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忌着这样的缘由,御史夫人没有彻查府中的钉子和奸细,也没有去动金御史的人。反之,她老老实实的出了门,规规矩矩的找来将军府,想要当众向金御史赔个不是,顺便也将金御史接回御史府。

御史夫人也明白,她这么一道歉,是肯定要被人笑话的。但是,将军府不同于其他地方。哪怕被沈家人嘲笑,御史夫人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反正沈家的人各个都性子清正,也不会胡乱将事情往外传。在这里丢人,比在她的御史府丢人还要更加的让她放心。

至此,御史夫人很笃定,就算她当众向金御史低了头,又被将军府众人亲眼目睹,她的名声依然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存着这样的心思,御史夫人极为放心的找来了沈家。随即,在等候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得以踏进将军府的大门,见到金御史本人。

“老爷!”一看到金御史,御史夫人立刻哭着喊着扑了过去。

“站住!”金御史却是并不想要看到御史夫人,冷着脸看着哭哭啼啼的御史夫人,厉声喝道。

“老爷,呜呜呜…”要是换了之前,御史夫人肯定不管不顾就扑到金御史的怀里,才不会被金御史吓唬住。但是这一次,伴随着金御史的厉声怒喝,御史夫人乖乖的站定脚步,抓着手帕委屈不已的哭了起来。

而今的金御史是真的很反感御史夫人的做派。对于御史夫人的眼泪,他亦是不为所动,全然无动于衷。

御史夫人很是认真的哭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等来金御史的软言安抚。心下着急万分,她的面色也开始变得焦急了起来。

既然她人已经站在了这里,当然不能什么也不做。否则,她就白来这一趟了。既然金御史不肯主动向她服软,大不了她就率先低头好了。

“老爷,妾身是来接您回府的。您都不知道,这些时日您不在府上,咱们御史府都乱成什么样子了?都是妾身不对,妾身当初没有听老爷您的话。娶妻当娶贤,那宰相府贺秀儿根本就不是什么贤妻,她根本就是个没教养、没规矩的野丫头。妾身是她的婆婆,有心好好教教她规矩,无奈她怎么也不听妾身的教导,还动辄就跟妾身大喊大叫,执意跟妾身对着干。妾身碍于她的身份,不敢过于管教,唯恐稍有不慎就得罪了宰相府,进而牵连到咱们御史府…”也不管金御史是怎样的脸色和反应,御史夫人说的头头是道,直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贺秀儿。

要是以往,金御史或许会如御史夫人所愿的站在她那一边,帮着她一块怒怼贺秀儿。但是现下的金御史,根本不会多听御史夫人半个字。

“不过是你咎由自取罢了。”很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足以表现出金御史对这件事的不以为意。

又或者说,这般情况早就在金御史的预料之中。之前他就不答应迎娶贺秀儿过门,其中不无这一方面的考量。可是御史夫人完全不听他的劝诫和阻拦,执意要将贺秀儿娶过门,甚至还联合整个御史府上下都跟他作对。

现下可好。御史夫人自食恶果了、降不住贺秀儿了,就终于想起他来了?想要他回御史府帮忙收拾烂摊子,御史夫人倒是看得起他。不过啊,他确实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么大的能耐,就不掺和此事了。

“老爷,自打贺秀儿过门,咱们御史府的清净和平静便一去不复返。您要是再不回府坐镇,咱们御史府就完了。”没想到金御史会这般对御史府的事情不闻不问,御史夫人急声嚷嚷道。

尽管御史夫人说的很严重,金御史却依旧没有回应御史夫人的急切求助。至于御史府而今的处境,其实早就在金御史的意料之中,金御史丝毫不意外,更加不准备帮御史夫人收拾烂摊子。

反正是御史夫人自找的结果,那就放任御史夫人自己应付贺秀儿带来的麻烦好了。想来,御史夫人应当也是乐在其中才对。

御史夫人几乎是磨破了嘴皮子想要说服金御史,可她等了好半天也没等来金御史的让步和妥协。实在被逼无奈,她只得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沈承志。

