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方绕到后山, 这时,远远地只见卫臻跟前的那个叫冬儿的小丫头一会儿急匆匆的冲到了廊下,一会儿又被两个小童拽了回头,吓唬她道:“甭过去,当心给你炸飞了去!”

冬儿被两个小童拉到廊下的柱子后躲了起来,丝毫动弹不得,只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拼命朝着后山的方位探头探脑,都差点要急哭了,只急得直跺脚道:“那盆花,我要去将那盆花给搬回来,那可是咱们娘子最喜欢的花,呜呜···”

卫臻等人顺着冬儿所瞧的方位瞧了去,却未料正在此时,天地间忽而又炸响了第二道炸雷,这道声音比方位那道声音还要来得剧烈,只感觉整片天地都跟着震了震,远远地,只见眼前那座矮山砰地一下,就跟开了花似的,山石四下飞溅,飞溅的石子砸到了游廊上,砰砰作响,有一颗好巧不巧正好砸到了冬儿的额头上,冬儿顿时一个屁股蹲跌坐在了地上,捂着脑袋摔了个四脚朝天。

而眼前的那座矮山瞬间轰然倒塌,被炸得开了花,倒塌了大半,只剩下一处半人高的石墩。

假山旁边摆放着一盆盆奇花异草,山石倒塌下来,瞬间将所有的花草淹没,好巧不巧,里头正好有那盆玉兰。

卫臻见了,立在原处愣了愣。

卫姮伸手捂着小嘴,双眼都瞪圆了,过了好半晌,鹦鹉学舌似的,学着跟前妈妈婆子们的语气,只不住惊叹道:“天哪,我的个青天大老爷啊!”

卫岚抿了抿嘴,面上微微一凝,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不多时,双眼四下一扫,便瞧见两道身影一脸狼狈的分别从假山后头绕了出来。

只见其中一个七八岁左右,身着一身锦衣华服,生得白白胖胖,浑身肥嘟嘟肉鼓鼓的的,就跟观音坐下的散财童子似的,满身福气,约莫是太胖了,走起路来好似十分费力,走了一阵后又见一瘸一拐的,瞧着像是腿伤着了,只边走边捂着左腿一脸兴奋冲身旁的人道:“表哥,你这炮仗哪来的,好大的威力,我长这么大还从未瞅见过这样的炮仗,都险些将小爷给炸飞了,真是爽快!”

另外一个比先前那个年长些许,倒是没先前那个狼狈,只见他一身雪白狐裘加身,分明是从泥石堆里走出来的,却跟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似的,依旧风度翩翩、一派风姿雅量,只见他手执一柄折扇,将扇子打开,微微遮住鼻口,遮住四周灰尘,嘴里漫不经心道:“少见多怪,这不叫炮仗,这叫地雷,军中之物。”

先前那个闻言登时立马朝他竖起了大拇指道:“军中之物?厉害了!”

“厉害个鬼!”

大娘子卫岚忽而跟阵风儿似的气冲冲的冲过去,一把拦在那二人跟前,指着身后那片狼藉的山石,怒气冲冲质问道:“苏万里,这究竟怎么回事儿,这座山是不是你毁坏的?”

卫岚乃是卫家长孙女儿,她性子随母,面上一派端庄大气,实则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对着底下的弟弟妹妹向来宠爱有加,也一贯努力维持着温婉贤淑的长姐风范,只是那长姐风范每每到了这个魔星似的表弟跟前,便轻易破了功。

只见卫岚叉着腰冲着苏万里怒目而斥,说完,压根不待对方回话,又一脸严肃的继续质问道:“这座山立在此处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你这才消停上几日,便又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儿,你可还记得此番跟着咱们回老家时向我母亲你姨母保证过什么么,昨儿个母亲还夸赞了你来着,没成想今儿个你便飘飘然了,你玩什么不好,在家中竟然玩起这般骇人的玩意儿。”

对面的苏万里却丝毫不以为然,反倒是挑了挑眉,嘴里噙着淡淡的笑,冲对面卫岚道:“我也不知这玩意儿后劲儿这么大。”

卫岚狠瞪了对方一眼,道:“那你可知道这座山石不是咱们院子里的山石,这可是祖母院子里的,山石毁了便毁了,你可知底下那一排排奇花异草可是何等金贵之物?那可是祖母专门派了花匠精心护理的,里头那盆玉兰更是七妹妹的心爱之物!如今,如今全都被你给毁了,你···你简直胆大包天!”

