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元翎的指尖却复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只眯着眼盯着卫臻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且问你,这颗珠子究竟哪里来的?”

说罢,忽而脸上染起一抹阴郁的神色,只缓缓低头,凑到卫臻跟前,用仅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冷声道:“人是不是被你给放走了?你知道你会为此付出昂贵的代价么?”

说罢,骨头咔咔一声,卫臻脸上疼得一阵扭曲变形了,她听到自己的手腕处响起一阵脱臼的声音,或许···不仅仅是脱臼,而是骨裂?

卫臻疼得整个小身板都要痉挛了,可是,此刻她的所有注意力全然不在手腕处的疼痛上,她满心满脑唯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救人,救她的亲娘,故而,卫臻隐隐对眼前的元翎失去了心智,她既挣脱不过,又无半点法子,二话不说,直接抱着对方的手掌张嘴便恶狠狠咬去,是发了狠的咬着,用尽了全身的力道,仿佛要将对方剥皮抽筋般,恨不得直接将对方虎口处那一整块皮肉给咬下来。

元翎盛怒之下并未对她设防,当即,疼得五官扭曲,整个身子都微微弓了起来,嘴里厉声喊道:“大胆,你个刁奴!”

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道想要将卫臻甩开。

然而卫臻却吊在了他的手上似的,他甩到哪儿,她整个身板跟着飞了起来,转到哪儿,直到,对方隐隐动了真怒,眼看着就要拔剑,卫臻这才微微松嘴松手,直接被元翎一个大力一把摔到了屋子外头,甚至从高高的台阶上一路滚落了下来。

屋子的紫屏被二人这一幕吓得惊魂失色,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反应,待卫臻摔下台阶后,紫屏瞬间大惊失色,这才立马反应过来,只一路爬着过去,爬到卫臻跟前,见自家小主子额头上被磕了一个大包,脸上被台阶刮伤了好几道伤口,更令人微微发憷的,只见卫臻嘴里沾满了红色的鲜血,她双目赤红,一脸阴霾的盯着屋子里那个少年瞧着,嘴角鲜血不断往外流也毫不在意,整个人仿佛魔障了似的,只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了似的,整个人阴霾得仿佛从地狱归来。

打从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脸上看到这样狰狞可恐的眼神,紫屏心里不由颤了几颤,她只强自压着心里的惧怕,忙不迭过去一把将卫臻扶了起来,嘴里急急道:“娘子,您伤着哪儿了,您不打紧吧。”

逮着卫臻细细检查一顿,见那满嘴的鲜血不是自己的,而是···而是···

紫屏顿时心下微微一松,只又立即急得手忙脚乱道:“娘子,映虹姐姐她们都去哪儿了,怎么咱们屋子里没见到一个人影,是不是全去大娘子屋子里帮忙去了,要不,娘子您随着奴婢一道去大娘子那里,奴婢寻大娘子去救咱们姨娘!”

紫屏心里慌乱不堪,一方是姨娘那头等着救命,一方是七娘子这头又,而整个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瞅见,她压根分、身无术,不知顾忌哪头才好,这一刻,紫屏打从心眼里心疼这两位主子。

说着,只一边细细将人哄着,又一脸忌惮的看着屋子里头的那个同样发了疯护卫,她丝毫不敢将卫臻单独留在这儿,便要抱着卫臻一道往外跑。

而一直听到提及到阮氏的名讳,卫臻整个人才浑身乱颤了一下,缓缓回过神来。

她只拼命从紫屏怀里挣脱下来,不管不顾,扭头就疯狂往外跑,紫屏跟着拼命追了上去,在半路上捡起了七娘子的一只绣花鞋,而另外一只绣花鞋在卫臻滚落到台阶下时不慎遗落在了一旁的草丛里。

