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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讪笑道:“你紧张什么?不过是走路不小心,磕了一下。”这是她和话儿映雪套好的说辞。

初桃将信将疑。

锦书催促她:“还不快扶我进去。”

锦书打发了话儿映雪去准备沐浴的热水,只留下初桃。锦书褪了鞋袜,小心卷起裤腿,只见膝盖处已经是青紫一片,触目惊心。初桃看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掉了下来:“小姐,老夫人为难您了是吗?”

“哭什么?不过是跪了一个时辰,又没少块肉去。”锦书故意说的满不在乎,心里却也发愁,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个人若诚心要挑你的错,便处处都是错,更何况这个人是相当有权威的,可以左右她命运的人,锦书深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如履薄冰。

“小姐,咱们以后怎么办?”初桃摸着小姐膝盖上片青紫,难过的想哭,大家都以为小姐嫁入纪府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她也以为小姐的苦日子总算熬过去了,没想到现在过的比在家时还不如。

锦书看着伤心的初桃,认真道:“初桃,如果你想回华家,我会帮你安排的,我觉得你还是回华家的好,跟着我,会受委屈的…”

初桃连忙摇头:“不,小姐,初桃不会离开小姐的,初桃不怕受委屈,初桃只恨自己没本事,让小姐受委屈,初桃没用。”

“初桃,天下之大,可是你我的容身之处却只有这里,我们不求日子过的多么风光,只求能在这深宅大院里平安度日,受点委屈,吃点苦不怕,只要咱们处处小心,谨慎自己的言行,老夫人还不至于做的太过分,所以,初桃,以后你和含笑说话做事都要仔细些,莫让人抓了错处,这里比不得华家…”锦书郑重地叮嘱初桃,她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万一初桃含笑出点事,她可能连句话都说不上。

初桃含泪道:“小姐,初桃知道了,以后初桃会注意的。”

沐浴过后,初桃拿了药酒帮锦书揉了伤处,锦书便开始坐在书桌前默写《女训》。一百遍可不是小数目,而且不能有一点马虎,虽然老夫人没提什么要求,但锦书知道老夫人一定会鸡蛋里挑骨头,所以,她绝不能心存侥幸。还好前世练过几年毛笔字,写得一手端庄秀丽的柳体,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这毛笔字若是没练过,就算你写的再认真,一时半会儿也写不出好来,少不了又是一顿责罚。

纪宣仪还是快到晚饭的时候才回来的,回来就看见锦书埋头奋笔疾书,便凑了过去,见锦书写的是《女训》,一旁已经写好了一摞。纪宣仪酷爱书法,见锦书的字粗看秀丽,细看却是骨力遒劲,结构严谨,自成一派,不由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她能写一手好字。

“怎么写这么多《女训》?”纪宣仪问。

锦书顿笔,默然不语,幽怨着这个人真是她的丈夫吗?有这么冷漠的丈夫吗?自己跟小妾厮混一日,也不管她水深火热。罢罢罢,他不喜欢她,自然不会来关心她,再说了,怨了又能怎样?他拂一拂袖,什么也不会在乎的。

“想写就写了。”锦书淡淡回答。

纪宣仪想了想:“是母亲让你写的?”

锦书抿了嘴不答,算是默认。

“要写多少?”

“一百遍。”

“为什么?你做错了什么吗?”纪宣仪审视着她。

“因为妾身背不出《女训》。”锦书低低道。

纪宣仪怔了怔,心道:母亲的要求也太严苛了吧!随即明了,母亲根本就是故意在为难锦书,母亲本就不喜欢锦书的。但是做晚辈的怎能去挑长辈的错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所以纪宣仪说:“母亲对你严苛些也是为你好,你莫要往心里去。”

锦书有些难过,或者,在你心里,错的永远都是我。硬生生的忍住不断上涌的酸楚,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掉泪,那样会显得她更可悲。

“妾身知道。”这几个字说的是心灰意冷,跪了一上午,写了一下午,都没有这一刻这么疲惫,心很累,真想就这样倒下去算了,随他们要把她怎样,打也好,骂也好,赶出家门也罢…

“走吧!先去吃饭,不能让父亲母亲久等。”纪宣仪看出她眉宇间的失意和落寞,拿掉她手中的笔,握住她的手。

锦书下意识把手抽了回来,纪宣仪不悦,却没有发怒,再次牵过她的手,薄责道:“这么多遍《女训》是不是都白默了?”

