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男追女时的痴心苦等,没有恋爱时的甜蜜,直接就那么结婚了,婚礼办得寒酸而低调。

日子过得越久,偏偏他越发觉得亏欠于夏翎。

夏翎怔住,沉默了片刻,眉眼平静的道,“…大概会有一点吧?”

得到了这个意料中的答案,陆锦年的心抽搐似的疼,还带着些微的慌乱和不知所措,空落落的。

蓦然,夏翎忽然踮起脚尖,一把拽住陆锦年的衣领,将人拽到自己的面前;

四目相对,黝黑色的眸子似乎可以洞察对方的一切心思;

手上再用力一些,将人又拽紧了几分,夏翎侧过脸,在陆锦年的耳畔呢喃低语:“…既然知道欠了我的,让我有遗憾,以后就对我再好一点,知道了吗?嗯?”

最后一个音调,刻意上挑了几分,唇瓣殷红如血,笑容张扬炽烈,透着浓浓的娇横之意,撩得人心痒痒。

陆锦年沉默了一下,心里空落落的那个地方,好像瞬间又被重新填满了,满得都快溢出来了,微启唇瓣,淡淡而笑,语气笃定至极,“好。”

“果然是聪明人。”夏翎带着点小得意的背过双手,“今晚洗脚水就交给你了!”

陆锦年脸色木然,“…搓背要么?”

“要!”

晚饭过后,小两口早早的腻歪着“践行诺言”时,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气氛。

夏翎递给陆锦年一个抱歉的眼神,又在他的脸颊闻了闻,勉强安抚住对方,裹住了件浴巾,施施然的从休息间出来,捡起办公桌上的座机,接通了电话,“您好,我是夏翎,哪位?”

电话里,传来了一个洪亮如钟、铿锵有力的嗓音,“夏总啊,我以为,你能猜到我是谁。”

夏翎挑眉,故意笑吟吟的反问了一句,“推销保健品的?”

对方语气一噎,气得咬牙切齿,“夏总年轻人,果然爱说笑。”

夏翎轻轻嗤笑了一声,“得了吧,黄县,您还是有话说话吧,我先生还在等我一起吃晚饭,没时间绕弯子。”

“夏总果然快人快语。”话筒里,对方的声音似乎依旧有点震耳朵,“不知道之前合作的事情,夏总考虑得如何了?”

夏翎眼睑微垂,舔了舔嘴唇,“黄县,我记得上次您那两位副手过来时,我就已经把我的底线交待了出去,贵县若是真心想跟我合作,我可以承包临近那片土地,但想让我投资建厂房,那绝对不可能…至少十年之内不可能,我这边的产能跟不上。”

“夏总这点诚意都没有?”对方似乎有点生气了,“如果考虑到资金问题,我可以帮你找银行贷款。”

夏翎痛苦的揉了揉眉心,有点暴躁的抬高了音量,几乎是在吼道,“黄县,这不是资金的问题,而是产能跟不上的问题,跟你们这些做领导说了那多次,你们为什么就听不懂呢?这不是我推辞,也不是利益不够,确实是产能跟不上!为什么我们产业园出来的东西敢卖那么贵?不仅仅是因为纯绿色无污染的问题,里面的科技含量远比你们想象中的要高,种子是经过实验室培育杂交而成,而且还有一种最关键的原材料,以现在的科技手段,完全无法实现工业化,只能实验室合成,那不是你张嘴说说就能做到的!”

“就算是我从贵县这里承包了土地,短时间内我也无法将这片土地用于栽种,只能暂时以牧草养地,产出的牧草我只能用来沤肥,而不能用于饲养我们产业园自己的牲畜!对我们产业园而言,外面的土地不经过数年的调理和滋养,产出的作物营养含量根本不够,达不到我们的要求,那就是劣质产品!我不可能为此而砸了自己的招牌!桃溪产业园走的是高精尖生物科技的路子,那和普通人认知里的农业,根本就是两条路子!”

被夏翎这么吼了一顿,对方的语气反而软和了下来,“…那就不能多找几个人弄吗?”

夏翎无语,“你当高科技人才是路边的大白菜,要多少有多少?多找几个人,其中的风险谁来担负?万一出现间谍之类的,或者菜鸟泄露了技术机密,你来负责吗?最重要的是…人家实验室不是我们家开的,我也是端着人家的饭碗做事,我做不了那个主!我愿意承包那片土地,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完全是在倒贴钱支持松麻县经济。”

对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这不是还可以贷款嘛!”

