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他自己滚,要么你跟他一起滚,赵胜峰,——这个家里有我没他!”夏妈歇斯底里的尖叫着道,“赵胜峰,你要他,就给我滚出这个家门!我们离婚!离婚!等小翎回来,我就让她跟你断绝父女关系,以后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但你别想再带这一家子祸害,来折腾我们女儿!”

韩齐眼眶里含着泪水,“婶子!婶子…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们对我恩重如山,我以后会跟小翎好好孝敬二老,我会对小翎好的…”

“你特娘的放屁!”夏妈暴跳如雷,“我们家小翎早就嫁人了!我自有女儿和女婿孝顺,姓韩的,你特么的算老几?!”

夏姥姥的瞳孔微缩,眼底迸出一抹精芒来,扬声道,“韩家小子啊,我就说你看起来眼熟嘛,刚才你不是站在院门外面听了半个多小时吗?玉芍在院子里天天嚷嚷着女儿女婿的,你都没听到吗?难不成,你还不知道我们小翎早就结婚的事吗?”

夏妈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了,她刚才跟赵胜峰在院子里念叨了半天的女儿和女婿,既然韩齐都在院门口站了那么久,肯定都听到了,再加上韩家母女那副德行,见着韩齐回来了,肯定会告状说夏翎已经结婚的事…韩齐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家闺女早就结婚了?现在这小子却说什么跟以后跟小翎好好孝敬二老之类的话,这要是被外人听见了,传了出去,那不是女儿女婿可不就起了隔阂吗?

——这小子果然不安好心!

联想到自家闺女现在的事业和名声,夏妈饶是再蠢,差不多也明白了韩齐在打什么主意…

反倒是赵爸,提起闺女早已结婚的事,讪讪的垂下了头,一副愧对韩齐的模样。

夏家院子的吵吵嚷嚷,早就惊动了四邻,乡下女人们除了干活和八卦碎嘴之外,基本上没什么事可干的,有热闹看,尤其还是富裕的夏家,他们可不就来看热闹了吗?

如今西河村住着的居民,有不少都是当初桃溪村的老住户了,自然认出了跪在院门口的韩齐,先是惊讶的叫了几声,随即压低声音,嘀嘀咕咕的议论开来。

韩齐垂头,双手死死地攥住拳头,悲伤而痛苦的道,“婶子,我冒着生命危险在毒枭老巢做卧底,为的还不是让你看得起,为的还不是给小翎好日子过?!我知道!打小,你们夏家人就看不起我,不管我做了再多,你们始终觉得我配不上小翎,觉得我不可能给小翎好日子过,我是为了向你们证明,我韩齐不是个连未婚妻都养不起的孬种,可你们…”

话说了半截,余下的,已经不用再多说了。

合着他假死,骗了众人一场,还都是夏妈逼迫的?

赵爸还真是第一次听到韩齐说起这些心里话,顿时心脏抽搐似的疼,颤颤巍巍的摸了摸韩齐的脑袋,泪如雨下,“小齐,这么多年来,苦了你啊…是你婶子对不起你,是夏家对不起你…”

夏妈差点被自家男人这话给恶心死!

夏姥姥微微合上双眼,觉得可笑之极:女婿赵胜峰明着是在说韩齐的事,可未尝不是在替他自己叫屈?

这么多年的女婿,掏心挖肺的对他好,却比不得赵家那群黑了心肝的霸王单,更比不得韩家母子!

“得啦,若是我们夏家委屈了你和韩家小子,峰子啊,你就跟玉芍离婚吧,我们夏家为人刻薄,又爱瞧不起人,养不起你们这两尊大佛,你们走吧…”夏姥姥一边说着,仿佛瞬间老了许多岁,身体微微晃了晃,幸而一直紧跟在后面的傅惊寒眼疾手快,将老太太一把扶住。

赵爸茫然的看向夏姥姥和夏妈。

夏妈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咬着牙关,一字一顿,“韩齐,你三岁多进了我夏家家门,你们韩家母子三人,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我夏家供你们兄妹上学,给你妈买药,你赵叔每个月只赚那么点钱,养不起你们了,我厚着脸皮回娘家借,卖首饰、卖苦力,连血我都卖过,哪怕日子过得再难,也从没说过半句不让你们读书的话…而现在,你却说我的瞧不起你,说我对不起你,夏家对不起你…我真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难道非得把我的心都剖出来给你看吗?!十里八乡的,谁家不笑话我夏玉芍是个傻子,宁肯委屈自己闺女,也得供你一个长大成人的小伙子上学?!”

