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罗纱将紫艾紫环留下来,有她们分别在二人身边提点着,就能弥补这些不足了。

只是这样一来,她身边伺候保护她的就少了两个。钱管事担忧不够安全,就又派了几人跟在她身边护卫。

罗纱颔首答应了。

她明白此时保护好自己的重要性。保护好自己,就等于让穆家少一份担心,这是她应当做的。

将事情商议完毕,钱管事先出了屋子避开来让罗纱唤了衣裳,又带了个往后跟在罗纱身边的一个侍女给她上妆。

罗纱闭目感受着脂膏涂在脸上的感觉,忽地想到一事,问道:“六皇子那时易容,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样行事会不会被他发现?”

她第一次见到六皇子,是在荣昌府的一家银楼内。当时盛家兄妹和罗纱针锋相对,六皇子却是易了容改了样貌隐在青衣人中。

想到他手下也有人会易容之术,罗纱便有些担忧。

钱管事听到后,却是面露不屑。

“那不过是王家一个后辈,稍稍懂得怎么将人的真实样貌掩去罢了,却不会将一人易容成另外一人的样子。他不过是会些皮毛而已,又不知道真正的刘家脂膏的制法,没什么要紧的。”

罗纱这才松了口气。

易容之事如果被六皇子的人发现了,当真是麻烦一桩。

见她提及了六皇子,钱管事顺口说道:“此时六皇子与那位关系极差,那位无暇顾及太多,刚好是离开的最佳时期。”

听他如此说,再想到前些日子见到六皇子时的情形,罗纱问道:“他们两人是怎的回事?”

她不相信单凭着透露出去的孙家出事的事情,就能让那父子间产生那样大的嫌隙,又让六皇子性情突变。

钱管事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容,问道:“夫人可知为何那人最看重六皇子?”

罗纱想了想,说道:“应当是他生母早亡、外祖家势微的关系吧。”

依着那人的脾性,她绝不信他会因了才华性情而特别爱护一个儿子。不然的话,太子就已经极好了,又何苦折腾那许多?

在那人眼里,只有利用和被利用,何来的亲情可言?

“那夫人可知,六皇子的生母是因了何故去世的吗?”

这个问题,罗纱倒是真没想过。她也只是听穆景安说起过六皇子的出身罢了。

如今钱管事提出来,罗纱想到六皇子那天的话,再联系到他和皇帝最近不和的消息,又将钱管事的话琢磨了一遍,心中突然冒出个想法,讶然道:“难道是那人将她…”

“不错。公子几年前就知道了,只是前些日子刚刚将消息透露出去罢了。加上夫人带去的消息,”钱管事微微笑着,说道:“他们父子两人倒是能折腾一段时日了,刚好给了我们时间,能够暗中行事。”

两人说话间,妆容已经收拾妥当。

钱管事说替换罗纱的人就在楼下马车中,问罗纱要不要见她。

不知为何,罗纱总觉得同一个与自己有些相像的人面对面看着有些难以接受,便拒绝了这个提议。

这时沈秋意上来了。

她本是同那女孩儿一起在下面等着,顺便提防着四周,生怕有什么事情发生。待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就上来催几人赶紧上路。

“李姨娘方才被我想法子支开了,不多时就会回来,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沈秋意对罗纱来说亦师亦友,如今再见到她,罗纱心中蓦地感觉安定温暖了许多。

但此时不是方便说话的时候,况且沈秋意会陪着她一路北行,两人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相谈,故而现在罗纱同她打了个招呼,便又转而叮嘱好紫艾紫环需要注意的事情。

待到一切妥当了,罗纱转过身,朝了叶府的方向,恭敬磕了头,这才离去。

117到达

皇帝一直未动穆家,不仅仅因为穆家有个“隐藏”的势力,还有一点,穆家老二穆青巍是守护北疆的大将。

若他想要动穆家,必须得想办法把穆青巍除去才行。偏偏又到了突厥兵进犯的时节了,穆青巍若是被调离,北边没什么人能守得住。

如若边关失守,必然后患无穷。

故而穆家隐藏势力已除,皇帝虽等不及了想要对穆家动手,但是一时半刻间却不会明着发作,只会暗地里搞些小动作。

可明箭易躲暗箭难防,越是这样暗着来,越是防不胜防。故而罗纱她们,是暂时不能回穆家了。

好在皇帝此时不敢动穆青巍,穆青巍这边还是安全的。

但,也只是暂时的,不会太长久。

他既然动了必然要除去穆家的心思,穆青巍必然成了他的眼中钉。

他心中也有数,穆青巍应当是知道他对穆家做了什么的。毕竟南方的村子如果不出事,穆青巍或许还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因为他不是长子,有些穆家私隐之事,他无权得知。

