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拉了她起身,细细看着她的眉眼,侧过头朝安国公夫人说道:“你来瞧瞧这丫头,长得和瑞思一个模样儿,也像你。”

听着年迈的外祖提及亡母程瑞思,看着他们的华发,想到他们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痛,罗纱心中涌起了哀伤。

程老夫人瞧着她这模样,虽偏过了头去,可也红了眼眶,低叹了声:“她这副软糯样子,哪儿有瑞思半分的傲气?”

是了。安国公这时也想到,自己那女儿,同自己的发妻一样,是个执拗脾气,不管对错,一旦认准了绝不回头,少有这样感情外漏的时候。

这外孙女儿,哪点像她们了?

分明更像自己!

思及此,老国公爷就忍不住说出了声。

他这副样子倒是把程老夫人气笑了,“方才你还说她像我,如今倒好,我不过一句话,就成了像你了?”

老两口拌嘴拌了大半辈子,如今在场的都是自家后辈,就又像往常那样你来我往说了半晌,只是最后依然是以老国公的妥协而结束。

不过这样一来,气氛倒是和缓了许多。

罗纱看着外祖父和脸色苍白的外祖母,明白耽搁了这几日的缘由。

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国公夫人身子又不好,故而马车要放缓速度,以求颠簸地轻一些。

国公爷和夫人说着话,叶颂青低低问着罗纱今日的状况,一行人就来到了晴夏院。

老国公和夫人将这院子仔细瞧了许久,叶颂青跟在旁边细细解说着这些屋子的用处,偶尔说错了,罗纱便来补充几句。

老两口看着罗纱将这里打理得很好,自家下人在这边也很是懂礼,便很是欣慰。

只是看到红倚红绣她们时,程老夫人明显滞了滞,问罗纱道:“这就是穆家小子送来的丫头?”

红倚她们行了礼,罗纱笑答道:“是。”

她很开心。虽然外祖母神色淡淡的,但,这句话是外祖母主动同自己讲的第一句话。

程老夫人微微颔首,未再开口。

老人舟车劳顿,身子已然乏了,待了没多久有些疲乏,想去准备好的住处歇息。刚出来晴夏院,却碰到了匆匆赶来的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满脸欣喜,老国公和夫人倒是面色淡然,同老夫人不过说了一两句话,便告辞离去。

原来,程家早就派了人来租赁了个三进的院子,且已打扫干净,为的就是这几日住着方便。

他们本就没打算住在叶家。

罗纱心知外祖和外祖母定然是还没原谅叶家人。如今肯来,却是为了自己将要出嫁的事情…

想到这儿,罗纱胸口感到堵堵的,溢满了感激与幸福。

程瑞达和叶颂青陪了两位老人先去住处,穆氏却是专程留了下来,同罗纱说几句话。

“你和景安…熟识多久了?”

她用的是“熟识”而不是“认识”。罗纱知晓那次在赏花宴的时候,他们二人的小动作或许没能瞒得过穆氏,便如实说道:“应当是几年前他同三表哥一同来叶家开始,就是沈先生生病那次。”

穆氏是隐约知道沈先生那次生病的事情的,但她却未在这个事情上多言,话锋一转,说道:“其实,去年赏花会后,我寻过太后,想向她老人家求个旨意,给你和博文赐婚。太后本来答应了的,后来问过皇上的意见后,却又改了主意,只道是你已有人家定下了。如今看来,便是景安了。”

穆氏短短几句话,惊得罗纱出了一身冷汗。

赏花会后,是什么时间?是她急匆匆从荣昌府赶回箐州的时候!那时她与穆景安初初定下各自的心意,皇上怎就会知道她是有人定下的了?

这是怎么回事?

穆氏看到她震惊的样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也不必太过紧张,我不过是同你提个醒罢了。虽说穆家世子必定尚公主,可穆家的女儿,却从未有入宫为后的,可见皇家盯上的不是穆家血脉,却是穆家本身。穆家、皇家,自本朝初时就牵连在了一起,其中缘由,一时半会儿又怎能说得清呢?”