“每年几百万的利息你来还?”夏翎冷笑,“且不说我们产业园现在纯属倒贴钱的境地,每年的产出利润够不够还利息的还不好说,厂房空在那里,等我真正用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几年以后了,且不说到时候厂房会变成什么样,按照二十年的使用寿命期间,我还能用上几年?”

“这个…知道你们企业难做,但为了全县经济发展,克服一下如今的难关嘛!”对方笑吟吟的耍起了官腔,言辞中却暗藏威胁,“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厂房建起来了,全县也会感念你们企业对县里经济发展做出的贡献…夏总,你还年纪轻,大概不太明白这些,商人自古以来就是低贱的行当,不听话的商人,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的,你的靠山可未必能靠得住啊…”

夏翎翻了个白眼,既然对方玩这套,她索性也懒得继续奉陪了,“作为邻居呢,我们企业在精神上支持松麻县的经济发展,但是也只能精神上支持了,毕竟我们现在企业难做,技术上实在无法实现贵县的要求了…如果黄县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先生喊我去吃饭了,合作的事情请恕我们爱莫能助,有没有好下场,也不用劳驾黄县操心!”

对方简直被夏翎的柴米不进气了个半死,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另外,再说两句私人问题,我跟我三姨家的关系也就是个面子情,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别说是我三姨和表弟了,就算是我的父母,也无法对我的任何决定指手画脚,姻亲关系并不可能成为纽带,我也不会让任何亲戚插手我的事业…就是这样了,再见,黄县!”

说完这话,夏翎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揉了揉胸口,简直快被气死了。

这群当领导的,拍拍脑袋,想一出、是一出,动不动就拿大义和乡情扣帽子,只会强求别人如何如何的做贡献,只看得见他们的成绩,根本就不管别人死活!

之前参观那次,她就已经跟对方百般强调自己的难处和困境了,可对方哪里听得进去?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着,简直特么的没完没了了!

心里窝火得厉害,夏翎裹紧了浴巾,从储物柜里拿了瓶酒,拔出盖子,也没用酒杯,就直接对着瓶口吹,一口气连灌下了大半瓶,摸了摸嘴,刚想继续再灌几口时,从身后探出一只手臂,将酒瓶强抢了过去,“…石榴酒后劲大,你这么灌下去,明天不想好了?”

夏翎撇了撇嘴,没吭声。

“烦了?”陆锦年将人扳了过来,让她正面对着自己,拧眉看着夏翎的眼睛。

“就是觉得累,”夏翎长长的吐了口气,委屈的瘪了瘪嘴,“累心…别人只看见你的风光,又哪看得见你的苦累?一个个的都拿我当块肥肉,当香饽饽,威逼利诱,现在连狗屁的联姻都搞出来了,他们为了自己的政绩,哪里管我的死活?夹缝里求生存,在夏国做生意…实在是太难了。”

最后三个字,说得夏翎满嘴的苦涩,一把抢过陆锦年手上的酒瓶,一口见了底,抹了抹嘴,恨恨的将酒瓶扔到了墙上!

啪擦一声,酒瓶被砸了个粉碎,夏翎眼底里浮现出一层醉意,脸颊上满是红晕,熏熏然的道,“商业上的输赢,我劳心劳力,也全都是应该受着的,可是还要把自己跟上面这些人挂钩,跟头肥羊似的…任由着他们这些手握权柄的人宰割,由着他们这些外行决定我们的方向,不听他们的,他们就想方设法给你找麻烦,往死里折腾你,恨不得把你折腾死了,再扶持起一个听话的出来!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拿着那笔动迁款,干脆当个财主得了,何必让他们对我指手画脚。”

陆锦年叹了口气,安抚般的拍了拍夏翎脑袋,“行了,去睡觉吧,明早起来就好了。”

夏翎撇了撇嘴,“不要…我还要喝酒。”

第19章

说完这话,夏翎又从储物柜里拿了瓶酒,拔出盖子,咕咚咕咚的狂灌了下去。

陆锦年只是怜惜般的看着她,却没有再加以阻止。

别人只看得见她的运筹帷幄、步步为营,谁又能明白,她走到如今的小心翼翼、胆战心惊?能以二十岁刚出头的年龄,以小吃大,鲸吞下两家集团,坐到如今的位置上,或许旁人只看得见她的勃勃野心,可谁又能理解她的这份压力?