“承志,许久不见了。今日舅母想要留在你这里用膳,不知承志可欢迎?”曾经的御史夫人,发自内心的不喜欢沈承志这个麻烦。不过现下么,御史夫人不得不从沈承志的身上下手了。

沈承志虽然年纪还小,可他的直觉很是敏锐。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他比谁都更加的清楚。如若不然,当初周月琦询问她在御史府过的怎么样的时候,他也不会直言回答想要回来将军府。

那些在御史府借住的日子里,沈承志无数次的从御史夫人身上感觉到了恶意和不耐烦。他很清楚,御史夫人并不喜欢他,更甚至是厌恶他。他也很明白,御史夫人并不想要他留在御史府。故而自打他离开御史府,就再也没有想过再次踏足御史夫人的地盘。

现下的沈承志,会很热情的迎接金御史的到来。哪怕金御史每日都来将军府,他也不会觉得不好。

反之,面对御史夫人的到来,沈承志就没有那般的热情了。

对于御史夫人想要留在御史府用膳的提议,沈承志顿了顿,方回道:“稍后曾祖母会命人安排舅母的膳食。”

御史夫人勉强挂起的笑容刹那间就僵硬住,不敢置信的看着沈承志。别看沈承志说的好听,还找沈老夫人来安排她的膳食,可沈承志的言外之意更是清楚不了,并不打算留她在沈承志的院子里用膳。

沈承志这不就是拒绝了她?她可是沈承志的亲舅母,曾经还养了沈承志九年!结果她的善意换来的是什么?沈承志根本就是狼心狗肺,此般忘恩负义的作风哪里像是沈家的人?

但凡换个场合,御史夫人铁定张嘴就骂了。孩子没有教养好,她这位长辈当然要认真且用心的教导教导沈承志,何为尊敬长辈。她教导不好贺秀儿,难道还搞定不了区区一个沈承志?

深感自己被挑衅的御史夫人,此刻对于沈承志无疑是更加的厌恶和反感了。可偏生,她又不能拿沈承志怎么样。先不说金御史就站在一旁看着,这里可是将军府,是沈家的地盘。

御史夫人并不害怕沈家人,却独独害怕一个五公主。只要有五公主在将军府一日,御史夫人就不敢在将军府放肆和撒野。此刻亦然。即便御史夫人心里的怒火已经翻腾至嗓子眼,御史夫人也只能紧闭嘴巴,不敢轻易出口发泄。

沈承志感觉到了御史夫人的隐/忍不发。对于御史夫人这般的做派,他并未感觉到意外。自打他离开御史府,他知晓的、懂得的,都越来越多。对于御史夫人眼下的转变,他也很是清楚其中的缘由。

说到底,就是害怕他的公主婶婶么!

也对。打从公主婶婶嫁来沈家,将军府就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将军府了。现下的将军府,再不容许外人肆意欺压。连宰相府都不敢动沈家分毫了,更何况是御史夫人?

“来人,去通知曾祖母。”无视了御史夫人的不悦神色,沈承志转过身,吩咐道。

院子里的下人立刻领命而去。绕过御史夫人,快步跑开。

御史夫人想要将人拦下来的。然而她还没出声,金御史就不高兴的开了口:“你做什么要留在沈家用膳?还嫌自己闹腾的不够?”

“老爷,妾身只是过来将军府走动走动而已。都是自家亲戚,妾身即便只是单纯来看看承志、看看咱家小姑,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不敢跟金御史对着干,御史夫人连忙开始攀关系,不但将沈承志搬了出来,连沈家二嫂都推出来当挡箭牌了。

“你倒是足够的厚脸皮,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果真是面子里子都舍弃不要了。”金御史自诩他是了解御史夫人的。但是今日看到这般模样的御史夫人,金御史才真正发现,他看到的并非御史夫人的全部面貌。御史夫人的真面目比他想象的,要藏得更深。

要是没有被金御史发现,御史夫人其实一直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根本不是真的喜爱沈承志,金御史此刻并不会那般厌恶御史夫人的做派。但是,御史夫人明明就很不喜欢沈承志不是吗?就连沈家二嫂,御史夫人这些年也极为疏离和冷淡。

之前将军府甚是落魄,所以不被御史夫人放在心上,御史夫人也不愿意跟沈家有过多的牵扯。而今将军府今非昔比,有了足够强大的权势,御史夫人就想要想方设法的巴结和讨好了?