“若你是进了我家的门,有我们几个长辈看着,必不会让你受半点儿委屈。你是个好的,博文也是性子顺和的,我原以为,这事儿十拿九稳了,谁知你却被景安瞧上了。”她深深叹息了声,“这小子想来是对什么起了心思都势在必得,你性子乖顺又重情义,被他看在了眼里,必定逃不脱…往后你去到穆家,记得要事事当心。往后除了景安、长公主和国公爷外,谁都不要信,切记。”

定国公穆青涯是穆氏的哥哥,穆氏在穆家生活了十几年,对那里应当也是有所了解的。听她一番话,罗纱便知舅母是真正疼惜自己,忙郑重颔首道谢。

穆氏说完,就离去了。她这一路奔波,也是累极,只不过有些话,不得不对罗纱提点一二,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又能细细思索几天,不要进了穆家才知道,乱了阵脚。

后面几天,罗纱日日乘了马车去拜访外祖父和外祖母,同他们说说话,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安国公同罗纱讲话,国公夫人并不开口,但罗纱已经非常欣喜和满足。

出乎罗纱的意料的是,她居然也收到了叶之扬夫妻送来的贺礼,这让罗纱说不出什么感觉。

若说是那一次见面,让大伯父大伯母两人消除了对叶家的隔阂,她绝对不会相信。若说是因为她要嫁给穆家而让两位长辈另眼相看,那就更说不通了,毕竟她未来的婆婆可是长公主。

但是真要她想其他原因,却又想不出了。

不过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过了一会儿便也丢弃了。

左右这是大伯父他们的选择,她在此时想这许多作甚?

眼看着婚期一天天逼近,罗纱在外祖那儿待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于,隐隐生出了不想回府的念头。

她也不知怎的,越是临近婚期,越是有种恐惧感,怕离开自己生活了许多年的家,怕去了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偏偏她没了生母,这种情绪无人可以倾诉,只得自己独自默默承受。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这样的情绪逼疯的时候,一个消息让她突然放松下来。

半年前白府附近被人买下的那座府邸,终于有人住进去了。

听说,那是一帮子鲜衣怒马的少年人。为首的两人,一个姓宋,一个姓穆。

87嫁妆

知道穆景安已经到了箐州,虽然不能见面,但罗纱心里却安定许多。

这日罗纱正和外祖父闲聊着,就有叶家下人专程来寻了她,说是叶之南已经回到家中。罗纱忙往家赶,等她到了的时候,叶之南正在花厅陪老夫说话。

叶之南看到罗纱后,便想到自己将要成为穆家世子的岳父,心中顿时澎湃不已,将罗纱狠狠地、大大地赞扬了一番。

待自己向来平淡的父亲一下子热情起来,罗纱颇为不适应,僵笑半晌后就寻借口出了屋子,谁知还没出院门,就碰到气冲冲而来的穆氏。

“舅母?您这是怎么了?”

穆氏见是罗纱,面色稍稍和缓,问道:“叶老夫人可在屋内?”见罗纱应了声是,她同罗纱简短说了两句话后,便急急步入屋内。

罗纱本欲离开,隐隐听到舅母生气的声音,就又准备折回来进屋,后又想到穆氏这些天一直在对自己的嫁妆单子,她犹豫了下,还是回了晴夏院。

听着里面的争吵声,想来舅母已经发现了吧!

至于邱氏…

想到她对那些家产虎视眈眈的样子,再回想起她看到自己嫁妆时眼中不时露出的贪婪之色,罗纱边走,边垂首笑笑。

如今父亲已经回来了,有些事儿,就也该解决下了。

“…穆家送过来的首饰少了将近两成,您给罗纱备下的那些,也缺了十之二三。”穆氏看着老夫人,说道:“这些东西哪里去了,还请叶老夫人给个说法。”

年后不久穆家就送来了聘礼,每个箱子都装得满满的,里面的东西也是件件精致样样贵重。老夫人虽然看着心痒,但也不敢随便取了惹穆家不快,就在看完后当场放了话,说是这些东西都不动了,给罗纱原原本本带过去。

叶家自然也会另外给罗纱添置嫁妆。

自罗纱出生,老夫人倒也给她慢慢置备了些东西,只是在去年之前,她都没想到罗纱会嫁到身份这样高的一户人家去,所以备下的东西虽然还不错,却算不得极好。于是在赐婚后,她又赶着时间让人准备了些上好的衣料首饰之类,加上以往的备下的,倒也有了不少,加上年后安国公府送了两辆马车的物品过来,前段时间皇上和太后也各赏了罗纱许多物品,总的说起来,倒也得体了。

程氏的嫁妆,罗纱只让沈秋意拿了一部分回来当自己的嫁妆,老夫人问起来时,她只说只有这些了——叶之南是个靠不住的,不会为她们兄妹多做打算,如今邱氏又有了儿子,她总得给叶颂青多留些,以防往后出些什么岔子。