也不知道灌了多少瓶的酒水,夏翎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了,甚至连怎么回卧室的都不知道。

次日上午,她还没从宿醉中苏醒过来,厂区门口那边突然来了辆低调的商务车,看见从车上走下来的男人时,正好出来的夏云生,吓了一大跳,暗暗摆手让警卫室的给施璇打电话,他自己则迎了上去,万分热情的道,“这不是陈…现在得叫陈市了,您可是稀客啊!”

陈宾哈哈大笑,“不用那么客气,我跟夏翎都是老熟人了…这不是听说夏翎这边的新房子快竣工了吗?正好这几天我休息,带上我爱人,跑到你们这地方来躲清静、避暑了,可别嫌我们碍事啊!”

“哪里的话啊!欢迎还来不及呢!”夏云生笑哈哈了一句。

何敏正从车上下来,看见了还算熟人的夏云生,顿时乐了出来,忍不住打趣道,“哎呦喂,看这样子,云生是越来越出息了?好歹你小姑也现在是东林省商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了,怎么不知道给这个大外甥安排个好位置呢?就让你在乡下待着啊?”

要不然,怎么说何敏不大会做人呢!换做旁人说了这话,兴许真的就是挑拨离间了,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还真就是这个意思,连她自己都半点没有意识到话语中暗藏的玄机。

夏云生跟何敏打过几次交道,又听夏翎说了何敏的为人,自然不会在意,反而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的道,“何姐,我小姑说了,有什么能力,就端什么饭碗,职位再好,没有匹配的能力,我也干不了…我就是个乡下的野小子,帮我小姑管管乡下这摊子事就是最大的能耐了,可做不了其他的…更何况,我小姑还说了,乡下这摊子事是她的立业之本,交给别人弄,她还不放心呢!”

陈宾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趁着何敏还没有再开口之前,赶紧开口道,“你小姑确实是个精明人,你好好做事,她不会亏待你的…得了,我们也别在这闲扯了,先进去看看吧,也不知道你小姑这么半天干什么呢,还不出来!”

说完这话,却见远处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正阔步朝这边走了过来,渐行渐近…

看清了人影,陈宾心里一个咯噔,不敢再托大,几个箭步走上前去,主动伸出手,“这不是陆先生吗?没想到是您纡尊降贵的出来了?可真是折煞我们夫妻二人了…”

陆锦年不急不慢的伸出手,蜻蜓点水般的握了一下,便很快收了回去,礼貌得体中隐隐带着点矜持和淡然。

陈宾也丝毫不以为忤,反而一改之前的模样,态度热络中隐隐夹杂着几分谨慎和敬意,就连身边态度傲慢的何敏,都脸色现出一丝凝重来,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身体绷得笔直,神色里隐隐的带着一丝忌惮和尊敬,完全不符之前的随意了。

从这对夫妻俩的“变脸”开始,夏云生就一直在注意着场面的变化,尤其是看到何敏的态度时,心里越发觉得有些…玄妙。

别看陈宾夫妻从下车攀谈开始,态度貌似熟稔而平易近人,还笑吟吟的打趣着,全然是一副老熟人的姿态,但夏云生分明能看得出来,他们夫妻俩对自己的态度,熟悉中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味道,倒不是他们刻意如此,而是自幼培养出的姿态和身居高位长久养成的气度,习惯了这样对人;

可当自家小姑父出现在他们夫妻俩面前时,小姑父态度中的矜持和轻慢,连他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这对夫妻不仅没有丝毫的愠怒,反而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似乎小姑父天生就该如此。

夏云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乡下小子了,心里的成算不少,他以前虽然听姑婆说小姑父出身高门富豪之家,父母去世后,因为家里同胞姊妹倾轧而被逐出来的…

可今儿一看,要么是小姑父当真出身高不可攀,高到连陈宾和何敏都得罪不起,要么就是当初的说辞里面,有点水分了。

夏云生心里暗暗琢磨着,自己没太想透彻,索性也不想了,回去跟小姑招呼一声,让她心里有个准备得了。

陈宾主动跟陆锦年寒暄了两句,这才不经意的问道,“对了,陆先生,您太太呢?”

