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荷香冲过去一把将那些衣物全部掀翻在地,不解气的又将木盘中的玉石挂饰抓起来摔向地面,一时间玉石与地板相撞,发出玉裂石碎的声音,一时间不仅碧烟,便是几个拿衣物的丫鬟都吓的面色发白,她们不过进沈府两月有余,何曾见过夫人如些大动肝火,还是对着姑爷的衣物。

随即沈荷香竟走进屋里取了把剪刀出来,回头便将地上崭新的衣服豁出几道口子,新衣一眨眼便成了烂布,直到沈荷香咬牙连剪了四五件,气喘嘘嘘,碧烟这才从呆愣中惊醒,急忙唤来几个丫鬟阻止了小姐近似乎疯颠的动作。

一进卧房沈荷香便红着眼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然后趴在桌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她确实是疯了,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发起疯来,就算是那人说了她的坏话她也不会如此,但偏偏听到他与同僚出的那损人的主意,让她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

前一世,她一直想不透侯爷为什么会突然对她冷淡,虽然她一直拿自己流了孩子失宠这一点安慰自己,但她却知道冷淡是在她流胎之前就已经发生,若说有了新宠,但那段时间侯府并没有新人进来,毫无征兆。

但即使失宠,她毕竟曾得宠五年,谁又知道她日后不会复宠呢,结果还不过半年,侯夫人便突然将她驱出府,贱卖给了卖香料的小贩,可是侯府中失宠的小妾十个里也有两三个,只要安安稳稳的也能在府中渡日,虽然她埋怨过,但想到那时侯夫人可能视自己为眼中盯,巴不得等她失宠立即赶出府,卖一个小妾虽可能得到侯爷的训斥,但总不至于地位动摇,侯府的大夫人估计便是这般想的。

但简舒玄的一番话突然让她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太天真,太不自量力,那些话就如同无数个散落的珠子用线穿成一串,让她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时记起了一件她一直忽略的事。

因为在失宠前侯爷曾无意间问过她未进侯府之前的事,问得很仔细,而那时她为了一口富贵饭,早已将前尘往事该丢的丢,该弃的弃,不该被人知道的自然的一略而过。

现在想来只觉得气得吐血,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小妾,真当是能威胁到大夫人的人物,大夫人那么做定是有原因的,当时想不透,到了现在还看不清呢,那就枉她再世为人了,而这一切原来全是那简舒玄一手造成,他是将她的过去抖落出来,说的十盼不堪,侯爷虽然是个风流的,倒不是个绝情的,但却有点洁癖,最不能忍受自己女人是别人不要的破鞋,堂堂的侯爷怎么会捡人不要的东西当宝贝,岂不是自降身价,何况那人还是个武将出身。

如此一来,自己被赶出侯并不是夫人的嫉妒,极可能背后是小侯爷的默许,而之后的一切,便全都明了,那么多年,她离开侯府后在香贩手里受的苦,一日一日一幕一幕,身体在短短几年便拖垮,不到三十便似风烛之年,即使是现在心中的惊恐也一直褪之不去,每每被恶梦惊醒,生怕一梦又回到那时,想来真是生不如死。

那时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命不好,穷人却非要过富贵生活,这样强求,所以才会享够了富贵,下半辈子受这种苦来抵,却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追根结底都是那个人造成。

好一个简舒玄,当真是狠毒,一句话便毁了自己整个人生,如今却又要将自己玩耍在股掌之中,与跗骨之蛆一般两辈子都不放过她,亏得自己愚蠢的将他真的当成一辈子的依靠,想要做个贤妻良母,如果不是他无意的那句话,恐怕这一世自己又将坠入万劫不复的地步,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好悔!好恨!沈荷香一伸手便将桌上的茶壶连着茶杯一起扫下桌,上一世折磨的她不成人样,这一世又要怎样?为他生儿子再赶出去?还是娶一堆妾室将她打入冷宫,后半辈子与青灯作伴?他休想!