整个院子里,因为夏妈的哭诉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就连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们,也都不吭声了。

扪心自问,让他们抚养别人家的孩子,好不容易养到长大成人了,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不说出去打工赚钱,帮家里解决些生活负担,反而继续指望着自家供他上学深造,就算咬牙做到了,谁又能没有几句怨言?

更何况了,夏家养着的,可不仅仅是韩齐一个人,而是韩妈那么个病秧子再加上韩悦那么个拖油瓶!养俩孩子,外加一个常年吃药、好吃懒做的病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而是长年累月十几年…这已经是恩重如山了!

韩齐无言以对,只能含着眼泪,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赵胜峰。

这么多年来,赵爸都习惯了,只要是关乎到韩齐,他立刻毫无缘由的护犊子…更何况,如今韩齐都被挤兑成了这般可怜模样?

韩齐只是那么一眼,赵胜峰便觉得满腔的父爱都被激发了出来,热血涌上脑海,立刻转过身子,将韩齐牢牢地护在身后,冲着相守多年的结发妻子大叫道,“韩家娘仨都是我愿意养的,是我自己愿意的!是我打工赚钱养着他们的,跟你们夏家无关…”

——你们夏家?!

这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般,差点让夏妈昏了过去。

夫妻同甘共苦二十多年,到头来,因为一个外姓的崽子,她这个妻子居然成了外人!她和自己娘家妈,成了“你们夏家”…

“离婚!离婚!赵胜峰,我夏玉芍跟你恩断义绝!”夏妈疯了似的怒吼道,“你以为你一个乡下汉子,种地能赚几个钱?出去打工又能赚几个钱?要不是我,别说是你养活韩家娘仨了,赵家那群人就能把你生吃了!你拿什么供他们花销!我把我妈给我的嫁妆都卖了个精光…要不是这样,你以为你能养得起谁?!”

夏姥姥走到夏妈身边,重重的捏住女儿的手臂,扬头看向这个老实本分、重情重义的女婿,苦笑了一声,“峰子啊,我知道你当了我们夏家的上门女婿,心里是怨恨着的,觉得在我们夏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这么多年忍下来,你过得也苦,如今话说开了,你们夫妻俩好聚好散吧…小翎是我们夏家出了嫁的姑奶奶,管不了娘家的事,你也不用找她说什么,等你老了,小翎该给你的赡养费一分都不会少。”

赵胜峰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不就是替韩齐解围了一句吗?怎么就到了夫妻离婚的份上了?玉芍这气性也太大了!连老太太都糊涂了!

“至于你…”

夏姥姥的眼底一派冰冷如刀,语气也淡淡的,“韩家小子啊,是你自己不甘人后,想要往上爬,平步青云,也别把脏水泼到我们夏家人身上,我们夏家识人不清,成了你青云直上的垫脚石,技不如人,我们也认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各自安好,过往总总,就当没发生过吧。”

韩齐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双手死死的攥住拳头,不甘不愿的叫道,“夏姥姥,我对小翎是真心的啊…”

“住口!”夏妈恨不得冲上去生撕了韩齐,“你的真心,就是拿我女儿作伐子,故意挑她的生日当天坠崖假死,给她按个命硬克夫的名声,让她受尽白眼和唾骂?你的真心,就是你自己假死脱身,留下你们韩家人敲诈勒索,直至我们家倾家荡产?还是说,你的真心就是你自己假死离开,我女儿的给你这个未婚夫殉葬?!你拍拍屁股走了,小翎被你还成了什么样!”