话问出口,陈宾自己就尴尬了一下,当着人家老公的面,问人家老婆去哪了,哪怕这话真的没有什么其他意思,也真够不体面的了。

“就是啊,小夏呢?”何敏大大咧咧的应了一声,“我还打算跟她要点上次送的那个桃颜酿呢,她上次送我的那些,都被我嫂子们抢走了,啧,就给我留了半瓶开过封的,要不是我们家老陈没空,我早过来跟她要了。”

“抱歉,小翎今天有点…不大舒服,还在睡着,”陆锦年说得含蓄,“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中午过来吃顿便饭,下午在产业园里参观一下,部分地方需要穿着防护服,我让人带你们随便转转,等晚饭时分她缓过来点劲,到时候我们夫妇二人再正式招待你们一顿,如何?”

陈宾点头,“那就麻烦了。”

陆锦年想了想,看向身后的夏广生,“这样吧,广生,你带二位去马路对面,让家里那边给两位在后院安排个干净的房间住下,你负责招待一下,我回去看看夏翎…”

将他们安排在家里住下,一来是方便一些,二来也是表示亲昵不见外。

夏广生应了一声,主动帮陈宾夫妇将行李箱从车子里提出来,带着两人就去了马路对面。

目送两人先去休息和安顿行礼了,夏云生这才扭头看向陆锦年,忍不住问道,“小姑父,我小姑呢?昨个见她还好好的…”

“没什么,就是最近被隔壁松麻县的人缠得不耐烦了,再加上最近压力比较大,多喝了点酒,正宿醉着呢,…我总不好把实话跟他们讲,先让你小姑睡一天就好了。”陆锦年摆了摆手,“我之前让食堂那边给她熬粥和醒酒汤了,估么着现在也该醒了,这边你多盯着点,我先回去看看了。”

“哎,知道了。”夏云生点了点头。

陆锦年拎着粥和醒酒汤回去时,夏翎还在酣睡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先弄了点蜂蜜水,这才把人弄醒,“先醒醒吧,昨个晚上喝了那么多酒,肯定现在口干,喝点水,再喝点醒酒汤,肚子里垫点米粥…然后再睡。”

夏翎惺忪的睁开眼,忍不住呻呤了一声,可怜兮兮的叫唤道,“头疼。”

“谁让你昨天晚上喝那么多酒的?”陆锦年半是埋怨、半是怜惜的,“…陈宾和何敏过来了,我先打发人送她们去休息了,晚上我们俩请他们吃饭。”

夏翎还有点迷糊着,“他们过来干嘛?”

“说是来乡下避暑,”陆锦年淡淡的回复了一句,“之前说好了,今晚请他们吃饭。”

先喝了点蜂蜜水,又喝了点醒酒汤,最后灌了一碗米粥,夏翎一边捋着肚子,一边揉着脑袋,嘴里哼哼唧唧的道,“肯定是之前那阵热销的桃颜酿和回春醉,把他们给引来了,尤其是陈宾,向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之前销售情况那么好,我又突然搞起了限量,他们肯定是来打探消息的。”

陆锦年将热毛巾递到她的手上,“擦擦脸吧,果然是宿醉脑袋不好用了…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唔?”夏翎拿着热毛巾,迷迷瞪瞪看向陆锦年。

“昨晚你刚跟黄县打完电话,今儿上午陈宾就过来了…你不觉得挺巧吗?”陆锦年含笑提醒了一句。

“他们俩八竿子打不着…嗯?!不对!”夏翎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拳头恨恨的捶了捶脑袋,“我真是蠢死了,黄县跟陈宾怎么可能不认识,没打过交道呢?明明陈宾以前在百林县任职,虽说现在调任了,但百林县和松麻县离得那么近,两人肯定认识啊!说不准还交情不浅呢!”

“你还是先擦擦脸,清醒一下吧,反正我已经为你争取了一个白天的时间,”陆锦年摇头,“另外提醒你一点,陈宾的舅舅跟黄县以前是战友,如今关系也不错。”

夏翎哀嚎了一声,“果然是昨晚喝酒喝出来了后遗症…陈宾明明是过来当和事佬和说客了,哼!这个黄霸王真不愧素有土匪之称,这是吃定我了啊!昨个晚上威胁,今儿又让陈宾来做说客,软硬兼施这手倒是玩得漂亮,当真是吃定我了啊!”

