇书记来了。”

寇昌国字脸,看上去为人很是正直严肃,姜笑川在他停下来的时候伸出手,跟寇昌相握,然后打招呼:“寇书记,薛延的情况还算是好吧?”

寇昌想起自己刚刚从医生那里问到的,摇了摇头,“我们才对薛延进行立案调查,他就失踪了,之前我们想界定为畏罪潜逃,可是现在他躺在抢救室里,身受刀伤,纪委这边倒觉得案情有蹊跷,可是——在薛延家里搜到的一百三十万是没错的,的的确确是容原重工那边流出去的,他收了贿赂,在调查容原重工的时候似乎犯了错误。”

又是那一百三十万。

这一百三十万才是真的大问题,不过姜笑川学过法,他暂时不说自己的解决方法,而是问道:“你们纪委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吗?”

“我们觉得这案子背后一定有隐情,不怕姜市长您笑话,纪委里哪些人是什么样子我老寇一清二楚,薛延是个正直的同志,在我的眼中,他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而且——如果是有人栽赃陷害的话,这样的手段我也见过不少了。”寇昌在纪委待了那么多年,什么坑害人的手段没见过?薛延身上发生的事情虽然严重,可还没到寇昌完全无法理解的境界。

这样说来,寇昌是觉得薛延不是真的有受贿行为了。

姜笑川略一沉吟,顺着他的话就说了下去:“薛延在你的眼皮底下,你肯定是对他了解比较深的,具体的事情由你们纪委解决,我能不插手就不插手。不过如果寇书记认为薛延没有受贿,就需要注意证据了。毕竟在他家里搜出了一百三十万,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这……”寇昌犯了难,接着就苦笑,“这才是最大的麻烦啊。”

薛延能够放开了胆子查一些不正之风,还是多亏了纪委书记寇昌,而且姜笑川成为代理市长的时候,薛延说——纪委书记寇昌支持他。

寇昌是友非敌。

“这个不难,警方取证的时候,是不是有当事人在场?我记得那个时候薛延已经失踪了。既然您相信薛延没有受贿,那么那一百三十万是不应该存在的,又怎么会平白出现?这些都要从搜查的程序上入手,程序不正当,有的证据是不能作数的。”

警方在采证的时候也是一样的道理,香港警察搜查嫌疑人住宅的时候必须取得搜查令,没有搜查令取得的证据在法庭上是会受到检察官和辩方律师的质疑的,在美国,没有经过合法正当的程序取得的证据在法庭上不具有可信度。

薛延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一百三十万,一定能够在程序方面被推翻。

只要这最大的一百三十万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举报信之类的就可以完全无视掉。

寇昌听得眼前一亮,他以前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也采用过很多的补救措施,可那都是暗地里使手段,姜笑川这却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跟栽赃陷害者叫板。你陷害薛延,我就堂堂正正地告诉你——这些证据都不具有法律效力!

“姜市长高明。”

“寇书记高看姜某了,纪委的工作艰难,但却是保证党和国家的官员们能够真心实意为人民办事的一道防护网,可千万不能松懈掉,我去看看薛延,想必寇书记还有不少的事儿,就不占用您的时间了。”

作为一个市委副书记,姜笑川位置是比纪委高的,现在却把自己放得这么低,倒是让寇昌对他好感更甚。

很多时候,人脉就是在这种不经意的细节之中培养出来的。

寇昌跟姜笑川道了别,就去忙着处理近期这些混乱的事情了。而姜笑川却直奔抢救室,这已经好几个小时了,里面正在动手术了。

从负责的医生那里,姜笑川了解到了一些可疑的情况。

“这位叫做薛延的病人的伤情很重,可是伤口不是新出的,应该是几天前受伤,之后包扎过了。可是近段时间不知道为何又拆了口裂开,其实伤口很深,差点伤到肺叶。经过我们那边专业的伤情鉴定,这是被手术刀刺伤的,以前我们接到的病人很少有被这种刀伤到的。”

手术刀?而且真正受伤是几天前?还包扎过……

会是薛延自己给自己包扎吗?

