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三卷影后之梦 第二十四章 走与留

从上海到北京,从初秋到入冬,一部《宋家皇朝》可算是安宁拍摄时间最长的电影。据张宛亭讲,光是可用的胶片,就可以轻松剪辑出一部长度四个小时的电影。如果真的每个镜头都能保留,倒算是一部超长大片了。可惜,到最后可能很多镜头都是用不上的。

十月中,接到通知,《甜蜜蜜》顺利入围金马奖最佳女主角等六项大奖。接着是亚太影展的入围名单公布,《甜蜜蜜》同样榜上有名。不出所料,两个最重要的电影奖项里,安宁最大的对方可能都算是《虎度门》的方方姐。

毫不意外的局面。拿着传真过来的入围名单,安宁请吁了一口气,却没有原本想象中的紧张与恐慌。回过头,看看另一边正在和张宛亭商量下一场剧要怎么拍的张、杨二人。安宁不禁静静地笑起来。

能够参加《宋家皇朝》的拍摄真的是一种幸运。一个女演员,如果没有同其他优秀的女演员在同一部戏中大飙演技的话,哪怕她每一部戏都是和最顶尖的男演员合作,是那些电影里绝对的女主角,也不可能成长为真正的天后级女星。

从在《虎度门》里觉得角色发挥余地并不多,到可以在《宋家皇朝》中完全放开手脚,与影后毫不相让地对峙。对于安宁来说,是飞一般的跨越。无关演技,全在心境。

十一月中旬,最后一组镜头终于拍摄完成。杀青宴后,又将各奔东西。而张宛亭却领着几个幕后工作人员留在北京最最后的剪辑工作。

分别那天,北京又是一场雪。仰头看着无声飘落的雪,安宁并没有像别人一样匆匆上车。而是眯着眼,伸出手来。

很久,没有看过北京的雪了。久得,她几乎已经忘记北京的雪有多美。美得让人在忙碌中突起一份悠然之心。

回到香港,生活便陷入奔波忙碌之中。两个电影节,都是在十二月。而哥哥的演唱会,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忙着预定参加晚会的礼服,忙着彩排,虽然是在没有主角的情形下。

和哥哥通过电话。听得出他也很着急,心里郁着一股闷气。期间,虽然也回过几次香港,但每次不过几日却又要返回阿哥听。一部电影断断续续拍了近半年,香港导演里也只有王嘉卫才敢这样耗费时间。

不过忙碌中,总有意外与惊喜。当安宁在TVB餐厅中,无意中瞥见关永赫与张嘉辉时,更是觉得有些意外。一去南非八个多月的人,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回到香港,而且还迅速地挽回已经结束的一段情。看着笑容浅浅,眉间尽是暖意的荷姐,安宁不知是该叹她太过好哄还是张嘉辉的手段太过高明。

不过,张嘉辉的归来虽然意外,却算不上惊喜。在巴姐办公室看到周海沫,却让安宁又惊又喜。轻易的,从小道消息里,知道沫姐在台湾和原本合作愉快的制作人杨珮珮闹翻。早几个月就回了TVB,而且正在拍一部小成本的制作。

“又可以合作了!阿宁,你要小心啦!”笑着对安宁眨眨眼,那个如蔷薇一样肆意盛放的女人即便是经历了挫折后,仍是一身的骄傲。

这算是把她当成竞争对手吗?有些错愕,但过几天从巴姐手里接过剧本时,安宁不禁释然。元旦过后即将开拍的《天地豪情》,一早安宁就已经得到这个大制作的相关消息,自然是不会拒绝。而初步定下来,和她同样担纲女主角,在剧里演姐妹兼情敌正是新近回归的周海沫。

难怪之前她会那样说了。虽然心里有些不自在,却无暇细想。随着时间的推移,最重要的那一天终于要来到了。

抬起头,又一次向外看去,视线里却仍然没有出现她等待的人。

皱了下眉,安宁拨通电话,对方却没有接。

想了下,请司机在车里等一下,安宁一个人跑上楼。明明约好了在楼下见的,不应该这样让她一直等着啊!