锦书想说:就算默一千遍一万遍也是白默,你母亲不会因此就接纳我,而你,也不会因此就喜欢我,不,我不要你喜欢,我也不会喜欢你,你的心里已经住着一林蔓儿,身边又有一个林蔓儿的影子,我很识趣,我不要你喜欢,也不要喜欢这样的你…然而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卡的生疼,却是一句也吐不出来。

第十四章 生气了

锦书心中就算有一百个不情愿,天大的委屈,她也不敢使性子不去“宁和堂”用饭,毕竟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和纪宣仪保持一定的距离,一前一后的走着,他们本该并肩而行,亲密一点的话还可以手牵手,像所有恩爱夫妻一样。锦书看着纪宣仪挺直的背,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她知道那样场景是不可能会出现的。这样想的时候,心情是平静的,以后她都要努力保持这样的心态,不去奢求什么,安分度日才能让自己活的轻松些。

纪宣仪已经放慢了脚步,可身后的人始终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甚至他停下,她也顿住脚步,就这样默默的低着头,纪宣仪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莫名的烦躁。答应娶她的时候,他心里只是想,这个女人可以拥有纪宣仪妻子的名分,但他不会和她有实质上的交集。她的作用,不过是在需要夫妻共同出现的时候,她能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站在他身边,仅此而已。

但是,真的把她娶进了门,他才发现事情不是像他想的那么简单。在有些时候他没有办法完全不顾她的感受,比如当母亲为难她,不肯喝她敬的茶时,他忍不住出言帮衬了;在莫非拐弯抹角为她说话的时候,他心里不舒服了;而现在,她自觉的与他拉开距离的时候,他又不爽了…为什么?纪宣仪盯着她半垂的眼睑,她的睫毛浓密且长,微微上翘,轻轻颤动,这样的她看起来楚楚动人,但是…纪宣仪的目光向下移动,落在她微抿的双唇,抿成小小的向上的弧度,又显出几分倔强和坚持。有种感觉倏忽而至,转瞬即逝,来不及抓住。或许是,当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人,在印上他纪宣仪的记号以后,自然而然产生的一种归属感,一种zhan有欲。她是他的人,在某些时候也代表了他的面子,他的尊严,所以为她说几句话,是正常的,想要维护她的心情也是是合乎情理的。但现在他的不愉快是因为她的疏离,她那副样子分明就是在无声的抗议,而抗议的对象就是他。

“你在生气?”纪宣仪语声冷冷。

“没有。”锦书回答的很干脆,没有半分勉强,她不生气,真的不生气,生气有用吗?有谁会在乎她生不生气?所以她没有必要生气。

纪宣仪瞪着她,慢吞吞的说了一句:“口是心非。”洞房花烛夜,他故意喝了个伶仃大醉,昨夜他又去了柳馨儿处,今天,明知道母亲让她去学规矩就是要为难她,可他袖手了,这些难道她都不难过?不嫉妒?不生气?不可能,她一定是在说谎,虚伪的女人。

锦书抬头,笑了笑,笑的坦坦荡荡:“难道夫君希望妾身生气吗?妾身为什么要生气呢?因为母亲的责罚吗?不,妾身不生气,妾身只是惭愧,惭愧自己做的不够好,得不到母亲的喜欢,让母亲烦心,让母亲操心,是妾身的罪过,妾身怎么可能生气呢…”

“够了,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纪宣听的一阵晕眩,出声打断她的话。话儿和小山在一旁打了个哆嗦,二爷好像有发怒的迹象。

“那夫君指的是什么?是指夫君昨夜宿在馨儿妹妹处吗?那妾身就更不会生气了,让自己的夫君高兴是做妻子的本份,妾身自己做不到,已经很惭愧了,又怎么阻止夫君去别处寻找快乐呢?说起来妾身还要感激馨儿妹妹呢!所以虽然家规有定,妾室不得整夜服侍在夫君身边,但是只要夫君喜欢,妾身也绝对不会说什么的,所以,夫君以后尽管放心的去馨儿妹妹处,妾身是绝对不会生气的…”锦书非常诚恳的表明心迹。