这些都是疑惑。

姜笑川没有打断医生,只是继续听他说。

“病人现在身体极其虚弱,我们还在动手术,伤口太深,清洗很难,内脏也有损伤。重要的是,他失血太多,我们已经去血库里调血,手术中还需要不少的血,他的循环功能跟不上……也许……”

“我知道这是一位纪检工作者,这样的人我也曾遇上过,我们整个抢救组会尽最大的努力救治他,可是也请你们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就算手术成功,他留下了一条命,多半也只能是个植物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谁说我要弄死薛延的,我有那么丧心病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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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63第六十二章聚众闹事

薛延会成为植物人。

这样的结果让姜笑川觉得难以接受,尽管那医生的口气比较委婉,可是他已经能够看出他眼中的遗憾和惋惜。

薛延……植物人……

如果是为了追求他心底所谓的那些信仰,这样的付出,会不会过于惨重?

站在薛延的抢救室前,也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甚至不能在这里待太久,难保有什么人注意到他跟薛延之间的关系。他现在还不能做出任何过分明显的举动让别人注意到他,这边始终有纪委的人看着,薛延是出不了事的。

只是他害怕手术抢救的结果不佳……

姜笑川跟下面的人吩咐了几句,离开医院的时候,从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他有多么忧虑。钻进车的时候,魏来说已经抢救过来了,只不过是在昏迷之中。

听到这个消息姜笑川只是点头,他想起医生说的植物人。

醒不醒得过来,都是看天命的吗?

那么,就让他为薛延祈祷,为这个正直的好人祈祷,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

在薛延醒来之前,他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的车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到市政,就又接到了电话,棘手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容原重工那边又出事了。

本来就是一个即将走向末路的国企,企业利润一直都是负增长,若不是靠着政府的资金补助和政策优惠以及各种专项订单,如今的容原重工早就是历史的一粒灰尘了,根本不可能还在成州这种风云汇聚之地占据一席,在姜笑川看来,容原重工是时候退出历史的舞台了。

说起来,国企改革是姜笑川上辈子的遗憾,贪他是贪了,平日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牟取非法利益,他也不是没干过,可是他总是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虽然他的原则与党纪国法不同,可在政绩的追求上,他从未停止过自己的脚步。

姜笑川是个做派,倡导改革,现在全国都是说改革,说改革开放是基本国策,要进一步强化下去,媒体上说得多好听?可是这改革的步子真的是在大步大步地向着前面吗?至少姜笑川知道不是,他手里握着的各种数据都告诉他,改革的速度一年比一年慢,成果也一年比一年少,不是姜笑川抨击社会,他是真的觉得这个社会已经进入了一种病态的生长期,需要一种强有力的药剂来刺激,让整个社会觉醒。

多少人入党,是真的为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还不都是想着入党了好考个公务员,拿个实职,好为自己谋利?

说好听了,现在党有八千万党员,说难听了,一窝国家的蛀虫!

社会上有舆论说现在党内是“十人九贪,剩下的拿个是苦差”,这话的确是夸张了,可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话就算是再浮夸,也是来自客观的事物,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事实。

容原重工就是这一类社会舆论抨击的典型,戴旭曾经被找去谈话,可是现在又毫毛无伤地回来了,现在甚至还敢撺掇自己手下的人去诬陷薛延,姜笑川相信那一百三十万的所谓“赃款”一定跟戴旭脱不开关系,现在他还敢在容原重工闹——姜笑川觉得自己的手段果然是真的太仁慈了,戴旭还没有真正地意识到,他姜笑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现在的姜笑川,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没有家室,甚至在外人看来朋友也不是很多,他现在孑然一身,无所牵挂,很多时候做事也不需要考虑太多的后果,因为再痛苦的后果也不可能连累他人,只有他一个人,需要面对这一切。