但如今村子出了事情,这对穆家来说是件大事,他不可能完全不晓得。

现在皇帝之所以还肯放心让他在北疆待着,一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替代之人,还一个,他知道依着穆青巍的为人,在这个时候,他断然不会丢下守地不管。

穆家人极其看重“责任”二字,而穆青巍的责任,就是守住边关。如今突厥人将来在即,为了家国百姓,他必须那么做。

虽则那人现在对他放心,只是能放心多久,就是看他心情了。

那人喜怒无常。依着他的性子,若是一时兴起,难保不会不管不顾地将穆青巍召回京,让其他大将来守北疆。

就仿佛上次他“一时兴起”,在穆景安生辰那天将南地村子里的除尽了,当做送给他的“生辰贺礼”那般。

一路相安无事。

罗纱她们途中虽然偶有遇到些小波折,但也无甚大碍。

罗纱到达北地的时候,长公主和冯氏她们早已经到了。只是这次大家都并未去穆景安置办的那处宅子,而是在穆青巍安排的一处院子里住下。

罗纱本也没多想,如今长辈们安排了住处,她便住进去。

奔波一路,她早已疲倦,一去到自己那间屋就倒头睡了。再醒来,已经是晚饭时辰了。

此时她才发现到了晚上时大家尤为小心,侍卫们齐齐戒备起来,她心头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

“这些日子不太安宁,故而小心些罢了。不过你也不要怕,”冯氏这样说着,面上的自豪之色掩都掩不住,“有你们二叔在,不碍事的,到不了我们这里。”

罗纱这才知道,突厥人已经开始活动了。

也难怪她们换了住处,这处地方比穆景安那里要更靠南,离边境稍远些,也安全一些。

叶颂青白日里与穆景霖一起跟人比骑射去了,刚刚回来,不知她睡到了这个时候。

此时听罗纱问起,叶颂青才知她对这里的情形完全不熟悉,便同她细讲,只是讲着讲着,就偏离了原本的话题,转而提起这边的少年骑射功夫有多么好,他有多么不服气,定然要赢上他们一次。

罗纱笑看着神采飞扬的叶颂青,暗暗松了口气。

她生怕叶之南的事情给叶颂青造成很大影响。

虽然她和叶之南的关系一直算不得太好,但是叶之南还算是疼爱这个嫡长子的,若是他想起来了,就会查验叶颂青的功课,也会指点他一二,这是其他几个孩子领略不到的待遇。

故而叶颂青与叶之南的关系虽比不得他同罗纱那样亲近,也算是还不错。

再看叶颂青微微有些黑了的面庞,瞧着往日的清瘦少年如今有几分健壮了,罗纱很是高兴。只是有一点让她觉得颇为好笑,那就是叶颂青好像很怕长公主。

因为他在饭前说了许久后仿若还不过瘾,大家用过饭后,他还想要同罗纱再多聊会儿。只是他这个提议刚开了个头,长公主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他就立即噤了声。

“这丫头连日赶路必然已经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长公主极其轻缓的一句话,却让叶颂青敛了神色,恭恭敬敬答了声是,同罗纱道了声晚安回屋去了。

罗纱看得稀奇。

自家哥哥什么时候这样乖巧了?

虽然叶颂青不是爱闹的性子,但一直以来,他还真的极少这样恭敬顺从地听从旁人的话。

不过,长公主确实有一种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就遵循着她所说的去做。

长公主看到罗纱好奇,面上露出笑意,将她唤到身边问她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后见她神色不错,长公主这才放下了心,又叮嘱了她一些需要小心的事情就回了屋。

临出门前,她回首看了冯氏一眼。

冯氏会意,待到屋中只剩了她和罗纱时,携了罗纱的手,同她说起一件事。

“你哥哥还不知你父亲的事情,我们都还没告诉他。”冯氏轻轻拍了拍罗纱的手,说道:“我们觉得由你来说更合适一些。”

