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明明是我跟护城河抓的,怎么成山东蟋蟀了?

她这一嗓子,倒真喊来了不少看热闹的。

我不太习惯这种场面,总感觉有点丢人。

邹月娥却气定神闲,把蛐蛐儿叽里呱啦地一通乱夸,却没有掀开盖子让他们看。

这时,同桌的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撇嘴道:“姐姐,您说得也忒邪乎了吧?”

邹月娥呵呵一笑,瞅瞅他:“不信?掐一场看看?”

“掐就掐!”他捅了捅身侧的一个同学:“还不让你那只大元帅试试手?”

那人信心满满地把捧在怀里的罐子放到桌上,掀开盖子,用路边那种专门做探子的草拨了拨蛐蛐儿须子,传出嘎嘎鸣叫后,男孩看了邹月娥一眼:“大元帅是七厘二的虫儿,还掐吗?”

有热闹的地方就有中国人。

围观的越来越多。

邹月娥斜眼瞄了瞄蛐蛐罐:“小同学,就你这小不点还敢称大元帅?我看叫小米粒儿差不多!”她嘴可够损的。

众人哈哈大笑。

几个初中生被气得够呛,纷纷叫嚣着让邹姨的蛐蛐儿亮相。

然而,当邹月娥不徐不疾地揭开蟋蟀面纱的那刻,大元帅的主人几乎跳了起来,大叫一声我靠,“八厘!”

邹月娥吃吃一笑,补充道:“是八厘六。”

呃,明明是八厘四。

几人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不输钱不输地,我们的玩法也不需要那么正规,由于我的蛐蛐罐较大些,自然而然作为了赛场。比赛正式开始,黑珍珠在大元帅进场后的一刹那便发现其踪迹,呼,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大元帅也不示弱,迎头就咬。

牙与牙的碰撞转瞬即逝。

只瞧我的黑珍珠突然脑袋一歪,将剪刀般的大牙齿竖了过来,咔,重重咬住对手的头,身子漂亮地一扭,直接将大元帅掀翻在地,随后,他傲然而立,发出胜利者的叫声。眨眼的工夫,胜负已分。

“好!精彩!”

“这一击厉害啊!”

“是啊!够他妈凶猛的!”

大家纷纷喝彩。

邹月娥眯眼用扇子拍拍手心:“还有没有挑战的了?”

“我来!”

“我试试!”

坐在树荫下的两个年纪稍大些的青年男子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可还没等邹姨答应,一个大肚翩翩的中年人忽然走到我俩中间,“先别掐,你说这虫是要卖的吧,怎么个价位?”

邹月娥笑道:“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三万块拿走。”

第11章 【鸭子嘴儿核桃】

中年人蹙蹙眉头:“贵了点儿,我能看看吗?”

邹月娥说了句行,把蛐蛐探子递给他。

中年人反反复复地研究了一下黑珍珠,半晌后,抬头瞧瞧她:“三万不可能,一千吧。”

邹月娥道:“二万九!”

“二千。”

“二万八!”

“三千。”

“二万七!”

“咱们也别磨磨蹭蹭了。”中年男子哑然失笑:“这样吧,一万块,当交个朋友。”

跟邹月娥对了眼色后,我点头答应下来。

做人得知足,一万块已是超出我想象的高价了。

之后,我们去了桥北物美超市旁边的工商银行,中年人取过钱交给我后,转手,我直接将其存进了银行卡。回想过去,累死累活地打了一个暑假工,才堪堪挣到两千元,现如今,短短两三天,我存折上就多了一万八千块,简直跟做梦似的。

回前门的出租车上,邹月娥接了一个电话,是邹奶奶打的,让她买米买面。

路过我家胡同东边丁字口的粮店,邹月娥叫司机停车,我也下车跟她一起进到粮店,结完账,没等邹姨弯腰,帮她抱着玉兔花盆的我便抢先一步,单手提起两袋十斤包装的米和面。

“你这是干嘛?”邹月娥跟我抢了几下:“哪能都让你拿着,快给我。”

我不在意地兀自往前走:“没事,还两步就到家了,您帮我开门吧。”

我是个老好人,看到别人有困难,总忍不住想帮上一把,即便爸妈都对她有意见。

她捻着门板上的铁环,推开油黑院门,我妈和邹奶奶正跟香椿树下聊天呢。

邹月娥迈过门槛,笑道:“买了两袋米面,还麻烦小靖帮我提回来了,瞧这事儿闹的。”

老妈瞅了眼我手上沉甸甸的物件,皱皱眉,旋而笑容满面:“麻烦什么呀,街里街坊的不就该相互照应嘛,以后有什么重东西,也叫小靖拿,没事儿,呵呵,男孩子嘛,就是有膀子力气,不使唤他使唤谁呀,别客气。”

“行,我不跟您客气。”邹月娥笑吟吟道:“晚上我出去买俩菜,咱们一起吃吧?”

