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晴夏院的书房倒是三人待得最多的地方了。

这书房是东厢房里的一间,罗纱特意让人收拾出来给三人共用的,一方面有个正经书房方便读书,二来也能多同沈秋意商讨问题。

虽说小日子过得惬意,可罗纱看着空荡荡的书架子时还是有些难过的,有心想让人买几本浅显易懂的书回来,可想遍整个叶家也只能拜托沈秋意来做这事,又或者下次拜托吴管事,让舅舅他们帮忙。

谁知她只是有了这样的打算而已,白启正便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十几本书。

罗纱翻看了下正是她想要的类型,就开心地想要谢过白启正,抬头却发现他已经带着叶颂青去院中玩了。

看着不远处叶颂青屁颠颠地跟在白启正身后缠着他不停地问问题,罗纱哭笑不得,还有些微的失落。

自己的小跟屁虫,已经渐渐长大了。

在姑娘们适应了上课的日子后,很是风平浪静了一段时光。

可这这段时间过后,学堂里就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说它不大,是因为不过是小学堂发生的事情,本来当场便能解决的;说它不小,是因为闹到最后居然惊动了府里所有人。

其实事情的开端,不过是因为语蝶弄虚作假,沈秋意要罚她站着。

那天的前一日,沈秋意布置了五张大字的作业,让大家第二日上课时交上。

谁知在她查看作业的时候,发现语蝶的五张字里,有三张字迹显然不是她的,可当沈秋意问语蝶的时候,她却不承认,非要说那是自己写的。

沈秋意便动了怒。

她本就觉得语蝶的性子需要磨,此刻见她作假也就罢了,居然还不承认,就喝令她去前面站一个时辰,以示惩戒。

语蝶满腹委屈不情不愿地去了。可当她拿着书本站到教室前面时,忽然发现罗纱桌上空无一物,顿时笑了,大步走了回来理直气壮地将书本往罗纱桌上一摔,语蝶指了罗纱桌子问沈秋意:“比起没做作业的她来,我的罪状更轻些吧?”

这等同于间接承认了她的作弊。

沈秋意扬声说道:“是我同她说不必在带过来的。昨日我已经检查过五姑娘的功课了。”

语蝶脸上的得色更浓,好似在怀疑沈秋意的话,指责她在故意替罗纱遮掩。

沈秋意的脸色沉了下来,刚要发怒,罗纱却不想沈先生再被人告上一状,便回给她个让她安心的笑容。

沈秋意微微迟疑后缓缓颔首。她心知自己也对付不了宅院里的这些个小心思,也知道罗纱年龄虽小却很有自己的主意,便转而去看语梦的作业了。

罗纱制止了张口欲言的叶颂青,不慌不忙地道:“沈先生说的都是真的,你若不信,随便去问,晴夏院的人都能证明。”

语蝶“哈”了声,“我的丫鬟能帮我写字,你的丫鬟就不能帮你说假话了?”

罗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起身将侍立在门外的红月唤了进来,从她带着的东西里抽出一叠纸,放到语蝶跟前,“虽说先生说不用带来了,可我想着多几张纸也没什么麻烦的,就让红月一并拿了来——昨日里我先写了五张,然后请先生订正,过后我又写了五张,总的来说,我写了十张。”

一张张地翻看过来,纸上的字迹赫然都是罗纱自己的,语蝶无话可说。

她抬头闷着口气抬眼随意扫视了下屋内,才发现自己目光所到之处,姐妹们都赶忙低下了头,分明是方才都在看好戏,现在却非要掩饰的样子。

语蝶的一口气就从胸口涌了上来。

都怪罗纱!若不是她多事做这些说这些,自己哪会需要做这跳梁小丑给人看了?

转眼再看罗纱,语蝶更觉得她脸上带着的微笑极其刺眼,旧愁新恨加在一起,语蝶心中怒火腾腾上升,失声叫道:“先生在你的院子里,你自然想请教就能请教了,何苦来这儿显摆?”