打开门,先听见电视的声音:“本次的…”

“阿勒!”她轻声唤了一声,原本还响着的女声嘎然而止,显然是有人突然关掉了电视。

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坐在沙发上回过头来的古天勒。阿宁挑起眉,“你还没有收拾好行李吗?时间快来不及了,他们还在机场等着我们去会合的。”

这次能入围多项大奖,作为老板的刘得华自然大感高兴,也不吝惜机票钱,干脆来个组团参加颁奖晚会。整个剧组主创人员,只有黎鸣因为在欧洲做巡回演出不能出席。

“阿宁。”看着直接去开丢在一旁的皮箱,检查行李的安宁。古天勒轻轻唤了一声。

“嗯?”回过头,安宁茫然地看着他表情淡漠的脸。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慌。

“我,”古天勒低下头,回避了安宁的目光。“不想去台湾。”

“不想去?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不管结果如何,你会陪着我嘛!”怔怔地看着他,安宁的脑子乱成一团。

似乎是笑了一声,古天勒低声道:“当我18岁的时候,出现在一个根本就没有受邀的派对上,是件很刺激很有趣的事。可是现在我不是18岁,而是26岁。”

“是,26岁。我们…”咽了下咽喉,抿紧唇。安宁有些混乱地道:“好,你不想去没有关系。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不勉强你啊!”走到古天勒身边,安宁轻轻拥住他,“阿勒,虽然我真的很想、很想你陪着我,可是如果你不想去就不要去好了。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是他突然改变主意,但想来无非又是那些报导。那些夸张的用名气事业世俗中所有一切来判断别人是否般配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消失。

反手握着安宁的手臂。古天勒合上眼,到底还是低声道:“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身体一颤,原本靠在他肩背上的头缓缓抬起。安宁涩声道:“飞机、飞机起飞的时间快到了。”

“那就不要去管它。”伸出手,扳过她的脸,自她进入房间后第一次正视安宁的眼睛。目光一对,安宁的眼神闪了下,避开他的眼向上瞄去。古天勒却没有移开目光,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然后将她拥入怀中,在她的耳边低语:“不要去管飞机,也不去管什么金马奖,只留在这里,留在这里陪我。”

他的声音,很轻,柔得似以往在耳边低喃的情话。明明就是耳边,那样缓缓地轻轻地道来,却仿佛是自很遥远的地方历经了许多年后才终于飘进她耳中。咒语一般,让她恍惚起来。

很静,静得听得到他的心脏和着她的心脏,扑通扑通,一声接着一声。静得听得见隔壁不知哪家孩子的哭声,还有楼下突然响起的一声喇叭响。

身体一颤,安宁仿佛被突然惊醒一般。贴着他胸膛的脸,热热的,烫烫的,不知是她还是他的温度。轻轻触着他的胸膛,指尖下,毛衣的温暖如同他的体温,让人眷恋的暖。

眼帘低垂,她用力推开拥着自己的温暖怀抱。在起身的刹那,一种若有所失的失落感迅速淹没在心海。

“对不起,阿勒。你知道,出席金马奖对我真的很重要的。”转开目光,她低声说着。不知为什么,虽然阿勒没有抬头看她,她却仍然不敢去看他。在他垂下的脸上,是否浮现着失望的表情?

“我,时间快到了。有什么事,我们回来再讲啊!”匆匆说着,她上前一步,想要伸出手臂抱他一下,却又脚步一顿,停顿了两秒,猛地转身。

门,无声的合上。甚至,还能听得见她离去的脚步声。

坐在沙发上,古天勒一直没有动。怔怔坐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一双手张开拂过脸,插入发际。他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久久,一声低低地“呵”。慢慢倒在沙发上,他轻轻地道:“为什么要答得那么坚决呢?哪怕,你只是轻轻说一个’好‘字,我也会立刻陪你去。”

“砰”地一声,安宁身体一震,被自己那么大力带上门发出的响声而惊到。

“安小姐,要发泄也不用摔门吧!我还要做生意的。”从后视镜里看她,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司机有些八卦地开口问道:“怎么样?还去不去机场啊?”

“嗯?”回过神来,收回一直望着门前的目光。安宁沉声道:“开车吧!”

瞥她一眼,计程车司机呶下了嘴,“不用那么不开心的?吵架吗?我和我老伴都吵了二十几年了,还不是吵了就好。”

没有回答他,安宁低下头去。静了两秒又回过头去,透过后车窗一直望着身后渐行渐远的楼房,街道…

口齿微动,却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到达机场时,已经开始入闸。等在入闸口的几个人都有些等急了,曾至伟一面抱怨,一面随口问道:“古仔呢?不是说陪你去的吗?”