沈荷香眼中虽然有无法遏制的泪光,更多的却是恼恨与怒意。

而此时碧烟却是在门外走来走去,焦急万分,小姐突然的异常让她有些摸不到头脑,但却知道绝对不是小事,毕竟在小姐身边待了这些年,谁会比她再清楚小姐的脾气,这绝对是从小到大头一遭,接着屋里又响起了一连串的瓶碗跌碎声,光听着就心惊胆颤。

偏偏门关的死死的,碧烟生怕小姐会出什么事,本来想让小厮去给姑爷报个信,但是转念一想,却是吩咐人去了沈府,因着她虽不清楚,但也隐隐觉得小姐的怒气应该是与姑爷有关,弄不好便要火上浇油。

待到沈府的柳氏坐着马车急急赶来时,沈荷香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柳氏一进屋便见屋中茶杯茶壶摔落满地,布枕也扔在地上,而女儿此时却是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直盯着门口。

“荷香,我的乖闺女,这是怎么了?”柳氏见着女儿哭一时也乱了手脚,急忙绕过茶壶碎片坐在女儿旁边,要知道这闺女虽懂事的早却也倔的很,当初离家出走回来挨了几鞭子,愣是一声不吭,如今竟然哭得惨兮兮,柳氏念头一动,一下子想到什么,脸色也不太好看。

于是神色一正握了闺女的手,放轻了声音问道:“可是简家那小子在外面有了小的?”见沈荷香不语,柳氏以为是默认,不由脸色难看起来,这确实是过份至极,自己闺女这容貌还不满足,成亲不到半年就在外拈花惹草,以后自家闺女还不知要跟着受多少气,思量思量才道:“别哭了,光这般哭有什么用,快告诉娘那简家小子看上哪家姑娘了?娘去看看到底是谁家不正经的姑娘这么不要脸……”

“娘,你想哪去了?”沈荷香闻言垂了垂眸子,这才抬头看了柳氏一眼,勉强抬手抚过脸颊掉落的发丝,嗓子有点哑道:“夫君哪有别的女人?你不要听丫鬟乱说,没有这回事……”

柳氏听罢不由一愣,随即道:“你在安慰娘呢,眼睛哭的又红又肿还说没什么事儿?娘可养了十六年,哪能不知道你受委屈了……”

沈荷香听罢犹豫了下,红红眼睛不由湿了湿,情不自禁张了张口,但却一时没发出声音,她纵然有千种怨言,但这重活的事却是万万说不出口,便是说出来恐怕也没人信,便是自己亲娘也恐怕认为自己惹人鬼怪,所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半响才揽了柳氏的胳膊低低道:“还不是那些商铺,真是欺人太甚,娘,将来小弟大了定要让他学文,若能考个功名,我们也不必受人白眼了……”

“夫君是正二品的官阶,难道你还受人白眼不成?”柳氏闻言惊道。

“不过是跟在皇上身边罢了,虽是二品却没有实权,谁又瞧的起……”沈荷香想到什么,目光闪了闪,随即想到什么顺着话题道:“好好的玉肌坊被人挤兑成这样,我能不生气吗?”

想到闺女一手建的玉肌坊,为其可真是费尽心机,柳氏不由缓了缓安慰道:“做生意哪有不嗑嗑碰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银子咱不缺,没了可以再赚,只要你和简小子好好过日子,就什么都好……”

柳氏不知沈荷香心中所想,自然信以为真,却不知沈荷香脑中的念头早已不知转了几回,待到抬起眼帘时,她轻道:“娘,现在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我都要管,生意做起来也辛苦,实在没心思再做了,我想把那糕点店兑给爹管着,还有我听人说明年是涝年,雨水多,恐怕香料价会涨,所以今年多收了些香料,干燥后存着,现在也没空去看着了,你让爹都经手了吧……”

沈荷香在嫁入简府后,是真的想将所有都打点好,贤妻良母,相夫教子,而只有财源广进日子才会过得更如意,所以她攒了心气想要多赚一笔,虽然辛苦些,但一想到日后的收获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但是现在望着屋里的摆设布置,她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蠢呢,把府中一切都打点好了,钱赚足了,好等着让别人来糟蹋吗?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

她绝对不会让简舒玄称心如意,不但要把手里所有的钱财转到沈家,还要与他和离,她已经想好,与其与狼虎为伴,不如牺牲名声与他和离,虽然和离的女人无人问津,但沈家这些年总还有些钱财,到时离开京城去那江南畔,再开家胭脂铺一样讨生活,以她的容貌和年纪寻个安份点的,便是男人穷些或是做续弦也总还能寻得到。