“不就几盆破花么,又不值几个钱,回头我让我爹寻上几盆给七妹妹补上便是了。”

五哥儿卫庆不以为然道。

“这哪是钱的问题,这盆玉兰可是花中珍品,便是有钱也压根搜寻不到!”卫岚气得牙齿磕得砰砰作响了,只握了握拳,再次看向苏万里道:“你自个作恶便罢了,如今竟然还将五弟弟一并给带坏了,哼!”

说罢,又瞪了卫庆几眼,再瞪了苏万里几眼,忙不迭转身看向身后的卫臻,却正好瞧见小卫臻缓缓走到了冬儿跟前,正费力的将小丫头冬儿从地上扶了起来。

冬儿捂着受伤的额头,正在委屈兮兮跟主子告状道:“都怪冬儿无用,没有救回娘子的玉兰,也拦不住表公子,呜呜···”

冬儿比卫臻大不了多少,亦是一团孩子气,此刻只咬着小嘴,委屈得直掉金豆子了起来,边哭边跟自家小主子一个劲儿告起了状来。

051

“起先五公子踩坏了娘子一盆花, 冬儿吓了一跳,忙去劝阻,怎知五公子非但不管不顾, 反而直接将一颗炮仗埋进了花盆里,直接将那盆花炸得稀碎, 后来···后来表公子说炸盆花不算什么,浪费了他的东西, 炸了那座山还差不多, 然后···然后就真的将那座山给炸了···”

“呜呜, 冬儿想去救下娘子的那盆玉兰的,可是···可是表公子跟前那两个小童拦着冬儿, 不让冬儿去救, 呜呜···”

冬儿眼泪汪汪的哭诉。

又委屈,又自责, 关键是额头还疼得厉害。

她每说一个字,大娘子卫岚的脸色便要黑上几分。

苏万里摸了摸鼻子。

五哥儿卫庆听了气得只要跳脚,冲着冬儿张牙舞爪道:“嘿, 好你个小丫头片子, 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竟敢告小爷的状,信不信小爷将你拖出去···打你个腚上开花!”

说着,好似就要向冬儿扑来,可是他脚崴了,原是一屁股坐在廊下的台阶上, 这一激动起来,刚提着步子,就又一个屁股蹲直接跌回了台阶上,只疼的咧嘴骂娘。

冬儿吓得往卫臻跟前缩了缩。

卫岚喝斥一声:“卫庆,你还不消停!”

卫庆到底不敢招惹大房长姐,只狠瞪了冬儿一眼,嘴里小声叨叨了几声威胁的话。

卫岚命手下的丫鬟沉香将小冬儿送到一旁安抚,这才拉着卫兰的手细细唤道:“七妹妹。”

见卫臻微微咬着嘴低着头,抠着说指头,不言不语着,一直默默无声的杵在那里,纵使损失了心爱之物,是既不敢上前追究,也不敢上前质问,只一脸呆愣愣的站在那里,显得有些胆怯,又有些束手无策,都被欺负到了这个地步了还丝毫不敢吭声,委实可怜。

她知这个七妹妹是个胆小老实的,当即只拉着卫臻的手要给她撑腰道:“七妹妹,莫要怕,自有大姐姐护着你!”

说完,长臂一伸,指着远处的某人严厉的喝斥道:“苏万里,过来!”

远处的小郎君收了手中的折扇,握在了手里,慢悠悠的晃了过来。

卫岚一瞧见他这懒懒散散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只一脸义愤填膺道:“你先前毁坏了七妹妹的帕子,如今竟然又变本加厉的毁了七妹妹的玉兰,你说你怎地就这么混了,是不是看着七妹妹老实,便一味逮着她欺负,还不过来给七妹妹赔礼道歉!”

听到卫岚这话,苏万里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七妹妹来,原来是初到卫家时瞧见到的那个小娘子,苏万里对她有些印象,上回因毁坏了她的体己物,随手将自个腰间那包珠子赔人家了,被玉琢那狗奴才足足念叨了七八日,他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没成想,今儿个又是她?