待这一对主仆顷刻消失后,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外人。

卫绾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样血腥又暴力的画面,当即吓得小脸煞白,双腿发软,整个人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久久起不来,一直待人走了良久,卫绾缓缓扶着椅子起来,来到门口,只见令羽一脸戾气的立在门口,他一手紧紧捂住手掌虎口处的伤口,一边冷冷的盯着屋子外,屋子外一只半个巴掌大的绣花鞋静静跌的躺在那里,提醒着不久前那一场疯狂的浩劫。

元翎唇角微微抿紧。

卫绾走在距离元翎三四步的位置停了下来,她隐隐有些不敢靠近对方,可见他伤口处的血快要血流成河,只犹豫了良久,方缓缓走了过去,只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帕子,戚戚然道:“令羽哥哥,你···你赶快处理伤口,我···我这便命人去请大夫!”

元翎面无表情,身上那股骇人的气息久久不曾散去。

卫绾无法,只得咬了咬牙,越过他匆匆寻人过来处理,对于方才在屋子里发生的那一幕,她整个有些茫然,又模模糊糊的好似猜测到了什么,走到了院子外头,卫绾脚步微缓,只马不停蹄一路赶去卫岚院子里,通知了众人后,卫绾咬唇想了想,忽而片刻未曾停歇,直接一路赶回了染云居。

她走后,元翎捂住伤口一步一步从台阶上下来,走到那只绣花鞋旁缓缓停了下来,只弯腰将那只小小的鞋子握在手中,凌白色的绣花鞋沾上了他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一片,元翎只一动不动的盯着。

这时,忽而有黑衣人匆匆赶来,见到元翎身上的伤口顿时大惊,只匆匆过来替他包扎,元翎却摆了摆手道:“人寻到了没?”

黑衣人语气一顿,只埋头跪下道:“属下该死,二皇子···二皇子已经逃出城了。”

元翎双眼一眯,只缓缓闭上了眼,不多时,复又睁开了眼,只微微眯着眼道:“即刻回京。”

说完,扭头朝着屋子方位缓缓看了一阵,随即将手心里的那只绣花鞋往袖笼里一塞,直接大步往外走。

却说卫臻一路马不停蹄往秋水筑狂奔着,跑着跑着鞋子不见了,头上的珠花不见了,而因为她这番动静,只将整个荣安堂都惊动了,没一会儿映虹、双灵、冬儿等人得了动静亦是匆匆跟了过去,而卫臻赶到秋水筑时,远远的只见秋水筑庭院紧锁,卫霆祎跟前得力的随从守财守在正门处,身边还守着三四个婆子小厮,只将整张大门守得严严实实的。

卫臻气喘吁吁的冲着守财冷冷道:“我姨娘呢?”

守财见卫臻一脸衣衫凌乱的赶来,顿时大惊,忙不迭朝着院子里头瞅了一眼,冲卫臻道:“哎哟喂,我的个七娘子,您···您说您这会儿怎么来了。”说着,又见卫臻满嘴是血,脸上额头上满是伤口,守财一脸诧异道:“七娘子脸上这是怎么了?”

说罢,又扭头细细听了听院子里的动静,方冲着一旁的婆子道:“还不赶紧将小主子抱走,眼下这混乱局面岂是小孩子家家能够瞧见的!”

说罢,又用力的扯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笑,冲卫臻哄着道:“七娘子快回吧,姨娘···姨娘就在屋子里,你···你爹爹跟姨娘有些事情要处理,七娘子快些回吧,改日再来探望吧!”

说着,赶忙冲婆子使了个眼色,让她快些将卫臻抱走。

然而婆子方一靠近,就忽然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卫臻直接一脚揣在了对方的肚子里,随即发了狠似的,用力的推了守财一把,只拼命往屋子里闯,守财见了大惊,忙道:“七娘子,您这是作甚?”

赶忙冲其余几个婆子小厮道:“还不赶紧将七娘子抱走!”

话音刚落,几人便要过来捉卫臻,却不想,正在此时,紫屏、映虹等人一行匆匆赶来了,二话不说,直接一团冲了过去,无人敢伤害卫臻,趁着混乱,卫臻使劲推开门溜了进去,方一进院子里,便听到卫霆祎雷霆大怒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来,只气急败坏道:“贱人,你个贱货!”

