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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景脚下一趔趄,差点要把她甩出去。这什么公主啊!

可他对上公主依赖又委屈的眼眸,只更紧地抱住她。这么漂亮的眼,应该盛满星辰月光,风波漾漾,不应该通红得随时会哭。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心生担忧。

秦景从来不知道公主这么怕雷声,当时康州时公主被雷声吓坏的时候,他被公主打晕了;之后在邺京,并没有遇到雷声。也是康州这边下雨多,雷声多,公主明明被秦景紧紧抱在怀里,却还一个劲地往里钻,秦景都不知道她要钻到哪里去。

等雷声越来越大,公主的情况越来越糟:她全身都在抖,身上冷得像块冰,脸上的血液像是被一点点吸光。雷声响一声,她眉头颤一下,虚弱的样子,似随时会晕过去。

公主这样的情况,根本不适合赶路了。

秦景无法,只好敲开一间民宅借住。幸好主人很热情,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屋子。秦景把公主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就花了很大力气。

公主抱着他不撒手,“你不要走!我害怕!”

“公主病了,”秦景耐心安抚她,“属下去请大夫,马上回来。”

公主一直摇头,不肯放开他。秦景焦急万分,公主手臂一片冷,额头却滚烫,眼神恍惚,很明显需要请大夫。他有些后悔,如果知道这样,当时就不应该带公主离开;就算要离开,也应该把老神医一块绑过来。

秦景狠下心,划开公主扯着自己的袖子,转身快步离开屋子。他没听到身后有动静,怕自己心软,也不敢回去看她。只在门外对探头探脑的民宅主人求助,希望他们帮着看顾点,对方在得了一锭银子后,自然满口答应。

☆☆☆

窗外雷声阵阵,一声声炸在她耳边,劈得她心胆欲裂,战战兢兢。

暗沉中透着幽白的光,纱幔一层层扬落,暖香也盖不住一阵阵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意。

轰、轰,振聋发聩,却没有一点雨意。

恍惚中,她像是又回到了旧日的南明王府,窗外漫天雷轰,屋中雾纱飞扬,她躲在床板下,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哭已哭不出,形色枯槁。

一声声雷啊,狠狠地砸在她心上。

有脚步声走来,踩在她心口。垂下的璎珞条缝中,她看着一双男靴走近,停在床前。眼前视线亮起,她看到蹲在她面前的男子。

他沉静又优雅,望着她的眼眸深邃,把她拉出床底的手修长而有力。

可是为什么,这个她多么爱的人,他就在她面前,她却觉得他面上一团模糊,已看不清容貌。

这个就是她的夫君吗?她怎么都不认识他了。

她疑惑又伤心,愤怒又悔恨。她咬着牙看他,冷笑连连。

男子拉她坐下,秀丽的眉目低敛,沉默半晌,柔声道,“我知道你伤心,我也对不住你,可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她心想,便是我能做到,我也绝不做。

可她没想到他是那样狠心。

他取出一封书信,是救白鸾歌全家的信,南明王府上下,只有宜安公主的手印能让这封信送到邺京后生效。为了那个狐狸精,他不顾她才失去孩子,逼着她按手印。

她恨恨拒绝,绝不可能帮自己的仇人。他不放过她,非要她按。公主不是软弱之人,她转身要逃,他将她扑倒在床上,她和他在床上扭打。一张床,一对夫妻,却毫无旖旎之情,胸腔中那颗跳动的心,是防备。

公主尖锐的指甲划破陈昭的脸和脖颈,可她的手也被他咬破,鲜血直流。

“我不救她!我绝不救她”女子哭泣的声音,在长夜中是何等凄切无望。

“你必须救!”抓着她手的男子声调坚稳,又放软姿态恳求她,“只此一次,我再不为难你。”

公主泪落连珠,一遍遍地摇头。白鸾歌抢走了她的夫君,害死了她的孩儿,她为什么要救?凭什么要救?

她死都不救!绝不救!

她若救了白鸾歌,如何面对自己死去的孩儿?如何面对自己被毁掉的婚姻?她不救的!

可是陈昭逼她!他逼她救白家人!他哄不好她,就强硬地抓着她的手,要往那书信上按。雷声阵阵啊,她心痛得想要死去。

“你怎么如此狠心?”公主哭着喊,“她杀了我孩子!她杀的!你为什么不为孩子报仇?为什么还要我救她?”