“他有些不舒服。”笑着答了一句,安宁避过众人,转到一旁又往回打了一个电话。打手机,古天勒没有接,就又打到座机上。

在听到录音答话后,她犹豫了下,才低声道:“阿勒,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会很生气。气我就这样跑掉,连让你把话讲明白的机会都不给。我不知道,刚才我好乱。不知为什么,还觉得很怕,很慌。这次的颁奖晚会,对我真的很重要,我不能不参加。你等我回来啊!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会听你说。一直、一直听你说…”

合上眼,抬手用掌腕拍了拍头。睁开眼时,已是笑容满面,仿佛刚才一脸黯然之色的根本就是别人。

香港直飞台湾,时间不过一个多小时。不过因为在颁奖典礼前一天还有酒会,记者招待会等活动,所以一般受邀嘉宾都会提前到达。

还没等走出机场闸门口,安宁就先打开手机。自然被眼尖的曾至伟笑话了几句,安宁却只是笑笑也不多加理会,只慢慢走开。

没有留言,没有未接来电,看着手机界面上的空白,安宁轻轻叹了一声。想想,刚要拨通电话,另一头已经开始叫她。只好把手机放进手袋,笑着一起往外走。

显然这几天赶来参加金马奖的明星很多。出闸口处有大量的影迷等候,因为不清楚自己的偶像会乘哪班机到,所以基本上各个明星的粉丝都是凑在一起。

看到安宁一行人,就立刻有一群人从大群的粉丝中冲出来,举着大幅海报的有,拉着横幅的人也有,大声叫着安宁的名字。想要冲过来,却被早就已经做足准备的机场保安拦在围栏外面。

笑着挥手,安宁眼尖地瞥到那群人里有几个是举着哥哥的海报,不禁皱了下眉。这届金马,哥哥也以《风月》入围了最佳男主角奖的。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呢?

心里奇怪,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甜蜜,甚至在捧着照相机的记者冲过来拍照,连珠炮一样提问时,也不曾稍减半分。

在大会的接待人员引领下,一行人出了机场,避开追出来的粉丝。乘车直达下榻的环亚饭店。在酒店大堂里遇到吴君茹,看着一面说着好巧一面迎上去闲聊的陈可新。安宁有些好笑地低下头,招呼着同伴先跟着服务生到各自的房间,刻意地不去看那两个表情有些怪异的人。

其实,在场的人个个都眼尖得很,只不过既然大家都不说破,也就没人多事。只有曾至伟,临离开大堂时,还故意嘿嘿奸笑了两声。

约好一会先去吃晚饭。虽然晚上有酒会,食物自然会很丰盛,可参加酒会时恐怕也没有几个人真的有心情吃东西。

回到房间,安宁敛去笑容。坐在床边,几次拿起电话,却都没有勇气拨通那个号码。

如果打过去,仍然没有人接呢?怎么办?或者,阿勒终于接了电话,却…

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怕什么。可是,却总感觉心里没有底儿似的。有些慌,有些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是啊,她不过是害怕打电话回去,引发争吵罢了。不想和阿勒吵架的,又有哪对情人是希望吵架的呢?可是,真的只是怕吵架吗?

不敢再多想,丢开电话,安宁躺在床上抱着枕头呆了很久,才爬起来。理了理头发,稍微化了下妆,戴上墨镜,也不再换衣服,便一个人走到大堂。等了几分,还没见人下来,倒是有几个看起来像是记者的人走进酒店来。便侧过身一个人先走出大堂。

这间环亚饭店地处南京路,是台北的经济中心地带。对面就是台北市立棒球馆。附近购物中心,酒店,大卖场一应俱全。

站在酒店门前,看着不时进进出出的车辆,安宁半侧过身,走到酒店门口侧面。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马路对面,脑子里空空的,可心却像是被塞了一团麻,满满的,堵得慌。

不知呆站了多久,突然听到电话铃声,才醒起是在等人。接通电话,一面答应着,一面要往回走。刚走了两步,却突然被远传来的嘈杂声吸引了注意力。回过头去,看着酒店门口围起的人。安宁皱了皱眉,“没事,啊,我就在门口。你们出来?好,我等你们。”

关上手机,她回过身。不知为什么,又往前走了两步。便看见往酒店拐进来的路上,停着一辆汽车。车前,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半躺半坐。正在哭天抹泪地干嚎。在他面前站的,是一个穿着司机制服的男人。围在两旁的人指指点点,安宁只听了几句,便听明白是说那老人被人刮到,正要那司机赔钱看医生。

看看那个满脸污垢,看不清面目的落魄老人,再看看那个哭笑不得的司机,安宁正在奇怪,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大声喝斥:“怎么又是你?!说过多少次了,叫你不要再来闹事。”看着几个保安跑过去拉扯那个老人。安宁也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显然这老人做这样的勾当也不是第一次了。

果然,被保安一撵,老人拍拍屁股爬起身来,哪里还有被撞到的模样。想是被破了财路,到底不甘心,他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却不肯立刻走。几个保安也恼起来,一面抓着他,一面大叫着要打电话报警。

冷眼看着,见那张脏兮兮的脸上现出一丝惊慌之色。安宁不觉心中一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会突然觉得那人很是可怜。上前一步,劝了一句:“算了,反正也没有什么事,何必再把事情闹大呢!”