093

卫臻将门一脚踢开, 一抬眼, 正好瞧见卫霆祎扬起了一个巴掌恶狠狠地朝着阮氏扇了去,巴掌直中面门,阮氏柔弱无骨,直接被这个巴掌扇得倒地不起, 阮氏捂着脸,趴在地上久久无法动弹,良久只哭得撕心裂肺,道:“没有,老爷···贱···贱妾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老爷的事儿,呜呜, 没有,我没有。”

阮氏捂着脸, 又惧又怕,看到五老爷浑身戾气, 她这辈子都没有看到老爷如此盛怒的模样,当即被吓得缩成了一团,整个身子倒在地上拼命抖动。

卫臻微微一愣, 正要立马冲进去, 身后忽然蹿出来一个婆子,拼命住了卫臻的嘴, 卫臻支支吾吾,脚下一顿乱踢着,却如何都挣脱不过。

屋子里, 阮氏衣衫凌乱,一袭衣衫被撕碎了大半,松松垮垮的套在肩膀上,隐隐露出里头淡紫色的肚兜带子,她头发凌乱不堪,脸上被扇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子,嘴角隐隐渗了血,偏偏这幅狼狈样,趴在那里,只觉得无比的勾人。

卫霆祎一见到这幅淫、荡样,顿时气红了眼,他双目赤红,一贯俊美斯文的脸上此刻青筋暴起,只恨得一刀将眼前的贱人给杀了,脸上的五官已经全然扭曲了,只指着地上的阮氏一字一句道:“没有?老子亲眼所见,亲自将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妇捉奸在床,你个贱人,到了这般田地,你个□□竟然还死不承认,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好,你死不承认,老子自有法子令你承认,到时候看看老子不亲手掀了你这张荡、妇的皮。”

说罢,走到一旁,只见一旁倒着一个赤身**的彪形大汉,大汉三十几许,满脸地络腮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身子上的毛发浓密,打从腹部一直到胸口,密密麻麻就跟郊外的野人似的,彪形大汉被五花大绑,脸上、身上被揍得鼻青脸肿,一时隐隐瞧不出原来的具体面相了。

卫霆祎一把粗鲁的抓住对方头发,往他肚子上狠踹了两脚,只怒火中烧道:“你个奸夫,你当着这个淫、妇的面如实招来,若有半句虚假,老子立马杀了你!”

说罢,一把抓着对方的头发将人一路拖拽阮氏跟前,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剪子抵在对方喉咙处,绷着脸一脸暴敛道:“说!”

抵在对方脖颈处的剪子使了几分几道,已经在对方脖子处划开了两道浅浅的口子。

快二百斤的彪形大汉吓得浑身乱颤,只忙不迭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娘们是···是小的在陈家庄认识的,小的···小的乃庄子里的伙计,这娘们风、骚淫、荡,是···是她主动勾引的小的,老爷···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小的···小的是无辜的,都是这个淫、妇,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回不了府了,说老爷厌弃了她,往后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便想要寻个老实人傍身,她···她还说老爷···说老爷中看不中用,是个绣花枕头,远不如跟着小的快活,便是跟了小的快活一日,也好过跟了老爷委屈一辈子,都···都是这个淫、妇花言巧语哄骗了小的,小的全是受了她的蛊惑啊!”

彪形大汉说着说着,只悔不当初,片刻后,又咬牙指着趴在地上气得痉挛的阮氏道:“小的见这淫、妇楚楚可怜,又身软嘴甜,一时被她蛊惑得迷了心智,这才犯下了这等死罪,好不容易待这淫、妇回了府,却不想这毒妇一朝回了府后竟然开始要挟小的,她说她深闺寂寞,老爷宠爱染云居那位,又镇日在外鬼混,满足不了她,便要挟小的每月趁着回府给太太送账本时···偷偷与小的私会欢、好,这次···这次不是头一回,小的一早便知这样下去不是长久法子,何况,老爷太太便是小的的衣食父母,小的岂敢背叛老爷,小的早就一心想与这个淫、妇断了,可是···可是这淫、妇所求无度,小的全是被她胁迫的啊!”

