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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当初我在相府的处境,您是知道的,身边除了流朱,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我现在身边的这几个丫鬟,都是您给我挑选的呢,因为是您选的,因为信任您,所以对这几个丫鬟,我全部都很信任看重,外婆您不相信自己吗?”

对慕容雨,苏心漓会顶撞,但是对云氏,苏心漓却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太清楚了,云氏心疼惨了她,只要她说道理,她就算再怎么难受,对她的话,她是能听进去的。

“老夫人,我真的没有害云姨。”流云看向云氏,哭着解释道。

“小姐对我恩重如山,云姨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似的,流云并非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更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外婆,这件事情,真的有很多的疑点,漓儿觉得这所有的事情就像设计好了似的,流云说她在泡茶的时候有人说云姨要见她,漓儿觉得流云并没有撒谎,那人只是在门外叫流云,并没有当面叫,就算出了事,流云也根本就找不到她,没有人可以为她作证,云姨的身手您是知道的,流云根本就不是对手,尤其是那毒药,外婆,您不觉得那太过巧合了吗?有谁杀了人之后会将杀人的东西藏在自己的屋子的,是为了等着你们去搜查吗?而且,动手的地点也不对,外婆,当时是谁提出搜查房间的,还有,又是谁从流云的房间搜查出那些东西的?”

苏心漓看向云氏,条理清晰,云氏没有回答,只是看了慕容雨一眼,跪在地上的苏心漓顺着云氏的视线望去,在知道是慕容雨的时候,她心里一丁点也不觉得奇怪,反而相当的平静,那是绝望过后的平静。

“外祖母,云姨呢?她现在的尸体呢?我和漓儿能不能去看看?”

站在苏心漓身边,一直静默着的兰翊舒看向云氏,开口请求道。

不论是谁要求搜查房间的,也不管那东西是谁搜查出来的,根本就不可能因此就定谁的罪,在兰翊舒看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洗脱流云身上的罪名。

第一百九十五章:毁尸灭迹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直以来,云碧就都是贴身照顾云氏的,程鹏常年很少在家,为了方便照顾云氏,陪她聊天解闷,云碧的房间就在云氏的屋子隔壁。虽然这次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流云,但是程鹏和苏心漓一样,都觉得这件事情疑点重重,并不是那么简单,所以云碧死后,她的房间和她的尸身,程鹏没有让任何人碰,云碧的屋子和她临死前是一模一样的。

兰翊舒说要去看云碧的尸身,苏心漓自然是跟着一起的,苏心漓原先就打算在安慰了云氏后就去检查一下云碧出事的房间,看看能不能找到替流云洗刷冤情的证据。

在定国公府,苏心漓的舅舅和兄长都要极为的敬重云碧,云碧的地位是极高的,但是一生未嫁的她是个简单有质朴的人,这从她平日里的穿着打扮就可以看出来,她的穿着都极为的素雅,而且很少佩戴金银首饰,她的屋子,就和她的人一样,简单到一目了然,一张床,一张梳妆台,一张不大的桌子,还有几条椅子,因为云碧临死前与流云发生了争执,两人还动了手,估计是有人撞到了距离床边不远的小桌子上,桌子已经倒了,还有椅子也是,桌上的差距也摔在了地上,成了碎片,有几块碎片上面沾了血,地上,云碧就躺在距离房门口不远的位置,苍白的面色透着有些吓人的青色,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额头和脸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云碧很瘦,那青筋也是极细的,她的嘴巴也是微张着的,手掐着喉咙,嘴角有血迹,那嫣红的血迹衬的她脸色越加的难看,那样子,似乎极为痛苦。

云氏也跟着苏心漓兰翊舒一起过来了,一看到云碧那样就哭出了声,苏心漓心底的酸涩,一下就开始泛滥,视线都模糊了,喉咙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说不出话来,苏心漓回过身,走到门口,看着面色苍白,痛哭出声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的云氏,吸了吸鼻子,用力的吞了吞口水,然后看向她身旁的几个丫鬟道:“你们扶外祖母回房间休息。”

这样的场面,她看着尚且受不了个,更不要说是云氏了,程鹏看了云氏一眼,也觉得她不适合呆在这里,苏心漓看了眼云氏身边站着的慕容雨,“大舅妈,您身子不适,也先回去吧,不要在这里久待。”

身体不好的人,在死过人地方,确实是不能久待的,若是撞上什么脏东西,再生病就不好了,苏心漓这话,在旁人听来完全是站在慕容雨的角度出发,为她考虑的,但是只有苏心漓自己心里清楚,她并不愿意慕容雨呆在这个地方,或者说,是为了试探。