纪宣仪的脸已经黑了,黑如锅底,他不过是问了一句,她就回了这么一大堆,而且每句话听起来都贤惠的很,深明大义,通情达理,你找不出她一点不是,可心里那个憋闷,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而她摆出高姿态,云淡清风的一笑,什么都不跟你计较…虽然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现在却是一句话也回上来,此时他就像一个闷嘴的茶壶,内心已经是怒火翻涌,却是连气也冒不出来。唇角抽搐再抽搐,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再握紧,终于只能忿忿的哼了一声,扭头走人。

失控了,情势莫名的失控了,转折点在哪里?找不到,想来想去,纪宣仪恨恨地告诉自己:你根本就不该去问那句该死的话。

锦书看他阴郁的脸,就知道他生气了,可是他气什么呢?她都已经做了最深刻的检讨,做了最诚恳的表态,他还要怎样?他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两人就这样各自纠结着来到“宁和堂。”

“宁和堂”里人人脸上笑意盈盈,一派温馨和睦融洽,和谐社会当如是,如果纪宣仪的脸能不那么黑的话,就更完美了。锦书微笑着坐在角落里,没兴趣听尹淑媛说自己家中的趣事,也没兴趣看大家脸上那种兴奋、好奇,想要探究更多八卦的渴望的神情,豪门趣事多新鲜啊!但对于来自二十一世纪,听过见过各种“门”的锦书来说,这样的趣闻,实在是太小儿科了,远不及清儿的笑容可爱。是的,锦书现在在和清儿做无声的友好的交流。形式简单,无非一个笑容一个眼神,但内容是丰富的,涉及了感谢、赞美以及感情更近一步的要求。

清儿很配合的眨巴着眼,时不时的露出洁白的牙齿和可爱的酒窝。直到老爷宣布开饭,锦书站起来等奶娘牵着清儿过来的时候,自然的牵住了清儿的另一只手。这情形落在了老夫人眼里,反应是愤怒,清儿怎能和她这么亲近?落在纪宣仪眼里,反应是惊奇,清儿什么时候跟她这么有默契?

第十五章 一碗羹

俗话说:人倒霉的时候连喝凉水都会塞牙缝,今天,锦书终于有机会深刻的体会了一把。

事情是这样的,开饭的时候,尹淑媛亲自从贴身大丫头春荟提着的食盒里取出一只青花淡描缠花枝莲纹瓷盅,放在了祖母面前,笑容温婉,柔声道:“孙媳昨日听祖母提及淮扬菜,正好孙媳家中请了个做淮扬菜的师傅,便让他做了几样,快马送来,此时还是热的呢!祖母尝尝。”说着掀了盅盖,顿时热气袅袅,清香四溢,祖母身子往前倾了倾,只见盅内装的是文思豆腐,羹汤晶莹,豆腐细如丝线,配以紫菜丝,香菇丝,笋丝,肉丝,真真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祖母眯起眼,笑呵呵道:“淑媛有心了。”

徐氏看着淑媛更觉一百分的满意,和老爷对望了一眼,纪云亭笑笑,知道夫人的意思,她是笃定要把这个家交给淑媛来掌持,看淑媛确实是有心之人,便也默许了。

淑媛看祖母的神态,料想祖母是喜欢的,再看大嫂晴烟微笑不语,那个华锦书更是懵懵懂懂的,心下不由的得意起来。

祖母又动了动身子,淑媛赶忙道:“孙媳为祖母盛一碗。”

“哈哈,这文思豆腐做的确实好,就看其色闻其味便知其味定是鲜美无比,要不是中午已经吃了一大盅,我可管不住肚子里的馋虫了…”祖母此言一出,尹淑媛已经拿在手里的玉碗差点掉了下去,竟然有人赶到她前面去了,是谁?目光瞟了华锦书一眼,一脸茫然,不可能是她,目光又落在了大嫂方晴烟身上,她依然微笑着,但是下意识的仰起了下巴。尹淑媛心中一凛,是她。

锦书很同情的看着尹淑媛,她能理解费尽心思拍马屁,结果一巴掌拍空了,这是多么郁闷的事啊!刚才还在佩服她的觉悟,祖母前儿个随便一说,她就放在心上了,今天就想法子弄来了,什么家里正好请了做淮扬菜的大厨,有这么巧吗?相比她的有心,锦书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没心没肺的那一种,又是一阵惭愧,没想到还有人比尹淑媛更有觉悟,下手更快,锦书的惭愧之情无以复加。