这样也好过落得前世那样的下场,这么一想心中那一丝恍恍不由安然了些。

待柳氏走后,沈荷香才觉得疲累的倚在塌上,似睡未睡,却一直反复做着噩梦,除了心惊便是胆颤,犹如一个人在黑暗跑啊跑,等到看到前面的光亮时,奔而去却一下子跌落下来,沈荷香突然惊醒时,头嗑在了桌边,此时天已大亮。

而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冷汗津津,想起成亲前简舒玄的种种,沈荷香心底最后一丝犹豫也都被惊吓一空,这简府此时在她看来哪里还是自己的归宿,便如一具黑森森的洞眼,随时都会将她吞入腹中,坠入无尽深渊,而那简舒玄便宛如那黑洞中的恶兽。

三日后,简舒玄回府一趟,本来这几日分别两人应是小别胜新婚,就算不缠绵一会儿,也总要耳鬓厮磨一番,却不想沈荷香半病在塌,碧烟忙道刚吃了药正小睡着,简舒玄看了两眼加上宫中有事,便只等了片刻离开,晚上紧巴巴的抽了时间回来,妻子竟是回了沈府,出嫁的女儿是不应该在娘家过夜,简舒玄半夜回来见不着人,虽有些不悦,但想到她身子不适,府中又没有知冷热的人,自己又不常在他身边,回去住些日子和娘亲亲近些也不打紧。

加上现在宫中气氛紧张,他又事务缠身,微皱了皱眉,忍住去沈府的冲动,在空荡荡的床上躺了两个时辰,一早便又回了宫中,谁知这一去便是半个月。

而沈荷香在这半个月中却是将手里的铺子都转到了沈父名下,沈父只以为是女儿不想打理了,卖给别人还不如自己家人收着,毕竟那铺子地段好,也是极为赚钱的,他哪想到女儿这是为以后和离提早做着准备。

而沈荷香拿到了钱却又大肆收购香料,明年就算只卖香料也能大赚一笔,明知是赚钱的事,怎么能放过,若是一切顺利,这便是在京城敛的最后一笔钱财,有了这些钱沈家就有资本离开京城在江南繁荣之处开家差不多点的铺子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手中不留余钱的全换成香料存在沈家宅子里,而这半个月正好给了沈荷香处理的时间,就在沈荷香微微松口气时,剩下的就要寻时机与那禽兽和离了,这是最重要的一步,但是她想了几日却还没有头绪,不过她已经打定主意,即使是被休弃,也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瓜葛,不识他的真面目便罢了,如今知晓了,是断不会放弃脱离魔掌的机会。

就在这时玉肌坊的生意竟陡然好了起来,因着那云香铺卖的西域香水竟使得京城几个名门贵女的脸生了红痘,一开始只是几个痘,粉还能盖的住,到后面一片一片看着着实吓人,几个贵女连门都出不了,请了名医抹了上好的黄膏,痘虽然消了,却留了印子,有的还生了斑,其中一个贵女抹了玉肌坊的玉肌膏整整一个多月才算光滑了些,所以贵女们开始惊慌起来,纷纷去玉肌坊买玉肌膏。

第71章

这才几天的工夫,店中的玉肌膏居然一下子售卖一空,沈荷香匆匆赶到玉肌坊,几个府中的家丁丫鬟正为买不到玉肌膏急得团团转,而阿春见到小姐,顿时眼前一亮,急忙迎上来顺便低声道:“小姐,都督府的千金过来了,想要找小姐看看……”

沈荷香看到眼前的商机,其它的事自然暂时要压一压,想来这些京中贵女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毕竟哪个府中没有几个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别说是上好的药膏,便是宫中皇贵妃用的方子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来,可偏偏呢,就是玉肌坊怕玉肌膏最为见效。

这姑娘家的脸面可是多重要的事,得知玉肌膏的效用自然是无论如何代价都要买到手的,所以才会在买不到时,亲自上门来。

“我知道了。”沈荷香几步间念头便转了几转,随即停住脚微阖下巴冲阿香点点头,意示她打开房门。

京城的贵女她不可能一一识得,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打开门做生意,进去时面上已是带着盈盈笑意,让人看着便舒服至极,那都督府的千金正不安的坐在桌边,丫鬟也是面露焦急之色。

待沈荷香进来时,便见吴小姐着一身水色衣裙,虽然雅致却显得素净,也是,这个时候又哪有心思盛妆打扮,端量了吴小姐脸上的面纱一眼,及放在桌上紧握的手,沈荷香随即在桌旁坐下,出声道:“吴小姐今日过来,可是要买玉肌膏?”