苏小郎君瞅着跟前这个还不到他胸口的小不点儿,上回他没瞧清楚她的样子,只知是个矮矮细细瘦瘦的妹妹,四五岁大小的模样,估计连路都都不大稳当,只一脸懵懵懂懂的被人挤到了个小角落里,他最讨厌小孩子哭了,怕小孩闹腾,当时想也没想便将腰间那些个玉琢眼里的宝贝拿去封口了。

如今瞧着依然一副软软弱弱,可怜兮兮的模样,不过许是有些日子没见,只见好似要比之前精神伶俐些了,之前一身衣裳空荡荡的套在身上,就好像小孩穿了大人衣服似的,不伦不类的,眼下,一身精致秀气的小袄儿紧紧裹着小身板,头上梳着一对小苞谷,上头竟然还系着一根头绳。

苏万里盯着卫臻头上的头绳瞧了一阵,心里有些痒,不多时挑了挑眉,随手往腰间一摸,却不料一时摸了个空,这才想起今儿个才起来不久,就在府里转转,身上除了手里的这柄扇子,什么也没带,顿时微微蹙了蹙眉。

这时,卫岚一脸咬牙切齿道:“苏,万,里!”

苏小郎君嘴角微抽,不多时,只挑眉看着卫岚,嘴角噙着淡淡的笑道:“又不是毁了你的花儿,你急什么急!”

说着,伸手扯了扯卫臻脑袋上的头绳,笑了笑,道:“七妹妹,你说是不是?”

卫岚咬了咬牙,一把拍开那只不安分的爪子。

卫臻咬了牙嘴,原本不想理会的,可是头上是摇摇晃晃的,她不由伸出小手摸了摸头顶上松松垮垮的小包,顿时一脸欲哭无泪。

这时,有强迫症的苏小郎君觉得小丫头片子头顶上的两个包塌了一个,便又扯了扯卫臻头上另外一根头绳晃了晃,嘴里含着笑道:“今儿个表哥身上没戴赔礼的物件,且先欠着,一会儿再给妹妹送来,妹妹想要什么都成,便是想再要一盆玉兰也成,我家倒是有几盆成色不错的玉兰,不过远在西京,许是得等上半月左右,妹妹可是等得?”

卫臻闻言,抿了抿嘴,过了许久,只微微晃了晃小脑袋,想要将头绳从头顶那只爪子中晃出来,只温温吞吞道:“不···不用了。”

苏小郎君挑了挑眉,想了想,道:“如此,那七妹妹便随便换个玩意儿,想好了告诉我便是。”

卫臻想了想,咬咬唇小声含糊道:“你···你松开我的头绳就成了。”

苏万里微愣,似乎没听清楚。

卫岚啪地一下,又一把拍开了那只爪子,微微板着脸教训道:“苏万里,是叫你赔礼致歉,你是光会赔礼,不会致歉么?你苏家纵使有金山银山,也是你苏家的,如今又不是你的,你瞧瞧,你犯了错,丁点歉意也没有,还依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哪个致歉的人是你这幅做派,还是你压根打从心底里就没有半分悔意,是不是!”

卫岚将大房几个弟妹管束得规规矩矩的,偏生唯有眼前这个霸王似的家伙让她头疼不已,他越是想要歪着长,她便越是想要将他掰扯直了,可是她越是掰扯,他便越发歪来,这些年来,卫岚没少被他气坏。

眼下,卫岚又开始看他不顺眼了。

两人一个快要暴跳如雷,一个优哉游哉,对峙了起来。

卫臻反倒是被挤到了边上。

虽是长姐,虽年纪比她大,到底还都是些小孩,一团孩子气。

卫臻默默地看了一阵,见总算是无人注意到她了,只默默绕过二人,来到了毁坏了假山旁,瞧见那破碎石堆里露出了一朵被碾碎的玉兰花残花,卫臻愣了愣,不多时,只缓缓蹲下去,将那一块块碎石块捡起,挖了起来。

052

卫臻小心翼翼的挖了一阵, 不多时,一枝断损的玉兰花花枝出现在了废墟中,卫臻缓缓捡了起来, 上头的花朵儿都已经被压瘪掉光了,只剩下半支光秃秃的树枝。

看着这半支花枝, 卫臻思绪微微晃了晃。

其实卫臻之所以喜爱玉兰,是因为白玉兰乃前世太子最喜欢的花, 太子的玉簪, 常服, 腰带的花纹图案大多为玉兰花样,他的寝殿中摆放了一盆白玉兰, 深得他的喜爱, 世人皆知玉兰难养,而那盆玉兰则是由太子亲自养护, 每日定期为其浇水,摘叶摘心、修剪枝丫,后来卫臻得知, 那盆玉兰原是圣上赏赐, 圣上曾赞太子品性高贵出尘, 高洁雅致,一如这珍品玉兰。