陆锦年拍了拍夏翎的脑袋,好笑的道,“这是可以确定,是真的清醒过来了。”

下午补眠了两个小时,夏翎又偷偷用滴管将仙桃酿抿了一口,这才算是彻底从宿醉中解脱出来,回复了战斗力,风风火火的让鹿场宰杀了一头鹿,又从自己的珍藏里取了瓶回春醉的鹿茸血酒和桃颜酿,早早的让厨子们置备起酒席来了。

晚上七点半,夏季的黄昏渐渐落幕,食堂雅间那里,热气腾腾的全鹿宴堆满了整张桌子,夏翎和陆锦年夫妻,夏云生、夏广生、施璇以及江晨作陪,陈宾夫妻不急不慢的来了之后,夏翎正准备开席,陈宾忽然笑呵呵的扬了扬手,“得了,小夏啊,不着急,还有个客人没过来…”

“客人已经到了啊,”夏翎心里虽然清楚,却还是故作不解的挑眉,“陈哥,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请过旁人了。”

陈宾尴尬而笑,“也算是个老朋友了嘛!给我这点面子吧。”

“若是朋友,我夏翎自然欢迎,若是恶客,只会仗势欺人、蛮横无理,让我倒贴钱给他做政绩的,就请恕我夏翎不给面子了!”夏翎冷笑了一声。

陈宾越发尴尬。

陆锦年不好开口,其他人则是不熟悉,便只能由夏云生出头打圆场,明是圆润气氛,实则挤兑,“小姑,你性子别这么暴躁嘛,有陈市在,哪能让你吃亏啊?你跟陈市都什么交情,陈市哪好意思坑你,是不是?”

陈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果然不出所料,不大一会的功夫,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了桃溪产业园的门口,由人带着来到食堂雅间外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爽朗大笑,“大外甥啊,今儿可真借了你的光,不然这产业园的大门我黄某人可是进不来了。”

陈宾已经欲哭无泪了。

夏翎冷笑,针尖对麦芒的扬声道,“倒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就该别过来!”

陈宾忽然觉得,他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埋里了。

推门而入的,是个四方脸、紫赯色的老汉,穿着朴素,头发隐隐的有些花白,龙行虎步,气势刚硬威猛,步履间隐隐可以看得出当年军旅的痕迹来。

进门,对方率先拱手,“哈哈,我黄霸王不请自来,诸位,见谅了!”

陆锦年没说话,夏翎冷哼了一声,江晨也故作忧郁,施璇是个小姑娘,没办法,只能夏云生再度开口圆场道,“黄县客气了,来者皆是客,先请入座吧…今儿为陈市接风洗尘,正好我小姑让鹿场那边宰了头鹿,做了全鹿宴。”

夏翎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剜了一眼陈宾,先让夏广生把众人的酒杯填满,这才端着酒盅起身开口道,“今天主要目的是给陈市和何姐接风洗尘,多余的我也不说什么了,先干为敬,大家随意用一些。”

说完这话,夏翎仰头,将酒盅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用过了这第一杯,气氛渐渐热闹起来,陆锦年暗暗朝食堂的工作人员招手,示意让他们给夏翎换上白开水,这才向着众人解释道,“这酒虽然味道不错,但是后劲极大,诸位悠着点喝…另外,内子身体不好,这杯意思一下也就够了,另有云生、广生以及江晨作陪,万望海涵。”

夏翎身体不好的事,陈宾和何敏自然早有耳闻,而黄霸王也自觉心虚,只当是昨晚自己给人家小姑娘气的,不好强求,余下的都是自家人,更加不会逼着夏翎喝酒了。

虽然有夏云生从中活跃气氛,但到底还是免不了尴尬,陈宾连饮了好几杯,琢磨着怎么开这个口。

何敏虽然察觉到整个酒桌上的氛围有点不对劲,可是自家男人不开口,她也不敢说些什么,看着夏翎脸色又不好,只能拉上新认识的小姑娘施璇,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

良久,陈宾终于犹豫的开了口,主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冲着夏翎道,“小夏啊,这杯算是我给你赔罪的,你好心设宴款待我,我却给你设套,把你骗进坑里…”

“得了吧,我要不起!”夏翎沉着脸色,不愉的讽刺道,“扇了我一巴掌,赔酒一杯了事,下次再给我捅一刀子,你再倒杯酒跟我赔罪…你们这些手握权柄的都是祖宗,我夏翎哪敢啊!”