程鹏听了苏心漓这话,点了点头,“雨儿,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歇着吧。”

“父亲,我想在这里,云姨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就算是回去,心里也不会安宁的,就让人先扶母亲回去吧。”

慕容雨一脸殷切的看向程鹏,那双眼睛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坚持,苏心漓扯了扯嘴角,划出一抹冰冷的弧度,“外公,其他人要没什么事,就先让她们去陪外祖母吧。”

这么多人围在一个房间,做起事情来实在是有些碍手碍脚,而且人多的话,若是动手脚,也很难被发现。原本,苏心漓的舅母还有几个嫂子都是想留下来凑热闹的,但是苏心漓一开了这口,程鹏立马就让她们回去的,她们自然是没有慕容雨那胆子的,程鹏说了什么,她们都是不敢反驳的,所以就只有乖乖退下去了,程绍伟和程子谦一起送云氏回了屋,留在云碧屋子里的除了当事人流云,就只有苏心漓,兰翊舒,程鹏,程昱凡和慕容雨。

苏心漓走到云碧的尸身前,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眼,除了眉眼间的那一抹悲伤,她的神情是可以说得上淡定的,没有丝毫的畏惧,更没有退却,对已经经历过生死,并且从乱葬岗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苏心漓来说,对已经死去的云碧,苏心漓确实一丁点也不觉得害怕,她心里的慌张惶然,是源自于造成云碧死因背后的目的。

“不是说从流云的屋子里搜出了毒药吗?拿来给我看看,还有银针。”

屋子里是没几人,房门外守了几个下人,苏心漓转身看向他们,面色平静的吩咐道。在来定国公府的路上,她一直都很紧张,就算有兰翊舒在身边,还是很忐忑,到了之后,看到那样的场面,心里也觉得有些乱,但是现在,真的到她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苏心漓的心绪反而平静了,因为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去处理,所以忘记了紧张和慌乱,当然,也没有慌乱和紧张的心思了。

既然是中毒死的,那云碧的身上必定会有中毒后的某种症状。

苏心漓吩咐了一声,马上就有人去取东西了,她往身旁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兰翊舒就在身边,对着他笑了笑,那笑容有感激,又有歉疚,兰翊舒是个高度洁癖的人,他肯定是不会愿意呆在这样死过人的地方的,他是为了陪着她才会继续留在这里的,苏心漓心里感激,想到从认识到现在一直都在麻烦他,又觉得愧疚。

搜出来的毒药就在云氏的屋子,所以很快就有下人取来了,与此同时,程子风也回来了,带着给流云的膏药,苏心漓看了眼浑身上下皆是狼狈的流云一眼,“流云,你先下去梳洗,脸上上了药再回来。”

流朱因为她,脸上有了疤,虽然流朱什么都没说,但是苏心漓明显能感觉到她比起之前自卑了许多,容貌对女子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苏心漓自是不愿意流云重蹈流朱的覆辙。

“小姐,我就在这里。”

流云看向苏心漓,目光坚定,态度同样说不出的坚持,苏心漓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的几个丫鬟,流云的性子是最要强的,而且清高,发生这样的事情,她现在哪里还有心情梳洗,苏心漓倒是没有勉强,看向程子风道:“四哥,你将膏药给流云,让她自己抹在伤口上。”

苏心漓说完,看了流云一眼,接过丫鬟手中放了毒药的纸包打开,是褐黄色的粉末,她放在鼻尖闻了闻,一旁的程昱凡见了,唯恐苏心漓也中毒了,想要上前制止,兰翊舒拦住了他,苏心漓只闻了一下,很快就拿开,可她秀气的眉头却拧了起来。

“是什么东西?”

程子风见苏心漓那样子不对劲,似乎知道是什么东西,忙上前问道。

“刚才没人告诉你们吗?”

程子风摇了摇头,定国公府虽然大,但是并不像其他大官的后院那样那么乱,因为一人只有一妻,而且历代的定国公夫人都极为的精明聪慧,很有手段,所以并没有那么多的阴私,向来是最干净的,而且自苏心漓有记忆以来,定国公府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件。云碧的死,现在最大的怀疑对象事流云,而流云又是苏心漓的贴身丫鬟,云氏和程鹏他们担心这件事情闹大对苏心漓不利,所以并没有声张,苏心漓的舅舅和几个哥哥并不通药性,没人告诉他们,他们自然不知道苏心漓手中拿着的是何物。

“等会你就知道了,去找条温顺的狗来。”

苏心漓刚吩咐完,就有丫鬟取了银针来了,苏心漓将手中的毒药交到兰翊舒的手上,取出银针套内的一根银针,低着身子,在地上已经被打碎的茶具上一一做着试验,苏心漓一块碎片都没有放过,但是她手中的银针依旧是白色的,没有变色。

“不是说中毒吗?为什么?”如果这茶水中有毒药的话,那这银针应该会变色才对啊。

“外公,里面的东西确实没人碰过吗?”