“正是……”吴小姐声音有些不平稳,但却极力镇定道:“不知玉肌膏简夫人手中还有没有,我想要多买几瓶,价钱贵些也无妨……”

沈荷香闻言一顿道:“原本是存着一些,只是这两日买的人不少,皆已经卖出去了,否则也不会让人在门口空等了……”

“这……”吴小姐显然有些焦急的吐出一个字,因戴着面纱,一时也看不清神色,倒是身后的丫鬟失声道:“卖光了,怎么这么快,这可如何是好?”

沈荷香听罢回头问向阿春道:“店里下一批玉肌膏什么时候能做好?”

阿春道:“小姐,玉肌膏做起来虽然麻烦,但是赶着时间再有三日便能做得出来。”

沈荷香听罢这才对吴小姐道:“吴小姐是否也是用了西域的银粉和香水?最新不少夫人小姐因擦了西域的粉和水,脸上都起了痘,因着玉肌膏能够对一些痘疤有效,所以卖的快了些,之所以做起来繁复是因为里面有两种草药,光是浸泡熬煮净成膏脂就极为耗时间,所以三日的时间已是最快了,不如这样,待做出来我便让伙计第一时间送到都督府……”

“还要等上三日啊……”吴小姐身后的丫鬟一时间急急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就是被那云香铺给骗了,听人说那银粉和香水都不是好东西,有毒的,本来我家小姐脸就娇贵,用点不舒服的就起疙瘩,平日一直是用余记香铺和夫人铺里的东西,结果那银粉和香水就弄了两回,小姐的脸就起了一片片的红疙瘩,本以为抹了宫里带出来的药膏就好了,谁知现在越来越重,后来竟然红肿起来。

老爷只好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看了,说是要用煮的药渣裹着纱布敷脸,至于能不能消去红痘只能再看看,现在红肿虽然是消了,但是受了那么多罪,小姐脸上的疙瘩还是没消,我们家小姐现在日日以泪洗面,几日都吃不好睡不好,才听人说玉肌坊的玉肌膏对红疙瘩有效,这就急忙就过来了,哪知卖的这么快,还要等上三日,小姐要再哭上三日岂不是要将眼睛哭坏了,所以夫人行行好,能不能快些给我家小姐做上一瓶涂一涂,如果能消了痘便是多给几倍银子我们小姐都愿意的……”

听到此沈荷香便看到吴小姐面纱下有些浸湿了,似乎是被眼泪打湿了,这都是平日高高在上的贵女,容貌有损可真比死都可怕,沈荷香不由感同身受,有一天看着面目全非的自己那种恐惧无望和害怕,只有经历过的才能体会,这也是她想开玉肌坊的原因之一。

想到此犹豫了下道:“玉肌膏虽然能祛疤,但药分毕竟不多,虽能缓解一时却未必见效快,惟恐拖延……不知吴小姐是否可以让餐看一下脸?”

这句话让吴小姐的面纱动了动,但随即便微微点了点头,此时她已是心乱如麻,只要有一分机会也是不愿意错过,这简夫人虽然不是大夫,但是她店里的玉肌膏确实有奇效,听说那膏里还有草药,难怪效果会比宫里的膏还要好用,此时早已将希望寄托其上,让丫鬟解开面纱后。

一时间,不仅是碧烟睁大了眼睛,便是沈荷香也喑暗吸了口气,女儿家本就白细的皮肤上,两面脸颊腮处及下巴,竟是成片的红痘,看得人触目惊心,尤其与完好的皮肤相对比,更是觉得几分可怖。

而此时吴小姐眼睛红肿,眼角还有泪痕,被女子看就已经是她的极限,若是永远也治不好,恐怕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很快沈荷香便细细看起那红痘处,一颗颗大大小小,上面似有一点点脓疱,想来那银粉果真是有毒的,亏得这吴小姐面皮细薄,只涂了两次就有了反应,若是涂多了,恐怕这张脸都半点不能看了。

沈荷香看了半晌,这才让吴家丫鬟将面纱给吴小姐戴上,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便问道:“徐大夫用药敷脸的方子不知是否带了?”