容原重工因为裁员问题已经爆发了多起争执,现在竟然有一群被裁员的老员工聚集在集团门口闹事。

之前还好好的,只不过是因为补助金额一事跟容原重工那一边有些争执,现在聚众闹事,这问题可就严重了。

如果这件事跟戴旭有关,这就是戴旭要逼迫他了。

上一世他就没有办好国企改革这件事,在这方面得罪了很多人,旧的利益集团不想丧失已有的利益,而姜笑川却想要收回利益,这之间势必爆发出一场前所未有的冲突。

姜笑川坐车来到容原重工的大门口,车子刚一停下来就看到前方激动的人群,那些人口中高喊着,情绪激动异常,有容原重工的保卫处人员正在强行将这些人推开,唯恐他们进门闹事。

姜笑川这车一停下来,立刻就被人认了出来,这可是领导牌照的车啊。

于是这些人的怒火一下转移了过来,有人手一挥就喊道:“上面的领导来了!”

姜笑川以前遇到过这样的场景不知道多少次了,也挺镇定,他知道在国企工作的这批人还是很懂规矩的,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做什么夸张的事情的。这个时候,他不能坐在车里,也不能被堵住,一杯堵在车里,不仅是他的脸面,他姜笑川的前途,也就彻底断送了。

所以在魏来没来得及阻止之前,姜笑川直接拉开了车门,站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他下车的动作极其迅速,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看上去充满了爽朗劲儿,一站到车外,身穿西服长身而立,竟然也生出一种朗朗的威势来。

有一种气势叫做“官气”,姜笑川这种气场似乎一直比较足。

他问心无愧,站下来的时候还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强硬,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先开口说话了:“我知道大家现在很愤怒,但是请冷静地看待一切,有任何怒火请在我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再发出来,我是成州市委副书记、代理市长姜笑川,想必大家应该认识我。今天一接到下面的汇报,我就来到了这里,现在什么准备工作都还没来得及做,希望的大家给我了解事情的时间。”

这也的确,姜笑川是没有撒谎的,他们聚众闹事也就这一会儿的时间,这个姜市长竟然就已经赶到了,这实在是快得出乎意料,这样按照时间一推算,他的的确确是带着诚意来的,于是很多人就冷静了下来。

不过依旧有人义愤填膺,“还了解什么事情?你们这一群贪官污吏!不是说好了会给离退休的职工补助吗?现在你们完成了国企改革的裁员任务现在却不兑现自己的承诺,将生活就业补助发给我们,要我们这群失业的人怎么办?别人都说咱们是铁饭碗,可是现在铁饭碗丢了,你们这群蛀虫还吃了我们的补助,这简直就要要我们的命,吸我们的血!”

“呸!”有人直接往地上唾了一口。

一开始姜笑川还能够震慑住全场,可是随着那个人的开口,之前的发言压下去的怒火似乎就要冒上来。

可是姜笑川的注意力没在这上面,他只是抓住了对方话语之中的关键词:“补助金不是早就拨下来了吗?”

“拨下来个屁!早就被那些龟儿子吞得连渣都不剩了!”

“哼,还不是那些个垃圾!”

“都是你们这些贪官,十官九贪,你们官字两张口,是非黑白都被你们说尽了,什么时候有我们这些小人物说话的地儿?”

“我们容原重工好好的要你们裁员!我儿子现在还高烧住院,没医药费,再不发补助金老子就跟你们拼了!”

……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魏来冲过来站在姜笑川的面前,让大家冷静,就是后面司机班开车的也来帮助挡开激动的人群,后面容原重工的门卫们看到姜市长竟然被围在了中间,一时之间亡魂大冒,连忙出来将人暴力地拉开,警棍电棍直接就上来了。

当下就有人直接倒在了外围,立时又引起了一阵恐慌的愤怒,有人惊声大喊道:“杀人啦!要杀人灭口了!”