第38章 返

原本还觉得韩齐这孩子真心实意的众多邻居们,默默地闭上了嘴。

作为乡里乡亲中的一员,他们不是不知道当初夏家过得有多么的艰难:韩家母女以韩齐的死作为借口,狮子大张嘴,要了一百万,夏翎先是自杀,再是车祸,没钱住院,夫妻俩抹着眼泪将女儿抬回家等死,家里没粮,夏妈挨家挨户的下跪借钱,夫妻俩啃着没人吃的猪草,就想把粮食熬成米糊,好歹让女儿吃进去一点…

学了十来年舞蹈的夏翎,身体彻底废了,再不能跳舞,前程尽毁,脸也差点毁了,还顶着命硬克夫的名声,差点被唾沫星子淹死;夏家好好的一户人家,卖房卖地,险些妻离子散,一家子都差点喝了农药被逼死。

韩齐如今倒是风光了,成了缉毒英雄,也拿到了正式编制,前程似锦,可夏家那几年的痛苦和生离死别,又有谁来负责?

好不容易人家夏丫头现在苦尽甘来,事业蒸蒸日上,据说身价不菲,家产亿万,还嫁了个如意郎君,夫妻和睦,除了没生孩子这一点之外,哪有不美满的?偏偏韩家小子这个时候跳出来,说什么情有苦衷,想要兑现婚约,对夏翎负责之类的…这不是往人家心口窝里戳刀子吗?万一夏家女婿知道了这事,夫妻俩还能有好日子过?

这部明摆着故意拆散人家夫妻吗?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夏家丫头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好不容易这两年缓过劲来,还发达起来,你韩家小子又跑来害人?非得把夏家逼死不可吗?

人家夏家对你恩重如山,你恩将仇报不说,现在还跳出来做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搅得人家家宅不宁,夫妻反目离婚…

韩家这小子,就是一条杀人不见血的毒蛇啊。

他看起来什么都没干,实际上,事都被他做绝了!

似乎感受到周围人的冷眼,韩齐轻合上双眼,两行眼泪再度顺着脸颊流落下来,痛不欲生的哽咽道,“婶子,我知道,这几年来小翎过得并不好,是我害了她,我害了她啊!如果可以,我甚至愿意用我这条命换她的命…只要你们能消气,只要能弥补她所遭受的痛苦!”

“那你打算怎么弥补啊?”夏姥姥忽然嘴角噙笑,淡淡的道,“你妹妹韩悦将小翎推向卡车的车轮底下,腿算是彻底废了,再加上她所受的白眼和指点,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弥补?你是打算大义灭亲,控告你妹妹故意杀人,还是想私了赔钱?至少划出个道道来,别空嘴白牙的,只会说得好听…”

韩齐语气一噎,整个人都僵硬在那,完全不知所措了。

显然,夏姥姥的应对,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夏妈起先还被气得要死要活的,可如今这般,倒是彻底让她冷静下来,算是完全清楚韩齐的嘴脸了。

合着这小子就是在空手套白狼,所谓的愿意用我这条命换她这条命,所谓的弥补她所遭受的痛苦…人家也就是嘴上说说,当众博个知恩图报的名声罢了!

“说吧,你打算怎么弥补我们家小翎?”夏妈也冷笑了出来,抱着胳膊,视线仿佛在看个死人。

韩齐只觉得自己嗓子干涸、喉咙沙哑,有些说不出话来。

难道赔钱?

别逗了,他哪有什么钱啊?现在韩家的钱,还是从夏家勒索来的呢,更何况,夏家现在缺钱吗?

难道大义灭亲的把妹妹交出去?

真要是这么干了,不用别人,韩妈就能把这个儿子生撕了。

纠结了半天,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后,韩齐终于咬牙开口道,“我愿意娶她,就算是她离了婚,我也不会嫌弃她…我愿意用我的余生弥补她,我会一辈子对她好,让她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你特娘的放屁!”夏妈险些一口牙都要咬碎了,“我闺女好好的头婚不过,放着那么好的女婿不要,上杆子去当你的二婚,等你来弥补?!还让她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我呸!以我闺女现在的家业和能耐,到底是你让她一辈子无忧无虑,还是她让你一辈子无忧无虑?”

