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将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她,等晏婉如输入进手机后,我俩在单元楼前告别。

回到家,已是将近十点。被老妈老爸絮叨了几声后,我回了自己的小屋,抱着脑袋往床上一躺。

能跟大名鼎鼎的晏婉如如此亲切地面对面交谈,我做梦都没有想过,唏嘘了几番,脑子又转回到了元青花罐身上。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没有晏婉如那么大彻大悟思想,有些东西,看不开就是看不开,谁开导也没用。

明天便是星期日,也是拍卖会开始的日子了。

唉,多希望这天永远也别到。

第79章 【顾靖,你来下琉璃厂!】

次日,北京嘉里中心饭店三层的一间客房。

下午的拍卖会即将在楼下宴会厅开场,我是被彭先生打电话从家里叫来的,进屋后,就坐在角落一言不发。屋里除了彭先生外,还有五六个我不认识的人,对面沙发正当间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穿得很气派,我听大家都叫他董事长,应该是瀚海拍卖的老板。在他旁边,恭恭敬敬地站着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孩,余下的两人,好像是瀚海的经理和副经理。

“我就刚去了英国一星期,你们就给我闯出这么大的祸!”这个在文物圈子里很有名的瀚海董事长一拍桌子,火冒三丈地盯着那年轻男孩:“这次的瓷拍是你全权负责的吧?我临走前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稳!要稳!你怎么还是那个毛毛躁躁的性子!这样下去!叫我怎么把公司交给你?”

男孩低着头:“爸,是我大意了。”

董事长冷哼一声:“你不是大意,你是太想在我面前立功了,若非如此,为什么元青花的宣传从没有人向我汇报过?哼,你什么时候能变得稳重一点啊,你说说,咱们瀚海拍卖经营了这么多年,有过一次将还没到手的东西提前宣传的记录吗?有吗?东西还八字没一撇,你就急哄哄地声张了出去,结果呢,我的电话从下了飞机后就没间断过,你让我怎么和那些老顾客交待?很多人都是从美国香港飞回来的,难道要我现在告诉他们回去吧,东西没有了?”

男孩语塞:“我…”

“还有你们。”董事长冷冽的目光看向两个经理:“你俩是行里的老人,他不知道规矩,你们也不知道吗?就因为他是我儿子,你们就任由他胡来,毁了瀚海的招牌?”

两个经理垂目不言声。

彭先生这时说话了:“董事长,这回的责任主要在我。”

董事长摆手打断了他,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是谁的责任,我心里有数,如果不是我儿子贪功心切,根本出不了麻烦。”滴滴滴,这已经是他进屋后手机第三次响了,董事长一叹,强撑起笑脸按下接听键:“…徐老板啊,呵呵,最近生意怎么样…什么?你在拍卖场呢…元青花啊?实在不好意思,这边稍稍出了点状况…真没有这个意思,拍卖结束后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挂掉手机,董事长道:“又得罪了一位,唉,徐老板连他儿子生日都没顾上过,就坐飞机来了北京,你说,唉,现在,整个收藏界的眼球都集中在了咱们身上,大家还是想想晚上拍卖会结束后怎么向客人和记者们解释吧!”

“记者也来了?”

“出了这么大事,不来才怪呢!”董事长恨声道:“外面早都乱了套,不少同行等着看笑话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进入酒店之前,我也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你就是元青花的主人?”董事长忽而不咸不淡地瞧瞧角落的我。

“是。”我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对这次给贵公司带来的麻烦,我深表歉意,也实在没有想到最后那片底足突然不见了,嗯,合同上的五十万违约金我会赔付的,但我需要时间筹备,能不能请您宽限几个月?”时不可逆转,再后悔也没有用,我现在考虑的是如何能将五十万元还清,无疑,这需要时间。

董事长不冷不热道:“冒昧的问一句,你受雇于谁?”

我纳闷道:“您这话怎么说的?”