“早知道淑媛准备了,晨间晴烟来问的时候,我就说不要了,害的晴烟大老远的跑了趟‘聚香楼’,不过那时吃的香,多了,也就腻了…”祖母笑道。

方晴烟连忙欠身一福,婉声道:“有道是‘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能让长辈心情愉悦,身体康健便是做晚辈的最大的心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说罢用余光瞟了眼尹淑媛,瞧她那窘样,哼!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这话说的甚得人心,祖母是笑眯了眼,老爷更是捋着长须连连点头,子孝媳贤,家和万事兴,抛开功名利禄不说,还有什么比得上齐享天伦来得重要呢!就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纪存儒也对妻子投以赞赏的目光。

尹淑媛别提心里多憋气了,满以为可以给祖母一个惊喜,然后博得满堂赞誉,没想到棋差一招,让大嫂抢先了去。她费尽心思弄来的这碗文思豆腐,还有食盒里没有拿出来的几道淮扬菜,不但没能成为香饽饽,反倒成了倒味口的弃厌货…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吐不出又咽不下。好,这一局算她输了,是她轻敌大意小瞧了方晴烟,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尹淑媛极力压抑住心中的愤怒,展开一个谦和的笑容,和声道:“大嫂说的极是,淑媛今后定当以大嫂为榜样,做个贤孝的媳妇。”

锦书怔愣着,踌躇着,这个时候,她是不是也该站起来表态啊!没等她想好,老爷已经开口:“好好好,你们的孝心祖母都领了,既然祖母吃不下了,也不能浪费淑媛一片心意…”

“就是就是,淑媛这份心意难能可贵。”徐氏点头附和,特别赞了淑媛。

晴烟在一旁抽了抽眼角,老夫人对她的喜好从来都这样不加掩饰,她在纪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这么多年都不曾得过老夫人一句称赞,就因为她没有生出儿子吗?晴烟心里愤懑不平。

而锦书则是懊悔万分,她应该当机立断,抓住时机表态的,她也是有决心有信心做个好媳妇的。现在老爷,夫人,祖母心里的好媳妇人选一定是把她排除在外了吧!嘴巴不甜,觉悟不高,出身又不好…随即锦书又开始安慰自己,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孝不孝,好不好也不是凭一两句话,一碗文思豆腐羹就可以定论的,这样想着,心里稍安。

“锦书是扬州人,喜欢吃淮扬菜,这羹便给锦书用吧!”老爷自以为做了最合理的安排。祖母吃不下,家中其他人又都喜欢吃辣的,不喜欢味淡又甜的淮扬菜,给锦书是最合适不过了。

锦书张着嘴,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接受,实在没想到最后这个烫手山芋会飞到她手中来。老夫人和尹淑媛的脸色都很难看,显然是对老爷的安排很不满意。但是是老爷开的口…锦书权衡利弊,这羹自己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否则淑媛记恨在心,时不时的给她使点绊子,就有得她受了,但是又不能拒绝的太明显。这时她看到了清儿,还有雨薇雨燕,他们的大眼睛可都直直地盯在这块烫手山芋上,小孩子图的就是个新鲜。顿时有了主意,笑道:“这文思豆腐,锦书在家时就常用,很是喜欢,味道鲜美,有营养又利于消化,孩童吃是最好不过了,还是给清儿,雨薇雨燕她们用吧!”

老爷转看一旁的八仙桌上,几个孩童大眼眨巴,满目皆是渴望,不由笑道:“便如锦书所言。”

“谢谢祖父…”

“谢谢二婶…”

“谢谢母亲…”

小孩子是单纯的,天真的,可爱的,一听说把美味佳肴赏给了他们,立即欢喜的道谢,他们只谢了赏赐之人,提议之人,单单把出品人给遗漏了。锦书看见尹淑媛的脸比纪宣仪的还黑,顿时头大如斗,她又做错了吗?

“你们这帮没良心的小家伙,也不想想这羹是谁做的,还该谢谢谁?”莫非转身看身后几个小毛孩,装作生气的责问,实为提醒。他是知道淑媛为了给祖母一个惊喜花了不少心思,先不去说她是不是在投其所好,就算是投其所好,有心讨好祖母,也是无可厚非的,现在目的没达成,不晓得心里有多不痛快,这帮兔崽子还单把她给漏了,这不是添堵吗?