姜笑川顿时着了急:“别动手,都别动手,冷静!”

那边的警卫也知道自己是做错了,因为他们一动手,周围的人群都愤怒了,本来补助金没到手就是满肚子的火气,现在这警卫还这样蛮横霸道一上来就打人,兔子逼急了也要人,泥人也有三分气,这不是作践人呢吗?当即有人撸起袖子就跟警卫打到了一堆,场面混乱不堪。

魏来一边竭力将这些人挡开,扯开嗓子喊大家冷静,保证这件事会做出合理的处理,可是他的声音已经被压在了愤怒的骂声之中,根本听不到。

糟了,他知道这次是真的糟了。

这样的混乱……怕是真的……

姜笑川也知道情况不妙,之前还好好的,现在因为门卫这边的突然动手,本来箭在弦上的气氛立刻就被引爆了,就像是一枚埋藏好的炸弹,在最不需要的它的时候意外地炸开了。

可是姜笑川从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几次插话的人都像是要引爆这一枚炸药,后面的发展也是出乎意料地快。

他相信这是一场蓄意的阴谋!

戴旭!

就在他心电急转想到这些的时候,人群里一双阴鹜狠毒的眼已经盯上了姜笑川。

姜笑川正在想着怎样才能劝住这些人,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脑门上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击中了,接着就是一种麻木,一种什么也感觉不到的眩晕和恶心,他的视线再次被血红的颜色渲染,全是红,满眼都是红。

姜笑川无意识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四周,所有的人都渐渐安静下来了,他的视线扫过这些人,真的还没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只见到每个人都用一种惊恐的目光看着自己。他问道:“大家终于安静了……”

魏来站在姜笑川的身边,手颤颤巍巍地扶住他,眼底一片巨大的惊恐。

姜笑川没懂他的目光,抬手顺着魏来的视线一摸自己的额角,忽然之间触到了一片粘稠的东西,带着血液独有的绣味和腥味儿。

他终于明白过来了,不知道是谁,用板砖敲了他。

容原重工被裁员人员聚众闹事,怒提板砖砸了市长姜笑川的脑袋——这大约是明早新闻的头版头条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好爽好爽好爽……我爱板砖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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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64第六十三章无信仰告解

“作为一个市长,去处理容原重工被裁员员工却没有带随行人员,也就是一个司机一个秘书,这是你自己的疏忽,竟然还闹出这样的新闻来,姜市长,您真是好样儿的。”

从来没有听连城有过这样严厉的口气,姜笑川躺在病床上,只觉得头大,他下意识地将电话拿远了,准备迅速地转移话题:“听说中央会拍下来巡视组了。”

“这是惯例,每次都会下来一批,这次蜀都由我负责。”他说的是蜀都,而不是成州。

不过成州是蜀都的省会,连城来蜀都,跟来成州没什么区别。其实重点还是在成州,姜笑川自然是知道成州是贪污腐败职务犯罪的重灾区,连他都身处其中。

“我现在要上飞机了,下午就能够到成州,我相信——这一次不是这么简单就会结束的,成州的这些事情必须要有个了结了。”连城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难明的复杂和思索,成州这烂摊子,勉勉强强,像那缝缝补补的三年,慢慢的拖着,可是越拖越糟,中纪委内部肃清之后,权力分层也就出来了,实权章青准备尽快解决成州的事情,所以这次下来的连城拥有很大的权力。

巡视组是中纪委检查各地官员的一个很好的明目,全国巡视组在全国的相关党政组织巡查,从学校、国企、政府到各级党组织,每年巡视完成之后,就会出现一大批落马的贪官和职务滥用的官员,这一次巡视组下来,不知会在成州有什么样的发现。

姜笑川正想说欢迎他来,可是耳边又响起连城的声音:“姜市长,下面的市纪委和省纪委接到了很多关于你的举报信。”