说到这里,他心下一横,朝着卫霆祎咬牙道:“这个淫、妇原先在庄子里时,不但勾搭小的,还四处勾引人,庄子里但凡是个男的都被她引诱过,老爷开恩,求求老爷,绕小的一条活路了吧,求求您,小的真的知罪了!”

彪形大汉说着,只猛地朝着卫霆祎死命磕头,做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

阮氏嘴笨,见对方如此大放厥词,只气得浑身发抖,可她肚子里素来没多少墨水,又历来是个软弱之人,当即只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嘴里却无半分反驳的话,翻来覆去嘴里永远只有那么一句:“没有···老爷···他···他满嘴胡言乱语,贱妾没有啊···”

然而彪形大汉嘴里的每一字吐出来,就是往卫霆祎身上施了一道凌迟之刑,卫霆祎咆哮一声,只一脚踢在彪形大汉身上,随即发了疯似的冲着对方的脸狂揍着,卫霆祎虽是个文弱书生,可到底是个男人,若真要动起真格来,那拳头也是有几分硬气的,几拳下去,不多时,那个彪形大汉已经满脸是血,整张脸血肉模糊,已经昏死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后,卫霆祎累得身子一晃,突然一把颓废的跌倒在地。

阮氏见了,一脸担心的爬过去要去扶他,卫霆祎看着阮氏的双目中却一片赤红,他双眼里隐隐透着绝望跟伤害,只盯着阮氏一字一句阴冷道:“我原以为你单纯天真,时时羞涩脸红,却没想到私底下竟然是个如此恬不知耻的荡、妇,呵,从今往后永远也别再出现在老子跟前,多看你一眼,老子都觉得恶心。”

说罢,卫霆祎一脸阴冷的将人狠狠一推,转身就要往外去。

而阮氏一时不察,脚下一滑,被晕倒在地上的彪形大汉绊倒,整个人直直朝后栽倒去,她倒地后久久无法起身,不知过了多久,只颤抖的抬手摸了摸腹部,喉咙里瞬间带了恐惧的哭腔,只知哭着道:“孩···孩子···老爷···救救···救救我们的孩子···”

卫霆祎脚步一顿。

还压根来不及转身,就见一道矮小的身影飞快的从眼前飞蹿过去,不多时,身后响起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道:“姨娘,姨娘——”

阮氏一脸面色苍白,一脸羸弱,只瘫痪在地上一动都动不了,身下一片血水流淌开来,映红了卫臻的双眼。

卫臻见了只大声尖叫一声,将一把阮氏搂在怀里,拼命喊道:“姨娘,姨娘!”喊完,又冲着屋子尖叫喊道:“来人,来人啊,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映虹听到屋子里卫臻的尖叫,顾不得五老爷亲信的看守,只咬牙喝斥一声道:“我是老夫人派来的,哪个敢拦!”

说着,只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屋子,一进来,瞧到屋子里这番情景,映虹身子微微一晃,不多时,只哆哆嗦嗦的跑了出去,尽力稳了稳心神,先是吩咐冬儿去请大夫,又吩咐双灵去老夫人院子里将周妈妈请来镇守主持大局,又吩咐紫屏绿蕊二人一人看守着一张门,但凡只见进出秋水筑的所有人,包括探头探脑前来打探消息的人全部都给记牢靠了,吩咐完后,映虹立马往屋子里赶。

而屋子里阮氏原本虚弱不堪,双眼皮微微拉拢着,都快要睁不开眼了,可一看到卫臻,一听到卫臻的声音,顿时费力的睁开了眼,抬手摸了摸卫臻的脸,只无意识的喊道:“安安,安安来了,姨娘的好安安···”说着,又忽而有些委屈的冲卫臻告状道:“安安,姨娘没有···姨娘···姨娘没有,呜呜···”

嘴里虚弱的呢喃完,手忽而缓缓一滑,双眼皮一翻,已是慢慢晕厥了过去。

卫臻见了心下一窒,只拼命抓着阮氏的手,又抬着小脸手不断往阮氏脸上摸着,只紧紧搂着阮氏嘴里拼命喊着:“不要死,呜呜,姨娘不要死,安安不许你死!”