罗纱觉得和这人讲道理讲不通,示意红月依然回去候着,便转身准备回座位。

看到她一闪而过的悲悯神色,语蝶心中的气愤达到顶点。她咬牙扫了圈屋子里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几个姐妹人,冷笑一声,忽地扑上前将罗纱往前猛地一推。

罗纱没防备,往前倒了下肚子撞到桌角疼得吸了口冷气。叶颂青离得近,叫了声就朝语蝶扑过来,语蝶年龄大了几岁身量也高,两三下就将叶颂青挡住,谁知这时罗纱也回过劲儿来,朝语蝶的肚子狠狠撞过了过去,语蝶没站稳撞到了后面桌子,腰间一痛她随手抓了叶颂青不撒手。

沈秋意正在指点语芙的作业,听到桌椅碰撞的动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忙丢下书本纸张和其他几个叶家姑娘先后跑过来。

她们有心去拉架,可语蝶扯了叶颂青的头发,罗纱又拽着语蝶的衣领子,叶颂青还在那边蹬着腿猛踩语蝶的脚,仨人又都使了大力气,几人便都不敢去硬拉,唯恐弄不好就伤了哪个,可劝着让她们松手谁都不听,只嚷嚷着让对方先住手才行。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众人愣了下,就都停了下来,呆呆地循声看去。

只见叶之南正面含怒气地站在那儿,旁边跟着一个泪盈于睫的妇人,不是孙姨娘又是哪个?

19真相与公正

“说!这是怎么回事!”

待屋中只剩下他们四人时,叶之南厉声问道。

语蝶嘤嘤嘤地哭着,断断续续将事情说了。

罗纱极力想去看语蝶,极力想去听她在讲什么,可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坐在语蝶不远处的孙姨娘,将全副心思放到了她的身上。

原以为,重活这一回,自己必定比前世看得开了,最起码,无论遇到怎样的事情,她大都能笑着面对。

可看到孙氏的刹那,罗纱才发现,自己原先的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能笑着面对,说明不恨,因此不在乎,而她对孙姨娘的恨意,却是刻骨铭心的——

仅仅看着她安然无恙地在那边坐着,她的心便如锥刺一般疼痛。

“说!你为什么要诬陷你姐姐!”罗纱回神的时候,对上的便是叶之南气极的面孔。

听了他这话,罗纱虽不知语蝶说了什么,但真心被气笑了。

这语蝶还真是…什么谎话都敢说。她果然比不得孙姨娘,若是后者,必定不会留下这样大的把柄来让人揭穿。

原以为她懂得教唆语诗去出头,是个聪明的,如今看来,却也是个傻的。

“父亲如今不过只听了二姐姐的一面之词,怎的就这样确信了?不去问沈先生和姐姐们吧,她们可是都知道事情真相的。”

“语蝶她素来乖巧懂事,哪会随意诬蔑!”叶之南笃定说道。

罗纱嗤了声,“爹爹果然英明神武。”叶之南也有两年没归家了,他怎的就笃定语蝶乖巧懂事了?虽说孙姨娘肯定整日里在他耳边这样说,可也得他信才行!

罗纱的心又冷了几分。

“那位沈先生…听说是五姑娘请来的?而且还住在晴夏院吧,自然是替五姑娘说话的了。大姑娘刚才我问过了,她说当时她们都在听先生讲评功课,根本没注意到你们是怎么吵起来的。”孙姨娘淡淡几句,就成功让打算叫人进来的叶之南打消了念头。

该说的说清楚了,孙姨娘便搂着语蝶嘤嘤嘤地低泣起来,喃喃自语,所说不过是“姨娘身份低,所以才害得你被人这样欺负”之类的话,还一再地重复方才她和叶之南在门口时,看到语蝶被欺负得有多惨。

本是拙劣的演技,偏偏叶之南还就吃她这套。

罗纱怒极又笑,眯着眼看那孙氏做张做势。

敢情你的女儿是人,旁人生的就不是人了?语蝶发狠伤她与叶颂青的时候,她们怎么没看见?

怒从心头起,罗纱挺直了脊背指了那对母女说道:“我诬陷她?我用得着诬陷她?她有什么值得我去诬陷的?”看着孙姨娘那惺惺作态的样子,罗纱恶心地撇过脸,坚定说道:“今儿这事,我倒要问个是非曲直出来。我就不信,这世道还真没个公道在了!”

叶之南本就在侧耳细听孙姨娘的念叨,心中柔情正起,想要过去安慰孙姨娘几句,谁知却被罗纱打断了。

他怒视罗纱,“你这是什么语气什么态度?对着长辈,怎的如此行事?我看你那什么先生也是个不行的!怎么教的孩子?不叫她来也是对的!”