夏妈这话,完全是将韩齐的脸皮撕掉,扔在地上踩了。

气得他涨红了脸,吭哧吭哧半天没说出什么来。

旁边的围观众们闷笑不已。

废话!现在谁不知道夏家丫头出息又有本事,给自己赚了上亿的身价,再加上年轻又貌美,早年还是学舞蹈的,气质出众,要不是夏翎早就结婚了,多少优秀青年追在她身后跑,哪里轮得到你这么个穷小子?

简直笑死个人!

明明是看上人家钱和权势了,还非要给自己扯一层遮羞布,说什么补偿之类的鬼话…人家亿万身家,就算离了这个,什么样的年轻后生找不到,非得要你这么个差点坑死她的毒蛇?

“得啦,”夏姥姥总算是开了口,主动给韩齐递了个台阶下,“韩家小子,我们小翎现在已经结婚了,夫婿也对她很好,你就别费这个心思了…回去吧,以后不管你如何的前程似锦,也都跟我们夏家没有关系,麻烦你以后不用再过来了,大家各自安好吧。”

韩齐还有些心有不甘,可是猛地抬头,正好迎上了夏姥姥似笑非笑的模样,回想到刚才的难堪和尴尬,到底收起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再加上如今夏翎也不在家,他就算是一味纠缠也没用,只能徐徐图之了…

想到这里,韩齐到底起了身,好脾气的道,“那我就先告辞了,另外…我买点补品,希望赵叔和婶子能收下。”

说着,韩齐将门外的大包小包拎了进来。

夏妈冷笑的瞥了一眼韩齐拎来的东西,阴阳怪气的道,“呦,这多年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韩家小子拿东西上门呢!”

“赵叔、婶子…那我就先告辞了。”韩齐最后瞟了一眼赵胜峰,这才不咸不淡的走了。

夏妈瞟了一眼被放在院子里的礼品,冷笑了一声,二话不说,走到近前,拎起来直接扔出了家门,最后连看都没看一眼赵爸,扭头就回了屋子。

夏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傅惊寒也不好再继续逗留下来,赶紧借故告辞了。

而赵爸讪讪的,有些不知所措,扭头看了一眼大门口被夏妈扔出去的礼盒,想了想,出去居然将礼盒捡了回来…

夏妈正坐在火坑上怄火呢,看见赵爸居然将韩齐送的礼盒捡了回来,差点没疯了,随手抓起小枕头,恨恨的往赵爸身上砸去,“谁允许你把那个小畜生的东西拿进来的?!你给我扔出去!扔出去!不然你就连他的东西给我一块滚!”

赵爸躲闪不及吗,正好被砸了个正着,吃痛一声,半是埋怨、半是劝解般的道,“玉芍,你一个当婶子的,怎么能小心眼到这种地步,跟个晚辈斤斤计较的?就算小齐有哪里惹到你了,那还是个孩子呢,你又何必得理不饶人的?这些东西好歹都是小齐的一片孝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把东西扔出…”

话没说完,夏妈身体微微晃了晃,差点倒了下去。

这是被气的。

“峰子啊,你先去别的屋住几天吧,别再玉芍跟前晃悠了,之前那场车祸,玉芍元气大伤,身体才见好,可禁不起你这么气…”夏姥姥沉郁着脸色,冷冷的如是道。

赵爸怔住了,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沉默了片刻,似乎也有些火了,甩手走了。

屋子里,终于传来夏妈的嚎啕大哭声…

连韩齐的死亡都是假的,那一家人曾经所遭受的苦难,女儿毁掉的人生,又算什么?

对于丈夫赵胜峰而言,难不成,韩齐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晚辈,竟然比这个家庭、比女儿的性命,都要重要吗?