好在老夫人也知道程氏那些年拿了许多自己的嫁妆来贴补,就也没多问。

邱氏母子俩如今在暖春院的正房住着,周姨娘和刘姨娘也住在暖春院,能顺便伺候邱氏和照顾那男孩。

以前拘着刘姨娘的银冬院早就空了出来,罗纱的嫁妆多,老夫人就专门腾出来那里的好几间屋子搁这些嫁妆箱子。好在嫁妆准备得差不多了,平日里银冬院的屋子便都落了锁,好好地关着。

虽说老夫人一再保证东西不会出岔子,可穆氏却是有些不放心。

来之前,安国公夫人就叮嘱过她,叶家常有些个眼界低的会做出些不合礼数的事情,让她帮忙注意着些。

在她来了后,罗纱也欲言又止地拜托过她帮忙看着那些物品,这使得穆氏更是拿定了主意,看牢穆家送过来的那些个贵重物品,还有程家给程氏备下的值钱之物,不能让有些人偷偷做了手脚。

故而穆氏这几日,看似在帮忙对嫁妆单子,实则在暗暗留意,可有东西出了纰漏。

原本前几天对的那些倒还正确,谁知今日对到西厢房里搁着的那些个箱子,却开始不对了。

里面穆家送来的字画、玉器和首饰,乍看之下好像没问题,箱子好像还是满着的,可细细地一样样对起来,才发现少了好些个东西,换做了劣质的胡乱充了数搁在了箱子靠下的位置。再看老夫人新近给罗纱准备的那些贵重些的东西,竟然也出了岔子。

穆氏很是生气,便去问老夫人。

老夫人听了后极为震惊,只道是自己前两日刚刚带人重新点了一遍,断不会出错。但看穆氏认真的样子,她才心道坏了,忙带人跟着过去看看。

见到东西的刹那,老夫人差点急晕了过去。

婚礼就还三四日,嫁妆还要提前一日送过去,如今出了大岔子,这可如何是好?她急得团团转,只说是让人帮忙找找东西去了哪儿,却一点头绪都没。

叶之南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此刻见老夫人慌乱了,他倒是还算冷静,问老夫人道:“这院子的钥匙,还有谁手里有?”

“刘姨娘曾经在这里住过,她那里有一套,我不曾要回来过。”

听老夫人这样说,叶之南赶紧命人将刘姨娘带了来。

刘姨娘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进到院中,叶之南看到她那迷糊的样子就来气,喝道:“说,你将这院子的钥匙搁到哪儿去了!这院子里的东西是不是你动的!”

刘姨娘一听这意思,便知道罗纱的嫁妆出了问题,忙说道:“钥匙还在我那儿,可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这钥匙就你和老夫人有,老夫人定然不会做什么,不是你,又是谁!”

刘姨娘大呼冤枉,“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老爷,您不信去我院子里搜!”

叶之南当真派了人去刘姨娘屋里搜。老夫人生怕旁的人不得力,就阻止了叶之南,让身边的郑妈妈带了些金秋院信得过的婆子去看。

那些人在暖春院刘姨娘的屋子里搜了许久,并没有一星半点的和罗纱嫁妆有关的东西,便无功而返。

待这些人回来禀报了后,叶之南正气极不知道该往哪儿使力时,刘姨娘突然问道:“老爷可是找有这钥匙的人?”她欲言又止,期期艾艾说道:“前几日夫人向我借过钥匙,不知…”

“不可能,就算她借过钥匙,也绝不会做这种事情。”叶之南断然说道。

刘姨娘缩了缩身子,不说话了。

一旁的老夫人此时刚好缓过点儿气来,有气无力地说道:“就算不会做,也好歹去看看吧。若是能发现个一丁半点儿的线索,也是好的。”

叶之南虽然不信邱氏会做这种事情,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违逆了老夫人的意思,只得让那些婆子去了邱氏屋里。

邱氏就在房中,听到郑妈妈这样说,冷笑着不肯让她搜屋子。

“我并未借过刘姨娘的钥匙,休听她信口胡说!”