前世为讨好太子,又因爱屋及乌,卫臻也开始渐渐研习那玉兰了起来。

不过她性子急躁,有些急功近利, 而养花需要耐着性子细细呵护,且有时玉兰苦养数年,花期不过短短一两月,有时几年不开花也是常有的事儿,有时明明是得来的珍品,一到她手中便败坏了,故而卫臻毁坏了不少珍品。

倒是听闻卫绾那边的玉兰花开得正艳,卫臻一气之下不养了,后来被太子得知了,竟然派人送了一盆开得正盛的玉兰花来嘲讽她,还指明说是她姐姐卫绾亲自养的,让她莫要整日上蹿下跳,多跟她姐姐学着些,学学到底该如何当好一个太子妃,当时卫臻气得要命,险些将那几朵花全都给拔了,后来忍了下来。

卫臻无数次想要毁了那盆花,可又想要证明,她也可以养得比卫绾好,到最后,那盆花竟然神奇般的一直活了下来,连续花开两年,竟然成了前世她唯一养活的玉兰。

一直到她死前才无意间得知,那盆花其实并不是从卫绾处搬来的,竟然是太子屋子里的那一盆,当时卫臻整个惊呆了。

后来想了想,太子厌恶她,定是料到她养不活这盆花,那可是御赐之物,倘若她养坏了,不定怎么刁难她,许是想要趁机夺了她的太子妃之位,想要将那太子妃的位置让给他心爱的卫绾也说不定,这般想来,彼时卫臻心中后怕不已。

也不知她死后,那盆花是否有人料理不曾,又或者许是早在她死前那段痛苦的日子里,早已先由她一步死去了也说不定。

而前些日子搬到了这玉漱楼后,在这后山中卫臻第一眼便瞧见到了这盆玉兰,正好卫臻搬来的头一日也是玉兰花开之时,虽不过只起了几多小花骨朵,却令卫臻惊喜不已,只觉得宛若前世的玉兰,与卫臻一同重生在了这玉漱楼似的,卫臻将其亲自抱进了屋子,决心悉心养护了起来。

日日定时给它浇水施肥,定期给它修剪枝丫,每日早起第一件事便是将花盆亲自抱出去透气,接受阳光与雨露的养护,然后到了午间又抱回来,故而整个人屋子所有人皆知七娘子十分喜爱这盆花儿,就连隔壁的大娘子卫岚也知晓了,听说今儿个一早花全开了,特意过来赏赏,却未料——

卫臻此时从废墟中将那盆玉兰悉数挖了出来,花盆破碎了,整株玉兰也被碾压碎了,只剩下几支惨败的树枝,及几片躲过一劫的花瓣,卫臻默默的将几片花瓣一一捡拾起来,将腰间的荷包解开,将花瓣一一塞入了荷包里,不多时,将袖子缓缓卷了起来,露出两只细嫩的手腕,然后,一声不吭的继续挖了起来,解救起其它的花草来。

这时,止住哭声的冬儿见了,立马一溜烟跑了过来,见卫臻亲自在挖捡碎石,想要劝阻,可伺候卫臻这些日子,虽说不久,却也渐渐了解了几分这位小主子的脾性,瞧着是个软弱无声的,却最是个固执的,当即冬儿劝阻的话语到了嘴边又给一溜烟咽了下去,只咬咬牙一股脑冲着卫臻道:“娘子,冬儿来了。”

说罢,撸起袖子便呼呼跟着卫臻一道麻溜的挖了起来。

这一主一仆的动静总算是吸引了前头众人,卫岚见了立马放弃了滔滔不绝的说教,一溜烟跑了过来,一脸震惊道:“七妹妹,你···你这是在作甚,快甭挖了,快甭挖了,这些一会儿自由下人来料理的,怎能让你亲自动手,这些碎石不长眼,划破了你的手指头该怎么办?”