程鹏看向蹲在地上的自己的外孙女,她的面色苍白,也有些铁青,而且有黑眼圈,明显是没休息好,眉宇间透着浓浓的疲倦,程鹏忽然想起昨日云氏告诉他的事情,她说,漓儿进宫,被皇后召去了坤宁宫,之后忽然跑去了冷宫,去冷宫的路上,情绪极为失控,回去的时候,已经昏迷了,是兰翊舒抱着她回去的,他看着苏心漓那双平静又严肃的眼睛,忽然有些陌生,就好像眼前的这个女娃子不是自己的外孙女,她这一年的表现和他记忆中的那个柔弱胆小的女孩完全不同,现在的苏心漓,似乎是无所不能的,强大到有些时候会让人心生畏惧,就像刚刚,她坚持要保流云的时候,他心中居然有一种不敢违逆她意思的想法来,而此刻她的样子,更会让臣服配合。

如果,如果他的漓儿真的是个男子的话,那定国公府交到她手上,他就可以放心了,如果她是男子的话,权倾朝野,把持朝政,不是没有可能,程鹏的脑海中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来。当然,并不是说她是女子就不可以,只是付出的代价会更大一些,阻扰会更多一些,而且,他也舍不得,在程鹏看来,男儿天生就该承担责任,保家卫国,守护百姓,但是这唯一的女孩儿,他那么小那么粉嫩的外孙女,程鹏真的舍不得,就之前苏心漓承担的那些,他就已经觉得太多了,多到让他心疼了。

“没有,一出了事我就让你舅舅命人把守这边了。”

苏心漓点头应了一声,刚收回视线,又很快抬起了头,重新看向程鹏,“有酒吗?”

苏心漓顿了顿,扫了眼在扶起的椅子上坐着的慕容雨,补充道:“梅花酒。”

她说这三个字的时候,目光依旧落在了慕容雨身上没有移开,慕容雨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异常,苏心漓收回目光,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现在,她是绝对不相信慕容雨什么都不知情,只是她身体虚弱的大舅妈而已,她在听到梅花酒这三个字时没有反应说明她也不知道她玉珠内的蛊虫喜爱梅花酒,她身体虚弱,是不喝酒的,以前母亲在家中时会经常酿梅花酒,但是自她过世后,她酿造的那些梅花酒全部被封存了,外祖母说,要等到她出嫁的那一日喝,定国公府内,有各式各样的酒,但是酒窖内,独缺梅花酒,所以这么些年,慕容雨一直都没发现并不奇怪。

“我让人去取。”

苏心漓对着程鹏笑笑,摇了摇头,“不用了,随便什么酒都可以。”

苏心漓说着,站了起来,将之前的银针插在了那褐黄色的粉末上,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的是,那银针也没有变色,这下,不单单程子风诧异,程鹏等人也瞪大了眼睛,流云眼泪泛滥,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怎么回事?”

说完,她完全不敢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云姨不是中毒死的吗?”

这样的状况,让程昱凡有些发懵,他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云碧,苍白又铁青的脸,泛着乌黑,嘴巴张的大大的,舌苔是紫色的,而且手脚僵硬,这分明就是中毒的症状没错啊。

“当然是。”

苏心漓说着,取出了插在毒药上的银针,走到云碧的尸身前,将手中的银针扎进了她的喉咙,再取出来的时候,银针瞬间就变成了黑色。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会,就连程鹏也忍不住好奇问出了声。

“老爷,酒拿来了。”

其中一个下人的话刚说完,苏心漓就听到了狗轻吠声音,“把酒拿进来。”

苏心漓说话间,从云碧的房间内取了个干净的容器,倒了一大碗酒水下去,然后将那褐黄色的药粉一并倒了下去,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睛特意瞄向了慕容雨,见她虚弱的脸流露出浓浓的诧异的神色,只抿着唇,一言不发。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慕容雨可以在定国公府隐藏这么多年了,一方面是因为常年生病接触的少,另外的话,她的一举一动,真的都非常小心,如果不是自己一早就对她有所怀疑,就算她现在再怎么惊讶诧异,她也不会有所怀疑吧,但是苏心漓一看她那眼神,她那样子,脑海里下意识的就浮现出一个极为强烈的念头,完全不受控制的念头,她的惊讶,绝对是因为她这样做的目的。