这样的御史夫人,实在让金御史陌生,也尤为显得丑陋不堪。

“老爷,您这话从何而来?妾身真的只是想要过来看看承志、看看小姑子而已,真的。”金御史太过不留情面的责令和训斥,多多少少还是让御史夫人感觉到了无尽的难堪和羞/耻。张张嘴,御史夫人面色苍白,呐呐的说道。

时到今日,御史夫人其实很有些后悔。后悔她当时没有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彻底隐藏住,后悔她没留心对府中几个孩子的教导。要是她能够想的更加周全一些,也就不会让沈承志察觉到不对劲,进而生出了想要离开御史府的心思和念头。

要是她依旧将沈承志留在御史府,现下想要利用沈承志、甚至是整个将军府,都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一桩罢了。可她没能做的更加完美,对待沈承志的手段也不够稳妥,一不小心就让沈承志溜出了她的掌控。

现下再回过头去想想打从沈承志被接回将军府之后御史府的种种遭遇,御史夫人莫名就起了诸多的后悔和懊恼。

她应该更加小心一些的。反正不管她愿不愿意,那九年里,沈承志不是照样被养在了御史府?她凭白出了银钱、又出了人手和功夫,最终却什么也没得到,反而落得一身的不好?

“行了,收起你这虚伪的一套吧!嘴上说的再是好听,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你比谁都更清楚。一直这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自己不觉得累,旁人看着就累。”金御史并不是那种喜欢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两面人。这不,因着已经看清楚了御史夫人的真面目,他反而很是看不惯御史夫人的虚伪和做作。

“老爷,妾身真的不是您口中说的这种人。老爷您误会了妾身,也折辱了妾身。”御史夫人一边说就一边又开始掉起了眼泪,寄望能够引起金御史的怜惜。

很可惜,金御史注定要让御史夫人失望了。有些事情,没有走到那一步之前,什么都好说。可一旦越过了界限,就再也不可能重归于好。

金御史对御史夫人的感观,就是这样。

御史夫人并不知道的是,早在她意气风发的联手御史府上下所有人一致来反驳金御史的决定、强行要跟宰相府结亲的那一刻,金御史对御史夫人就再无半点的怜惜之心了。

是以不论现下御史夫人说的多么可怜,金御史都并不为之所动。

周月琦和沈清河缓缓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就听到了金御史痛斥御史夫人、而御史夫人又苦苦喊冤的话语。

原本御史夫人过来府上,周月琦还以为,御史夫人是冲着她来的。没曾想,御史夫人进了将军府之后,率先找上的竟然是沈承志。

因着涉及到了沈承志身上,周月琦自然会过问,也会管上一管,这才会前来。

而沈清河,二话不说直接对周月琦形影不离。周月琦去哪里,他就跟去哪里。这不,他们两人就同时站在了沈承志的院子里。

“见过六叔和公主婶婶。”一见到周月琦和沈清河,沈承志立刻跑了过去,恭恭敬敬的行礼喊道。

金御史也走了过去,拱手行礼:“沈将军、五公主殿下。”

意识到沈清河和周月琦就站在她的身后,御史夫人心下一慌,吓得不敢回过头去看两人。

别看御史夫人嘴上说的随意,其实不论是沈清河还是周月琦,御史夫人都很害怕。真要面对面杠上,御史夫人连转过头的勇气都没有,更加别提去行礼了。

此般模样的御史夫人,跟她嘴里的贺秀儿没有任何的不同,一样的没规矩。而她自己,却并不自知。即便知晓,也不愿意承认。

“御史大人,我家老夫人特意安排了晚宴,有请御史大人和御史夫人一并留下用膳。”之前被沈承志吩咐去沈老夫人院子里禀报的下人,很快又折返了回来,语气恭敬,进退有度。

117.第 117 章

御史夫人害怕吗?当然是极为害怕的。此时此刻别说留在将军府用膳, 她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以免面对来自沈清河和五公主的怒火。