“我在拍卖行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他们也应该知道这次瓷拍是我儿子当一把手的,弄出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不足为奇。”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以为我事前设计好了陷阱在坑瀚海,“没有这回事儿,底足找不到真是意外。”

“那全当是我猜错了吧,话呢,我也不多说了,你把你家长叫来,我会跟他们谈违约金的。”

我道:“合同是我跟你们签的,找我爸妈来做什么?”

董事长拍拍手:“好了,拍卖要开始了,大家各就各位吧。”临出门前,董事长瞥瞥我这边:“今天晚上之前,我希望能见到你父母,不然,法院的传票不久就会送到你家的。”看得出来,他对我的目的还是心存怀疑的。

下楼的时候,我特意路过了拍卖的宴会厅,刚到门口,便听得大家议论纷纷。

“听说元青花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儿。”

“不能吧,瀚海的信誉一直都不错。”

“得了,不然预展那天为什么没出现,唉,这回是白来一趟了,机票钱倒是小事儿,可耽误的这两天时间,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我也是啊,就为了元青花来的,可现在…”

走出北京嘉里中心饭店,我抬头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本来,我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五十万也好,一百万也罢,我一个人担也就担了,可我实在不愿意将爸妈牵扯进来,更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欠了一笔巨额违约金,那样的话,以后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脸去见他们。而且,瀚海董事长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露出了要上法院的意图,也许只有闹得沸沸扬扬,才能把责任推给我,保持住他们在界内的声誉吧?

回到四合院,正见老妈在院子里择芹菜,她头也不抬道:“洗洗手,准备吃晚饭。”

“妈,我,我,我在外面闯祸了。”瞒也瞒不下去了,他们早晚得知道,“要赔一笔钱。”

“赔什么钱?赔多少?”老妈拽掉了芹菜叶,脸色骤然一变:“几百?几千?”

“唉,不是。”

我爸闻言也从屋里走出来:“怎么了?”

老妈的手腕子有点发抖:“别告诉我是几万?”

我张开嘴唇刚要说话,手机震了震,拿起一看,是我早上充电完毕时存入的晏婉如的号码,“…喂?”

“顾靖,是我,你在哪呢?”

“在家。”

“唉,原本是不想告诉你的,可…算了,嗯,你来琉璃厂一趟吧。”

“琉璃厂?您什么意思?”

“你昨晚上和我说的那被掉了包的元青花罐,可能又回来了。”

第80章 【东西回来了!】

回来了?东西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

我一下就懵了!

“小靖,你到底闯什么祸了?”老妈急赤白脸地瞪着我:“要赔多少钱啊?”

老爸脸上也挂着忧色:“别是遇见碰瓷儿的让人讹了钱,具体什么事,你赶紧说!”

我哪还顾得上这些,含含糊糊地说自己不小心给人家汽车刮掉了一道漆面,要赔几百块钱,见爸妈齐齐松了口气,我马上用火急火燎地说晚上不跟家吃饭了,就用最快速度出了四合院,不过刚跑出去没几步,我蓦然站定,眨巴眨巴眼睛,又折身回了来,进到自己小屋,抱起那包还没来得及存入银行的六万元钱,向琉璃厂跑去。晏婉如电话里虽没说得太清楚,但她绝不会无缘无故骗我,也就是说,元青花罐真的回来了!

在东西琉璃厂的浴池前刚右拐,便见聚行斋门口站着的晏婉如朝我挥了挥手臂,我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晏老师,东西呢?东西在哪?”

“你先别急,喘口气听我说。”晏婉如指指传来争吵声的聚行斋,“下午去瀚海拍卖会时见到了胖老板,原来他也是想一睹元青花的,嗯,等拍卖一结束,他告诉我我给女儿订的镯子到货了,所以,我便跟他一起回了琉璃厂拿东西,可刚到没多久,有个山西人就抱着件跟你上次看的一模一样的元青花罐过了来,喏,现在人在屋里。”

我挑眼看去,一个瓜子脸的男子正对胖老板夫妇大声嚷嚷着:“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二十万给我个假货?你这是成心坑人!”他们中间的柜台上,一件元青花罐正安安稳稳地立在那里,拿出手机对比过后,我拳头不自觉地攥了攥,是它,就是我要找的那件!