在她的哭声中,男子身子僵了瞬,却沉默不言,只抓住她按手印。

又一道雷声,她身子颤抖,苍白着脸,目光怨恨,声音突然放轻,“你听到了吗?那是我孩儿的哭声”

“郁离,”他的回答将她微渺的希望碾碎,“她不是故意的,她是我表妹求你”

她眼泪流干,“陈昭,你真让我恶心。”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抓着她的手更加用力,没有妥协的意思。

她终是绝望,绝望于这个没有心的男人。她咬向他脖颈,要咬下他一块肉,看看他的血肉是什么做的。男子痛得松手时,她迅速爬下床,脚踝却又被他扯住。

公主伸手抓向床头小几上的火烛,用力推倒。那烛光烫伤她的手,火红和素白交在一起,烛台翻倒。手烧伤应该多痛啊,好奇怪,她完全感觉不到。

“你疯了!”黑暗中,天外电光乍亮,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看着自己浑着鲜血、水泡的溃烂的手,她一点都不觉得痛,反而看着他绷着的脸,厉声长笑,“你要挑破我手上的水泡取血吗?你要抓着这双手按手印吗?陈昭,那你就按啊!你按啊!”

她腮帮咬出血,双目却亮得夺目,带着沉入深渊的痛恨和决然,“谁杀了我的孩子,谁夺了我的丈夫,谁逼得我走投无路是你!是你和白鸾歌!你指望我救她?!陈昭,你做梦!你做梦!”

“那是谁嫁我?是谁陷害我的亲人于无路可退?是谁让我背信弃义,是谁害得我家宅不宁?你天然而纯洁,手上没有一点鲜血吗?!”

他问一句,公主的脸就白一分。他们就像是魔鬼,互相接对方的底。要堕入地狱是吧?一起来!那无间地狱啊,欢迎你!

他手盖住面,满是疲色,“你失了骨肉,我也很难过。但我们日后总有机会,鸾歌却只有这一个机会”

“那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你是不是遗憾没有亲手掐死它?”公主仰着头,冷笑,“以后?哪个和你有以后?哪个要给你生儿育女?不会了,再不会了。”

他望着她,看着她用看仇人的眼神盯着他。

“你是不是很伤心,是不是很心疼她,是不是怕她想不开?”公主笑得凄惨,嘴角渗出血丝来,声音甚至大过外面的雷声,“那你就去死!你去陪着她一起死!”

俊雅无双的男子后退两步,脸色越来越白,近乎无色。麻感痛击他,一波又一波,让他措手不及。

她说,“那你就去死!”

陈昭,你去死吧!

他坐倒在床边,面上被抓破的血痕流着血珠子,目光从茫然、不甘、伤怀,一点点向死寂过渡。他望着披头散发的妻子,涩声,“从来没有一个妻子,这么诅咒自己的夫君,希望他去死。”

公主泪水从眼眶滚落,全身痛得发抖,痛到极致,反而有一种快意。

她看着陈昭将那封信撕掉,看着陈昭抓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好,那便如你所愿。从此以后,我们就互相折磨到死吧!”

黑暗中,雷声中,他伤人的话,她每句都记得。开始是那么的疼,后来却已经不在乎了。

他说,“你想要的,我通通不给你。这是你的报应!刘郁离,你活该!”

他给的,她再不要了。而他想要的,只要她活着一日,他也别妄想了!

他说,“你满手鲜血,一身罪孽,你说我恶毒,你又比我干净到哪里去?”

她当然不是纯洁无垢,有她在一日,就有他断子绝孙的一日。

他说,“下地狱?!好,你和我一起下地狱!谁也别想逃!”

不逃,她要熬着,她要睁大眼看着他死——是日何时丧,予与汝皆亡!

秋雷阵阵,天地一会儿暗,一会儿又亮白。公主躲在黑暗中,哭得喘不过气,又恨得腮帮疼。那些久远的苍凉的,那些哀伤的怨愤的,她深陷其中,苦求无门——何时是尽头啊!

脚步声踩在她耳边,靴子停在她眼前。

好像下一瞬人影蹲下,她又要看到陈昭那张脸,又要拼尽全力去诅咒那个没有心的男人。

那人蹲在床前,俯低身子探向她。她猛地扑出,掐向他脖颈,“陈昭,你去死——”

秦景急急带着大夫回来,屋子里却空荡荡的,找不到公主。他听到床下有细小的抽气声,蹲身,就被她扑上来掐住脖颈。

她哽咽的声音中饱含惨烈凄然,“陈昭,你去死!”