转身看她,那几个保安也愣住。还没答她,远处便传来喊她的声音。安宁回过头,应了声。再转过来冲着他们笑道:“就当是给我个面子,拜托了。”见那几个保安不再说话。她笑着点了点头,转过去,却不知怎么地又回过身来,从钱包里抽了几张百元大钞,递给那个老人。

看着他半躬着身,一叠声地道谢,安宁也不说话。摇了摇头便转身往回走。没有听到那人带着些惊讶地问:“那是谁啊?真是又漂亮又好心!”

“明星啦!你不看电影不看报纸的吗?也是,看你这副鬼样,天天赌钱喝酒吸白面儿还不够时间呢!哪儿有闲心看电影呢?”

“不是啊!我也会看报纸的,怪不得觉得眼熟呢…”男人嘻嘻笑着,把手里的几百块钞票捏得死紧。转过身走了几步却忍不住又回过头来,远远地看着安宁的背影,轻声低喃:“真的好眼熟啊…”

第三卷影后之梦第二十五章辉煌的开始

颁奖典礼前的酒会,一方面是为了让来参加颁奖典礼的嘉宾们友好的交流,另一方面却是为了宣传金马奖。不得不承认,金马比起金像,因为半官方的性质,更显得财大气粗。无论是举办酒会还是食物,都比金像更见心思。

可不知为什么,衣香鬓影里,端着上好的香槟酒,品着运自俄罗斯的鱼子酱,却感觉不到在金像后的餐会时那种亲切。到底,不是自己的主场。

转了一圈,仍然没有见到哥哥,心里更觉得不安,这种不安一直在见到方方姐时才稍稍缓和。明明,算得上是劲敌了,可是却觉得这样在台北见到,很开心。在心底,还是把这位前辈视作榜样的,很值得让人依靠与信赖。

酒会进行到一半时,又有嘉宾到场。听着那熟悉的普通话,安宁不禁笑起来。是姜闻呢!早在北京分开时就知道他也会参加这次的颁奖典礼,带着他的力作《阳光灿烂的日子》。而且,来得不只他一个人,而是和他们一样组团而来。

实力都很强啊!有些楞头青似的青年,却已经凭着同一部电影成为双料影帝。

美得带刺的女人,却也早已经得过影后大奖。

很传奇的一部电影,拍摄完成后一年半才获准全国公映,而在这之前却早已经获得了国际上的认可,又一直到今年才在台湾放映并获得了几项入围。

不得不说世界上的事情很奇妙,之前金马为了抵制大陆气息浓厚的《霸王》制定了那样的条款,却又在几年后全盘推倒,不得不让来自海峡对岸的电影人入围金马。时事变迁,大环境在变,小体制也就不得不做出调整,只是可惜了之前因此受制的影片。

显然媒体对来自对岸的电影人也很是好奇,这一晚的酒会,《阳光》剧组大受追捧。这倒让安宁得了喘息的机会,一个人悄悄溜出了会场,而和她有同样想法的显然不只一人,当她无意中瞥到了手牵着手走出会场的陈、吴二人时,只是笑着侧过脸,装作没有看到。待他们走过去后才乘了另一电梯回到房间里。

倒在床上,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想了很久,到底还是又打回香港。听着忙音后的录音声,不禁有些失望,讪讪地说了一句:“是我,阿勒”后,对面就突然传来古天勒的声音。怔了一下,她不禁笑起来。

“还以为你已经睡了。”莫名的惊喜中,夹杂着一丝紧张。听着古天勒低低地“嗯”了一声之后,安宁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这间,陷入一种极其微妙的尴尬之中。

就在她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时,古天勒却突然开口,平声道:“对不起,在这样重要的时候却不在你身边。不过,我对你很有信心,你自己也一定要有信心。这部《甜蜜蜜》,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