卫岚连忙过来劝阻,却见卫臻正撅着小屁股,忽而一把费力的从石堆里抱起了一盆小叶赤楠盆景转过了身来,边气喘吁吁边冲卫岚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道:“大姐姐,你瞧。”

只见卫臻手中那盆盆景尤为坚韧,花盆都破了大半,半边盆景都压坏了,却还剩下半边枝丫直挺挺的立在那里,颇为坚、挺坚毅,虽坏了大半,但瞧着那坚韧不拔的品质约莫是可以养活的。

而抱着盆景的那小人儿,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抱着那盆景都有些费力,且脸上脏兮兮的,头上的两个小包松松垮垮,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然而此刻她的脸上却扬起了一脸的喜悦与满足。

明明是损坏了心爱之物,明明是应该伤心苦闷的,如今,却如此开心餍足,笑得跟个小傻子似的。

卫岚见了,心中微微一涩,忙走过去一把将那半盆盆景夺了过来,挑眉道:“小傻瓜。”

说完,转身冲着身后的丫鬟婆子厉声道:“一个个都杵在那里做些什么,叫主子干活,是不是还得摆张椅子,上碗茶,让你们边吃边瞧着,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卫岚身边的丫鬟婆子立马颤颤巍巍的跑了过来,挽起袖子跟着挖了起来。

卫岚又将目光从身后卫姮、卫庆的脸上一一掠过,最终落在了苏万里脸上,九妹妹年纪小,五哥儿是个横的,这两个她都忽略了,只示意这位肇事者过来戴罪立功,却见这位苏小郎君抱着双臂,一脸优哉游哉的倚靠在廊下,正在微微挑眉瞅着她身后,发起了呆来。

卫岚呼出一口气,懒得理会他了,将手中的盆景往身旁一搁,也跟着一道忙活了起来。

五哥儿卫庆见了眉头拧成了麻绳,嘴里嘀咕道:“没事儿找事儿干,一群傻子。”

九娘子卫绾坐在一旁,手双手撑着下巴,跟着晃头晃脑的附和道:“就是,就是,一群傻子。”顿了顿,又忍不住抱怨道:“本娘子是来赏花的,花没赏着,倒赏起人来干活来了,真真无趣。”

这时,却见立在跟前的苏家表哥伸着扇子朝着身后的两个小童一指,两个小童赶忙过去帮忙了。

卫姮见了,嘟了嘟嘴,好半晌,也冲着身后的两个小丫头的道:“你们俩瞧热闹呢,还不赶紧过去帮忙,傻里傻气,一脸眼力见都没有。”

苏万里倚靠在游廊下,目光缓缓落到了远处的小女娃身上,那一群忙活的人里头就她最小,矮矮小小的,连路都还走不稳当了,力气也小,石头大,搬不动,他见她好几次险些摔了个屁股蹲,却每每又摇摇晃晃的咬牙将那诺大的石头搬起了,明明瞧着可怜兮兮,是个老实胆小的,却未料软软弱弱下竟有别样的一面,苏万里摸了摸扇柄,嘴角微微一勾,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玩意儿似的。

倒是有趣。

却说人多力量大,没一会儿,掩埋在石堆里的那些花草便被解救了出来,大半都坏了,估摸着活不过来了,所幸还有小半应当勉强能够养活。

冬儿将那盆玉兰的“尸体”全部都捡到一块,一脸眼泪汪汪道:“娘子,玉兰···玉兰活不过来了。”

卫臻见旁边还遗落了一朵白色的玉兰花,只温温吞吞地蹲下,捡拾了起来塞入了荷包中,冲冬儿低低安慰道:“不打紧,这些花还在,改日让妈妈给咱们做玉兰花糕吃,你闻闻,香着呢!”

冬儿向来嘴馋,一听到吃的,顿时忘了难受,立马凑过来一闻,顿时一脸傻里傻气道:“嗯,真的好香啊。”

正泛傻时,忽而眼尖瞅见卫臻的手指头被划破了,只一脸夸张的大喊大叫道:“娘子,血,你的手指头流血了。”

卫岚听了立马凑过去一瞧,见卫臻双手脏兮兮的全是泥,泥巴下的小手磕了一道口子,此刻正淌着血,正要从怀里摸出帕子给卫臻止血,却未料怀里的帕子一时不见了,许是方才忙活间丢了,正皱眉见,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递过来一块光滑细嫩的丝质帕子,懒洋洋道:“用我的!”