那丫鬟一怔:“本来要顺便要给小姐抓药的……”随即伸手从袖里拿了出来。

沈荷香看了方子半晌,实际里面的药有一半以上不懂药效,只是简单的将里面药草归一类,根茎归一类分了分,解毒的两三种,衡量一番觉得可行,这才放下方子道:“这方子既然对吴小姐有效,我便用它做上一盒膏脂,不能保证能全部消除红痘,但应该会比现在要好的多,当然,如果吴小姐能信得过我的话,最迟明晚我会让人送到府上……”

随着话不仅吴小姐和丫鬟,便是碧烟都愣住了。

等两人一走,碧烟便急忙道:“小姐,你怎么好揽下这事呢,我们只要卖玉肌膏就好了,一旦治不好岂不是要算是小姐的错?”

沈荷香似没听到一般,拿起方子让碧烟抄一张拿去给隔壁药房的坐堂看看,每种药的药效究竟是什么,碧烟见小姐不理,只得跺下脚拿着方子离开。

而沈荷香又如何没想过这些,玉肌坊本就是让女人更美貌,看到那张脸又怎么能无动于衷,何况若一旦做出来的膏脂对红痘有效果,玉肌坊的生意必定短时间内能更上一层楼,在离开京城前能多赚一些也好。

不到一刻,碧烟将方子又拿了回来,上面的药基本都是消肿去毒止痛痒,徐大夫已是京城最有名望的,他开的方子绝对没有多余的药草,应是一针见血药到病除的,否则吴小姐也不会那么快消肿,至于痘疤一直不消,极有可能是这外敷的药,药力少而慢,毕竟不是服用。

而沈荷香却是有每日几滴的香液,泡在这些药材上,药效便会多增几倍,效果自然能更加明显,当天晚上她与碧烟便在屋内熬煮,一步一步的淘舀,忙了快一宿,在中午时终于得了那么一小瓶,可是用过的药渣却有一大壶,近一壶的药力如今都在这只玉瓶之中。

在送过去时,便连碧烟都迫不及待想亲眼看看那吴小姐涂上这有药味的药膏,究竟会如何。

第72章

不出几日都督府那边来人说吴小姐的脸已见起色,十来日便好了大半,这贵女圈的事传的是飞快,传闻玉肌坊的去玉肌膏和去痘膏好用,生意竟是一下子好到爆,比当初还要旺盛一半有余,自然是财源滚滚。

沈荷香看着玉肌坊的帐目,喝了口荷叶香便将茶盏放下随口问道:“那云香铺的秦老板可见到了?”

提起这事,阿春不由的解气,忙笑着道:“小姐,秦老板这次可真是砧板上的鱼翻不了身了,铺子被封了不说,他家那个闺女前两日小产,恐怕正受着大夫人的折腾呢,再加上他铺子里卖的东西又有毒,伤了面的贵女岂能容他,现在像只过街老鼠一样,京城里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可真是解气……”

沈荷香听罢点点头,这做生意可以奸诈,却万万不能在卖的货物上做手脚,这种自断手脚不折手段的做法,最后遭殃吃亏的可是自己,有这种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旁边的碧烟却是道:“小姐,你光顾着铺子里的生意,姑爷已经十来日没有回来了,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小姐怎地半点不担心啊?”

这么一提,沈荷香原本笑盈盈的脸顿时凉了起来,明明刚才还是晴日,一下子便多云了,半抬眸似笑未笑的看了眼碧烟,“你既然如此担心姑爷,也好,明日我便让人挑个好日子,让你去了奴籍抬进门伺候着吧……”

碧烟一听,冷汗当场就下来了,脸色不仅大变,还当即双膝落地,跪下嗑头,颤颤道:“小姐,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只是担心小姐,奴婢是小姐的奴婢,一辈子愿意为小姐做牛做马,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

说了一半旁边阿春捅了她一下,她抬头看,小姐已经进了卧房,里面时不时传来几声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显然心情已是糟糕。

许久没有声音了,阿春这才与吓得有点腿软的碧烟退下了去,阿春也跟着擦了把冷汗,不由小声问碧烟:“小姐这是怎么了,从没见过这般发脾气的……”