胖老板冷笑着回应道:“这位先生,您买的时候,我没跟您保证过玩意儿是真的吧?再说了,若是真品,我怎么可能区区二十万就卖?是您非死乞白赖地要买,事后反而还怪上了我?这叫什么事儿?”

那应该是个初入门的山西人不依不饶:“我不管,要不给我退钱,要不给我换件价值相当的东西!”

胖老板的爱人不悦道:“当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的规矩是离柜不负责,所以,东西您拿回去吧,不能给您退。”

“离柜不负责?我买了假烟也没听说对方不给退货的!”

“古玩跟其他行业能一样吗?你这是无理取闹!”

听到这里,我转头对一旁戴墨镜的晏婉如道:“晏老师,当初我买的罐子也是离了柜的,为什么我一找回来,胖老板二话不说就给我退了?”

晏婉如用手背当了下头顶砸下来的阳光,答道:“你的情况与他不一样,胖老板是有意欺瞒你的,不然不会跟专门用真底足作假的窝点再买件一模一样的拿来,还记得我给你鉴定罐子时为什么没上手就知道吗?因为我见过此类外形几乎相仿的赝品太多次了,而且,你之前交过订金,性质不同。”顿了顿,她继续道:“再者,那天选罐子的时候,你不是用手机拍过照片吗?这应该能算证据,即便说明不了什么,在整个琉璃厂闹得沸沸扬扬,对聚行斋的生意也肯定有严重影响,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宁愿把钱退你,让你以后不再来找麻烦呢,反正二十万让他赚了不少,给你退货也不亏钱。”

有一点她没说,但我心里跟明镜似的,能这么简单给我退货,八成也是沾了晏婉如的光。不过,那天我拿手机可没有照过照片,只是单纯想对比图片,“那这么说,聚行斋不会给他退了?”

晏婉如道:“不一定,我很多朋友都是买了仿品后后悔了,又拿回古玩店,结果人家也二话不说地退了钱,归根结底,还是每个人做生意的方法思路不一样。”说罢,她举起腕子看看表,“…快六点了?瀚海的拍卖会晚场是七点到九点,嗯,我得赶紧过去了。”

离拍卖开始还有一小时?

我很快意识到了时间紧迫,待晏婉如一走,便挤开看热闹的人群,钻进聚行斋。

“老板…”我板脸看看桌上的元青花罐,将目光落到胖子身上:“那次预定罐子时,我是照了照片的,时间日期写得很清楚,您要不想让警察来解决,是不是该…”晏婉如的话提醒了我,做生意的人大都讲究信誉口碑,更别说在琉璃厂这块万众瞩目的地方了,谁也不愿把事情闹大。

见我来了,胖老板眉头跳了跳:“这可不行,钱已经退给你了。”

我火噌噌上冒:“咱们不说生意场上如何如何,最起码,做人得讲良心吧?”

“你就是订了这罐子的?”山西人瞧瞧我,可能他也清楚闹得差不多了,便道:“老板,这样吧,我也不要求你退全款,给我十九万,我转身就走,你不吃亏,平白赚了一万呢。”瞅胖老板不言语,他道:“要是让这小伙子报了警,你也讨不了好处吧?”

胖老板许是还放不下那十几万的利润,不说话。

他爱人见状,捅捅他的裤子,又看了我一眼,趴在她丈夫耳边小声嘀咕了什么,从嘴形上分析,其中好像说了“晏婉如”仨字。

终于,胖老板看着我们,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抱着元青花罐走出聚行斋,脑中忽而掺进一件事,想了想,我狠狠拍了拍自己脑门,暗骂一句笨蛋。我就说嘛,我从没遇到过那个山西人,怎么会把蝴蝶效应的翅膀传递到他身上?这不合乎情理!想来在曾经的今天,那山西人退货一事也是跟聚行斋发生过的,所以,白大爷儿子带记者来琉璃厂时,元青花仍在!