甚至很多还有证据,作为姜笑川的负责人,连城加在中间也很难做,有的事情是允许姜笑川踩线的,可是根据已经被核实的举报信上的情况来看,姜笑川做的一些事情已经不是踩线那么简单了。

就是章青在看到那些被核实的内容的时候也是相当为难,一方面姜笑川是他们埋在成州的暗棋之一,做一些线外的事情他们不能不允许,可是另一方面,姜笑川选择了这条路,势必会被染黑,就算是最后姜笑川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中纪委也应该负责的。

举报信……

姜笑川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头上缠着的纱布,低笑:“那些事情,大约是有吧。”

姜笑川没有否认,连城只觉得心一沉,他没有否认,虽然是用了“大约”这个词,可是这跟承认了有什么区别?

他当场就想骂他一顿,可是他即将登机,身边还陪着不远处还有许许多多巡视组的人员,他必须压住。那种感觉让连城觉得自己整个胸腔都要炸开,他默然地挂了电话,招呼自己周围的人一起走了,到了成州再说吧,很多事情在这里也说不清楚。

姜笑川那边只听到了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倒是一时怔忡,他收起了手机,然后医生敲门进来。

他现在跟薛延在同一家医院里,不过相隔很远就是了。

事情跟他想象中的差不多,他被人抡板砖敲了的事情真的上了头版头条,这本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不过因为姜笑川是个市长,还是受害者,这舆论风向是一边倒,倒是容原重工的那批保安,因为做错事,似乎已经被戴旭辞退。

姜笑川暗想着以后的事,却不妨一抬头就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乔余声?”

“没有想到姜市长还记得我,乔某深感荣幸。”乔余声拿着记录本进来,穿着白大褂,倒是很俊朗。

乔余声明明是容氏会所医务室的医生,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省医院里?姜笑川顿时皱眉:“乔医生不是在容氏么,怎么一转眼又来省院了?”

“容氏待够了,会长洗白之后,就没有那么多的伤员被我救治了,所以我就来省院了。”毕竟原来乔余声就是被容少白挖走的人,现在回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他还是国外进修回来的,的的确确是个很优秀的医生。

这乔余声,似乎是对治病救人很感兴趣。

姜笑川不由一笑:“说起来,这是第三次见到你。”

“还好还好,每次看到姜市长,总有那么几个人是受伤的。第一次是您昏迷,第二次是那个现在还躺在重症病房的薛催命,现在换成被板砖敲破了头的姜市长你,我这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还真的是很忙碌呢。”乔余声假意感叹着,然后给姜笑川拆纱换布,后面也有护士上来帮手。

忙完了乔余声在记录板上写了两笔,一边写一边说道:“这次伤得不严重,只是出血多,看着吓人,还没脑震荡,这是最好的了,在将养半个月也就完全没事儿了。姜市长要是觉得公务繁忙想要提前出院的话,也需要一个星期左右。不过除了您头上的伤之外,我必须提醒您的是——您的精神状况极其糟糕。”

以前乔余声在容氏的时候,姜笑川无缘无故昏倒就是因为精神疲惫,说他思虑过度,那个时候就是乔余声告诉容少白的,现在他又将姜笑川的这个问题提出来,倒是让姜笑川一时无言了。

精神状况极其糟糕吗?

最近他遇到的事情,哪一桩哪一件不需要他竭尽自己的全力去算计、去谋划?

更何况,他还忍受着双重的煎熬。

他是一枚暗棋,他一方面向往着白色的正义,可是因为他是暗棋,他不得不将自己染黑,可是内心还是白色的,身体外是污黑,心脏却是雪白,黑白的对比强烈,黑却在不断地深入。姜笑川对这种黑色的侵入越来越麻木,就像是上一世一样,被这污黑的官场不断地浸染,然后越来越麻木,最后对于自己受贿和权钱交易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大家都是这样,稀松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