“长辈?”罗纱轻蔑地扫了眼孙姨娘,“就凭她也算是我长辈?”

孙姨娘放大了低泣的声音,语蝶嚷嚷着要来教训罗纱,罗纱神色不动笔直站着。

叶之南气极,点着地面让罗纱跪下。

罗纱挺直了小身板权当没听见,硬是不跪。

“若是错在我,父亲你说出道理,事实证据摆在眼前,女儿心服了必然下跪。可如今这事儿还没说清楚,凭什么就让我跪!”

“你二姐姐不也跪了!”叶之南遥指着正盈盈跪下的语蝶,吼道。

“原本便是她的错!她不跪谁跪?没道理让我一个没做错事情的也要跪!”

叶之南气得手都抖了,点着语蝶颈上勒出的一圈儿红印子道:“这不是你弄的?你没做错?没做错能对姐姐下得去如此狠手?”

罗纱气极再笑,“敢情哪天有人要我和哥哥死,我也不能还手了?我若是还手,那就是我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了?”

叶之南怒极,抬手扇了她一巴掌,“小小年纪,竟然就敢出此恶言!”

罗纱被打得头冒金星,踉跄了下努力稳住身子,嗤笑一声冷着眉眼回看叶之南,小小的脸上五个红红的指印赫然醒目。

叶之南看不得她的眼神,又觉得这孩子实在是无法无天,不教不成器,挥起大掌一把按住罗纱头顶,死命往下压,要她屈服。

一个五岁多的女娃娃,力气能有多大?罗纱直接被他按得趴下了,鼻尖猛地撞到地上,酸意顿起,泪珠子就冒了出来,一滴滴浸湿了地面。

罗纱不去理会那些泪,她反手抓到头上叶之南的手,下着死力气去挠,心想着自己拼了指甲断裂,也得给他抓出血珠子来才行!

叶之南吃痛,刚要收回手,门咣当被人打开,老夫人出现在了门口。

她看到这一幕头就开始发昏,忙叫道:“老二你这是干什么?快快快,把五丫头拉起来!这事儿可不能怪她!”

叶之南就缓缓松开了手,愣在了那里。

原来,方才在学堂的时候,三人松开手后,叶颂青便哭得稀里哗的——毕竟才五岁,又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被人这样欺负过?

闻讯赶来的老夫人见了后心疼得不行,“心啊肝啊”地叫着,抱叶颂青回金秋院哄着了。

可叶颂青担心罗纱,路上就抽泣着将事情大概说了。

老夫人半信半疑,毕竟叶颂青太小,事情弄不清楚也是有的,可想着叶颂青方才是拼了命地在替罗纱出头,老夫人就有些拿不准主意,一向信奉难得糊涂的她,难得地想弄清楚事实真相,就命人将被叶之南关在门外的几个姑娘连同沈先生一起叫了过去。

弄清事实的过程其实很简单,除去大姑娘语诗说没看清外,沈先生和三姑娘语梦、四姑娘语芙的说法与叶颂青的相同。

想起刚才叶之南的怒气,老夫人心道坏了。虽说五丫头不是讨人喜欢的性子,可那是安国公嫡亲的外孙女!若罗纱真犯了错,安国公府寻不出叶家的错也就罢了,可如今罗纱明显没错——

想到在场四人里孙姨娘和语蝶又是一伙儿的,老夫人怕罗纱吃亏,忙带着众人急急赶来。

看到罗纱的样子,老夫人就觉得眼前发黑,忙亲自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看到罗纱脸上红红的指印,老夫人怔了下,狠狠地瞪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一眼,只装作没瞧见五指印子,慌忙给罗纱上下左右地抚平衣衫,仔细问她可有哪儿伤到了。

见罗纱摇了摇头,老夫人才放心了些,又让她坐在自己身侧的椅子上将她搂在了怀里,以示重视。

从被老夫人扶起来后,罗纱便一直是有些愣愣的,任由老夫人摆弄,仿佛屋里的人和事都与她无关一般。

直到叶颂青扭着身子从金燕的怀中跳下来、挨着罗纱坐了、轻轻朝罗纱脸上的红巴掌印吹气,罗纱这才有了些反应,握住了叶颂青的小手,轻轻舒了口气,半晌后,苍白的脸色才渐渐好转,接着便是长长一叹,再抬眼,神色已然清明。