御史夫人很有自知之明。她很清楚, 她跟沈家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就连跟沈家二嫂, 她都已经疏远了,更别提常年不在家的沈清河了。

至于五公主, 更是不需要多言。但凡她和五公主的关系好些, 她而今也不会走到现下这步田地。宰相府再好,哪里比得上皇家?论起攀附权贵,御史夫人一开始想要巴结讨好的对象, 可不就是五公主?

然而很可惜的是,她似乎天生就跟五公主犯冲。哪怕她一直都有心跟五公主交好, 最终也没能如愿。最终,被逼不得已之下,她只得退而求其次, 巴结上了宰相府的亲事。

只不过此时此刻看来, 御史夫人很有些后悔了。

一如金御史所言,宰相府的亲事并不若她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但凡可以重来一次, 御史夫人铁定不会再走上这同一条道路。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不可能围绕着御史夫人转。她喜欢、抑或不喜欢,纯粹是她自己的感观罢了。她一直想要强加在旁人身上的想法和作为, 委实有些自以为是, 也太过盲目自大。

眼下就是如此。御史夫人本人已经站在了这里, 又岂是她想要找条地缝就能找到的?对于她想要逃跑的想法, 更是无稽之谈, 根本不可能。

最终,御史夫人深吸一口气,还是老老实实的转过身,面带笑容的看向了沈清河和五公主。

只是,不等御史夫人屈身行礼,金御史已经不耐烦的想要赶人了。

并非是想要为御史夫人解围,金御史纯粹只是看不惯御史夫人的种种作为,也不想御史夫人再将算计的小心思放在沈家人的身上。故而,金御史冷哼一声,直接示意御史夫人径自离开。

御史夫人也想要走人啊!可眼下的情况根本由不得她,她还得恭恭敬敬的行完礼,竭尽所能的挽回在沈清河和五公主面前的好印象。

尤其是五公主。要是能得了五公主的青睐,御史夫人就不相信贺秀儿胆敢继续跟她作对,还不把她放在眼里。

对贺秀儿和五公主之间的过节和交集,御史夫人还是知晓一二的。有那么一两次,她还特意悄悄打探过来着。她非常确定,贺秀儿是害怕五公主的。

想想也是,五公主可是出身皇家,贺秀儿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臣女罢了。想要跟五公主相提并论,贺秀儿根本是痴人说梦。

此般琢磨着厉害得失,御史夫人越发想要向五公主投诚。

至于沈清河,御史夫人不是不畏惧,却无计可施。沈清河又不是女眷,她跟沈清河之间毫无任何的交集。就算她想要讨好沈清河都很难,完全不若面对五公主时的轻而易举。

至此,御史夫人便没有将沈清河纳入考量的范围,而是一门心思瞅向了五公主。

周月琦这个人从来都活的很随性,也很简单。一般情况下,只要上了她的黑名单,就很难再次被洗白。而御史夫人,早早就别列入了周月琦的拒绝往来名单。时至今日,也没有被删除。

是以对御史夫人,周月琦委实冷淡,也不准备理睬。

御史夫人无视了金御史的不耐烦,一门心思盯着五公主,也认认真真的行了礼,就盼着五公主对她的态度能稍微温和些许。

只可惜,周月琦并没有让御史夫人如愿。侧过身,周月琦移开视线,静待沈清河出面解决眼前的麻烦。

沈清河本也没想要让周月琦插手此事。会带着周月琦出来,单纯只是想要陪周月琦走走路、散散步罢了。

眼下见御史夫人摆明了想要巴结周月琦,沈清河神色不变,只是看向了金御史:“御史大人这是将家事闹到将军府来了?”

如若没有涉及到周月琦,沈清河肯定会给金御史留几分情面。然而,谁让御史夫人的心这么大,非要闹腾到周月琦的面前来?