女儿当年受了多少苦,家里当年受了多少苦,如今韩齐这个罪魁祸首出现,轻飘飘的一跪,就能可以挽回所有的苦难,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吗?

丈夫对韩齐毫无理由的维护和宠爱,简直让夏妈心寒。

哭了良久,夏妈终于收住了哭音,抹了把眼泪,眸底现出一丝冷光,死死地攥住夏姥姥的手,低声道,“妈…你找人给晓玲打个电话,让她赶紧回来吧。”

“这…”夏姥姥迟疑,“小翎当初跟韩家小子可是有婚约的,没事吗?”

“韩家那小畜生心怀鬼胎,这一次没达成目的,肯定还会再出现的,小翎早晚都会知道这件事情,瞒不过的…”夏妈面色平静至极,眸光也冷淡着,凉凉的嗤笑道,“等小翎他们夫妻俩回来,跟她打声招呼,我就离婚。”

夏姥姥倒吸了口凉气,“玉芍啊,你真要离啊?我以为,你刚才只是吓唬他…”

“妈…”夏妈再度委屈得红了眼圈,“有韩家那群王八蛋在后面撺掇着,他要是逼着小翎离婚,再嫁给韩齐怎么办?小翎夫妻俩,可禁不起他这个岳父从中搅合…更何况,这么多年来,我也彻底冷了心,我自问虽然嘴巴厉害了点,可吃喝嚼用,哪样委屈到了韩家人?养了他们十多年,只要韩家人告状,就是我的不对,打小韩家兄妹吃鸡蛋,我们小翎只能在旁边看着,馋得嗷嗷直哭…我是真的的寒了心啊!”

夏姥姥沉默了片刻,终于重重的叹了口气,“玉芍啊,何必走到这一步呢?这么多年都熬下来了…”

“——妈!”夏妈泪如泉涌,将脸伏在夏姥姥腿上,低声啜泣,“韩齐假死那会,小翎差点被村里人给逼死,自己偷偷摸摸的吃过安眠药,用小刀割过腕,最后又被韩悦那个畜生给推到卡车前,差点活活撞死!小翎死过多少回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她这条命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凭什么只要韩齐再一出现,就可以将以前的事当成没发生过,就必须让我原谅她,杀人偿命,他韩齐的命就是人命,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

“小翎也是他赵胜峰的女儿啊,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孩,所以天生命贱,活该吃这么多的苦?他韩齐的命就是命了,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他为了一个外姓人,让我女儿去死都毫无怨言啊!”

“我算是看明白了,他赵胜峰的心里只有韩家人,哪怕韩家那个寡妇也比我们娘俩重要,我这个跟他过了二十多年的媳妇,小翎这个亲生女儿,俩人加在一块,都比不上韩家人的一根头发丝重要,为了韩家人,他连我们娘俩的死活都可以不管不顾…既然这样,我又何必继续跟他过下去?”

听着女儿的哭诉声,夏姥姥眉头紧锁,忽然凑到夏妈耳边,压低声音问道,“玉芍啊,你跟我把话说清楚了,韩家寡妇在你们家里住了十来年,又是在同一屋檐下,她跟峰子…到底有没有勾搭在一起?”

夏妈几乎僵住了,磕磕绊绊的道,“妈,你、你怎么想到这了?”

“就算韩大富跟峰子关系再好,这都二十多年了,什么感情淡不下来?哪个男人能为了别人的儿子,而枉顾自己亲闺女的性命?除非是枕头风,或者…”

最后这个猜测,夏姥姥到底没敢说出口。

真说出口,以自家女儿这个性子,怕是得疯了不可。

夏妈则彻底的陷入了沉默中,倒是没注意到夏姥姥咽回去的那半截话。

十多年住在同一屋檐下,韩家寡妇又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天天做出那副可怜楚楚的德行,赵胜峰如此维护韩齐,真的只是因为跟韩大富的哥们关系,而不是因为其他吗?