“谢谢尹都护府上的大厨。”三人异口同声。

大厅里沉寂了三秒,随即笑翻了天,祖母笑的差点顺不过气来,徐氏也掩了嘴笑,笑声中,夹杂着莫非恨铁不成钢的叹息,纪宣仪被茶水呛了一口引起的剧烈咳嗽,其乐融融啊!欢乐和睦的大家庭啊!谁也没有注意到尹淑媛投向方晴烟和华锦书那苦大仇深的目光,就是这两个人让她今日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此仇不报她就不姓尹。

第十六章 片片红

纪宣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澄心苑”的,明明和馨儿说好,用过晚饭就会过去的,现在他却坐在“澄心苑”的书房里喝茶看书,还不是坐在他专座,而是坐在靠窗的一张休闲躺椅上,茶已经喝了好几盏,书却一页没翻过去。

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纪宣仪瞄了一眼伏在桌案上默写《女训》的锦书,想了又想,是为了看她写了一张又揉一张?看她焦躁不安、坐如针毡?纪宣仪在心里嗤笑自己,真够莫名其妙的。但是,早先看她写的不是很好吗?难道是因为他坐在这里让她不安了?他是她的丈夫,坐在这里理所当然,就算他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也是天经地义的,她为什么不安…

“夫君以后尽管放心的去馨儿妹妹处,妾身是绝对不会生气的…”

脑子里又冒出这句话来,她是真大度还是假贤惠,或者,她根本就没把他当一回事。这样想着,纪宣仪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来,本该是他不把她当一回事的,她有什么资格无视他?而他还傻乎乎的坐在这里陪她,喝了一肚子水,涨了一肚子气,此时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懊恼,烦躁…

纪宣仪霍的起身,准备离开,身后马上传来:“夫君,你要走了吗?”

为什么这语气听起来好像巴不得他赶快走人?纪宣仪顿住,转过身,这个女人正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纪宣仪眉毛跳了跳,他要走了她很高兴?

心火又往上窜了几寸,烧到喉咙,纪宣仪闷闷地哼了一声,道:“去解手。”

华锦书瘫坐回椅子上,他为什么还不走?她都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自去柳馨儿处,她不会计较的,他不必勉为其难的坐在这里,而且她也不希望他在这。他在这,她就紧张,字也写不好了,一会儿歪了,一会儿错了,没一张有用,再这样下去,老夫人那交差都成问题。现在是他看书,她默字,两人都有事做,但是,书会看完,字也会写好,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发呆?梳洗?然后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再然后…“啪”,锦书手中的笔掉了,把自己吓了一跳,看纸上那一团墨汁,惋惜着:又废了一张。

纪宣仪很快就回来了,又悠闲的靠在躺椅上看书。话儿重新沏了一壶茶来,摆上一碟桂花糕,临走的时候,偷偷地朝锦书笑了笑,那笑容诡异的很,好像在说:“好好把握机会哦!”锦书的脸“噌”的就红了起来,一面鄙视话儿,一面鄙视自己,正经事没觉悟,对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倒挺有觉悟的。说是要好好把握机会,可这种事情是能勉强的吗?他不愿意,她有什么办法?况且她也没有准备好…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纪宣仪直直地盯着她,面无表情,心里却在嘀咕:她不是很希望他走吗?那这会儿又脸红什么?他什么也没做,她平白无故红什么脸?

“呃…哦…可能是太热了?”锦书回过神来,慌乱的把头埋的更低,支吾着。

一看就是在说谎,纪宣仪放下手中的书,走了过来,说:“别写了,我看你一晚上也没写出一张好的来。”

锦书想说:“你走了,我就能写好了。”这边却是听话的搁了笔,心突突的跳,苦恼着:不写字了该干什么呢?

“陪为夫说说话吧!”纪宣仪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旋即又后悔,跟她有什么可谈的呢?又听情真意切的慷慨陈词?再被她气个半死?背着手悻悻离了书房,进了卧房。

“夫君想要听什么?”锦书忙了跟了过去,很意外纪宣仪会提这样的要求,说什么呢?说清儿吗?这是他的禁忌,谈谈今天晚宴上尹淑媛表孝心的看法和感悟,以及对最后尹淑媛黑脸的担忧吗?这种婆婆妈妈,鸡零狗碎的事情他未必感兴趣…

“说说你们扬州有什么趣闻吧!”要求是自己提的,人家又配合了,纪宣仪只好随便说了个话题。

扬州趣闻?锦书差点噎死,她到这个异时空也才几个月,哪知道什么扬州趣闻?前世倒看过有关扬州八怪的一些奇闻异事,对了,就说说扬州八怪好了,纪宣仪也是读书人,肯定对这些文人的轶事感兴趣的。