秦景反应不慢,连忙拆开她的动作,将她手臂压下,对方却仍挣扎着。他不得不大力抱紧她,将她牢牢按在怀中,“公主没事了,不要怕!”

在她哭得咳血、瘫倒在冰凉的地砖上的时候,谁要碰她她就挣扎,像疯了一样。青年将她搂抱在怀中,一遍遍地安慰她,“公主没事了,不要怕!”

宜安公主抬头,愣愣看着他。青年眉毛压眼,眼头深邃,用关切而怜惜的目光望着她。

“秦景啊。”公主虚脱了般。

“是我。”青年声音一贯的平静,却很有安全感。

雷声又起,她看了他许久,忽的惨笑,“我总是想不起来你为我做了多少,我总是记得他我今天终于想起来一件,那时抱起我的人,是你。”

“当我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是你抱住我,给我力气。”

秦景沉默,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却能听出她话里的伤感。他的手被她大力握住,她的眼睛在发光,发着疯狂绝望的光,“不要离开我,永不要!答应我,答应我!”

他的手腕被她抓出血痕,过了许久许久,在她殷切的目光中,他垂下眼,“我答应你。”

第32章 侍卫主动

公主那时掐着他,喊的是“陈昭”。

秦景听得一清二楚,这世上,他和公主都认识的叫陈昭的,只有那么一个人。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把他错认成世子,他也不知道那时她为什么满脸绝望。

秦景跟着世子十来年,他确信世子以前并不认识公主。可是公主却认识世子吗?

她虽然表现的不愿意嫁给世子,但是她心里,其实一直想着世子吗?

但是公主明显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她躲开了他的疑问。秦景心中也不知道什么感觉,她不想说,他便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好了。她不希望他问,他就不问。

就算她那时神智混乱,秦景也是答应过她不离开的。秦景的话,任何时候都算数。公主需要他一日,他就陪伴她一日;他将一直跟随公主,直到公主需要他离开。

宜安公主她又病了。

虽然只是发烧,但这种小病放在娇弱的公主身上,照顾不好也会很危险。

民宅主人对此有微词:谁也不喜欢家里住进来一个病痨子啊。

但是公主现在生了病,秦景也不可能带着这样的公主搬出去找客栈。好在他给银子给得爽快,才堵了民宅主人的嘴。

其实秦景之前受的伤一直没好,但受伤的他,也比没受伤的公主看起来健康。公主醒后,身上出了汗,嚷着要洗浴、要换衣裳。可是他们根本没有带换洗衣裳啊!

嗯,公主特别豪爽,走的时候只带了金银之物,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公主特有理,“有银子什么买不到?你这种穷人思想要不得,看来以后得我掌家!”

秦景抽抽嘴角,无话可说。虽然他觉得公主只是第一次逃亡、激动得忘了准备这些,不过他当然不会当着公主的面质疑了,以防公主恼羞成怒。

秦景道,“属下一会儿去为公主抓药、去成衣铺买衣裳,公主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公主想了想,说了几样自己的需求。她见秦景只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珠一转,拽住他衣襟让他弯下腰,在他耳边偷笑,“给我买衣裳?你知道我的尺寸吗?”

秦景闲适而坐的身子一僵,脑中迅速闪过一些不合时宜的旖旎画面,让他的脸瞬间发红。但是他还确实不知道公主的尺寸。

秦景唯一一次和公主亲密接触,醒后根本是记忆模糊,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那时是被公主下了药。他又素来性情淡漠,心如止水的状态持续了好多年,只有在遇上公主后才频频波动。暗自思淫公主也是有的,但往往开个头,就被他自行掐断了。

秦景低着眼,“属下请这家夫人来帮公主量一下。”

公主嫌恶道,“本公主的身体从不让不知根底的人碰。”

她天真烂漫地冲秦景飞媚眼,“人家现在只有你了!你来帮我量好不好?”