碧烟更是觉得嘴苦了,“我哪里知道,自从那次从茶楼回来,小姐就性情大变,每次一提姑爷就会大发脾气,我还找人暗里打听,姑爷即没有外室,月月供奉都拿回来,实在不知小姐为什么……唉,怪不得我爹常说女人心,海底针啊……”

阿春本来也苦着脸,听罢不由噗了一声,什么海底针啊,由女人嘴里说起来可真是滑稽。

莫名发了一阵火气,沈荷香不容易小睡了一会,下午约了白夫人一起去铺里选料子,回来后两人便在屋里小叙,白夫人见丫鬟们下去了,不由低声恭喜道:“弟妹,可真是有福气的人啊。”

沈荷香刚拿了块奶杏糕,不过抿了一口,闻言一愣随口道:“姐姐此话怎讲?”

“弟妹何必顾弄玄虚,姐姐可都知道了,你夫君得到圣上赏识,去辅助征远将军领兵出征,这仗要打好了将来可是要做大将军了……”

这……这让沈荷香吃了一惊,她是知道简舒玄最近是忙碌,但她不说没心思询问,便是没什么事也很少主动问及他与宫中的事,加上马百里回来,她与简舒玄本就是见少离多,如今自己更是连见都不愿见他,有些事自然是不清楚。

白氏大概看出沈荷香似真不知此事一般,也是跟着一愣,随即拿着丝帕轻掩口道:“看来简统领当真是疼爱妹妹,定是怕此事让妹妹知道担心,所以一直没说吧,我也是无意听我家郎君说起,宫中的禁卫肯定是要带走一批的,毕竟名义上虽然是辅助,但实际那征远将远已是重伤,虽然恢复意识,但领兵打仗么,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家郎君这次也随同,我还想让妹妹能吹些枕头风,到时多多照顾下我家那位……”

白氏虽然不得宠,但毕竟已嫁了人,成了妇人,就算有多少怨气,但男人有事也是坐不住的,毕竟男人在她才有安稳日子,所以才这般急匆匆的来,对她来说,男人再不好也是自己丈夫白氏走后,沈荷香却是玉手半握,一时皱眉不知在思索什么,想到某处眉黛都舒缓几分,脸色也不由浮现出一丝喜色,原本她就不知该怎么开口与那个人和离,毕竟他若不愿意的事,便是勉强也是不可能的,如今却是来了机会。

这出去打仗,一年半载都是短的,再好的情谊时间久了也要淡上几分,若是再做几件惹人厌的事,到时看不顺眼再提及和离的,时机定是比现在要好,而且那白氏也说军营中有不少女子的,男人在外本就不寂寞,说不定到时还会带回几个小妾,若自己能大闹一场,惹的人厌恶说不定那男人一气之下就能如自己所愿。

最重要的是,沈荷香舒展了下紧握的手,暗自算了算,毕竟这么短的时间转移铺子太过扎眼,父亲也会有疑惑,他这一走,时间上便要充裕许多,或许还有时间多做些安排,在明年香料短缺不匆忙的情况下多捞上一笔,这么一想,沈荷香只觉得圣上让简舒玄去打仗,真是太明智了。

这几日紧崩的表情终于松懈下来,一时高兴之下便让碧烟拿那套云锦来,兴致大好的换了衣服戴了新打的手饰,准备去几位统领妇人后院多打听些消息。

不过让沈荷香没想到的是,她消息刚刚得到没两天,圣上的旨意便下来了,快得让人有点措手不及,并且时间之紧,即日便要起程,虽然沈荷香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些惊慌之色。

相比之下才刚回府没半个时辰的简舒玄却是一脸平静,接了旨与宣旨的宫宫交淡两句,这才将人送走,简舒玄的衣物少之又少,根本不需要大包小包,碧烟早便麻溜的收拾好交给小姐。

并自作聪明的把屋里人全部遣散,姑爷一回屋,便把门悄悄关好,在她心里,觉得一定是小姐误会姑爷,所以才会又气又恨,但现在姑爷要去打仗了,小姐就算再生气也一定有话跟姑爷说,夫妻哪有隔夜愁啊。

岂不知沈荷香此时巴不得简舒玄快些走才好,像现在这般两人共处一室,反而全身不自在的很,近半月不见,那男人虽略有胡渣,人也有些消瘦,但目光仍是幽亮的很,看着人心里忐忑,再加上习武之人本就精气旺于常人,专注起来更是有种让人胆寒之气,寻常人尤其不敢与之相视。