既然御史夫人此般不识相,沈清河丝毫情面没有留,只管盯上了金御史。反正是金御史自己闹出的乱子,肯定要金御史自己解决。

金御史就是为了躲清静,才会来的将军府。对于将御史夫人引来,金御史也很是抱歉。见沈清河望过来,金御史当即摇头,拱手告辞。

金御史很清楚,今日只要他不走,御史夫人肯定也不会离开。不想给将军府带来更多的麻烦,金御史率先转身离去。

沈清河当然不会挽留金御史。最近金御史确实来的太频繁了,几乎是每日都来沈家报道,御史夫人怎么可能没有异议?

至于御史府的那些麻烦,沈清河相信,只要金御史狠得下心来,很快就会恢复早先的风平浪静。

虽然沈清河始终抱着听之任之的放任态度,但是不可否认,在跟贺宰相结亲一事上,金御史的作为并没有让沈清河满意。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倘若金御史真的跟御史夫人一般的打算,准备攀附上贺宰相,这门亲事的水到渠成在于情理之中,无可厚非。可金御史明明就不答应这门亲事,却反而被御史夫人牵制住,连御史府的家事都管不住…

这样的金御史,实在很难让沈清河继续委以重任。

换而言之,如若金御史还不尽快走出那一步、做出应当的改变和取舍,哪怕金御史依旧想要站在他这一边,沈清河也不稀罕了。

金御史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立刻告辞离去的。沈将军话语中的冷意、眼里的不赞同,金御史感觉到了、也看到了。因着不想让沈将军失望,他必须离开,也只能离开。

金御史这一走,御史夫人心下更虚了。

没有金御史从中牵线搭桥,她哪里敢强行往五公主面前凑?一个不小心,肯定会更加的得罪五公主,被五公主治个大不敬之罪。

是以,任凭心里各种小算计飘来飘去,御史夫人都没敢付诸行动。压低了声音,飞快向沈清河和五公主行完礼,便立马跑开了。

目送御史夫人快步跑远,周月琦抿抿嘴,嗤笑出声:“这位御史夫人真是好算计。”

“嗯。”沈清河对御史夫人的算计没有太大想法。他这个人好说话的时候,对谁都很温和。可事实上,他才是最冷清的性子。如御史夫人这般“亲戚”,从来都不曾真正被他放在眼里。

“来人,去跟老夫人回话,不需要准备晚膳了。”转过身,周月琦说道。

一旁的下人立刻应声而去,跑去沈老夫人的院子了。

“承志,你怎么看?”待到下人离去,沈清河的视线落在了沈承志的身上。

打从刚刚开始,沈承志便一声不吭的没有接话。此刻被沈清河问话,沈承志摇摇头,语气认真的回道:“承志都听六叔和公主婶婶的。”

沈承志很早熟。曾经在御史府寄养的日子,让他很快的学会了长大。对于很多事情,也变得甚是了解。就如同金御史这个舅舅来,沈承志知道金御史对他是真心实意的疼爱,自然会尤为敬重的对待。

反之,对御史夫人,沈承志就不是很亲近了。方才之所以会留下御史夫人在将军府用膳,为的只是沈家的颜面,而非真心想要招待御史夫人。

而且沈承志也很相信,只要到了沈老夫人面前,御史夫人的诸多算计就注定只能变成空。这才没有直接将御史夫人赶走,而是命下人去沈老夫人的院子里传了话。

等到沈清河和周月琦过来,沈承志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将处理此事的大权交到了沈清河和周月琦的手中。再之后,不管沈清河和周月琦怎么处理此事,他都不会生出任何的异议。哪怕眼下包括金御史也被赶走,沈承志也决计不会记恨沈清河和周月琦。