历史根本没有变!

只是一个多余的插曲我不知晓罢了!

我对着长空重重将胸口的浊气尽数吐出来,七点到九点,还有不到三个小时拍卖会就结束了!

给我赶上!

一定要赶上!

第81章 【争分夺秒!最后的两小时!】

六点十五分,坐在伊兰特出租车里的我紧紧护着双腿上的元青花罐,脚尖急躁地点着地毯,咚咚咚,咚咚咚,“师傅,我有急事,麻烦您快一点开行吗?”

司机握着方向盘苦笑道:“我也想快开,可这个时间段正是堵车的时候,加上红绿灯不少,根本跑不起来。”

该死的交通,都限号行驶了,怎还这么堵?

对此,我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这时,裤子兜里的手机响了,我单手搂着罐子,腾出一手掏电话,“…喂?”号码是彭先生的。

“顾靖啊,董事长让我催你一下,尽快和你父母来一趟,我们这边…”

我打断了他的话:“彭叔叔,我也正想给您打过去呢,嗯,底足找到了,绝对跟那件元青花匹配。”

那头传来彭先生错愕的声音:“什么?你没开玩笑吧?”

“千真万确,现在东西就跟我手里呢,这回绝对不会错。”

“底足找到了!找到了!”彭先生对那边的人喊了一嗓子,乱哄哄的,好像有很多人在那里,“…他说在他手里呢…不会错…嗯…顾靖,总经理让我问你,你现在在哪呢?拍卖会马上就开场了!”

“我跟出租车上,正往饭店去呢,估计六点四十之前能到饭店门口。”

“好,好,你尽量抓紧一些,我叫修复组的人马上就位!哎呀!小刘!你还愣着干什么呢!快打电话把老马找来!再让人将元青花上半部分运到酒店来!记住!一定要小心!小李!马上通知董事长!然后你跟我上停车场接人!”彭先生连手机都忘了挂断,可见他有多着急。

我这边也是争分夺秒,在出租车离北京嘉里中心饭店尚有几百米距离时,我就早早数出了三十二块钱,先递给了司机。车一停,我迅速拉开侧门,快跑向正对面的玻璃旋转门。离着十几米远,我看到了急匆匆迎过来的彭先生和三个瀚海拍卖工作人员。

“边走边说!”彭先生撂下这句话后,转身在前头带路。

挂着瀚海工作证的一个三十岁男子从我手中接过元青花,和另个举着数码相机的人对比着罐子商量了片刻,才对彭先生道:“对得上,八成没错了。”

彭先生擦擦额前的汗:“希望来得及!”

差一刻钟七点,我们一行五人推开了酒店三层一间小型会议室的门,呼,一股子刺鼻的烟味儿扑面而来,我抬眼一瞧,屋里少说也有十五六个人,董事长、他的儿子、总经理、副经理,瀚海的高层能到的几乎全到了,奇怪的是,却没有一个人坐着,均干巴巴站在那里抽着烟,空气中除了烟味外,还弥漫着一团紧张的气息。见我们进了会议室,附近的三个人立即围了上来:“东西呢?认清了吗?”

彭先生一点头:“路上看了,没问题。”

然后,大家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到一个穿着中山服的老者身上,总经理道:“老马,应该来得及吧?”

老马都没走上去细看,直接断然摇摇头:“还剩两个小时,这不可能!”

“您可是修复界的专家,没有您…”

老马无奈一摇头:“你也甭捧我,嗯,我这么说吧,俩钟头的工夫,连把底足从仿品上分割下来都来不及,还要去杂,打磨,更别提修复上了,你请谁来也不好使!”修复古玩和雕刻技术一样,是费工夫的活儿,一天两天能完成就已经算是很快的了,而现在只剩两小时,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我心一提,视线紧紧盯着马姓老者,却没说话。

董事长终于开口了:“现在这元青花关乎到了咱们瀚海的声誉,马老,您也不想在第二天晨报上瞧见瀚海欺瞒顾客的新闻标题吧?”