郑妈妈去回禀了老夫人,老夫人此时愁得焦头烂额,不耐烦地说道:“你就说我偏头痛犯了,让她过来我这儿伺候会儿,你再去搜了便是。”

她不过是心烦意乱下,想要试试看罢了。谁知这一搜,就真搜出了问题。

其实原本是没事的。婆子们在邱氏的屋子里将箱子、柜子查探一番后没什么发现,本要离开的,谁知这时候一只猫窜了出来。

邱氏爱猫,可她以前怀着身子不能养,就歇了那心思。叶之南听她说起过这爱好,在她生了个儿子,叶之南异常高兴,就在过年时候给她带回来了只通体雪白的小白猫。邱氏很喜欢它,可老夫人不喜猫,邱氏去老夫人那里时就没将它带了去。

这小白猫平日里极其乖巧可人,大家都爱逗它,故而它也不怕人。谁知今日一堆婆子来势汹汹查探屋子,倒是将小白猫吓慌了。它躲来躲去看着到处都有人,就跑到了床便用爪子不停地挠一个地方。

婆子们本还没在意,谁知那小白猫抠了半天口,不知碰触了什么机括,床那儿“啪”地声响,居然从侧边露出个二尺宽,四五寸高的窟窿来。

小白猫扭着身子想往里钻,好像是在躲人,被旁边一个婆子一把拽了出来。

那婆子唤过郑妈妈,郑妈妈探头往那窟窿里看了看,才发现那厚厚的床板之间居然是空的,中间可以放东西。

她瞧着里面有物品,便掏出了一两样来看,这一看,惊了一跳。原来罗纱嫁妆里消失了的那些值钱的小玩意儿,居然在这里。

她当场就派人堵住门口,亲自去请了老夫人和叶之南来。

邱氏本极为淡定,在看到那床板边的小暗门被人打开了,不由心慌。刚想要解释,就被叶之南扇了个巴掌。

“那时你说认床,非要将这床带了来,如今看来,却是另有打算!”

他怒极,命人将邱氏关在屋里,直到罗纱出嫁那天才能出来——罗纱出嫁那天,邱氏必须出现,不然旁人问起来叶夫人去了哪儿,也不好看。

刘姨娘看着事情告一段落,便悄悄转去了晴夏院见罗纱。

88将嫁

“那个陈妈妈着实可恶,答应了的事情却又没有做到,若不是那小白猫突然出现,怕是那暗格还寻不着。”刘姨娘一到罗纱屋中,便如此抱怨道。

陈妈妈便是邱氏儿子的奶娘。当初她儿子惹了些麻烦,想寻人帮忙,思量了许久后,竟是觅到了罗纱这里。

罗纱听了后并没立即答应,而是让钱管事先打听了下,知道并不是太难处理的事情,银钱可以解决后,就让钱管事帮忙处理了。自此以后,陈妈妈便对罗纱很是恭敬,一心想要回报她。

那暗格的事情,是她无意间发现的,也是她主动告诉罗纱的,只是她并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东西罢了。罗纱让紫环她们暗暗查探,才发现邱氏将自己的嫁妆偷藏了一部分在那里面。

原本商量好的计划是,陈妈妈帮那些去寻东西的婆子发现暗格,揭露邱氏的行径,谁知她本是答应得好好的,今日里却并没出现,因而刘姨娘才这样抱怨。

“若不是那白猫,这事儿啊,说不定就成不了了。”刘姨娘又一次这样感叹道。

罗纱却是轻轻蹙了眉细想了许久,问道:“你确定,是那猫自己爬过去,碰到机括,然后暗门打开后,它又自己跑过去的吗?”

刘姨娘说道:“是这样没错,郑妈妈就是这样同老夫人说的。”她没能进那屋子一同查看,所知道的,也不过是那些人汇报时讲过的话。

“这就对了!”罗纱笑了,缓缓说道:“就算是那小白猫紧张害怕,也不至于会那么巧就做了这样的事情。猫儿鼻子灵,许是有人在那机括处和那暗格中涂了、放了什么东西也说不定。我们要的是邱氏漏出马脚,陈妈妈使的是什么法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她办到了,那便好。她不想露头,就由着她吧。”

刘姨娘一字字听了,又将罗纱的话搁在心里过了好几遍,细想了许久,才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就慢慢点了头。

罗纱见她听进去了,就松了口气,问道:“你说那钥匙是那人问你借的,祖母她们可有怀疑?”她口中提及的那人,自然是邱氏。

“没有。原本应当还是有些怀疑的,此时发现了东西就在她的屋子里,估计剩下的那点儿怀疑也就没了。”

“可在她们眼里,毕竟是你借了她钥匙方才发生了这许多的事情,若是老夫人日后想起来,少不得要怨你一怨。你往后当心着点儿,若是处理事情时能像陈妈妈那般,就也好了。”

刘姨娘闻言,倒是笑了起来。

“姑娘怕是不如我了解老夫人,”她说道:“在老夫人眼里,我如往常那般不知轻重、经常做些错事儿,她或许更放心些。如若哪天我滴水不漏了,反倒是要引得她紧张了。我啊,还是同往常一样好了。”