沈承志从小就很是聪慧。他很清楚,沈清河和周月琦绝对不会害他。反之,这两位长辈都对他极为疼爱和呵护。在这件事上,两位长辈的处理方式更多的是在教导他以后要如何应对。

故而面对眼下的状况,沈承志生不出丝毫的不悦和反感。恰恰相反,沈承志更多需得学会的,是他在应对御史夫人时候的经验和教训。

既然沈清河和周月琦这两位长辈都拿最实际的行动向沈承志做了表率,日后沈承志当然会有样学样,绝对不会让两位长辈对他失望。

沈清河很满意沈承志的应答。

因着常年征战在外,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沈清河无暇兼顾沈承志的学业和教导,一直都将沈承志放在金御史的府上。曾经沈清河是真的认为,金御史会将沈承志教养的很好。毕竟金御史的才学和学识,都是极为卓越,赫赫有名的。

然而直到周月琦嫁来将军府,沈承志又被接回沈家,沈清河才意识到,有些事情并不能想当然。哪怕金御史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也没有让沈清河看错,可御史夫人的所作所为已然对沈承志带来了极为深刻的伤害。

沈清河并不敢去想,倘若再晚几年,沈承志会不会彻底被御史府养废。而届时他想要沈承志出人头地的初衷,反倒变成了将沈承志推向万劫不复深渊的祸首。

好在琦儿帮他将承志接回沈家的时间还不算晚。在他回来帝都之后,就全权接手了对沈承志的教导。现下看来,沈承志依旧根正苗红,不负他沈氏一门的殷切期望。

“晚上去你公主婶婶那儿用膳。”拍拍沈承志的肩膀,沈清河的脸上尽是赞许的神色。

沈承志先是一愣,随即惊喜的睁大了眼睛。用力点点头,甚是响亮的回了一个“好”字。

沈承志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公主婶婶。自打公主婶婶来到他们家,家里所有的人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以往他每次回来将军府,总觉得很是沉重和压抑。但是现下不会了。哪怕每日都住在将军府,他依然能感觉到全府上下的气氛都变得甚是活跃和愉悦。

这样的将军府、这样的沈家,带给沈承志的是满满的温暖,足以让他茁壮成长,越来越坦荡正直。

看出沈承志的高兴和雀跃,沈清河失笑不已。看来这个家里除了他以外,大家也都很喜欢琦儿呢!

也罢,以后寻到机会就多让承志往琦儿的院子跑跑好了。琦儿如今正怀着孕,有承志在眼前,也不失为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好事。等到以后琦儿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还要承志带着玩。正好,从现下开始,就可以多多培养培养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了。

周月琦也不排斥沈承志的到来。沈家现如今就只有沈承志这么一个小孩,府上委实不热闹。以后要是有机会,她是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多跟沈承志相处相处的。

当然了,还是得看孩子们互相之间的缘分。如周月琦自己,身在皇家,一众兄弟姐妹,却没有哪一位走的亲近。自然,换了她自己的孩子和沈承志身上,周月琦也没想过要去勉强和为难谁。

沈老夫人正要安排下去,留御史夫人和金御史在府上用膳。没曾想很快就又被告知,金御史和御史夫人都离开了。

听闻是沈清河和五公主出的面,沈老夫人微微颌首,摆摆手,没再追究此事。

现下的将军府,沈老夫人已经不再过多的插手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要是五公主愿意接手,沈老夫人比谁都更加的高兴和开心。

沈大伯母三人也在沈老夫人这里,没有任何意外就知晓了接连传来的禀报。

“我怎么瞅着,这其中好像有事?”不是很确定的看着沈老夫人,沈二伯母诧异说道。

“金御史最近来咱们府上的次数太过频繁了。”沈大伯母若有所思的跟着说道。

“所以说,御史夫人是特意来咱们府上寻金御史回家的?”顺着沈大伯母的话,沈夫人不禁就问出了口。

“很有可能。连晚膳都顾不上吃了,只怕御史府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沈二伯母一边猜测一边就激动不已的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真要是御史府家宅不宁,那也是活该。谁让御史府要去跟宰相府联姻?摆明了就是跟他们将军府过不去么!没安好心。