沈荷香只扫了一眼,便觉得心下有些紧张的跳,微微吸了口气后,便佯装无事的将碧烟塞在手里的包袱放到桌上道:“夫君,衣物都在这儿了,走的时候别忘记,府里的事有我,你也不必担心……”

尽管她刻意的让自己一脸平静,语气也是平日的软声细语,但是对扔下部属,抽时间赶回来看娇妻一面的简舒玄来说,却觉得有丝怪异,不过想到这半个月一次也没有归家,心下不由又涌起丝歉意,皇命大于天,但毕竟是新婚,他也是归心似箭,但奈何一切部属都需要他来做,皇上着急,手下的人就得拼命,时间上又紧,平日连觉都是奢侈,别说是回来,便是让人回家传个口信也要忙里偷闲避人耳目。

简舒玄以为沈荷香只是耍小脾气,不由近身握住她的手,如果不是宫前那浩浩荡荡的两万军士正整装等待出发,他定是要好好安慰妻子一番,虽是这么想,但简舒玄其人杀人有如鬼神,哄女人的手段却是寥寥无几,数句话要出口,却一时如梗在喉。

半天只得轻叹一声:“如今皇命在身,身不由已,你……”微停了一下,察觉到低头的女子似有些冷淡,目光微微一凝,“……你好生在府里,若有什么事便托人送信与我。”

沈荷香眼睛红了,但并不是哭红的,而是被那粗粝的手给握疼的,谁知他的手会突然一紧,但这时候她也实在挤不出笑容了,若是说平日她还会娇娇弱弱的哭诉一番,那也是在她真当此人是自己夫君时,如今在知道所有真相后,还要她喜笑相迎,或是上演梨花带雨的戏子苦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能正常的唱完这出戏也是极限了,于是她脸上挂着有些勉强又有些稍显距离的笑容,从简舒玄的手中用力抽回手,口里却温声有礼道:“夫君放心吧,我不会有什么事,爹娘会照顾我的。”

简舒玄目光看向沈荷香,大概是自己离得久了?怎这女人突然如此生泛,他收回手,眼神有丝疑惑,刚要抬脚向前,动作做到一半,便见眼前低头柔弱的女子突然轻退了一步,简舒玄一瞬间皱紧了眉头,想到什么刚要开口,便听得街上一阵马蹄声响过,那马的嘶吼一听便知是宫里的马匹。

时间已到,不得不走了,离府时简舒玄上了马,扯动僵绳,原本想撒开蹄子的马不由在原地转了一圈,沈荷香并没有送到府外,只是站在院中,在简舒玄回头时,佯装的用绢点了点脸颊,离得有些远,看起来似送未送的样子,见简舒玄不走,微愣了下,便轻开口道:“夫君,一路平安……”

简舒玄神色如常的向她点点头,马终于不用再原地打转,于是在马上的人双腿用力之下,马儿轻嘶了一声,便掉头而去,但在离开视野前的那一瞬,男人却是在马上回过头,向后瞥了一眼。

正好看到那女子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的扔掉了手中的绢帕,在他离开的那时便急不可耐的转身离去,似不想再多看一眼。

至少在简舒玄的眼里,那是一个不带半丝留恋的背影……

第73章

行了半天的路,随行的谢清成见简舒玄似有心事一般,脸色甚至微微崩紧不见笑意,不由催马快走两步吊儿郎当的说道:“简大哥,这一行你虽说是奉了皇旨到平清地助征远将军,但实际上是直接接任征远将军的职务,平清地西边的蛮子可不是一日两日便能驱逐干净的,基本上就是要驻守平清了,简大哥怎么能不带上嫂子呢……”

他和贾统领可都带了妻室及妾室随行的,因此行虽说是打仗,但平原那边早就有驻军城池,城镇周边也较为安全,一些小将领的家室都安置在那边,他们尚且如此,何况是接替征远将军讨伐蛮子的代任将军。

听到此言旁边的贾统领也跟着半开玩笑的说道:“也只有简统领舍得,毕竟那般貌美如画的夫人,换成我可是不舍得……”