卫岚一见是苏万里,顿时挑眉道:“算你还有几分良心。”

二话不说,直接接了过来包在了卫臻手指上,随即只有条不紊的打发冬儿回屋备水,自己将卫臻一把抱了起来,温声安抚道:“七妹妹,莫哭,不疼,大姐姐这便立马带你回屋处理。”

卫臻哪里会哭,她只难得一脸亲昵的抱着卫岚的脖子,乖乖点了点头。

前世,她家姐妹众多,可却从未曾享受过半分姐妹的温情,反倒是最终折在了亲姐姐手上,说实话,便是重生一场,对于姐姐二字,她面上不明,实则心里微微有些抵触,然而,这日大姐姐卫岚的所作所为却令她心里隐隐有些感动,或许,姐妹之间也是有真感情的。

两姐妹缓缓而去。

苏万里立在原来,远远地只见那小不点跟只松鼠似的趴在卫岚的肩上,一脸亲昵,拐弯的时候,正好那小人儿抬起眼来,两人远远地对视了一眼,苏万里嘴角一勾,冲她笑了笑,又撑开扇子,优哉游哉的扇了扇,却见对方小脑袋一低,整颗小脑袋立马缩了回去。

苏万里:“······”

苏万里愣了好一阵,不多时,无奈的摇了摇头,又不由笑了笑,转身时,脚踩到了几根玉兰的尸体,苏万里低头盯着瞅了一阵,忽而弯腰捡起了一根,拿在说着细细瞧了瞧,眼中若有所思。

053

话说当日晌午, 卫臻用完膳后,正昏昏欲睡时,屋子外的双灵忽而匆匆进来禀告道:“娘子, 这是方才表公子···表公子跟前的玉琢亲自送来的,说这是上好的药膏, 娘子手指头划破了,擦了这个便不会落下疤痕了。”

说完, 双手小心翼翼的一伸, 手心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小匣子。

映虹有些诧异, 直问道:“人呢,还在外头么?”

双灵摇了摇头道:“东西送来便立马走了。”

映虹思索片刻, 将东西接过来瞧了瞧, 只见匣子里头放了一个白玉小瓷瓶,她将瓷瓶打开, 放到鼻尖嗅了嗅,道:“这药膏好,清清凉凉的, 没有其他膏药那样刺鼻, 一瞧便是上好的膏药, 也是,苏家的东西自是好的。”

双灵闻言一脸好奇道:“苏家的东西难不成比府里的东西还要好么,咱们老太爷可是太师,是当今皇帝老爷的老师,是整个元陵城最体面的人家, 苏家难不成还要好过咱们卫家不成?”

双灵明显有些好奇,又有些不以为然。

映虹笑了笑,并没有因为双灵的少见多怪而轻视她,反倒是耐着性子给双灵、冬儿上课似的,补充着她们不足的见识,又许是有意旁敲侧击的在五岁的小卫臻跟前说教的吧,只耐着性子道:“你们年纪小,许是不懂,苏家可不比卫家,便是老太爷当年位极人臣,在朝堂的声望显赫一时时,那位份怕也是比不上苏家的,苏家可是有爵位加身的,苏家的前老将军可是大俞的历史上唯一一位异姓王,在历史上,是可与先祖大帝称兄道弟的交情,是咱们大俞最大的功臣。”

相传彼时北疆动乱,外族入侵,又加之大俞历经二百余载,国力走到了瓶颈期,国力空虚,偏生赶上先祖大帝弥留之际,压根无心理朝,内外受敌,北疆险些不保,大俞险遭灭国之祸,正是西京年过六旬的西北大将军苏老将军亲自征战,一举将敌人歼灭,稳固了整个大俞这近百年来的和平安定。

先祖大帝驾崩前特封老将军为“忠毅王”,命其辅佐新帝,也就是先帝登基。

纵观历史,众所周知,异姓封王,从古至今每朝都有,然而除了满庭荣耀之外,从来没有一个善始善终的结果,苏老将军睿智,圣旨不可不接,却是推了封地,只接了一个虚名,辅佐新帝亦是一心一意,待新帝掌权后,便立马放权交出兵权退至西京老家颐养天年,一直到寿终正寝,新帝这才渐渐放下忌惮。

老将军过世后,苏家兢兢业业、安分守己,从未曾以王爵自居,一直到先帝暮年复又启用苏家,如今,王位承袭到苏北王苏将军也就是苏万里的父亲头上时,已是最后一次承袭,且封号渐渐递减,已不足为患,如今,苏万里名义上是可称为世子的,若无诺大的建树,已无承袭爵位的权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