卫臻双眼模糊,眼泪噼里啪啦不断往下坠落。

只紧紧抱着阮氏,忽然就想起了前世她染了天花,差点儿死掉了,阮氏正是这样紧紧抱着她哭得肝肠寸断。

卫臻不由悔恨交加,她一直知道阮氏软弱可欺,她就是一株柔弱纤细的菟丝花,唯有攀附着别人才能过存活,自己无法,也没有那个能力生存,她早该知道的,她不该妄想着去改变对方,她当初刚入府时不应该自私的选择留在荣安堂,而是应该回到她的身边,照顾她,保护她。

如若她陪在阮氏身边,阮氏也不会遭此迫害。

卫臻悔不当初,见阮氏紧紧闭着眼倒在她的怀里,卫臻心脏一下一下抽痛,如果阮氏去了,只恨不得跟她一起死去。

正痛不欲生之际,只见卫霆祎突然发了疯似的朝着屋子外一阵咆哮道:“大夫呢?大夫人呢,还不赶紧将大夫请来!”说着,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跟前,他只微微抖着手,试图去拉着阮氏的手,颤着声音沙哑唤道:“芸···芸儿。”

片刻后,又看着满地的血水一崩溃道:“我···我儿!”

卫臻听到这道声音只嗖地一下抬眼,随即一把恶狠狠地将卫霆祎整个人用力一推,只一脸仇视憎恨的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道:“你还我姨娘的命来!”

卫霆祎被卫臻推得往下地一倒,正好跌坐在满地的血水上,卫霆祎举着沾满阮氏的双手,浑身开始止不住颤抖,而一抬眼,看着女儿卫臻一脸仇视的看着他,那眼神,恨不得吃了他,卫霆祎身子微微一晃,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岁。

094

却说整个秋水筑一片大乱, 不多时,老夫人院子里的周妈妈亲自来了, 只派人将整个秋水筑团团围住了,秋水筑前后两张门被堵住,除了大夫, 无一人能随意进出。

没一会儿,冬儿气喘吁吁的拉着大夫进来了, 进屋后, 阮氏早已经被映虹与卫臻二人抬到了床榻之上,而屋子里,那个彪形大汉早已经被看押起来了, 屋子里那一摊血迹也早已经被映虹清理干净了。

然而大夫一进来,依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他不由用帕子掩了掩嘴角, 竟然能够精准无误的绕过那摊淌了血的位置, 直接缓缓朝着床榻走去。

映虹早已将所有的丫头全部打发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映虹与卫臻二人守着,卫臻一直趴在床沿,双手紧紧握着阮氏的手,一直在低低的给阮氏打气, 与她说话。

见到大夫过来, 卫臻毫不犹豫,立马给大夫让位,稚嫩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只一脸哀求的看着大夫道:“大夫,救救我姨娘,一定要救救她,她失了好多血。”

顿了顿,又道:“还有···还有肚子里的弟弟。”

弟弟,多么陌生,多么稀罕的字眼啊。

前世阮氏为卫霆祎所厌恶,压根没有再次怀孕的可能,故而如今弟弟妹妹这两个字眼对于卫臻来说是陌生而遥远的,其实,她是想要有一个弟弟或妹妹的。

前世每每看着卫绾及卫姮两姐妹相依为命,她们俩姐妹才是嫡亲的姐妹,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到底是不一样的,她们日日同进同出,同吃同穿,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前世卫臻欺负了卫绾,卫姮那曝脾气,只不管不顾的冲进太子府寻她讨要说法。