“不用,我多做俩菜,你们娘俩来我家吃。”

“您可别忙活,总叨扰您,我都不好意思了。”

老妈故作不悦道:“姐姐妹妹的,有啥不好意思,你也尝尝我们家大海的手艺。”

耐不过我妈的热情招待,邹月娥和邹奶奶只能苦笑着答应了,后而又问:“对了崔姐,晚上我得去客户家串门,这边哪有干净点的洗澡堂子吗?”

我妈手臂虚空往南边一指:“对面的胡同倒是有一家,十五块钱,不过里面有股子臭烘烘的味儿,难闻着呢,嗨,你出去洗干嘛,南屋的洗澡桶不是都给你刷好了吗,跟家洗多舒坦啊,呵呵,一会儿我给你配两把钥匙。”

晚饭是在院子里的汉白玉石桌上吃的,宫保鸡丁,炖五花肉,韭菜摊鸡蛋,松仁小肚,六必居咸菜,饭后,一个街道的邻居大婶来找我妈遛弯,我妈却没去,而是带着邹月娥到南屋,教她如何开洗澡的闸门。

咦?

遛弯?

足足喝了一大碗小米粥的我打了个饱嗝,想起了什么,骑上了老爸那辆二八自行车,跟胡同口的修车铺打好气,一路骑到珠市口大街。

大广场前敲锣打鼓,不少老太太拿着扇子扭秧歌。

我踢上车支子,在立交桥底下的几个摊位前站住脚。这里是我突然想起的地方,曾经的今天,我妈晚上和邻居遛弯回来,告诉我珠市口那边有人运气极好,跟一个摊位上买了对文玩核桃,俩核桃几乎是克隆出来的,一模一样。

摆摊的有六七家,卖衣服的,卖丝袜的,卖松紧带的。

走到唯一一家卖核桃的摊位,我蹲下去,随意用手拿了几个堆在一起的山核桃看了看。准确的说法,这种鸭子嘴儿品种是属于楸子核桃的一种,又名鸭头,多产于东北三省和燕山北麓,北京市场不常见,却也不值几个钱。但玩过核桃的人都知道,凡事都没有绝对,若能配出一对克隆出来的鸭子嘴核桃,在喜欢的人眼力,也是有惊人价值的。

我看向那个三十岁左右的外地人:“核桃怎么卖?”

他道:“五块一个,十块一对。”

我点点头,快速在核桃堆里翻找起来。可过了一会儿,我却无奈地发现这个笨办法根本是不可行的,我没有那人的运气,不能一下就从这二、三百个核桃里找出那对克隆体,就算我有这个耐心,也没这个时间啊。

挑核桃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不少人掏钱要买。

可万一那对核桃的其中之一被人挑走,我不就傻眼了?

我砸了下嘴巴,捻起垫在核桃堆底下的方布两角,向上一包,“老板,先别卖了,咱们商量个事儿。”

抱怨声四起。

“嘿,你干嘛呀,我正挑着呢!”

“是啊,你不让卖就不卖啊?”

那卖家也很不高兴:“什么意思?”

我缓声道:“你看,这么些个核桃,你卖一个星期也不见得能卖完,不如,便宜些卖我?”

老板面色一动:“你买多少。”

“我全要!”

老板愣了好一会儿,看看我:“我总共进了三百个,卖掉了十多对,还剩下,嗯,大概二百六七十个,你要是全拿,给一千三,算了,给一千二吧。”

路人闻言,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我,不明白我在干嘛。

我也没砍价:“行,但我手头没现金,你先把核桃都包起来,咱们一块去银行取钱。”

“小兄弟,容我问一句。”老板诧异的很:“你是不是打算拉去潘家园卖啊?”

我摇头失笑:“不是,准备自己玩的。”

提到潘家园,我倒是想起一桩事。

我现在手头有一万六千块,如果找出克隆核桃卖出去,资金差不多够参与几天后潘家园的那次赌石了。其实,北京很少能看到赌石的地方,即便有,从缅甸云南几经辗转流入京城市场的翡翠毛料也仅是些别人挑剩下的石头,个头小不说,能擦出翡翠的也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

可谁又能想到,就这么一批“垃圾毛料”里,却开出了一块仅次于“玻璃种”的“冰种”翡翠。

我越想心越痒痒,都恨不得马上飞去潘家园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第12章 【我很骚吗?】

抱着一个外地务工人员进京时常用的花花绿绿的大塑料口袋,我像个刚从西客站下火车的民工,站在家门口半天没敢进院。蛐蛐儿的概念比较模糊,尚可以不归在收藏一类,但文玩核桃就不同了,它可是正经八百的收藏。

我爸刚严令过不让我碰古玩,若看见我抱回来几百个核桃,还不得拿棍子抽我啊?