夏妈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子不好的念头。

接到夏姥姥打过来的电话时,夏翎刚考察完两座面积最大的岛屿,正在准备蓝湖牧场开发的事情,猛地接到夏姥姥打来的电话,还真没太反应过来,只当是家里又闹什么幺蛾子了,接通了电话,夏姥姥说得吞吞吐吐、含糊其辞,夏翎也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没摸清楚夏姥姥的话题重点在哪里。

夏翎无奈,只能直言道,“姥姥,有什么事您就直接说吧,跟孙女还绕弯子吗?”

夏姥姥重重的叹了口气,只能道,“那好吧,我就直说了,小翎…你还记得韩齐吗?”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夏翎有片刻间的沉默。

这个名字,如痛附骨之疽的魔咒,萦绕烙刻在心头,哪怕刻意想要将之遗忘隔离,却始终如同一颗心头的刺一般,让人无法释怀。

夏翎忘不了原主记忆中那份*蚀骨般的爱恨,忘不了原主濒死时的不甘与遗憾,忘不了那一场让两个人丧命的车祸,甚至忘不了韩悦将原主推向车轮下瞬间的狰狞与得意…

因果,有因必有果。

“当、当然记得啊,”夏翎死死地攥住手机,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几分青白之色,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扭曲,却仍旧故作轻松平淡的问道,“姥姥,你怎么提起一个死人了?也不嫌晦气。”

“他没死。”电话里,传来夏姥姥苦涩的声音。

——没死?

怎么可能没死?!

不!不可能!明明原主亲眼看着他失足坠崖而亡的…

他要是没死,那原主所遭受的唾骂、逼迫、指责…乃至自杀、车祸、倾家荡产,这一切,——又特妈的算什么?!

原主的痛苦与性命,谁来偿还?!

夏翎的手几乎都在颤抖着,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也不知道是笑给谁看,牙关都在打战,“姥姥,你在骗我的,对不对?!他明明已经死了啊,明明死得透透的,怎么可能没死呢?”

“小翎啊…”夏姥姥低低的苦笑道,“韩齐故意在你面前假死脱身,执行警局特殊缉毒任务去了…如今,他回来了,活生生的站在我们家门口。”

夏翎垂下眼睑,强行将眼泪机挤了回去,嘴角却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哆嗦着手,“行,姥姥,我知道了,你等我回去的再说…我这就准备回去。”

挂断了电话,夏翎紧攥着手机,倏尔用力一掷,狠狠地将手机砸在墙上,摔了个粉碎!

这个动静可不小,里面正在开会的几个人赶紧出来一看,却见夏翎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墙角那手机七零八碎的。

“怎么了?”陆锦年出声问道,“这么大的火气。”

“没什么。”夏翎勉强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抹笑容安抚几人,可扯出来的笑容,几乎比哭都难看,“事情就先按照我说的办吧,有什么叫不准的,打电话、发邮件问我都可以…锦年,你能不能尽快安排飞机,我们马上回国。”

“可以。”陆锦年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夏翎,“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曹律师、迪恩,这边的事情就先交到你们的手上了,广生、云生,你们俩留在这里帮衬几天,多看多学,我尽快让人给你办好出国务工的手续…”夏翎平静的吩咐道,“另外,等十月份左右,我会安排一批人过来帮衬着…实验室那边的申请已经快批下来了,你们注意着点。”

几个人乖觉的应声。

饶是迪恩这个老外,也看得出夏翎平静表情之下的歇斯底里,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当天午夜,夏翎和陆锦年就乘坐一架私人飞机,直接从南半球飞回北半球的东林省省会。

第39章

抵达省会时,已经是次日上午了,从机场出来,一辆商务车早已经等候在机场外面,夏翎步伐飞快的钻了进去,陆锦年紧随其后。

行驶在路上,司机瞧着自家老板娘眉头紧皱、气势骇人,识趣的没敢开口说话,只是纠结万分,也不知道老板娘是准备回集团总部啊,还是打算去哪?

幸而,旁边的陆锦年替小司机解了围,主动开口道,“先回集团总部,换身衣服的吧?”