随后有人也跟着道:“简统领恐怕是舍不得自己夫人受苦吧,哈哈,平清那地方听说日子清苦,不比京城富贵……”

“那有什么,听说平清出美人,到时还怕找不到人伺候统领吗。”

“那倒不是,不过这女人离了男人久了,免不得要有怨声,若是……”

“若是啥?还能偷汉子不成?”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么,孙禁卫家那个不就是……””

“嘘……”

……

众人说的高兴一时失口,不由都看向简舒玄。

果然,几人一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火朝天,简舒玄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起来,此行他没带家眷确实是考虑到要去的地方战火连年,城镇的百姓免不了受些战争之苦,担惊受怕不说,日子也过得清贫,而自已家中那个又过于娇气,平日那对吃住讲究的娇贵不说,便是穿着粗点的衣衫都晚上都睡不好觉,简直就是个水捏的,带她去无疑便是让她受苦,还不若留在京城,他也少些担心。

但之前见的一面,心里竟隐隐感觉到了不妥,他虽是回府甚少,但也不至于两人突然间那般淡漠,与之前马百里一行几乎天壤之别,想到之前那女人的冷漠背影,简舒玄只觉得心头一阵阴郁。

此时再听到这些无稽之谈,竟是越加的烦躁起来,再看到女眷随行的那几辆车传来的细语笑声,如触动了什么,不由突然掉转马头,一甩鞭子,竟是向京城方向急速驶去。

本来便禁若寒蝉的几人,顿时吓得一扯马缰,引着马立嘶鸣,随即便听到简舒玄留下的话:“你们先行,我随后就到……”听罢几人面面相视,目光中疑惑半晌,随即哈哈大笑,猜到了统领的心思。

此时的沈荷香仿佛放下了心头重担一般,随着简舒玄一走,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回府便让碧烟放了玫瑰香露,暖暖的泡了个澡,这才穿上了才做好的粉锦兔领的对襟衣衫,这是京城现下最流行的样式,便是三旬的妇人穿着也能看着小上十岁,在冬日看着极是春花烂漫。

梳了简单的云鬂,不施粉黛的倚在矮榻上,懒懒的看着帐本,并计算着时日,心中不时盘算着那简舒玄在西边能待上多久,说实话,她真希望能待个三五年,这样一来那男人十有八,九也有了妾室,自己这正室恐怕也抛之脑后了,而自己趁这段时间帮父亲多赚些家业,就算日后离了京城也不至于心慌落魄。

就在沈荷香轻叹着气,边打着精细的小算盘时,门外突然传来碧烟的惊呼声,沈荷香不由的蹙眉半支起身抬目向外看,就在她刚要问声出口,门突然被撞开,只见前一时自己还在烦恼怀恨的人,此时竟突然雄赳赳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使得沈荷香半张着不点自朱的唇瓣一时惊讶的呆住,“你,你不是已经……”

而此时看到女子惊慌的样子,身着轻便军甲的简舒玄竟是一扫阴郁的心情,脸上立即现出笑容,上前几步,手臂顺着女子半支起身子的动作,顺势搂住她的腋下往身边一带,便如同一只兔子被抓到手中一般:“这次驻军平清,统领可以带家眷,夫人这便收拾下随我去吧……”

“这怎么可以,府里的事还有铺子的事,这些都需要我打点……”沈荷香听罢真是惊慌了,何况简舒玄人高马大,自己就像是被人夹在腋下的一只鸡,任人宰割,一时不由急忙开口。

简舒玄却是眼睛一眯道:“府中无什么银财,能有什么事?让你的几个丫头和岳母照看便是,至于铺子,不是都已经让岳父打理了,还有什么问题……”

听到此沈荷香惊急之下犹如抓救命稻草,“我要见娘亲,我还没有告诉我娘……”

“放心吧,来的路上我已经让人告知岳父岳母。”

沈荷香不由的又气又恨又无计可施,一时踢着空中的那只穿着栓珍珠穗子的粉绸小鞋,嘴里骂着:“快放开我,混蛋,啊……”

而简舒玄恍若没听到一般,将人挟着一路下了楼,仿佛手里不过拿了件衣服一样轻松,碧烟本看小姐可怜,想上前阻拦半分,在见在姑爷扫来的目光,不由反吓得退了两步,眼睁睁看着小姐从眼前被带走,马儿离开府很远还听到小姐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