陈宾苦笑,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给夏翎惹毛了。

“小姑娘火气别这么大嘛!”黄霸王一副老好人模样的道,“我大外甥也是好…”

“吃我的、喝我的,不请自来,现在还嫌我火气大?!”夏翎冷眉看向黄霸王,“我要是阁下的话,最好懂点礼貌,不要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插嘴…毕竟,我对陈市的态度如何,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阁下未免管得也太宽了点!”

黄霸王难得的好脾气,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笑吟吟的教训道,“小姑娘年轻气盛是好事,但你也要知道,国内就是这么个环境,你想做生意呢,势必要有所妥协,可不能由着性子来…你还年纪轻,吃点苦头、受点委屈,那是好事,这也就是老头子看你潜力不错,乐提点你几分,你也别不识好歹。”

夏翎险些一口老血呕出来,紧握着玻璃杯的手,几乎青筋暴起。

黄霸王慢悠悠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鹿肉,抿了一口,只觉得齿颊留香、回味无穷,“…这鹿肉不错。”

吃了一口肉,又抿了一口酒,黄霸王细细回味着酒品的口感,这才笑着继续道,“夏丫头啊,你应该庆幸,老头子我这是看在我陈宾大外甥的面上,乐意给你个机会…不然,你真当我能坐在这里,看你一个黄毛丫头使脸色?啧,现在的年轻人啊,自以为有了点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做出了点成绩,就目中无人起来,连最起码的尊重长辈老人的道理都不懂…教养都被狗吃了?若是我们黄家的女孩子这样,有一个算一个,老头子我早就打折她们的狗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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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圣诞节,祝大家圣诞快乐~群么么哒~

第20章

“今儿告诉你,我老头子还是昨个的话,你要是懂妥协、知进退呢,大家好好合作,你要是不知好歹,那也别怪老头子我不客气,下黑手了…别以为你在百林县,不归我管,我就真拿你没办法了,实话告诉你,陈宾他舅只是我战友中的一个,只要我想,别说是东林省了,就算是北方,我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宾的脸已经青了…

这特么的跟昨晚说好的不一样啊!他这个中间人,是来说合,让两边各退一步,别真闹得不可开交,绝不是来替黄霸王坐镇,看他打压夏翎的!

夏翎已经忍无可忍了,气得浑身直哆嗦,紧握着的玻璃杯,啪的一声恨恨的摔碎在地!

“好!好!果然好得狠!我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土匪作风了!达不成目的,就准备以势压人,还想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倒要试试看,我夏翎怎么被你折腾得走投无路了!”

夏翎咬牙切齿,气得眼圈都红了,先是扫视了一眼黄霸王胸有成竹的模样,又看向陈宾,“还有,陈市,你果然深谙卸磨杀驴的道理,我夏翎的利用价值还没完呢!真以为我不敢跟你撕破脸皮了?!怎么着,这是打算替你那个老乡好崔云,来找我报仇了?”

陈宾苦笑不已,有心解释,可黄霸王明摆着坑他呢,哪会给他解释的机会?

而旁边的何敏,脸都绿了,怀疑的看向陈宾和黄霸王。

仰仗着那几个好战友的拂照,黄霸王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的,还真是第一次被人当众摔了杯子,尤其还是个他瞧不起的黄毛丫头,就跟被人当众打了脸似的,哪受得起这份恶气?!

当即,黄霸王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蹭的一下子站起身,指着夏翎鼻子怒声道,“姓夏的,你可别不识抬举!老头子我今儿坐在这,是看得起你!等我动手了,我怕你哭着跪下来叫我爷爷都来不及…”

陈斌真心快给黄霸王跪了!

他只是碍于情面,被自家舅舅逼着当和事老的,以前虽然知道黄霸王作风霸道了点,可哪知道这老货已经嚣张到无法无天了啊!就算夏翎只是个普通的商人,黄霸王坐在如今这个位置上,也没有指着人家鼻子骂的啊!