金御史府上办喜事的那一日,沈家没有人出席。上到沈老夫人和沈大伯母,下到沈承志,大家都一致只当没有听闻御史府结亲的消息,自然也就不会跑去露面了。

彼时沈二伯母就恨恨的说过,娶了那位特别爱闹腾的宰相府千金,御史府早晚会后悔!现下伴随着金御史一而再的怪异造访,以及今日御史夫人寻上门来的作为,沈二伯母很坚信,御史府就是闹腾上了。

想到这里,沈二伯母别提多高兴了。她就不喜欢御史夫人的那些做派,现下终于遭报应了吧!可不就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很有可能。”跟沈二伯母想到了一块,沈夫人顿了顿,看向沈老夫人,“母亲,咱们需要派个人去打探打探吗?”

“不必。这门亲家,以后只管远了去。”沈老夫人老早就做出了这个决定。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恰当的合适机会,说给家里人听。现下正好,趁着今日的机会,沈老夫人说道。

沈大伯母点点头,当即就应下了这件事。

曾经她们跟御史府也是走动的。虽然御史夫人一直对她们不是很热络,但是看在金御史那般用心的照拂沈承志的情面上,大家也都忍了。等到后来五公主说要接回沈承志,沈大伯母彼时就意识到了今日的结果。

想到御史夫人今日的举动确实有异常,沈大伯母心下轻叹一声,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定论御史府现下的处境了。

放着好端端的安生日子不过,非要闹腾到这一步,何必呢?就因着贺秀儿是宰相府的千金?即便真的让御史府攀附上了宰相府,又能得来多大的好处?贺宰相又不是当今圣上,难道还能给金御史封个更大的官当当?

实在想不通御史夫人心里的打算,沈大伯母索性就不想了。听从沈老夫人的叮嘱和吩咐,仔细的交代起了两位弟妹。

对沈大伯母,沈二伯母和沈夫人都是很信服的。既然母亲和大嫂都这样说了,她们当然会老老实实的听着。至于御史府究竟是怎样的状况,就放任御史府自己去闹腾好了。只要别再牵扯到他们沈家,她们必定会睁只眼闭只眼的权当没有看见。

金御史一回御史府,就直接回了自己的书房。

紧随金御史其后回来的御史夫人一看金御史的去向,就知道金御史还在生她的气。也不管金御史的书房门已经紧闭,着急忙慌就冲了进去。

“老爷,你到底管不管家里的事情?府上都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了,你回来后居然一句话也不说的?”不敢置信的看着再度拿起书自顾自翻阅的金御史,御史夫人跺跺脚,嚷道。

“不是已经说了,媳妇是你坚持要娶过门的,交给你管着便是?”看也不看御史夫人一眼,金御史不冷不热的回道。

今日要不是御史夫人跑去将军府,金御史都打算不回来了。这几日每次回来都要避着御史夫人,以免被御史夫人找到,金御史白日里很忙,实在没那么多的精力陪御史夫人耗费。

然而,御史夫人还是闹去了沈家,直让金御史颜面扫地,越发厌弃起御史夫人了。

“老爷怎么可以这样说?老爷才是咱们御史府的当家人。不管任何时候,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肯定都要有老爷撑起咱们这个家,为府上众人当家做主才是。现下那贺秀儿不敬长辈、不守府里的规矩,若是连老爷都放任不管,咱们这个家岂不乱了套?”没成想金御史会把事情推到她的头上来,御史夫人急声喊道。

“是吗?我还是这个家的当家人?我怎么觉得,你比我更有当家人的派头?咱们全府上下不都更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有你在,还需要我多言?”金御史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御史夫人。可他眼底的讽刺尤为浓烈,全然没把御史夫人所谓的“服软”放在心上。

“老爷!我都已经跟你赔过不是了。老爷怎么还是不肯原谅我?我当时就是太冲动了,一时脑子糊涂了,又太过急切,这才被宰相府给利用了。我现在已经想通了,那个贺秀儿根本不是什么好媳妇,我真的是万般的后悔…”御史夫人说着说着就又开始掉眼泪了。

反正为今之计,她实在不能再次跟金御史来硬的。否则,只怕金御史一个狠心,就要将她休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