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朝阳,”青衣老者的视线忽的转向右边。

右边五六个年长的老人中坐着一个年纪不过二十三四的年轻人,相比于大厅里与同龄的都挤坐在最后方的年轻人,可见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不一般。

年轻人低着头,听见询问,便转过来视线,他的面容清隽,目如星辰。

“爷爷。”他坐正答道。

“你觉得如何?”老人看着这个孙子,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喜爱,问道。

“保和堂王一第*章 亲自送了丧仪…”

“…最早为这位顾娘子送去名帖的一共有六家分别是保和堂、同慎德、和泰昌、永丰行、万盛隆、三义成…”

随着这一串药行名说出来,大厅里人们神色更加凝重,低声交谈。

年轻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老者的问话,老者听了却点点了头。

“不错,朝阳说的对…”他整容道,“我相信,这些送去名帖的人,没有人会拿着自家的百年声誉开玩笑…”

“爷爷,您的名帖我已经送去了。”信朝阳接口说道。

老者看了他一眼,“朝阳,你怎么拿我的名帖去了?如今咱们大有生当家的可是你的父亲…”

坐在年轻人对面的中年人面色平和,还带着一丝笑意,显然并没有对儿子的所为有何不满。

“爷爷,”信朝阳面带一丝笑,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道,“爷爷作为药行界老人,对于刘公弟子出师表示一下恭贺,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也不算失礼,如此,就算认错了人,也没什么,这纯粹是对后辈的关切而已。”

“不错”老者哈哈一笑,赞赏的看着自己的大孙子。

真是越看越喜欢,这个孙子,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都绝对是人中翘楚,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机智谋,在家族中依然不可小瞧。

信朝阳,今年不过二十四岁,都却有着不和年纪的沉稳,自小生活优越,却不骄不躁,不管在长辈还是同辈中为人低调谦和,大族之中是非多,但合家上下,表示对信朝阳有不满的人屈指可数。

这样一个人,你就是想要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嫉妒他反而让自己更羞愧。

“我们既不领头也不落后,更何况如今对外我们大有生当家的是二叔,这样将来万一有什么不妥,也不会被牵扯过深…”有人点头说道,满脸的赞叹。

“不过…”信朝阳神情温和,眉角浮现一丝疑惑。

“朝阳,有话但说无妨。”老者说道,一股不和气氛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内,让他眉头一皱,神态严厉的向大厅里扫视过来。

因为都要听信朝阳说话,大厅里的议论声小了,微微的鼾声就清晰可闻了。

坐在人群最后,正依着柱子睡得正香的锦衣少爷突然被人撞了下。

“怎么?散了?”他惊醒过来,伸手抹了下嘴角的口水,晃着头看。

四周响起低笑声,老者重重的咳了一声,锦衣少爷立刻缩起头,将自己掩在人群后。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给信朝阳带来任何不悦,他神情依旧,带着淡淡的笑。

“…这几日这位顾娘子大量的出药,在药行街上几乎每家都去了,丝毫没有偏袒任何一家…”他接着说道,话锋一转,“不过,奇怪的是,唯独没有去咱们家…”

这就很奇怪了大厅里顿时议论起来,名帖也送了,他们家也在药行街上,紧挨着他们的两家药行,这位顾娘子都去了,没理由偏偏饶过他们啊?

“这位顾娘子莫非对咱们有看法?”老者皱眉,神态有些凝重。

这可不好,且不说不与如此大药师合作有什么生意上的损失,单就是她不卖给自己药,就足够损失声誉了。

人人都能买到她的药,偏偏不卖给你们,这说明了什么?

大厅里人都意识到这一点,神色都有些不安,又开始低低的议论。

“我正在问…”信朝阳说道,一面看向自己的父亲,“…看来要父亲亲自去拜访顾娘子一趟了…”

大有生如今的当家人,信朝阳的父亲,信家二爷连生闻言点点头。

“这也好,正该如此”他说道,“不过,这位顾娘子家在何处?我们是先去顾家拜访族长还是…我们毕竟不认识她,这要是没人引荐会不会唐突…”

“谁?”坐在人后的锦衣少爷此时突然出声,他听到顾娘子这个字,脑海里立刻浮现娇媚少女的面容,不由擦了口水,“顾家?我认得,我认得”