苏心漓端起和她手差不多长的玉壶,轻轻的晃了晃,让药物和酒味融合,“找一个大的狗笼,将那条狗栓在铁笼里面,然后喂它喝下。”

苏心漓才吩咐了没多久,马上就有两个男家丁搬了个可以通纳四五个人的铁笼进来了,他们依着苏心漓的意思,将狗放了进去,并且将它拴在了聋子的刚贴上,虽然一个个都很好奇苏心漓这样做的原因,但是都没有开口询问,他们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答案,马上就会揭晓。

被牵来的狗浑身都是白色的,个头也很大,但是那双眼睛却十分的平和,看起来极为的温驯,在被用铁链锁着关到笼子的时候,它只是静静的趴在地上,不过那样子却有些委屈,在喝了苏心漓让人准备的药粉混合着酒水的东西后,一开始还好,在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后,它忽然站了起来,开始在笼子里面走来走去,它不停的叫着,叫的很大声,整个院子里几乎都是狗吠的声音,他咬着笼子里的钢铁,似乎是想用牙齿将它们咬断,但是并没有成功,牙齿都磨掉了,有血流了出来,但是它还是不肯罢休,它身上绑了铁链子,因为这剧烈的挣扎,白色的毛上面很快染上了血迹,十分的惹眼,这应该是极痛的,但是它却没有罢休,牙齿掉了之后,就一直用自己的头撞着铁门,燥乱的狂叫着,那双平和的眼睛都是血丝。

在屋子里陪着云氏的程子谦和程绍伟几个人也听到了动静,跑了出来,一出来就看到那狗用脑袋撞铁门那一幕,完全惊呆了,白色的狗,闹腾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最后实在没有力气了,也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倒在了地上。

“漓儿,这,这——”那狗这么大的反应,是因为那酒呢,还是那毒药?

“其实那不是毒药,而是一种叫做神仙散的东西,神仙散本身并不具有毒性,相反,是一剂良药,止血止痛都很有效果,但是如果和酒水混合在一起服用的话,会让人产生幻觉,产生被害的妄想,脾气会因此变得暴躁,然后会做出一些自残或者伤害别人的事情来,并且,这些举动是完全不受控制的。”

苏心漓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凝重,口气却是说不出的认真,浑身上下透着股说不出的自信和冷静,让人臣服,几乎是完全不受控制的,众人完全相信了她说的话,他们看向苏心漓,只觉得心里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敬意,那是从心底完全不受控制涌现出的一种情感,无关乎年龄,无关乎性别,和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无关,他们觉得苏心漓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他们又觉得深深骄傲着,因为这种骄傲,他们有极为的兴奋。

“漓儿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当然,他们的心底也有这样的疑惑,他们觉得苏心漓就像是一个谜,或者应该说是宝藏,就算是他们这些亲人似乎也不了解,而每一次,她总会给他们带来不一样的惊喜和震撼。

比起他们的震惊,兰翊舒则要显得淡然许多,只是他的心情和他们几个人一样,同样的激动,同样的兴奋,同样的骄傲,这是他的女人,要和他共度一生的女子,如此的优秀,也就只有她,在遇事的时候,可以如此沉着,在兰翊舒看来,苏心漓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轻易让他心动。

“可能是喝了酒呢?”

慕容雨的声音很轻,可苏心漓还是听到了,简单的几个字,在她听来,实在像是一种狡辩和挣扎。

苏心漓扭头看向她,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半晌,忽然冷冷的笑出了声:“大舅妈觉得只是喝了酒吗?”

慕容雨也看向苏心漓,她的脸还是和以往一样,美的让女人都会觉得动心,尤其因为年轻,那雪白的肌肤如凝脂一般,仿佛能滴出水来,她勾着唇,但是那样子却不像是在笑,她那双漂亮的媚眼儿像是接了层冰,她只能看到她浮现在冰面上的情绪,而冰面下的东西,她似乎什么都看不清。

她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她勾着唇瓣的冷笑,还有说的话,都别有深意,很是奇怪,但是慕容雨却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奇怪。

“是不是该用活人做试验?”