“董事长,若力所能及,我老马怎会推辞,可这回实在…”马老瞅瞅那元青花罐,叹了一口气:“…我只能尽力而为,试试看吧,但丑话说在前头,大家最好别抱太大希望。”

为了不干扰老马修复,除了几个负责打下手的修复工外,其他人都离开了小会议室。

外面,董事长把雪茄掐灭,看了我一眼:“违约金的事儿先暂时放一放,等拍卖结束再说。”

我明白,若马老赶在拍卖前修复了瓷器,违约的条款便不再成立了,反之,过了拍卖后,不管元青花修复得多么完美,我也还是要支付瀚海五十万的赔偿金。

我见瀚海工作人员看我的眼神不太友善,便不再自讨没趣,转身下楼走向拍卖的大会议室。六点五十分,该到的基本都进了会场,外面只有几个在抽烟的人,走廊显得很空荡。我做了个深呼吸,就想进拍场里等,但刚走到门口,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工作人员很客气地将我拦住,说没拍卖牌不能进入会场,一打听才知道,拍卖牌是要交身份证和押金办理的,可我身上钱不多了,想了想,只能给彭先生打了电话。两分钟后,一个我刚刚在小会议室见过的年轻人走下楼,跟那女人说了几句,逐领着我进到了里面。

灯火通明,偌大的会场上座率百分之八十,气氛显得很高涨。

“哈哈,老吴,要是元青花亮了相,你准备花多少钱买啊,透露一下呗。”

“那得瀚海有元青花才行,唉,我可听到些不好的传言呀。”

耳边飘来的大都是有关元青花的讨论声。

我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吸了口气,暗暗祈祷上苍。

两个小时后的我,究竟会是个什么样子?

负债累累?还是一夜暴富?

焦躁,忐忑,期待,懊悔,一瞬间,种种情绪堆积上心头。

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静静等待结果揭晓的那刻。

第82章 【功亏一篑?】

会场座位大约有十二排,也就第一排和最后一排没怎么坐人,略一观察,我慢步往后端走去,在最后排犄角旮旯处的海绵垫红椅子上坐稳,一抬头,眼神却与几个熟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首先是比较靠前排的聚行斋胖老板,他许是和我前后脚到的,不过,由于我和他闹了些不愉快的事情,视线一对,也没打招呼便又分了开,再一个是那天跟酒店门口踩了我脚的红发日本女人和她男友,我看到她似乎轻轻哼了一声,瞥瞥我,又把脖子扭了回去。最后一个熟人是晏婉如,她就坐在我前排的斜对面,离得不算远。

“你也来了?”晏婉如好生奇怪地瞅我一眼,又看看我的手:“咦,拍卖牌呢?”

一般的规矩,没有拍卖牌是不可能进入主会场的,“…呃,我托人进来的。”

晏婉如哦了一声,没再与我多谈,而是转头跟我重生当天在北京古玩城见过的文物鉴定专家柳老师聊起了拍品。全场的注意力大部分是集中在滚动拍品画面的液晶大屏幕上的,只有少数几人偷偷瞄着晏婉如。能进来这里的,大都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会像其他老百姓那般一见晏婉如就争着抢着去要签名,否则就太跌份儿了些。

“晏老师,那件明弘治黄釉直口盘怎么样?您认为能拍到多少?”

“晏小姐,麻烦问一下,那清康熙釉下三彩山水笔筒对不对?”