罗纱这才知道为何叶颂青眼神中丝毫不见阴霾。因为,他还未知。

虽然冯氏说的是“我们”,但罗纱知道,这应当是长公主的主意。

对于长公主的这个安排,罗纱很是感激。

前些日子叶颂青跟着她们赶路,若是当时知道了那件事,他就算再难过,也没有可以倾诉的人。

就像她,再难过再伤心,没有穆景安和叶颂青在身边,她甚至不知道该对着谁哭。

当天晚些时候,罗纱就去寻叶颂青,准备告诉他叶之南的事情。只是在去之前,她收到了两坛酒。

虽然没人直说,但她知道,是长公主命人送给她的。

罗纱拎着两坛子酒,敲响了叶颂青的门。

那晚是怎么过来的,罗纱后来仔细回想过,但她当真没有太多印象了。

只是记得自己和叶颂青边喝酒边说叶之南,忽而怨他偏心忽而骂他是非分不清,但到了最后喝得醉狠了,反而都成了思念的话语。偏生那时候已经醉得厉害了,二人到底说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第二天醒来,第一个感觉便是头痛欲裂。但罗纱的心情极好,有种解脱了的舒畅之感。

后面的日子里,如果忽略那呼啸的北风和无时无刻不在变冷的天气的话,生活倒是算得上安静祥和惬意的。偶尔会听到有人说,突厥兵来了。于是大家赶紧全神戒备,但是到了最后,连半个突厥人的影儿都没见到。

很多时候,罗纱会很想念穆景安,不由自主就去想一想他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可穆景安和穆青涯至今未来到这个地方,长公主都没说什么,罗纱便也将思念和担忧狠狠地压在心里,一个字儿也不在人前提起。

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某一天,穆青巍来了。

长公主和冯氏都在家中,罗纱听人说穆青巍一来就直奔去见长公主了,四周都有人守着,像是在密谈什么事情,便觉得没自己什么事情,就窝在自己院子里继续那仿若无休无止的绣活儿。

直到听到有丫鬟来唤她,说是长公主让她过去,罗纱才疑惑着行去。

罗纱这是第二次见到穆青巍。

第一次见他时,她只觉得这位二叔极其温和不像武将倒更像是书生,这次再见,才知那时的他是刻意敛去了一身锋芒的。

布满胡茬的下巴,如利刃一般的眼神,严肃凌厉的神情…

罗纱第一眼看到屋里的人时,根本没认出面前这个人会是穆二叔。

穆青巍看到罗纱后,倒是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待罗纱开口,他转而又朝了长公主说道:“嫂嫂不是说有人能支使得动那帮人吗?怎的叫了她来了?”

此时屋内只有长公主、穆青巍和罗纱三人,故而穆青巍敢这样直接问。

罗纱听了他的话,隐约猜出事情该是和北地之人有关系,就也有些发怔闹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也疑惑地看向长公主。

见两人的目光齐齐聚到自己身上来,长公主倒是笑了,朝了罗纱问道:“他不明白就也罢了,你怎的也不明白?”

“明白什么?”罗纱奇道,指了指北边,“和那些人有关系?”见长公主微微颔首,她疑惑到了极点,反倒是忍不住笑了,“支使他们?我?”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对,就是你。”长公主纤指微抬直指向她,“如今在这儿的我们几个人里,只有你能调得动那些人。”

罗纱被长公主笃定的样子激得不由自主就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她就听长公主说道:“你有穆家家主的信物。他们父子俩都不在,你,就做得了那些人的主!”

118合作之人

村子里的人虽然安全了,但穆景安还有一件担心的事情,那便是穆青涯的失踪。好在隐卫阿捷也同他一起不见了,穆景安想到这点才稍稍安心,起码说明穆青涯的身边有人在保护。

穆景安一边派人去寻找穆青涯的下落,一边每日里去探望伤者,看看大家的恢复情况。

闻先生和聂先生两人都在,大家的情况每天都在好转。只是派去寻找穆青涯下落的人却一直没有回音。

穆景安这就明白过来,穆青涯要么是同阿捷一起刻意不让穆家派去的人寻到的,要么就是受了极重的伤,不然没道理一点音信都查不到。

直到几天后穆景安耐不住性子了准备亲自去寻找时,穆青涯却自己回来了。

同首先发现自己的几人匆匆交谈了几句后,穆青涯就唤了其中一人,让他将穆景安叫到了屋子里。

看着父亲安然无恙,穆景安极其高兴,但看到穆青涯镇定自若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他也有些气愤。

当初怎的不同大家说一声就离开了?