静了几秒,他又低声道:“我会看直播的,会看着你拿奖。”

牵起嘴角,安宁笑起来,沉默了一下才道:“阿勒,今天…”

“不要去想那个了。”截住她的话,古天勒只是淡淡道:“现在的你,只要考虑明晚的颁奖典礼就好。有什么事情,等你回来再说。”

眨了下眼,却笑着应了一声好,听着那边放下电话才挂上电话。倒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仿佛突然之间放下了心里的石头,轻松起来。是啊!现在的她,只要考虑明晚就好。

12月8日,金马奖颁奖典礼当天。不知是心情放松了还是怎么的,竟然睡过了钟,直到电话响起才惊醒。匆匆梳洗打扮后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出席记者招待会之类的活动,一直到下午才得以脱身。原本是想去美容院做头发的,可是却发现周围几家大的美容院人满为患。最后安宁还是自己在酒店里盘了头,还好她准备的礼服是一件不论什么场合下都穿得出的旗袍,一个简单的发髻就可以配合得很好,倒不用那么复杂。

夜幕降临,霓虹闪亮,对许多人而言,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

红色的礼车,缓缓驶入会场。震耳欲耳聋的欢呼声不绝于耳,从围栏后粉丝群口中喊出每一个名字,都是有相当份量的明星。

走下礼车,听着被嘶声叫喊出的自己的名字,安宁扬起笑脸。抬起头,远处的天空上烟花璀璨,大朵大朵的七彩烟花映亮整个天空。果然,金马的财力就是雄厚。

安宁微笑着,向四周挥手。走过星光大道时,不时靠近围栏,为伸着长长手臂举起签名本的影迷签名,甚至还和几个有备而来的影迷合了个影。

一条十几米长的红毯,足足走了近十分钟。在她走到中间的签名板前时,等候多时的主持人也刚刚报完她的资料。听着他们夸张地说着“安宁是今晚影后的大热门啊”时,安宁只淡淡地笑笑,既不过分谦逊也不显得骄傲。

在他们的提示下,安宁微笑着向摄影机挥手示意。轻笑道:“今晚大热门都不只我一个了,我压力都好大的。”

“不用有压力啊,你看看现在的观众就会觉得自己应该很有信心了。各位,来给安宁一点信心啦!”

话音刚落,下面一片尖叫声,夹杂着“阿宁”的叫声。就算矜持,安宁也不禁笑生双颊。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们台湾的影迷好热情啊!”长相甜美的女主持笑着,“有没有什么话要对你的影迷说呢?”

“我觉得你都应该先和我说几句啊!”眨着眼的男主持笑眯眯地一掀衣襟,“我都是你的影迷!真的,从《大时代》时我就很喜欢你的了。”

“是吗?那多谢你这么多年的支持了。”安宁浅笑着,转向摄像机的方向,又道:“也多谢现场和在电视机前的一直都那么支持我的朋友,希望你们能一直都喜欢我和我的作品。”

在另一位衣着艳丽的女星走上台之前,侧身走下签名台。面对着无数的闪光灯,安宁始终都保持着自信的微笑。

这一晚,每一个走上红毯的都是份量人物。可很大程度上,最大的看点却还在女明星上。每一个女明星花枝招展,以最美丽动人的一面面对观众,面对记者的镜头。这一晚,被拍得最多的那个,就会如愿出足风头。低胸,露肩,大露背,闪光的珠宝眩花人的眼,各出奇谋只为博出位。相形之下,安宁的旗袍的确有些过于保守,配套的珍珠首饰也不够闪,不过,在一众清凉的美女中间,却别有一种温婉优雅的气韵。

进入大堂,和在她前面走过红毯的几人会合后,在礼仪小姐的带领下找到了座位。刚一坐下身,安宁就先四下张望,又低声问身边的人:“有没有看到哥哥?”

听到没人说见到哥哥时,不禁有些气馁。过了一会儿,静下心来,倒能心平气和地看一直播放着外面星光大道情况的大银屏。除了明星和电影人外,还有很多名流,听着主持人报名,有好多人其实都不认识。

正看得有趣,却突然有人在后面拍了下她的肩膀,下意识地回头,却没发现有人。回过头,有些奇怪地眨了下眼,突然醒悟过来往反方向看去。在看到那张微笑着的脸庞时,不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心就这样稳下来。

抱了下一身黑西服的哥哥,她笑着道:“还以为你赶不来了呢!”