苏心漓状似随口的问了那么一句,她的声音冰冷,这样的问题,在定国公府的人听来,实在是有草菅人命的嫌疑。

“这个,只会让人产生幻觉,情绪失控,是要不了人命的。”

如果这个神仙散和酒混合会让人情绪失控,产生被害的幻觉,那云碧死前和流云发生争执甚至动手都说明不了什么,而且这个并不足以害人的性命,就算从流云的屋子里搜出来的,也完全不能够说明,这所有的一切是流云做的。

“小姐,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屋子会搜出这些东西,小姐!”

流云跪在苏心漓的跟前,哭着说道。

就算这东西不会要人性命,她也没想过给云碧服用,她从来就没生出过害云碧的心思。

“我看你还是招认了吧。”

苏心漓的二嫂用有些刻薄的口气看向痛哭的流云说到。其实,在嫁到定国公府之前,许氏也是个性情温婉的才女,只是嫁到定国公府这么多年,不免有和程郑氏一样的想法,她觉得自己才是定国公府的人,而苏心漓只是个外人,但是这里所有的人都向着她,一个个都把她当宝贝疙瘩似的疼着,她生的儿子,虽然不是长孙,但到底是姓程的,但是一个个对他的重视程度根本就不及苏心漓,而且许氏一直认为苏心漓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因为有定国公府的人帮衬着,但是这些人却没有一个帮衬她的家人,对苏心漓,许氏自然嫉恨。

“祖父,这件事情,非在定国公府久住的人根本就做不到。”

苏心漓这话一出,许氏等人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流云来定国公府根本就没多久,但是她们嫁进来已经好些年了。

“第一,这个人肯定极为了解云姨的生活习惯,云姨用早膳的时候有喝酒的习惯,她肯定是知道的,还有云姨用早膳的时间,因为神仙散和酒一起饮下后,差不多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药效就会发作,流云早一点晚一点去,她这次的计划很有可能都会落空。”

“你的丫鬟来定国公府后,一直都是在祖母的身边照顾的,整日都和云姨在一起,她想要害云姨,知道这些有什么难的。”

许氏极为不服气的说道,满是对苏心漓的嫉恨。

“是不难,但是这个人,不但了解云姨的生活习惯,还对外婆的脾性,不,应该说对定国公府每个人的脾气,她都了若指掌。”

苏心漓这话一出,所有的人全部愣住了,她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说定国公府有内奸了。

苏心漓走到程鹏身边,认真又笃定的说道:“她了解外公外婆,她知道,不论出了什么事,你们都会想方设法的袒护我,即便出事的云姨,流云是我送到外婆身边的,她做的事,不管是不是我授意,外人都会觉得和我有关,这件事情一旦传出去,对我是大大的不利,你们关心我,必定不会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所以这件事情,你们肯定会低调秘密处理,根本就不会继续追查,但是外公,这件事情一日不水落石出,你和外婆心中必定会有心结,你们无端端处置了流云,我也会有心结,她这是想挑唆我们的关系呢,也或许,是云姨不小心得知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她想要杀人灭口。”

苏心漓这么一提,程鹏一想,确实很有道理,毕竟云碧和流云两个都不只是简单的丫鬟而已。

“外公,世上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情,不论你和外婆如何替我掩饰,一定会很快的传出去,而如果你们将流云处死的话,那这件事情,就永远没有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程鹏看着苏心漓紧绷着的凝重的脸,说不出话来,他原先以为,苏心漓一进来就袒护流云,是因为主观的感情,没想到她考虑的这么多。

苏心漓认真的盯着程鹏看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的神色变了变,快速回到了房间,她快速取了放在桌上用银针套包着的一套银针,然后走到云碧的尸身前蹲下,她取出银针,再次在云碧的喉咙处扎了一下,银针再次变暗,苏心漓放在鼻尖闻了闻,她那认真的样子让随后赶来的张氏许是还有郑氏等人都觉得恶心不已,她怎么能?那可是尸体上取出来的东西,而且还有毒,她们面色苍白,再看苏心漓的时候,心里觉得毛毛的,觉得恐怖不已。

苏心漓正盯着那银针看的时候,眼睛不期然的瞄到了自己方才用过的那根银针,上面因为沾上了血液的黑色已经渐渐消散了,变成了淡紫色了,苏心漓又取了根长的银针出来,直接插进了云碧小腹的位置,她将银针取了出来,并没有起身,而是蹲在地上,蹙眉看着云碧的尸身发呆,过了好半晌,程子风到底是没忍住,小声问道:“怎么了?”