哪怕有一封信,或是,只有一个字,也是好的!

毕竟依着如今的情形,那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有可能,他真的怕穆青涯是被那人捉了去,如果那样的话,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

穆景安咬咬牙,垂下了头。

穆青涯了解自己儿子,看到穆景安的样子,他就知道穆景安多么担心他,但是又在怨他,便也不绕圈子,直接点明了说道:“这几日我去泰王那儿了。”

穆景安缓了缓,蓦地抬首看向他,愕然道:“泰王?”

“是,”穆青涯说道:“在我得知前些日子潘将军放了大家一马后,就去查他怎会知道这里的人是穆家人的。后来联系到了王晓他们,才知潘将军之前收到了个字条,上面写了个‘定’字…”

定,定国公府,穆家…

穆景安微微颔首,又问道:“那字条是谁给潘将军的?”

不待穆青涯开口,他忽地想到了穆青涯方才说过的话,愕然道:“难道是泰王爷?”

“不错。”穆青涯神色不动,仿若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淡然道:“正是他。”

这儿地处南部偏西,正在泰王属地中。原先这地方极其偏僻,树木繁茂寥无人烟,穆家人之前是分批悄悄而来,没有人注意到。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泰王完全不知便不可能了。

只是他能递出字条提醒潘将军,定然是在潘将军动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为什么他能得知呢?

那人不可能将事情透露给他,唯一的可能便是——

“宫中有他的眼线,而且很有可能比我们的人离那人更近。”

穆青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穆景安惊了下。

他们安插在那人身边的人已经是极近的了,如果比他们的人还近…

“近侍?”穆景安顿了顿,又道:“还是说那天来的两位公公之一?”

“他没明说,但我估计是前者。”

穆景安听闻后默了片刻。

那人身边的近侍都是在他小时就开始服侍他的,穆青涯他们为了穆家的将来筹谋已久,他们安排的人都还没有能顶替下那几人的,泰王却做到了这一点。

如何做到的?

明明泰王的年纪比那人还小,不可能在那人年纪尚小时就将人搁在他的身边!

穆青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见穆景安面露疑惑,说道:“人应当不是泰王安排的,而是当年的惠妃。”

惠妃,乃是泰王生母。若是她的亲信,在她逝后跟了泰王,却也不难理解。

“可泰王为何会相助于我们?”穆景安疑道。

事出必有因,泰王为何在得知了那样的事情后递过去那个字条,颇费思量。

穆青涯不答话,只静静看他。

穆景安知晓父亲这意思是说,他自己所知道的信息里有能够解答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慢慢想着,喃喃说道:“先皇在位时,惠妃生有两子,二皇子英年早逝,接着惠妃病倒,也去了,如今只有泰王殿下一人…”

虽然与泰王世子极其熟悉,可他对泰王了解不多,能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可这些信息有什么用处?

惠妃?二皇子?

“二皇子!”他猛地以拳击掌,似有所悟,“二皇子温和儒雅,很得先皇器重,比起当时还是大皇子的舅舅来,先皇更喜欢二皇子多一些。不,是多很多。”

时至今日,依然有些朝中老人会提起来已故二皇子的气度风范,语气中均是极大的赞赏与深深的惋惜。

找到了突破点,穆景安又道:“那时孙姓侍女已经在跟着皇后了,她们母子两人想要弄些什么稀奇的毒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言下之意,便是二皇子的死,有蹊跷,和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后,还有皇帝,不无关系。

听了穆景安一番分析,穆青涯这才有了神色变化,赞赏道:“不错,你找到了关键所在。只是如今看泰王的反应,动手的应当只是那人,与太后无关。”他说着,指了指京城的方向。

穆景安听他如此说,蹙眉问道:“那泰王的意思是…”

“他只要那人的命,并无其他。甚至,他觉得那位置肮脏,并不想碰。只是我们心中理想的人选不同,为了这个,我们两人争执了许久,耽搁了些时日。”

他口中的“心中理想人选”是做什么的,穆景安心里有数,于是他避开这个不提,只问道:“泰王属意的应当是太子吧?”

“嗯,”穆青涯认同了他的话,说道:“太子性子同当年的二皇子最为相似,只是相较于先二皇子,太子少了份魄力。”

他言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