坐在他一旁的曾至伟也凑趣道:“阿宁可是找了你一晚上,再不来,她要急坏了。”

张国容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我怎么会不来呢!”

“可是,如果少了哥哥,今晚都要失色好多。”安宁挑眉笑着。再怎样,都是最佳男主角入围者之一,如果哥哥缺席的话,筹委会也脸上无光。

还想玩笑几句,可目光一转,才看到哥哥身后站着一个艳丽的女子。正是之前和哥哥一起演了《色情男女》的新晋演员舒其,今次也是凭那部电影入围最佳女配角。

“我来晚了,没有看到尔导他们坐在哪边。”俯下身,舒其的国语说得字正腔圆,又带了台湾人的一丝绵软。

有些好笑地看着曾至伟狠狠盯了舒其一眼。安宁转头看看,伸手指了下。看着哥哥也随着往那边走去,倒不好开口喊他。远远地看着他和那边的尔冬升等人寒喧后便坐下,也只好转过头来坐正身体。算了。虽然不能坐在一起,但只要知道哥哥也在就好。

过了一会儿,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四周的寒喧闲聊声也渐渐低了。

安宁抬起头,看着被一束灯光照亮的舞台。本以为最先走上台的会是司仪,却没想到走上台的却是一个相貌平凡的中年男子。在安宁一怔的同时,有司仪的声音回荡在会场中,安宁才知道这位正是本届的金马主席侯导。

提起他的名字,自然是耳熟能详,可导演到底不像明星那样高调,若不提及,可能真的有许多人就是面对面也未必知道那些大导演究竟是什么样子。

听着侯导在台上感慨万千地对支持他的工作的台前幕后一番感谢,安宁不禁笑起来。虽然和金像比起来的确是有些官僚气似的,但也不是不好。

随着两位司仪的登台,气氛开始热烈起来。港台一家亲,很多时候,金马的主持都是一港一台的,今年也不例外。除了台湾名嘴外,还特别请了香港的郑裕铃。两个幽默风趣的熟女,站在一起互相调侃让现场气氛很快就热了起来。

然后,是嘉宾表演。还是不得不说,就颁奖典礼来说,金马是胜金像一筹的,光是安排的表演节目都够吸引人了。反之,金像就更注重颁奖的环节,很有那么点赶场的意味。

不过虽然觉得金马的表演环节是很用心,可就安宁此刻的心情那些表演看与不看基本没什么差别。一连几组表演,唯一让她精神一振,坐直身体的就是张宇生。听着那首熟悉的“大海”,一时感慨万千。“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这首歌曾是一代人的记忆,连同那个在台上深情演唱的眼镜男子一样,永远记忆中的永远。

或许,以后也有人把自己称之为“一代人的记忆”呢?

安宁臆想着,可想想就笑了。比起一代人,她更喜欢做影响几代人的那个。很想做到,像刘得华那样,从老人到孩子都记得住他的名字。

刚开始的几个奖,都属于技术性的奖项。美术设计、音效、最佳女配,《甜蜜蜜》都没有入围,安宁也就没有太在意。倒是最佳女配时,在大银幕上看到舒其屏住呼吸紧张的表情,不觉很有感慨地笑了下。那种心跳加快,既期盼又恐慌的感觉,恐怕一直过很久之后都还会让人忍不住轻笑出声吧!

到最佳造型时,安宁忍不住坐正了几分,伸出手轻轻握住身边坐着的吴里路。虽然今天吴里路穿得很中性,可忍不住紧张起来的表情却十足地透出一丝女人的柔弱。

连带安宁也开始紧张起来,这是《甜蜜蜜》竞争的第一个奖,若是能有个好的开始,那之后可能会一直顺下去吧!

当颁奖嘉宾拿着那个信封扬了扬手时,吴里路低声道:“上帝保佑。”看她一眼,安宁抿紧了唇,心却提了起来。可惜,当那个名字念出来时,到底还是失望。看着吴里路失望的表情,安宁拍了拍她的手,却没有说话。这种时候,任何人的安慰都没什么用,这点,其实她很清楚。

似乎今晚,幸运女神并没有眷顾《甜蜜蜜》,当最佳摄影被顾长为捧走,曾至伟在最佳男配也败给了《麻将》里的新人王启赞后,安宁真的把心提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项,就是最佳原创剧本。可以说是除了最佳女主外,安宁自己最在意的一项奖项。