苏心漓没有搭理她,低头的时候,刚好看到自己手中的玉珠,神情越发的凝重,慕容雨就站在苏心漓的身后,见她蹙眉思考,一副凝重的模样,心里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苏心漓忽然凑近云碧的头,她伸手,将云碧的嘴巴掰开,然后凑近仔细去看,因为四周围都站了人,有些挡住视线,苏心漓拧眉说道:“你们都让开。”

她的话刚说完,许氏忽然干呕了一声,然后飞速跑了出去,张氏和郑氏也不敢看,便是程子谦,看着苏心漓这样,面色也有些苍白难看,那可是尸体,这实在是——

程子谦这样想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眼兰翊舒的方向,不单单他看向兰翊舒了,他的几个兄弟还有程绍伟和程鹏都看向了兰翊舒,因为在他们看来,男子多是喜欢柔弱的女子,便是不柔弱,但是抱着尸体这样亲密,谁心里都会觉得瘆人的慌吧,但是专注的视线一直都落在苏心漓身上的兰翊舒神色淡然的很,那目光,依旧是很温柔的,而且还很神情,就好像苏心漓此刻抱着的是朵娇艳的花儿,在嗅它的香气,不过兰翊舒这样的反应,倒是让他们放心了不少。

程鹏等人依着苏心漓的意思,全部都退到了一旁,云碧的嘴巴被苏心漓掰开,她连着用了好几根银针,沾了上面的毒液,然后让人一一拿着,但是和之前一样,那些银针在片刻后都变成了本来的颜色,从她嘴巴里面经过的毒液就只有神仙草,但是这个,并不足以致命,她的身体内并没有致命的毒药,那到底是什么造成她的死亡?

苏心漓盯着云碧,沉思了好一会,转过身,看向流云,开口问道:“流云,你把进了云姨屋子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再和我说一遍,你仔细回想,不要放过任何细节。”

云碧闻言,走到苏心漓的身边跪下,然后也陷入了沉思,她边想边说道:“我一进去,叫了声云姨,云姨听到的声音,忽然就冲了上来,伸手就掐着我的脖子不肯放,我不停的挣扎挣扎,一直叫她,她根本就听不到,我就用力的推用力的推,后来忽然就将她推开了,我想逃跑,但是还没起身呢,云姨又冲了上来,她的力气很大,我们就一直这样较量,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她掐着我的脖子,我当时觉得自己都快没命了,她忽然吐了口血,然后手就松开了,接着就倒在了地上,之后等我缓过神的时候,老夫人她们就进来了。”

“除了失去神智外,她当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不要着急,仔细想。”

苏心漓的声音很轻很柔,一点也不着急。

“她的脸色,她的身体,总之只要是和平时有异常的都可以。”

流云的睫毛颤了颤,“当时云姨的手很冷,就像冰块似的,没有一点温度,似乎都僵硬了,而且脸色也很不对劲,比现在还要难看,很青很青。”

想到云碧的手,流云不由打了个寒颤,那手,真的很冰,就和冰块似的,因为她一进来她就掐住了自己,所以流云的印象极为的深刻。

“你们在动手的时候,她有没有撞到哪里,造成致命伤害的?”

流云摇了摇头,“当时的情况太乱了,我也不知道。”

苏心漓点了点头,起身看向程鹏和兰翊舒等人,“外公,兰翊舒,你们先出去,我想检查一下云姨身上有没有伤口。”

程鹏点了点头,给苏心漓叫了几个人进来,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苏心漓还太小,就算因为她屡立奇功现在已经当上丞相了,他还是觉得她只是个孩子而已,但是现在,她的沉着,她的冷静,却让他生出一种自叹不如的感觉,事关自己,她小小年纪,能做到如此,确实该称奇了。

云碧是女子,程鹏兰翊舒等人身为男子自然是不能继续呆在这里的,屋子里除了程鹏叫进来的几个帮苏心漓的丫鬟,还有流云和慕容雨,慕容雨留下来的借口自然是极好的,没有任何破绽,苏心漓也不在意,程鹏等人离开后,将门关上了,苏心漓让人将慕容雨扶着坐到了一旁,自己从云碧的床上取了被子,铺在地上,程鹏叫进来的几个丫鬟想要帮忙,被苏心漓拒绝了,她之所以让她们留下,不是为了让她们帮忙,而是不想她的几个舅母和嫂子说闲话,说她为了包庇流云动了什么手脚。

苏心漓亲自将云碧的衣裳全部解开,然后开始检查她身上的伤口,因为从小就习武,云碧的手并不像那些千金小姐那样,她的手,尤其是虎口的位置,极为粗糙,和男子似的,有一层茧子,她年轻的时候,曾经和云氏一起陪程鹏上过战场,有一次,为了救云氏,肩上受了一箭,到现在都还有伤口,除了肩上,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伤疤,不过那些陈年的伤口,苏心漓还是能够辨别的出来的。