锦书谦虚道:“妾身知道的不多,也说不好,夫君不要责怪才好。”这叫丑话说前头,省的他呆会儿又嫌弃了。

纪宣仪在太师椅坐下,悠然的翘起二郎腿,慢悠悠道:“你只管说来,说的不好,为夫左耳进右耳出便是。”

“扬州之盛,不仅在于其山清水秀、绰约多姿的江南风貌,还在于其深厚的文化底蕴,历朝历代多少文人志士在扬州留下了千古传诵的绝美篇章,有诗云‘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xiao。’”说起有关与扬州的诗,锦书第一反应就是杜牧的这首《寄扬州韩绰判官》,便借来用一用了。

纪宣仪不由点头,好诗啊好诗,谁做的?欲问,可想想如此惊世绝篇,自己居然都没听说过,是不是太孤陋寡闻了?不,不能问,要问也得去问别人,不能让她小瞧了去。

看纪宣仪点头表示认同,锦书信心大增,果然跟文人说话就得这样附庸风雅的才合他们味口,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在我们扬州,有个隐士,姓甚名谁也不知,但是关于他的传闻却是许多,有一则是这样的,在一次宴会上,席间,有人提出以‘飞红’为题作饮酒诗,其中一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大家就嚷嚷着要罚他,他突然福至心灵说‘有了,柳絮飞来片片红。’众人大笑‘柳絮白如雪,岂会片片红?’…”

纪宣仪的二郎腿换了个方向,上身往锦书这边探了探,好奇的问:“是啊!柳絮怎会片片红?”

锦书笑而不答,反问道:“若是夫君遇到此事,会如何解释呢?”

第十七章 柳姨娘的担忧

纪宣仪锁眉略作思忖,吟道:“孤帆已去斜阳外,柳絮飞来片片红。”

其实锦书对诗词并不太懂,在她看来,听着顺耳,觉得有意境便是好的,再说了纪宣仪是大才子,他作的肯定是好的,便赞道:“柳絮纷飞中看孤帆远去,好美的意境,用夕阳来染红柳絮,夫君果然厉害。”

纪宣仪自己却不甚满意,对的中规中矩,并无多少新意,不知那位隐士有何高论?便问道:“那位隐士又做何解?”

锦书笑看着他缓缓念道:“夕阳返照桃花渡,柳絮飞来片片红。”

纪宣仪霍然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击掌称赞道:“好个夕阳返照桃花渡,真乃神来之笔也…”

锦书看他那高兴的样子,跟捡了什么宝贝似的,心里却是发愁,只怕今夜的谈话还要继续下去,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个方向性错误,她应该说些无聊又无趣的事情,而不是迎合他的兴趣,正苦恼着寻找下一个话题。只听门外悉悉索索的声响,纪宣仪侧耳细听,好像是话儿和小山在嘀咕,便出声喝道:“小山,在外面鬼鬼祟祟做什么?”

小山应声进来,讪讪叫了声:“二爷!”又朝锦书点头哈腰,叫了声:“二奶奶!”暗地里朝纪宣仪使了个眼色。

纪宣仪皱了皱眉,会意,定是馨儿让小山来催他的,他原就要过去,没想到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当即对锦书道:“你早点歇着,为夫先走了。”

其实小山一出现,锦书就知道他是为何而来,估计是帮柳馨儿传话呢!正好,算是为她解了围,便笑道:“夫君走好,恕妾身不远送。”

她还真是一点也不生气?她知道他要去哪里吗?她真的不在乎吗?纪宣仪纳闷了。出了“澄心苑”,慢吞吞的走着,只觉意兴阑珊,站在路口发了一会儿呆,叹了一气道:“小山,去告诉柳姨娘,二爷今日乏了就不过去了。”

小山怔怔,抓了抓头,不解道:“那二爷要去哪?”柳姨娘平日给了他不少好处,他可是答应了柳姨娘一定把二爷请过去的。

纪宣仪转了个身:“去‘芳景轩’吧!”还是那里清净,蔓儿是从不会让他烦心的。

呃!去“芳景轩”?小山失望道,却也不好再说什么,纪府上下谁都知道二爷对已经故去的林二奶奶还是情深依旧,柳姨娘这么受宠也不敢在二爷面前说林二奶奶一个不字。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傻乎乎的在二爷追思林二奶奶的时候去触霉头的。