罗纱没想到她想得那么明白,就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道了声也是。

三月初八,是要送嫁妆的日子。

这一日,安国公府的几位少爷和少奶奶也来了,顺带着带来了几个小家伙——家中长辈都不在家中,小家伙们自然也跟了来。

罗纱许久不见两位表嫂,很是惊喜。

此时正巧有几位夫人来访,老夫人正同夫人们在花园中闲聊,两位程少奶奶给老夫人请过安后,就也坐了下来。

二表嫂盛氏性子温婉,,与老夫人与诸位夫人们在一处说话很能坐得住,倒也罢了。罗纱却知这大表嫂潘氏是将军之女,向来不喜这些话题,虽然面子上没表露出来,可心里头定然是觉得烦闷的,就寻了个由头叫了她出来,陪她在内院逛逛。

两人边说边聊,就也到了暖春院附近。

潘氏不经意地朝着院内看了一眼,突然“咦”了声,定定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罗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巧瞧见邱氏回房,显然她没有看到罗纱她们二人。

说起来邱氏被禁足,叶之南虽说不准她出屋子,但她只要不出暖春院,大部分时间待在屋子里,便也罢了。方才便是她偶尔出屋子时,刚巧被潘氏看到了。

罗纱见潘氏目不转睛地望着邱氏屋子的方向,笑道:“暖春院景色不错,如今□正好,不如我陪嫂嫂进去看一看?”

潘氏这才回神,瞧了瞧罗纱,又瞥了那屋子一眼,慢慢说了个“好”字。

两人借着赏花之名,进院子看了半晌,潘氏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李姨娘和周姨娘闻讯端来茶果点心给二人吃,两人就坐在了垂柳旁闲聊,潘氏还是时不时朝那屋子看几眼,眉端微拧,显然是心中有些疑惑。

罗纱见状,同李姨娘低语了几句。过了会儿,陈妈妈便抱着叶家新得的小少爷出屋子晒太阳。小家伙被逗得咯咯笑,满院子里都是他畅快的笑声。

邱氏闻声便出了屋,抬头一看,正巧和潘氏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邱氏的脸色顿时煞白,潘氏倒是神色轻松了许多,三分犹豫七分肯定地唤了声“海棠姑娘”,又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

邱氏张皇地看了罗纱和李姨娘她们一眼,朝着潘氏嚷嚷了声“不知道你在叫谁”,怒气冲冲地回了屋子,将门“砰”地下大力关上了。

潘氏“咝”地扬扬眉,说道:“些许日子不见,脾气倒是大了不少。”

罗纱笑问道:“嫂嫂与她倒是相熟?”

没想到她这话一出口,潘氏脸上闪过鄙夷,“我怎会与她相熟?不过见过罢了。”

罗纱忙问:“那她是谁,嫂嫂当是知晓的了?”

“那是自然,旁人或许不知,我却是认得她的。”潘氏没多想,张口正要回答,突然一个丫鬟在邱氏门外唤道:“夫人,您要的点心我已经拿到了。”

“夫人”二字一入耳,潘氏惊讶地瞪大了眼,不过一刹那功夫便恢复了神色自若,她想到方才邱氏的作态,轻咳了声掩口问道:“这是你家新夫人?”

罗纱只得颔首应了。

潘氏笑笑,“许是认错人了吧。”端起茶来抿了口,心中思量着这事儿先回去确认后,再问过自家婆婆穆氏后方才另作打算。

罗纱暗暗地叹了声可惜。

潘氏是程家的嫡长孙媳,虽然性子直,可也不是那等不稳重不妥帖的。此刻知道了邱氏的身份后,显然避讳了许多,方才若不是那丫鬟打岔,罗纱或许能知晓邱氏什么瞒着的事情。

虽然好奇,可她明日就要离家,这事儿也只得暂时搁下,只等往后到了穆家后再想办法查实。

第二日,三月初九,宜嫁娶、祈福、出行。

罗纱一大早就起身沐浴,待喜娘给她开了面后,就由全福夫人陶夫人上前来给罗纱梳发。听着她口中念着的吉祥话,罗纱思及上一辈子的经历,想起自己那时便梳着发边听屋里的那些个夫人一直说自己得了门好亲事的事情,竟也笑了。

待梳发完毕,丫鬟们忙准备好装扮用的东西,由陶夫人给罗纱上了妆。舅母穆氏、两位表嫂一直笑盈盈地瞧着,不时和旁边几位夫人说几句话。

陶夫人刚将胭脂水粉搁了回去,这时屋门被推开,语芙行了进来。

她抬眼见到罗纱的样子,赞叹道:“可比我那时候漂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