在院外徘徊了好久,细细听着院里的动静,直到确定院内无人,我方推开院门,快速推着自行车进了去,靠着犄角把自行车一停,抱起核桃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独立的小屋。一般情况,晚上是爸妈看电视的时间,很少会来我屋。但我还是将屋门反锁,哗啦啦,把核桃一股脑倒在了床上。

坐到竹制凉席上,我轮番捡着核桃,一颗一颗比对起来。

一小时…

两小时…

咚咚咚,好像有人敲门。

我身体顿时紧绷起来,慌慌张张地拉开床尾的一层薄被盖住核桃,定定神儿,向门外问了句谁,反馈回来的是邹月娥醉醺醺的声音,舌头有点不利落的味道。我心里一松,踩着竹面拖鞋走过去,拧开了门锁。

浓重的酒精味儿呼啸而来,我下意识地用食指抵住了鼻孔。

邹月娥看样子喝了不少酒,全身上下渗出一抹入骨的媚气,有些小妖艳。她还是白天那身性感打扮,只不过黑色的低腰牛仔热裤里,多了一条连裤肉丝袜,是那种很浅很浅的肉色,趋近于白。右手拎着一大瓶红星二锅头的她进了屋,微微怔怔,对我床上鼓起的被窝眨眨眼:“哟,金屋藏娇呐,呵呵,那我不打扰了?”

我锁上门,干笑着掀开被窝:“都是核桃,我爸妈不让我碰收藏,怕他们看到骂我。”

“是么?”邹月娥笑盈盈地望着我:“你小脑瓜子里那么多知识,不搞收藏多可惜,放心吧,我不跟崔姐和顾哥说。”她捡了个地方坐,浅浅抿了口白酒,“小靖,你说我该怎么谢你啊?”

“谢?”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啊,我刚从客户家回来,你猜怎么着,他说他穷困潦倒的那些日子,就特别喜欢兰花里的玉兔,可奈何没钱消受,只能在花卉市场远远看上几眼解馋,后来发了家,却忙于公司的事儿,根本得不着时间去看花买花,呵呵,所以啊,看到我那盆兰花,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后来我们聊熟了,临走前,他追加了几笔大单子,还说以后会和我们长期合作,呵呵,你说,我该不该谢你?”

“您甭客气。”我摸摸鼻尖:“赶巧了而已。”

她脸蛋尽是酒醉后的酡红,伸出手背轻抹锁骨上细密的汗珠儿,“怎也得让我表示表示啊,不然日后再挑礼物,我可不好麻烦你了。”

客道了一会儿,我见她总擦汗,便搬了个板凳踩上,翘着脚尖打开了那老式窗机空调。我这人比较能给家里省钱,平常我一个人的话,除非三十六度以上的气温,不然我是很少用空调,能省则省嘛。

“还没问,你买这么多核桃干嘛?”

“哦,打算挑出几对样貌相似的卖掉,最近核桃在升值。”

“那我帮你挑挑呗。”

我犹豫了下,还是点头道:“…那谢谢您了。”

“又来了又来了!”邹月娥没好气地甩了个卫生眼给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客气的孩子!”

我将方才排除的八个核桃与其余的分开,拖鞋上床,盘膝而靠,把剩下的二百多个扒拉到我俩中间。可让我一愣神儿的是,邹月娥也脱掉了高跟凉鞋,抓过我的荞麦皮枕头竖着立在床尾,舒舒服服地背身靠上去,斜着肉呼呼的美腿老神在在地捡着核桃。

她裹着丝袜的脚踝离我膝盖仅有一厘米间距,每次翻核桃,时不时就会碰到我的腿,而且,弯身起身的过程,深不见底的乳沟也若隐若现着,弄得我好一阵心不在焉。

她不是故意的吧?

喉咙涌动,我强迫自己静下心,不去瞎想。

给核桃配对儿是件辛苦活儿,非极有耐心者不能胜任,当然,其中也有很大运气成分在里面。邹月娥的手气显然比我好,虽没找到那对克隆体,却也拾出了一对匹配度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鸭子嘴儿核桃,值不了大钱,但一两百块是没问题的。

“这对儿送您吧。”我不动声色地挠了挠被她丝袜刮得极痒的膝盖,“多揉揉核桃能促进血液循环,对大脑也有很大好处。”

“呵呵,我可用不到。”

“给您母亲也行啊。”

正在我俩推托来推托去的当口,屋门被人敲了敲。

“小靖!”