“嗯,”夏翎淡淡的应了一声,侧过脸,看向车窗外,“另外…再给我准备一个律师,诉讼类律师。”

“好。”陆锦年扬唇,应了一声,掏出手机,很快的给周蔚拨了个电话,让他找个夏国最好的诉讼律师过来。

到了仙园集团总部,夏翎随便敷衍了几句海伦娜和林萌,便回了办公室,将衣帽间的门拉开,挑了一件手工高定的经典款抹胸小黑裙,又选了一条宝蓝色的织锦披肩,脚下是一双十厘米的黑色高跟鞋,从保险柜里选出矢车菊蓝宝石的整套首饰,最后才拿着化妆箱,端坐在镜子前,第一次化上了霸气十足的冷艳复古妆。

陆锦年正好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精英范的中年男人,看见夏翎脸上的轮廓和妆容,不禁愣了一下,“你…”

“来了?”夏翎挑眉,不同于以往的素面朝天,本就冷艳的妆容在她挑眉时,呈现出冷冽的气势来。

“这位是刘律师,也是北方最优秀的诉讼律师,正好这几天他在邻省法学院有个讲座,就直接过来了。”陆锦年介绍道。

夏翎起身,含笑跟刘律师握了握手,“刘律师,想必您赶得急了些,不如先去隔壁休息一下,用些饭菜,一会我们再谈,如何?”

刘律师自然满口答应下来,跟着秘书去了隔壁,将空间留给两人。

陆锦年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让人把饭菜送到办公桌上,自己挪了把椅子,就坐在夏翎旁边,半个字不讲,只是一边张罗着吃饭,一边直勾勾的看着夏翎。

夏翎被看得莫名心虚不已,随即意识到些什么,莫名苦笑,打开电脑,将云盘里藏了多年的一份监控视频下载到了钥匙扣的优盘里,又将视频点开,把电脑屏幕推到了陆锦年的面前,“…还记得这段视频吗?”

陆锦年静默看了片刻,终于认出来了,讶然问道,“这不是当初我们刚认识,作为礼物,我送给你的那段银行门口监控录像吗?是当年…你被韩悦推到卡车轮下的证据。”

“那你知道韩悦这么做的缘由吗?”夏翎又问。

“应该是因为她哥哥的死,而迁怒到你身上吧?”陆锦年面露不愉之色,清冷俊美的面庞上,第一次流露出类似于讥诮般的表情,“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没钱给未婚妻买生日礼物,居然想出了带未婚妻爬山这种招数,而且爬的还是一座没有护栏、人烟稀少的危险陡峭绝壁…脑子被驴踢了吧?”

陆锦年没好意思说,这货死了也活该,纯属自己作的!

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就算是去工地打零工、干苦力,一天好歹也能赚个百八十块钱的吧?一天的工钱就够给未婚妻买生日礼物的,你却偏偏吝啬到一毛钱都不肯花,非得去跑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爬山?夏翎可是个打小在山里长大的小姑娘,能稀罕爬山?

“两个人去爬山,他哥死了,你却好好的活着回来,再加上是她哥为了给你过生日才去的,韩家自然迁怒于你,韩悦觉得是你害死她哥哥,先敲诈一笔,算是弥补精神损失,推你入车轮下…便是给她哥哥报仇,要你偿命了,对吗?”

夏翎点头,讽刺般的笑了笑,从薄唇里吐出一句话来,“他没死。”

“唔?谁?”陆锦年诧异抬头。

“韩齐没死。”夏翎冷笑了一声,“为了锦绣前程,报名参加毒枭卧底行动,让我来当他的假死目击证人,得以脱身…如今任务完成,前程似锦,就回来了…”

陆锦年脸色陡然大变,“在自己未婚妻的二十岁生日当天,拿自己未婚妻当假死的目击证人?”

他陆锦年自问不是什么好人,商场上的腥风血雨也经历不少,但往自己青梅竹马胸口窝的戳刀子手段,这次算是真的领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