当看着台上的嘉宾微笑着扫过台下的时候,她握紧双手,几乎没像吴里路一样说“上帝保佑”,想想,自己先笑起来。松开手,正想说两句什么好放松一下心情,却冷不防听到台上嘉宾喊出自己的名字。怔了一下,她转过头去,看着周围转过来的目光,笑了下,足愣了半分才记得站起身。

捧着那尊金马,感慨万千,可凑到麦克风前,最后,她只轻声道:“幸运女神从现在开始眷顾我和我们的团队。”

这句话一说出来,台下的嘉宾都大笑起来。显然,捧了这一个奖还不能让她完全满足,还期盼着更大的苹果掉进怀里。

走回座位,把奖座递过去,围坐在一起的剧组成员个个有份,摸了一圈。安宁却转过身去,很想和哥哥一同分享这份快乐,可是却根本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心里有些奇怪,接下来的几个奖项,安宁都没怎么注意,漫不经心的,一直到了整晚一直等候的那个最重要的奖项时,她才直起身,有些紧张地听着张小雁夸张地说:“现在要颁奖的这位是我见到最迷人的绅士…”

恍惚了下,待看到携手上台的两位时却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哥哥说一定会来,原来是答应了做颁奖嘉宾。

走上舞台的一男一女,女的正是之前得过亚太影展和金马奖的刘若瑛,而男的,却是她刚才遍寻不到的哥哥。

听着台上两位就艺龄几年开着玩笑,安宁也不觉微笑起来。

“其实,我是一个很偏心的人。所以,我得承认对今晚居然有三位来自香港的女士入围这个奖项,我很开心。”

在哥哥笑着说这句话的时候,光束正好扫过嘉宾席,而摄影机也随之扫过。从安宁到吴君茹,带着紧张表情的笑容都悉数录入镜头,放映在大银幕上。

“其实,我也很为难的,方方姐是我尊敬的人,君茹是我的朋友,阿宁是我的小妹,所以,如果你们三位不论是谁能够幸运地得奖的话,我都很开心。当然,也要宁静小姐肯让你们才行了…”

在笑声里,刘若瑛笑道:“那不如现在就让我们看看究竟是谁能得了这个奖…”

双手不自觉地合上,安宁微微合了下眼睛,低声念道:“上帝保佑,”一句话脱口而出,但立刻,她就改口道:“不是,观音大士保佑!”有些无厘头地笑了下,心道,如果被老妈知道她求上帝的话,估计又要挨训了。

“得奖理由:她的表演清新自然,质朴而感人…”抬起头,刘若瑛笑着把手中打开的信封递给哥哥。接过信封,只扫了一眼,张国容便笑了起来。

安宁看着他脸上的笑,心砰砰地跳着,隐约的,仿佛知道了答案。可当哥哥微笑着念出“安宁”两个字的时候,她还是被巨大的幸福感紧紧包围。

抬手捂住脸,有些难以置信地站起身。在后排坐着的曾至伟扑上来抱住她;在她旁边的吴里路也起身抱了下她,友善地拍了拍她的背;转身,安宁看着带着微笑看她的陈可新。走上前,先伸出手臂抱了一下他,“谢谢。”

这才抬手理下下垂落的发丝,缓步走上舞台,在笑着和刘若瑛行了贴面礼后。她站定,看着手拿着奖坐,微笑看着她的哥哥,只是静静地笑。

“傻了?”低低笑了一声,除了近在咫尺的安宁和刘若瑛听到他说了什么外,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在这样的舞台上说了什么。上前一步,没有像一般嘉宾颁奖时行贴面礼,而是大大地拥抱了安宁。足抱了有十秒钟,才放开,把手里的奖座递到她手中。

眨了下眼,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安宁抿紧了唇,声音有些哽咽。“从哥哥手里接过这个奖杯,对我的意义很重大。谢谢哥哥,对不起啊,我答应把奖杯送人做礼物了,不能再送给你。”

回过头,看着低头轻笑的哥哥,安宁又转过身来。虽然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在这种场合该讲什么话,可是事到临头,却什么都忘记了。

“要感谢我妈、我儿子,还有我的搭档华哥以及《甜蜜蜜》所以台前幕后的工作人员…我希望这只是一个开始,而不是最终的结果。我以后会更加努力,谢谢所有一直支持我的人…”

笑着举起手中的奖座,她又道:“我喜欢捧着这样重的奖杯的感觉…”低声笑着,她反身又和哥哥还有刘若瑛轻拥了下,才慢慢走下台去。

这,就是胜利的感觉。这样的让人情绪失控,难以自抑。

捧着奖杯,明明还不到十米的距离,却觉得脚步有些飘,仿佛踩在云彩上一样。周围的嘈杂声都仿佛自动过滤成为可有可无的背景声。回到座位,她坐了几分钟,待情绪稳定后,才在所有人都看着台上表演时,悄然离开座位。

大门在身后合上,把所有的喧嚣都掩在门里。站在大厅里,仿佛是身处另一个世界。她靠在一根圆柱上,拨通电话,手指无意识地描着柱子上绘的云纹。

在接通后,低声道:“你看到了吗?阿勒!”