纪宣仪前脚走,话儿等人就进了房,话儿歉意道:“二奶奶,都怪话儿没拦住小山,不过这小山也真不识趣。”

“什么不识趣?我看他是最识趣的了,柳姨娘平日里没少给他好处吧!”映雪不忿道。

初桃也很是遗憾,今天小姐和二爷处的好好的,临了还是让柳姨娘把人给拖了去。

“好了,不要说了,二爷喜欢去哪就去哪,以后大家不都要再说这个了。”锦书拦下她们的话,她知道她们是为她好,为她着急,但是她们并不知道她的心思,她不求纪宣仪的人也不求他的心,就这样相敬如宾不是很好吗?况且,这些话要是让别人听了去,还不知道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子。

“话儿,你们先去歇着吧!初桃你留下为我研磨,我再写几张。”锦书吩咐道。

柳馨儿久等二爷不来,心里不免着急,让丫头如梅去打听二爷的去向,如梅回话说是去了“澄心苑”。这下柳馨儿的心里不仅是着急还有点恐慌。虽然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只能是个妾,就算二爷再疼她,她也不可能翻身坐上正妻的位置,因为大康的律制就是这么定的,妾就是妾,不能扶正为妻,所以她不敢心存妄想。二爷说过,他是不会喜欢二奶奶那种女人的,他说他和二奶奶也就每日去“宁和堂”用晚饭的时候才在一起,晚饭后就会来她这‘馨香苑’…二爷说的,她信,因为她知道二爷心里只有一个林二奶奶,再容不下其他人,而她,大家都说她得宠是因为和林二奶奶长的相像,这又如何呢?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二爷能疼她就好,有二爷疼着,护着,就不怕二奶奶为难她,不怕府里上下看轻了她。可是现在二爷忘了他自己说过的话,他去了“澄心苑”,还在里面呆了那么久…

柳馨儿一边安慰自己:二爷去“澄心苑”坐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代表就喜欢上二奶奶了,二爷最终还是会回到她这来的;一边让如梅给小山传个话,让他别忘了提醒二爷。

二爷最喜欢的薄荷香片已经点上,轻烟袅袅,芳香沁人;二爷最爱喝的梨花白也备好了,还准备了两盘精致的糕点,玫瑰膏和核桃酥;二爷喜欢听她弹琴,一曲《潇湘忆》她反复练得纯熟,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二爷…

“柳姨娘,小山来了…”如梅进来通传。

柳馨儿忙道:“快让他进来。”

“柳姨娘,二爷说他今日乏了,去‘芳景轩’歇息了。”小山把二爷的话重复了一遍。

柳馨儿有一刻的失神,二爷说不过来了,他鲜少有失信的时候,今天却说不来了。勉强笑了笑,问小山:“二爷和二奶奶相处的还好吗?”

小山迟疑了一下,道:“二爷在二奶奶那里看了一会儿书,和二奶奶聊了会儿天。”

“哦?都聊了什么?”

“小的在外面候着,听不清呢!”小山汗颜道。

“对了,今儿个在去‘宁和堂’的路上,小的听见二奶奶和二爷说话了,二爷好像很不高兴,二奶奶还提到了您…”小山道。

柳馨儿心中一凛,不动声色道:“是吗?二爷怎么不高兴了?二奶奶又说我什么了?”

“二爷问二奶奶是不是生气了?二奶奶说没有,说老夫人责罚她是应该的,二爷说,他指的不是这个,二奶奶就说,只要二爷喜欢,二爷来您这里她不会生气也不会有意见的…”小山看了看柳姨娘的脸色,又强调了一句:“二奶奶还说要谢谢您呢!”

柳馨儿双眉一跳:“谢我?”

“啊…是这么说的。”小山点了点头肯定道。

柳馨儿仔细的分析小山这段话,这里面有两点是顶要紧的,一是,二奶奶被老夫人责罚了,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老夫人不待见她,进纪府也有段时日了,老夫人的脾气也知道一些,她是那种顽固执拗的人,若被她讨厌上了,很难再有翻身的日子,柳馨儿稍稍松了口气,有老夫人压制着她,料她也玩不出花样。第二点,二奶奶不反对二爷来她这里,她这是有自知之明还是以退为进?值得斟酌。只是,她不明白二爷到底为什么不高兴呢?