云碧的每一寸肌肤,苏心漓都检查的极为仔细,在其他人看来,她这样做,实在是有些变态,甚至让人恶心,但是苏心漓并不在意,她有做过实验,虽然蛊虫可以伸缩,但是在进入人的时候,还是会留下痕迹,她最近就有试过,是那种极小极小的几乎不被发现的伤口,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察觉不了,而且蛊虫极为的奇怪,它并不会从人的身上有伤疤的地方进入,而是会选择极为光滑的肌肤进入人的身体,蛊虫的种类很多,有些是人为控制的,而有一些,则是和毒药一样,每种都有特定的作用。

最后,苏心漓在云碧的耳后连着头发的地方,发现了一条细细的伤口,就像被极细的刀片轻轻划了一般,因为被头发挡住,苏心漓一开始都还没注意到,是指尖划过的时候感觉到细微的不平,她才认真的多瞅了几眼,她心里有一种极为敏锐的直觉,云碧应该是事先中了蛊毒,造成她死亡的原因并不是神仙草,而是蛊虫。

苏心漓的手,在云碧的耳廓,轻轻的抚摸了几下,从苏心漓开始替云碧检查身体的那一刻,在屋子里面留下的慕容雨就一直在观察苏心漓的一举一动,她看着苏心漓那样,总觉得她是在有目的性的在找某样东西,而且好像知道些什么,虽然慕容雨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她看着苏心漓戴在手上的玉珠,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慕容雨一直都在看向苏心漓,苏心漓自然是察觉到了,只是她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虽然她有警示蛇的意思,但是她并不准备打草惊蛇。

“看出什么了吗?”慕容雨忽然开口问道,那轻柔的声音,依旧十分慈爱。

苏心漓愣了愣,转过身,抬头看向坐着的慕容雨,“如果可以和衙门仵作验尸那样,应该可以有所发现,只要那样做的话,应该就可以找到真凶。”

苏心漓直直的盯着慕容雨,慕容雨在听到苏心漓说的这话后,眼神明显有些躲闪,她闭上了眼睛,然后悲痛的说道:“这怎么可以?”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是吃了一惊,不可思议的看向苏心漓,像衙门的仵作那样,解剖尸体吗?那简直就是大不敬,云姨可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她怎么能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如果让真凶逍遥法外,云姨一定会更不瞑目。”尤其,这个真凶可能会给定国公府数百条人命带来杀身之祸。

“那也不能——”慕容雨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苏心漓看着她苍白柔弱的脸,心中却笑了,是呀,她这个和身体虚弱的大舅妈,向来是最心慈的人。

苏心漓转过身,看着云碧越发越冷,越来越苍白的脸,目光也越来越冷,云姨,您也是看着那个人长大的啊,对她就像亲生女儿一般的疼爱着,那个人,怎么能这么残忍呢?

“我身子忽然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慕容雨说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找了个丫鬟扶着她离开,苏心漓一直跪在地上,看着云碧耳廓的方向发呆,忽然,云碧的耳朵,就是苏心漓刚找的那位置,开始有血渗了出来,苏心漓正在想事情,看的已经有些出神了,还觉得是自己眼花,等她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云碧那一块的头发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小姐!”

流云惊呼了一声,忙拉起苏心漓,苏心漓也快速站了起来,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几乎只是在瞬间,云碧瞪大着眼睛也开始流血,还有张大的嘴巴也是,身上也是,她浑身山下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往外流血,没一会的功夫,就变成了血人。

“啊!”

屋内剩下来的几个丫鬟,连连尖叫出声,程鹏兰翊舒等人就站在门外,听到尖叫的声音,立马冲了进来,那时,云碧已经成了血人了,然后,令众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云碧身上流出来的那些血具有很大的腐蚀性,有血经过的地方,原本白色的肌肤,很快就会被血色模糊,雪白的肌肤,还有骨头,全部变成了血水,她浑身上下,就只有那眼珠子不是血色,黑白分明的,看着就让人渗的慌,没一会,云碧躺着的地方就只剩下一滩血水,空气中,残留着浓浓的血腥味,让人恶心。

屋子里的婢女吓得晕了过去,程子谦在干呕,苏心漓一只手捂着嘴巴,另外一只手抚着胸口,那样子,似乎是想哭,但是又哭不出来,脚下的步子晃动,兰翊舒忙上前将她扶住,搂在怀中,并且用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怎么可以这样对云姨?她怎么能用这么残忍血腥的方式毁尸灭迹?