天知道卫臻见了,其实打心眼里有多羡慕。

而如今,回想着地上那一摊血水,卫臻微微握了握拳头,只连哀求大夫的话语都稍稍有些底气不足。

大夫安抚似的摸了摸卫臻的头,一脸怜惜。

不多时,直接来到了病床前。

要是搁在往日,替卫家这样大户人家的姨娘诊脉,要么隔着帘子摸脉,要么是丝诊,可如今卫家连这些避讳都不顾了,想来病人怕是有些严重了,大夫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将阮氏的左眼扒拉开,只凑上去细细瞧了一阵,又将阮氏的右眼扒拉来,来回看了两次,不由微微皱眉。

映虹见状赶忙搬出凳子给大夫坐下,大夫坐下后,又开始诊起了脉来。

大夫的神色微微凝重,他每每一蹙眉,卫臻的心便随着紧了几分,大夫细细摸了好一阵,摸完右脉又摸左脉,只蹙着眉斟酌良久,方冲卫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卫臻愣了愣,片刻后,忙急急追问道:“那大人呢,我姨娘呢?”

大夫握着长须一时没有直接回复,而是叹了一口气,忽又将二指搭在阮氏的脉搏上,闭着眼细细诊断了一番,方起身叹道:“这位太太体寒,且思虑过重,血气不足,况且肚里的孩子才俩月,胎位本身不稳,如今又失血过多,哎···我且先开一道方子,你们赶紧去差人取药,将药煎了给人灌进去,若是还能够灌得进去,兴许还能留下一条命,若是连药都灌不进去···那便着手料理后事吧!”

大夫看着眼前这个五六岁的小女娃娃,一脸不忍道,然而世事无常。

说着,起身来到一侧案桌上,开始斟酌着开药方。

而卫臻听了大夫这番话后,双眼一黑,整个人直直往后栽倒去。

“主子。”

所幸,映虹立在她身后,忙一把将人扶住了,映虹搂着卫臻,见她小脸上还满是伤痕,整张小脸憔悴得犹如数月前刚回府那样,尤其是那脸色简直苍白得不像话,关键是,这么长时间养足的精气神瞬间消失得无影踪了,整个人宛若一个行尸走肉般,映虹见了心疼得不得了,只忙摸了摸卫臻的小脸道:“无碍的,娘子,姨娘心善,老天爷一定会庇护她的,一定会无碍的。”

卫臻一把闻言只一把紧紧抱着映虹,宛若抱着一块浮木。

卫臻将脸深深埋进映虹的腰间,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直到这一刻卫臻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一道道理:爹爹是许多人的爹爹,祖母是许多人的祖母,丈夫是许多人的丈夫,唯有姨娘,是她一个人的姨娘,是完完全全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而姨娘若是有朝一日不再这个世间了,她卫臻便犹豫这世间的一抹孤魂野鬼,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了。

却说大夫被映虹送了出去,刚出了卧房,大夫忽然被卫家五老爷卫霆祎一把横着拦住,五老爷微微稳了稳心神,这才缓缓开口问道:“人···人如何了?”顿了顿,又道:“孩子呢?孩子还能保住吗?”

或许,问出这话,连他自己都知道有种自欺欺人的感觉,可在没有听到审判之前,依然死不了心。

大夫叹了一口气,只将方才在屋子里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话音一落,只见那位意气风发的元陵第一美男子缓缓跌坐在椅子上,不多时,伸手捂住了整张脸。

映虹丝毫不敢耽搁,直接吩咐冬儿跟着大夫一道出府取药,为了保险起见,还偷摸打发了玉漱楼里的一个妈妈走旁的门,也跟着前去取了一副一模一样的。

而秋水筑这一通大闹,不多时,整个五房都弄得人尽皆知了,就连在祠堂吃斋念佛的殷氏都给惊动了,殷氏乃五房太太,五房院子里出了人命官司,还是关乎一方姨娘的性命,殷氏纵使往日里对府中之事儿爱答不理的,可这样的事儿如何都不能不管不顾的,何况,她本就是吃斋念佛之人,当即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领着丫头匆匆往秋水筑赶。