更何况…陈宾暗暗看了一眼夏翎边上始终未曾做声的陆锦年,心里叫苦连天:今儿在场坐了这么一位祖宗,你指着鼻子骂人家媳妇,泥菩萨都得气活过来了!

夏翎被气得竟然有些无话可说了,要不是看对方年纪大了,她今儿真恨不得拿杯子砸人!

旁边的陆锦年,饶是教养再好,也彻底忍不住了,手死死的攥住酒杯,俊美的脸上一派冰冷骇人,似笑非笑的看向陈宾,“…你要不要给你舅舅打个电话?好歹我出手,不可能只针对这么一个小角色吧?”

言下之意,赶紧让你舅舅跳出来当替罪羔羊!

不然,他陆锦年出手,就拍死一个小破地方的土皇帝,那多丢面子啊!好歹得怼死一个分量足够的人物吧?

陈宾已经额头上呼呼冒冷汗了,真要是他老舅为了这么一个混账玩意而出了岔子,还给家里招了这么个阎王…不用别人,外祖就能掐死他!

而黄霸王,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瞧见陆锦年开了口,不由得嗤笑了一声,“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罢了,给人家当倒插门女婿,自家婆娘在外面抛头露面、丢人现眼,他不知道修理教训,现在倒特么的装得像个男人了…”

陈宾的脸色那叫个精彩!

陆锦年根本就没搭理黄霸王这个炮仗,只是淡淡冷笑着看向陈宾。

陈宾被看得越发心虚。

“…我以为,陈宾,你会是个聪明人的。”陆锦年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陈宾,倏尔起身,“抱歉,内子身体不适,失陪了,今晚酒宴会有云生、广生和江晨作陪,请恕我们二人失礼,先行告辞了。”

说完这话,陆锦年拉起夏翎的手,起身就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得背后黄霸王爽朗得意大笑了出来,“哈哈…果然我说得对吧?就是个没卵的怂货!”

夏翎磨牙,倏尔停下脚步,转身走回酒桌,直接将被黄霸王霸占的那瓶回春醉拿走了,这才挽起陆锦年的胳膊,扬长而去。

撕破脸皮闹成这样,主人家愤而离席,只留了几个下属作陪,何敏有些惴惴不安,暗暗看了一眼刚复婚不久的丈夫,却注意到,陈宾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唇形仿佛在仔细回味刚才陆锦年临走时说的那两句话,而黄霸王好像是存心来恶心人,把主人气跑了,他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吃得越发痛快了。

回去冷静下来了,夏翎终于察觉出,今儿这事似乎有点不对味了,昨个晚上她虽然被气得够呛,可黄霸王言辞中,到底存留着几分余地的,今晚在酒宴上,他出言讽刺、教训、倚老卖老,有点更加像是在…挑衅?

对!就是挑衅,刻意出口伤人,刻意激怒他们夫妻俩,可这样做的话,除了激怒他们,又能有什么意义?

夏翎有点想不透了。

“还没想明白吗?”陆锦年洗完了澡,下身围着条浴巾就出来了,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看向夏翎,“黄霸王只是一枚棋子,重点是在陈宾身上。”

“陈宾…”夏翎反复琢磨了片刻,脑海里猛地灵光一闪,“今儿晚上,被坑得最惨的是他!”

陆锦年含笑点头,状若无事的道,“陈宾的外祖家姓石,是近几年才靠着姻亲关系而崛起的新贵家族,在我没离开陆家之前,石家曾暗中多次向我投靠,但被我拒绝了…这事,陈宾所在的陈家还不知道。”

“石家故意在用黄霸王挑拨你和陈宾之间的关系?!”夏翎彻底明白过来了,“恐怕从一开始黄霸王纠缠不休,那就是石家的圈套吧?我跟黄霸王的关系紧张,陈宾舅舅再以昔年战友照顾为由,让陈宾出面从中说和,等真的将我拉入局中,黄霸王却翻了脸,故意挑起我的怒火,想让我们迁怒于陈宾的身上,我和陈宾的合作,势必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而跌入谷底,甚至让你出手报复陈宾,趁机捅陈家一刀…”

石家想投靠陆锦年,被断然拒绝,如今作为姻亲的陈家却暗中跟陆锦年有了往来…石家能咽得下这口气才怪!他们得罪不起;陆锦年,难不成还设计不了一个陈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