公主笑眯眯的,拉着秦景的手,猛地放在自己傲挺饱、满的胸脯上。青年一震,身上的热气由一双手,好像瞬间过渡向她。那种异样感如丝般,酥酥麻麻的升起,从血液散向四周,已经没法思考,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手下那雪峰

屋中无人说话,空气闷热,秦景坐姿僵硬,垂着的眼睫乌黑成浓影,眼底是什么神情不知道,公主却已经看到他眼角晕开的酡红色。那只被她强按在胸口的手,已经禁不住抖了——他第一次杀人时,手都没有这时候抖得厉害。

公主后知后觉地脸开始发热,看着脖颈青筋突起的秦景。他的隐忍和挣扎,被公主看得一清二楚。她心跳加速,挺立的软软的胸脯就缓缓起伏,在他手心弹跳了一下。公主还没觉得如何,秦景就像被烫了般,蓦地收回手。

公主强行拉着他的手被猛甩开,眼前一花,她跌倒在床上。公主撑着手臂爬起,发现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一道半开的窗子晃啊晃——秦景他居然又遁了!

公主呆半天,先是被气笑,继而又蹙眉:难道她每次扑倒秦景,都需要下药才能得手吗?难道她的后半生性,福,都得借住药物的刺激了?

公主觉得这问题很严重:往轻里说是秦景脸皮薄不经逗,往重里说是她吸引不了秦景她吸引不了秦景?这个问题简直太严重了好吧?!

去为公主买衣裳的秦景觉得公主真是他的魔星,他上一世一定得罪死了她,这一世她才拼命地来折磨自己——还是那种甜蜜又痛苦的折磨。

秦景有些晃神:那时的触摸,虽然隔着一道薄薄的衣衫,可该感觉到的,他都有了印象。姑娘家的那里原来那么软,那么高,还会跳疾奔的血液向小腹下方流窜,秦侍卫连忙回神,强迫自己不能多想了。

秦景都没想到他的苦难才刚刚开始,他不仅要顶着陌生人好奇探究的目光,为公主在成衣铺子挑衣裳,回去后,公主不仅要他倒洗澡水,还要他为她受伤的大腿根部上药。

秦景苦笑,他觉得自己忍耐力没强到那个地步。

他本来不喜欢说话,此时都忍不住建议,“公主买两个丫鬟吧?”

公主用“你真是败家子”的眼神控诉他,“我们是在逃亡喂,又不是在游山玩水,你怎么可以有这么奢侈的想法?万一我们的行踪就此败露怎么办?”

秦景败退。

不过公主提醒了他,他们此次,真不应该享受为先。公主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他们得离开这里了。公主对大地图的认知除了邺京就是康州,也没有逃亡路线,这一切就靠秦景了。

房中,公主正屈着腿,给自己磨破皮的腿根处上药。望着自己白皙修直的长腿,公主浮想翩翩,“反正这个民宅主人就给了一间房,晚上睡觉,他总要回来的!”

秦景简直是必须要回来。

公主洗浴后,长发半湿披散着,她自己还浑不在意,秦景为她擦拭头发;她一点都不喜欢喝药,他一会儿不看着药就被偷倒掉,秦景得看着她;她睡眠浅,睡前需要人陪她说话,秦景走不开公主是他的烦恼与甜蜜。

公主被秦景安顿上了床,裹着暖和的锦被,她拉住准备去屋外守夜的青年,撒娇道,“我好怕一个人呆着,你不要出去,陪我留在这里!”

秦景低头看公主可怜兮兮的样子,身子顿了一顿,“好。”

公主兴奋地瞪大眼,秦景答应留下了?这屋子就这么一张床,难道他要跟她一起睡吗?不能更棒!公主开始幻想她最喜欢的小黄本里的御男十八式、一夜十次郎小心肝噗通噗通直跳。

秦景走向屋中唯一的椅子公主连忙道,“你上床!”顿一顿,“我、我最近梦魇,你离我近些。”公主大约猜测他肯定不会和她同床共枕,虽然她使尽手段也能逼迫得了他,但是公主也不想每次都得逼着来啊。

秦景神色略一迟疑,看向公主。公主立刻作天真单纯样,秦景到底还是更在意公主的感受,坐在了床头。

“你不躺下睡吗?”公主还想试图挣扎下。

秦景声音平和,“属下坐着便能睡,公主睡吧。”

公主狐疑又失望地看他两眼,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气恼,抱紧被子转身,背对着他。她感觉到身后有目光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那目光才移开。

因为公主怕黑,屋中留了一盏灯,是长夜不眠的。

屋中这么静,只能听到公主一个人的呼吸声。许是白日里发烧时睡多了,公主怎么也睡不着,又老觉得屋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好害怕,就慢慢转过了身。

她看到秦景靠着床头而坐,一腿垂地,一腿半屈,手搭在膝上。他闭着目,火光在他面上明明灭灭。

“秦景?”公主轻轻叫他。

他一动不动,也没有回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