是老妈!

我赶紧对邹月娥猛使眼色,我俩飞快拾掇起核桃往被窝里藏。

等我开门后,却见母亲正站在她屋窗子边,伸手够着挂在钉子上的一辩大蒜,“呼,给我拿下来,看看干没干,不行明天还得买。”我踮着脚拽下了那五六头蒜,递给老妈,这时,又听她小声质问道:“忘了问你,白天你跟小邹买米买面时,是她说太沉,让你替她拿的?”那二十斤粮食确实不轻省,我知道老妈是心疼我。

我呃了声,忙推着老妈往她屋那边走:“哎呀,是我抢着拿的。”

可您小点声儿行不,邹姨就跟我屋呐!

“下回别管她的闲事儿!”老妈用蚊子粗细的嗓音哼哼一声,好似自言自语一般:“跟家休息还穿得那么骚里骚气,也不知道要勾引谁去。”

我汗!

回到房间。

我看邹月娥还在咕噜咕噜喝酒,表情没啥变化,不由心头微松。

然而看她喝酒的架势,我不免有点犯憷:“这五十六度的酒吧,您准备都喝了?”

邹月娥用优雅的手势晃了晃酒瓶,“原来经常出去应酬,半斤一斤还是小菜一碟的,唉,喝了这么多年,也喝出了挺大酒瘾,这不,现在一天不喝都浑身不自在,成习惯了。”

“哦。”我没说什么,翻出核桃继续跟她挑着。

不多久,邹月娥叫了我一声,等我抬起头,就看她眯着眼睛瞅我:“小靖,你也觉得…我很骚吗?”

呃,原来她听见了!

第13章 【响在身侧的女声!】

“没有没有。”我忙摆手解释:“绝对没有。”

“不碍事。”邹月娥唇角泛起苦涩的笑意,用白酒润了润嘴唇,她抬起腕子看看表:“不早了,得洗洗睡觉了,等明天有空再帮你拾掇核桃吧。”

“嗯,那您慢走。”

我可受不住那种尴尬的气氛,巴不得邹姨早些回去呢。

送她出了房间,正赶上东屋门吱呀一响,怀抱搪瓷盆和毛巾的邹奶奶像是要去水龙头洗漱,见邹月娥出来,她脸色沉了沉,“你大半夜跑小靖屋干嘛去啊,还喝酒,哼,赶紧回去睡觉。”乡下人,说话比较直。然后,邹奶奶看向我,眼神有点怪。

第二天从床上爬起来,我继续起这项看似简单,实则工作量极大的工程。

抓起一个核桃,跟其他二百个一一对比,放下。

再抓起一个,周而复始。

到了下午,我基本已是头晕眼花了,揉揉眼睛,捻着T恤衫抖了抖汗水,我决定休息俩小时,不然这么下去真会出人命的。到厨房拿了个炖肉用的不锈钢调料盒,去母亲房间装了玫瑰花瓣和几味中药,这是老妈从中医养生书里学到的,说洗澡时放点对皮肤有好处。

“洗澡啊?”我妈我爸还在睡午觉,“别用太多水,一会儿我洗头。”

“知道了。”

南屋没有安装热水器,只是跟小商品时常淘换了两个大黑袋子,搁在房顶,吸收太阳的热量以达到加热水温的目的,是挺原始的小手段。刘婶搬走后,两袋子水都被我家占据,夏天的时候,我们三口人几乎天天都要洗澡,现在邹月娥住进来,分了一袋子,我和爸妈也就不能洗得那么勤了。

用钥匙捅进锁眼,咔嚓一声开了门。

我走前两步,将调料盒丢进半人高的大木桶里,拧开闸门放水,试试水温,便脱掉潮乎乎的衣服坐进木桶里,挤了些海飞丝洗发水,眯眼搓着头发。

身心松快之际,眼前的一件东西突然勾住了我的目光。

在我正对着的窗户下面,摆着个冬天生火用的铁炉子,上面的粉红色塑料盆里,居然搭着件文胸和内裤,纯黑色,带着妖艳的蕾丝花边,一看就是邹月娥的。我估计是邹姨昨晚洗过澡后换掉的脏衣服,临走前却忘了拿,才落在了这里。

纵然我是个正经人,但毕竟也是个性取向正常的男性,看到这种女性的贴身物件,难免心有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