或许,比起他们带来的智囊团,离晏婉如较近的几个大老板更愿意相信她的眼力。

晏婉如温柔笑笑:“您两位说的东西,预展时我看了,很开门儿,都挺难得的,但要让我预测价格,抱歉,我可就爱莫能助了,古玩这东西起伏太大,若碰见了喜欢它的人,高出市价几倍的金额也是能够拍出来的。”

现场交流气氛非常好,大概只有我一个人的心思不是在场内的。

这时,一个身着短袖黑西装的烫发女子缓步走上台,扶了扶话筒:“女士们,先生们,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晚上好,欢迎光临瀚海拍卖公司举办的夏季瓷器专项拍卖会,很荣幸今天的拍卖会由我为大家主锤,我是国家注册拍卖师李娜,我的资格证号是17009920,这是我的拍卖师资格证,请您监督。”说着,她从台上的布袋里取出一个跟医保本差不多的蓝色小本,对着大家晃了晃,“下面我将清点一下号牌,在我点到名字的同时,请您举牌示意,感谢您的合作,嗯,239号。”

一个休闲服男子举起了牌子。

拍卖师道:“好,谢谢,133号。”

确认过在场所有人的号牌,拍卖师配合大屏幕简单叙述了拍卖规则,继而奔入主题:“…今天的第一件拍品,是宋耀州窑酱釉执壶,它胎质细密,保存完好,是民窑中一件不可多得的精品,有中国世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出具的鉴定证书,证书编号京A109077,起拍价格,十一万元。”竞拍规则是,每次举牌加价一万,如想跳破固定加价数值,那么必须在举牌的同时,用嘴喊出价位。

竞拍开始。

“十二万…十三万…那边,十四万…好,还有没有更高的了…十四万一次,十四万两…十五万,131号给出了十五万,十五万一次…噢,十六万…这边,十七万,266号出价十七万…十七万一次,十七万两次…没有竞争者了吗…十七万…十七万三次,成交!”随着拍卖师的落锤,场内响起阵阵掌声,大家礼貌性地恭喜266号。

我原本以为拍卖东西是件很慢很慢的事,谁曾想,噼里啪啦几句话,完事儿了?

五分钟都没用啊!

我当然希望这些拍品拍得越慢越好,这样的话,那边兴许还能多出几分钟时间抓紧修复元青花罐。拜托各位了,竞争再激烈一点行吗?

液晶大屏幕的图像换了,“…好,下面是第二件拍品,清康熙釉下三彩山水笔筒,此品高15.5厘米,属文房用具,圆筒形,直壁,底心有釉无款,腹部釉下三彩满绘山水图,山水与人物融为一体,更增添了画面的文人情趣,具有很强的意境美,嗯,起拍价,二十八万元。”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拍品以一个让我措手不及的速度一件件被人拍走,连磕巴都没打。自始至终,我认识的几个人里,除了那日本女人对釉下三彩山水笔筒举过两次牌外,晏婉如和胖老板都未曾动过手里的号牌,似乎他们心仪的东西还未出场。

八点一刻,离拍卖结束仅仅只剩四十五分钟。

等待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在这空调冷风较足的宴会厅里,我不断擦着脖子上的汗水,如坐针毡地交换着跷起的二郎腿,怎么也掩饰不住心中那份急躁的情绪。这次的一波三折对于未满二十二岁的我来说,确实太过沉重压抑了些,但苦中作乐的想,这未尝不是对我的一次考验和磨练?

人,总是在犯错中成长起来的。

啪啪啪啪,又是掌声,“…让我们恭喜167号,好,下面一件是明弘治黄釉直口盘…”

八点二十五分,我的心率渐渐有点控制不住地加快了。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我拿出手机看看表,迟疑稍许,还是给彭先生拨去了电话。

“还剩半个多小时了,彭叔叔,您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唉,不怎么样。”他的嗓音有股说不出的沮丧。

“还没拼接粘合吗?”

“我刚刚和董事长进去看了一眼,别说粘合了,底足和仿品罐子的分离工作都没做完,问了马老,但他只是不断摇头,可能…唉…可能真的赶不及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终于,还是功亏一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