这边叶之南见母亲如此行事,正不知如何是好,老夫人已经唤人将几位证人叫了进来。

沈秋意一进门,叶之南便眼前一亮。

这样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自然是极其出众的,偏偏此女相貌又极好,自然就更难得了。

虽说亡妻程氏知书达理,且就容貌来说比沈秋意还要漂亮些,可她的气质里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与自持,便让人觉得疏离不好亲近。

可沈秋意不同。她的漂亮带了股自傲,偏偏就是这种自傲,让叶之南心痒痒地,有种特别想同她多讲几句话的**。

听完沈秋意盈盈一拜后的自我介绍,叶之南才知晓,这便是方才几人口中的“沈先生”了——方才在学堂门口,沈秋意是背对着他的,而他勒令几人跟着走后,便没再回头多看一眼,自然就没看清先生长相。

他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这样的女子,岂是弄虚作假之人?定然不屑为之!

想到方才孙姨娘母女对沈先生的诬陷,他就对她们多了些不满。

这样的女子,又岂是她们的污言秽语能玷污的?

想起刚刚对沈秋意的误解,叶之南没好气地瞥了眼孙姨娘母女,转而柔和了神色,放缓了声音,好生同沈秋意说道:“先生不必多礼,还请先生为某解惑。今日之事…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形?”

老夫人她们不知道,可罗纱她们三人是见过方才叶之南强硬的态度的。如今他话语一转,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看向沈秋意和叶之南。

片刻后,语蝶依然没看明白情况,另外两人却是有些了然。孙姨娘垂下了眼,而罗纱则暗自冷笑。

眼见着事情背离了自己的预期,依然跪在地上没人理睬的语蝶心中暗恨。眼看着问话后叶之南铁定就要向她兴师问罪了,她怒从心头起。

就算自己要受罚,那也要拉着罗纱那臭丫头一起受罚!

没道理这些日子自己尽被欺负,如今还要看那臭丫头得意的嚣张样儿的!

“爹爹!罗纱她本来就看我不惯了!今日的事她定有预谋!不然,不然先去舅父送的东西,怎的旁人都有,单单我一人没的?她一心想要欺负我,爹爹你要给我做主啊!”

语蝶膝行至叶之南身旁,拉着叶之南衣角哭诉道。

她原本打算背着人的时候向父亲偷偷告状的,可看如今这状况,再不说出来恐怕就要被罗纱得逞了!最后被罚的只有自己一人!

语蝶所说的这事儿,老夫人她们都略有耳闻,但具体情形如何,大家都不太清楚,便又齐刷刷去看罗纱。

罗纱就笑了。

这次,她是真的觉得太好笑了。

有的人,就没法好声好气待她,越是给她脸面,退让一下,她就越得寸进尺。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她还真当自己是鸟堆里蹦出来的凤凰了。

其实——不过是鸟堆里被踹出来的最蠢的一只罢了!

20谁是谁非

对于怎样惩治语蝶,罗纱心中有了计较,可那得等到晚些时候她安排好了才行。

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将语蝶讲的那事说清楚——她可不喜欢被人冤枉了还在一旁傻站着不开口。

“你刚才说我怎么着你了?”罗纱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深。

看到罗纱这个样子,再看正低着头却显然一副恨铁不成钢表情的孙姨娘,语蝶再开口,就有了一点点的迟疑,“自然是你欺负我。”

罗纱乐了,“你年龄比我大个子比我高,却说我欺负你,这也太可笑了些。”

语蝶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年龄大又怎样?个子高又怎样?也抵不过你仗势欺人!”

“好一个仗势欺人!”罗纱拍手笑了片刻,才跳下椅子,踱到依然跪着的语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若要仗势欺人,必有所图。你说,我图你什么呢?”

罗纱绕着语蝶转了一圈,说道:“我出身比你好身份比你高,论钱财,我比你多,论相貌,过个几年我定然比你出挑。你一没有什么值得我去争抢的,二没有什么值得我去嫉妒的——你说,我图你什么呢?”

语蝶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了,去看孙姨娘,后者却撇开了脸,看不清神色。

屋内其他众人仿佛头一次认识这个平时总是面带微笑不与人争抢的五姑娘,就有些怔怔的。

原以为她和程氏一样是个性子温和的,怎的今日这样咄咄逼人了?