听着电话另一边古天勒淡淡的一声“嗯”,她笑得更是开心。

“我真的好开心,真的、真的好开心…阿勒,我好想见你,想立刻就见到你。”

“是吗?”古天勒笑了一声,淡淡道:“不去新西兰了吗?亚太影展只有两天了。”

“是啊!亚太影展。”安宁轻轻吁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扬起眉。嘴上却只是笑着,“不和你说了,晚会结束后再打电话给你啊!我要回会场了。”

听着古天勒笑着应了一声,她便不再多想,挂了电话。想想,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我知道,知道你高兴。你儿子和你说啊!”不紧不慢地答应她,李美艳又道:“小乖还说想给你庆功呢!要用他的零用钱请你吃顿好的。”

“请我吃顿好的?什么啊?不会又是什么肯德基、麦当劳之类的吧?”安宁轻笑着,又道:“不过如果他有诚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你让他准备好钱啊,我给他这个机会,就明天中午好了。什么啊,我才不是瞎说呢!或许,明天中午我就会回香港了呢!真的,不是开玩笑的。你叫小乖听啊…”轻轻笑着,安宁的脸上露出有些顽皮的笑容,或许,会给某些人一个惊喜呢!

第三卷影后之梦第二十六章决绝

从未有过这样的兴奋,这样的快乐,这样的——沉重。刚出海关时,被海关官员示意打开行李,检查仪器所显示的金属物体时,安宁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可对着打开行李后看到那三尊扬着马蹄的金马现出些微惊讶之色的海关官员时,却到底还是扬起脸现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来。

舒畅,只能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瞧瞧,别的人拿奖,一个一个地拿,她,一拿就拿三个。除了两个个人奖项外还有一个代表集体荣誉的最佳剧情电影奖。

想到昨晚上和刘得华通话时他那个兴奋劲,安宁不禁笑得更是开心。后悔没跟着到台北?可是晚了!倒是成就了她三度踏上领奖台的佳话。虽然第三次上台时她拉了整组人一起登台,可一连上了三次领奖台的人,却整晚仅此一个。

同她搭一班飞机赶回香港的张国容看着她的笑脸,不禁打趣她道:“要不要帮忙?好像很重啊!”

挑眉浅笑,把手里的行李丢给他。“当然要了,哥哥要做绅士,我怎么会不答应呢?”

“看把你得意的。”看着她扬起下巴的样子,张国容也不禁觉得好笑,虽然是在打趣她,却也从心里为她开心。完全不因自己没有得到影帝而感到半分沮丧。

“还以为你和方方姐他们一道直飞新西兰呢!绕回香港再过去的话,就赶不及开幕式了,不觉得遗憾吗?《甜蜜蜜》可是作为开幕式影片的。”

眨了下眼,安宁有些无赖地道:“不都说有得必有失吗?我…”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见哥哥抬手示意了下,停下脚步接电话。

“喂,嘉卫!你的电话倒跟得紧。怎么,小张怎么说的?我说的话他都转告你了?”对着那头,平心静气地说着,张国容的脸上甚至还噙着一抹笑。可安宁却嗅到一丝不寻常的紧张感。

“回阿根廷?不可能。嘉卫,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不等你回剧组就不辞而别。我知道,拍摄工作很重要,但这场演唱会对我而言同样很重要。五万张门票一早就售空,我不可能这个时候丢下演唱会回阿根廷。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有什么事等我开完演唱会再说。”

看着张国容挂断电话,眉轻皱着,仍显出郁郁寡欢之色。安宁在心里暗道:看来真的是闹翻了呢!若不然,那个世界里两个人也不会自《春光乍泄后》就再也没有合作。

见他抬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揉着鼻梁,安宁目光闪了一下,站过去抬起双手,用指尖大力地辗过他的眉毛。在张国容愕然地抓她的手时飞快地打掉他伸过来的手。“要松开紧锁的眉心,我这样的做法才正确哦!眉心紧锁,很容易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