第79第*章 解惑

锦衣少爷摇着身旁人说道,无奈声音过大,满大厅的人都听到了。

有人低低笑起来,老者等人神色很不好看。

“朝凌”老者瞪眼喝道。

锦衣少爷撇撇嘴缩头坐好。

“凌少爷交友广泛,指不定真的认识呢…”有人吃吃笑道。

这话引得年轻人中笑声更大。

“呸,我就是认得,不就是顾家绸缎庄的小姐嘛,你们敢说你们不认得?哦,你们可能认得人家,人家啊不一定认得你们…”信朝凌哼了声,对着身旁笑自己的人低声说道。

“表哥。”一个年轻人笑着推他,“不是绸缎庄的顾小姐…和着这半日,爷爷说的什么你都没有听到…”

我怎么听得到,我这不才睡醒…信朝凌哼了声。

“现在说的是会做药的顾家小姐…”有人接着说道。

信朝凌忽的心一跳,想起什么大声喊道:“会做药的?我认得我认得”

这声音更大了,打断了正与几个老人交谈的老者的话,他竖眉瞪眼看过来。

“朝凌”信连生沉脸喝道,“出去。”

信朝凌还是很怕爹爹和爷爷,但又觉得委屈,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说我不来,你们非让我来,来的又赶我出去…我说我认得,你们还不信…那顾家小娘子我真的认得…那天她到咱们九堂街上的药棚卖药去了…”

他嘟嘟囔囔的走到了门口,才要推门,就听信朝阳在后喊了声慢着。

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光辉太耀眼,他平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此时听他开口,信朝凌第一个念头就是加快脚步。

“五弟,回来。”信朝阳站了起来,喊道。

见大孙子这样说,老者也立刻跟着唤住信朝凌。

这个不成器的小子该不会又在外边惹了什么麻烦吧?

“大哥”信朝凌勉强的转过身,耷拉着头应了声。

“你方才说什么?有位姓顾的娘子到咱们家卖过药?”信朝阳走出来几步,看着他问道。

见到一向被奉为神人的大哥信了自己的话,信朝凌很有成就感,他得意的冲身后等着看他热闹的抛出个笑脸,

“对啊,就前几天嘛,那顾娘子去咱们铺子里了,卖的什么?对了,蟾酥…”他得意洋洋的说道,“不信,你们问九堂街铺子里的老杨…”

此话一出,满屋子人又惊又喜。

“此话当真?”信朝阳问道,上前几步。

“当然,”信朝凌一副你别小瞧我的样子,“她是顾汐儿的妹妹对不对?她叫恩叫…”

凌少爷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在脑子里翻找,终于灵光一现,少女黄鹂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回荡。

“…十八娘”他扬着手喊道,高兴地咧嘴笑,“叫顾十八娘”

一向淡然的信朝阳面上浮现几分波动,他松了口气,转过脸看向爷爷和父亲。

“没错,这位顾娘子正是唤作十八娘…”他带着笑说道。

这么说不是顾娘子单单不卖给他们药了,而且按时间推算,他们还是最早的几家之一呢。

在座的几位老人都面露欣喜。

“那后来呢?”老者第一次正眼看向自己这个不成器可有可无的孙子,问道。

“后来我…”信朝凌还是第一次成为满场瞩目的焦点,兴奋的有些语无伦次,他张口说道,话到了嘴边,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他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快说呀?是不是给顾娘子价钱低?”信连生瞪了儿子一眼,催问道。

信朝凌突然觉得这被人瞩目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爹”他有些结巴,带着几分讨好看向父亲,“这位顾娘子是什么人啊?怎么看起来大家很很关注…”

“她是锦州药师刘不才的徒弟,”信朝阳淡淡道,看了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一眼,心突然沉了下去,“唯一的徒弟。”

信朝凌再不济,也是药行世家的子弟,断不会再问出刘不才是谁的蠢问题,他也知道这大药师对于他们药行来说,意味这什么…

“到底如何?”信朝阳看着他,问道。

此时已近年关,天气极为阴寒,这酒楼内虽然说燃着火盆,温暖如春,但也不至于让人如同身处炎夏,信朝凌看着几步外的信朝阳,忽的大汗淋漓。

自己这个大哥一身素白长袍,玉簪锦带,笑容温和,他站在那里,身材修长,一笑一瞥都透着潇洒飘逸,无论怎么看都让人心生好感。

但对于信朝凌来说,从小到大,只要一靠近这个哥哥,就觉得有冷风吹得浑身骨头疼。

“后来…后来…她不卖了就走了…”信朝凌结结巴巴的说道,鼻尖上的汗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只是这样吗?”信朝阳看着他,神情依旧温和,语气依旧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