眼看快要到秋水筑时,忽而在分叉口处遇见了一行人,正乃是染云居的冉氏跟秋水筑的谭氏,谭氏手中还牵着四岁的十二娘子,几人一道朝着秋水筑而去。

见到殷氏,冉氏跟谭氏二人纷纷停了下来,纷纷朝着殷氏行礼道:“太太。”

冉氏福了福身子,立马朝着朝殷氏走了去,只下意识的朝着秋水筑的方位瞧了瞧,问道:“太太可是要去秋水筑?”

而谭氏见了殷氏一脸颤颤巍巍,忙摁着十二娘子的脑袋让她给殷氏行礼。

殷氏淡淡摆手,免了十二娘子的问礼,方冲冉氏道:“两位妹妹也是要前往秋水筑么?”

冉氏缓缓颔首道:“正是,妹妹听闻阮姨娘身子出了些岔子,略有些担心,不知她眼下如何了,妹妹屋子里囤了些药材,准备前去瞧瞧,看有哪里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冉氏这话说得含蓄,阮姨娘小产是一桩,可比小产更令人津津乐道的却是那老实巴交的阮氏竟然胆大包天的直接在院子里偷起了汉子来,并被老爷抓了个正着,眼下,这样的稀罕事儿一出,就如同长了翅膀似的,顷刻间便开始在整个府里传递开来。

殷氏缓缓点头,随即看向另外一侧的谭氏,微微挑眉道:“今日谭妹妹不在院子里么?”

言下之意,只不漏痕迹询问她对秋水筑一事儿是否知道些隐情。

谭氏不漏痕迹的看了冉氏一眼,忙低声回道:“禀太太,妾身见今日日头好,十二娘子一大早有吵着闹着要出去玩,便领着二十娘子一道出去散了散,不想,这一散便散去了染云居,冉姐姐热情,留着十二娘子吃了点心茶水,适才冷不丁听到秋水筑这边闹腾得厉害,这才跟冉姨娘一道匆匆赶回来了,今儿个恰好没待在院子里。”

说完,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阮姐姐如何了?早知道她有孕在身,妾身理应多陪着她的。”

谭氏往日里是个沉默寡言之人,嘴皮子也不算利索,可素来是个聪明之人,她永远知道在什么时候,跟什么人,应该说些什么话。

这番话仔仔细细的解释了,今日秋水筑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她全然不知,就连阮氏有孕一事儿她也尚不知情,更甭提旁的了。

殷氏目光在二人脸上打了个转,只缓缓道:“且去瞧瞧吧。”

说罢,直接提步往秋水筑而去。

冉氏跟谭氏二人对视了一眼,亦是纷纷跟了上去。

却说到了秋水筑后才发现整个院子已经被围了起来,老夫人跟前的周妈妈亲自守着院子的正门,见谭氏等人过来,只恭恭敬敬的朝着几人行了一礼,面色如常道:“如今阮姨娘还未曾苏醒,老爷吩咐老奴守在此处,只道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还请太太见谅。”

周妈妈一脸歉意道,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从她脸上丝毫瞧不出任何破绽。

周妈妈是老夫人跟前的老人,殷氏素来对其客气,闻言,只缓缓点了点头,忽而问道:“七娘子如今可是还在里头,她还那么小,是不是被吓坏了,不若将她抱出来,暂且去我那儿待上几日。”

殷氏淡淡道。

周妈妈忙道:“七娘子要守着阮姨娘,无论谁喊也没用,她要守到阮姨娘醒来才肯作罢。”说罢,只隐隐叹了口气道:“太太莫要操心,七娘子经过这件事,也总该长大的,不见得是一桩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