柳馨儿叹了一气道:“二奶奶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惹恼了老夫人,这以后的日子…”边说着边拿眼瞧小山,她这话是要小山认清形势,虽然那个是名正言顺的二奶奶,但在老夫人跟前不得意,也就威风不到哪儿去。

小山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怎不明白柳姨娘话里的意思,只是不做声。

柳馨儿展眉,莞尔一笑又道:“小山,以后二爷那里还须你多提醒着点,我会记着你的好的。”说罢,给如梅使了个眼色,如梅会意,拿了包碎银过来塞到小山手上。

小山推了一下就收下了,道:“柳姨娘请放心,小山知道怎么做的。”

“知道就好,好了,你先回吧!二爷那里还要你伺候呢!对了,把这‘梨花白’和点心也带上,这些本来就是给二爷准备的。”柳馨儿放心笑道。

第十八章 谁有心

风送暗香,青幔飘拂,凫鱼灯明,才子佳人,窗下对弈,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绛芸轩”内,一张罗汉床倚窗而设,中间一张雕梨花的小方几上摆一翡翠棋盘,黑白棋子,犬牙交错,纠缠扭杀,黑子气势汹汹,围追堵截,白子左冲右突,狼狈不堪。执白子的素手皓腕迟迟不肯落下,柳眉轻锁,香腮凝思。执黑棋之人姿态优雅的半倚在方形软靠上,一手托腮,一手有节奏的敲击着几案,凤目微眯,唇角微扬,用余光瞟着棋局,一派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样子。

白子终于落下,“啪”的一声脆响,纪莫非腾的坐直了身子,笑道:“这回你可输定了,你本该在这里补一手,中腹活出,或许还有救,现在…”纪莫非啧啧摇头,手中黑子一落:“娘子认输吧!”

尹淑媛微微叹息,把手中剩余白棋皆丢入棋奁,怏怏道:“不下了,妾身不是夫君的对手。”

纪莫非笑道:“你今日心浮气躁的,不输才怪。”

“才不是呢!”尹淑媛否认道。

纪莫非笑笑,也不戳破她,从“宁和堂”回来,她就一直心神不宁,做女红扎了手,端茶洒了水,下棋输了子…那张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烦心”二字。

沉寂了一会儿,尹淑媛郁郁道:“夫君,妾身今天是不是出丑了?”

“怎么会?祖母和母亲不都称赞你了吗?你没看清儿雨薇他们吃的多开心。”纪莫非不以为然道,女人啊!就是心眼小,就喜欢为点芝麻绿豆的小事钻牛角尖。

“他们是吃的开心,还谢谢尹府大厨呢!”尹淑媛幽怨道。

纪莫非哈哈笑道:“就知道你为这事不舒心,清儿他们是小孩子,不懂事,你还跟他们一般见识?祖母领了你的心意,父亲母亲知道你的孝心就行了呗!”

“没想到大嫂也这么有心。”尹淑媛暗咬牙。

“这你还别说,大嫂这个人真是不错,温婉有礼,淳孝贤淑,对每个人都很好,对长辈更是用心…”

尹淑媛冷哼着:“是够用心的。”

纪莫非斜看着她,玩笑道:“嗯!许你用心就不许别人用心?”

尹淑媛被他呛的满脸通红,她在家时就是父母手心里的珍宝,几个哥哥都疼爱她,妹妹们更是以她为榜样,敬她畏她,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拿话呛过?这人还是她的丈夫呢!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会一味的帮别人说话,尹淑媛气道:“妾身的用心可比不上大嫂。”说着高声喊了春荟进来,说:“春荟,你告诉三爷,昨晚我让你回尹府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春荟抬眼看了看三爷,又看看三奶奶,道:“回三爷,昨儿个三奶奶听老祖宗提起淮扬菜,便想起前不久尹府请了个做淮扬菜的大厨,就让奴婢回去说一声,让人今儿个晚饭前送几道可口的淮扬菜过来给老祖宗尝尝,奴婢出去的时候碰上陈管家了,陈管家问奴婢去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奴婢便说回得三奶奶吩咐回尹府去一趟…”春荟说完了,又看了眼三奶奶,垂首不语。

纪莫非等了片刻,没下文,扬眉笑道:“说完了?”

“回三爷,奴婢说完了。”春荟小声回答。

纪莫非一面把棋子收回棋奁一面道:“我听了半天,不过就是一句话,春荟出门的时候碰上陈管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