罗纱懒得去琢磨其他人怎么想,她环视了下屋内,吩咐红月道:“你去将那日搬箱子的婆子都叫来。”

她们每次去上课,都只能带一人随行伺候,因此她身边的丫鬟现在只红月一人在场,便又同跟在叶颂青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紫玉说道:“你去金秋院,给我将金帘叫来。”

老夫人搞不懂自己院子里的人怎么就搀和进去了,却也不开口问罗纱,只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了。

待红月与紫玉领命退下,罗纱就问沈秋意身边的小丫头小莲要了把梳子,解开叶颂青的发带,不慌不忙地给他细细梳头。

方才被语蝶那样扯着,他的头发早就乱了,只是来回地匆忙,不曾好好梳过。

罗纱这样侧过身子,刚好挨打的半边脸对着众人。

看到那依然红红的印子,老夫人便不悦地看着叶之南。

再怎么样,也下手太重了些!幸好国公府这几日不会有人来叶府,不然,还真没法给程家交代!

叶之南没发现母亲的神色如何,他只注意到沈秋意正秀眉紧锁担忧地望着罗纱。

于是叶之南莫名就有些心虚,轻咳了声问罗纱:“…语蝶说的那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刚回到府中,并不曾听闻前些日子姐妹二人的矛盾。

“爹爹这一路过来可还顺利?”罗纱仔细地给叶颂青梳头发,头也不抬地问道。

叶之南以手掩唇又咳了声,含糊道:“唔,还不错。”

他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的二女儿,有些心疼,但他扫了眼担心望着罗纱的沈秋意和摆出事不关己样子的老夫人后,决定…语蝶还是继续跪着好了。

“那便好。”罗纱说着,又随口问了他几个貌似关切的问题。

一时间屋中只余父女两人的问答声,只是一个问得非常随意,一个答得也不认真。

语蝶有心再闹一闹,被孙姨娘悄悄的一眼瞪过去后,只得闭口不言了。

待给叶颂青梳好了头发,又用发带仔细系好,罗纱才道:“若我说二姐姐提及的那事,本不是我的错,爹爹是信呢,还是不信?”

叶之南本就心不在焉,被她这样问了后,细细琢磨了下才明白她什么意思,就有些犹豫。

若说信,可空口无凭没证没据就信了她,万一事实不是罗纱说的这样,那自己的老脸可就没地方搁了,毕竟方才自己就是吃了这个大亏,结果让满屋子的人看了笑话。

可若说不信…刚刚自己就信了语蝶,不信罗纱,再这样不信她一回,难免罗纱就会恼了。

说起来,叶之南并不怕罗纱着恼,他怕的是安国公府找自己麻烦。本来还没想到这个,但看到老夫人出面帮罗纱说话后,他才顿悟。

与亡妻程氏不同,罗纱可是和国公府亲近得很,经常还会写些信,让过来叶家送东西的吴管事带去给老国公爷和世子爷他们。

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该怎么答好,叶之南便道:“你且将当时的情形说一说,为父自会给你做主。”

罗纱努力将嘴边的冷笑掩去,仰起头来笑着说道:“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

这样亲近的话语衬着那红红的巴掌印,说不出的怪异。叶之南脸色变了变,硬是扯出个笑来,“好说,嗯,好说。”

这时红月和紫玉刚好将人都带了来。

罗纱不慌不忙唤过老夫人身边的金帘,说道:“那日吴管事送了东西来,是你送我们出的院子。当时在院门口,二姐姐同我讲了什么话,你可还记得?”

金帘咬着唇不说话,罗纱便指了晴夏院的一个瘦高个儿的婆子,给她使了个眼色,说道:“那日的情形,你可还记得?”

“老奴自然记得!”那婆子声音洪亮,一字字说得清晰,将语蝶抱怨舅父不再送她东西、嫌弃罗纱给的东西不是舅父亲自送的,仔仔细细讲了一遍,末了又道:“当时我是走在最后头的,瞧见那位姑娘,”她指了指金帘,“站在金秋院的门边儿听呢。”

见金帘不说话,婆子咦了声道:“按理说离得这样近,没有听不到的理儿啊。”

她语气神态这样笃定,金帘就有些发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