云氏听到尖叫声的时候赶了过来,看到那一滩血水,直接晕了过去,大家又开始手忙脚乱忙活她的事情了,过了好一会,苏心漓才克制住自己干呕的冲动还有内心的愧疚,情绪平静了一些,她看向面色凝重的程鹏,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外公,我想和您谈谈。”

第一百九十六章:野心,阴谋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云氏突然昏倒,院子里上上下下七手八脚,是手忙脚乱。云碧的事情,不单单云氏和程鹏二人不愿意惊动其他人,苏心漓也是一样,所以并没有叫府医,苏心漓亲自替云氏诊脉,其实云氏的身体是没有大碍的,只是因为年迈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所以才会如此,她的状况,说严重自然是不严重的,但是说不严重,也不尽然,很多时候,心病往往是最难医治的。

苏心漓写了药方,交给了程郑氏,还特意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她见云氏陷入昏迷,一时半会不会醒来,这才走到程鹏身边,准备和程鹏另外找个地方说事。

“我也要去。”

对于苏心漓和程鹏的谈话内容,程子风的兴趣极大,而且他觉得一家人什么事情都应该一起面对,他们这些人心里都是有分寸的,如果是极为重要的机密,他们必定是不会出去胡言的,所以没有避讳的必要,程昱凡程子谦等人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程子风的身后站着,表明自己和他一样的态度,程鹏看了程昱凡程子风几个人一眼,看向了苏心漓,苏心漓抿着唇,并没有松口同意,“兰翊舒,你陪我和外公一起。”

她这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想让程子风几个人跟着。

“漓儿!”

程子风瞪大着眼睛看向苏心漓,极为不满的大叫了一声。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就算自己会娶妻生子,但是妻子必定是没有苏心漓在他心里的地位高的,在程子风看来,苏心漓也应该是一样的,但是现在苏心漓这态度分明就是信任兰翊舒多过他还有他的其他几个兄弟,不是,他甚至觉得苏心漓不相信他们,这一点,让程子风很是恼火,而且,程子风心里还有很多疑惑想问苏心漓呢,虽然云碧已经死了,但是尸体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一滩血水。

苏心漓的面色也不好看,精致的脸,仿佛是拉紧的弦,没有丁点的笑意,那双漂亮明媚的媚眼儿也是,十分的严肃,让人觉得不敢侵犯,程子风是个急性子,原本是有许多话想要抱怨的,可看到苏心漓这个样子,到嘴的话全部都缩了回去。

“有些事情,不让你们知道,自然有我的道理,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时候没到。”

苏心漓的声音,很是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得冰冷,甚至有一股戾气,在她满是疲倦的眉眼间,对这几个心疼苏心漓的兄长来说,因为这件事情就心生埋怨,他们实在做不到。

兰翊舒站在苏心漓的身旁,他没有说话,但是他的一举一动,无不透着对苏心漓的呵护和支持,无条件的支持。

程昱凡看着苏心漓,看着她冰冷的脸,紧蹙着的染上了戾气的眉宇,似乎,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漓儿这个样子,他不知道她在外面是怎么样的,但是他听说过,沉静淡然,自信满满,而在定国公府,她素来乖巧听话,与他们商量事情的时候,则是一脸的正色,但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虽然她极力保持了冷静,但是程昱凡能感觉到,她的情绪有很大的波澜,云姨的事情,应该是伤害打击到她了吧,她现在心里所承受的,必定不比他们的少。

程昱凡就那样看着苏心漓,差不多这一年来的记忆,全部浮上了脑海,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苏心漓明里暗里为定国公府做的,实在是太多,不知不觉间,他们几个兄弟,已经将她当成了主心骨,不论哪一次,她下的决定,似乎都没有错过,虽然不是每一件事情,她都会告诉他们原因,但是她做的决定从来就没有让他们失望过,这次必定也是一样吧,她做事向来是很有分寸的,尤其顾全大局。

程昱凡拍了拍程子风的肩膀,“祖母现在还昏迷着,我们在这里照顾她吧,漓儿,我们就不去了。”

苏心漓闻言,看向程昱凡,冰冷的目光柔和了一些,她点了点头,站在了程鹏的身后,程鹏叮嘱的一声,让他们好好照顾云氏,便离开了,带着苏心漓和兰翊舒一起去了她的书房。

苏心漓进了程鹏的书房后,不待他开口,就已经找了个位置坐下,她靠着椅子坐着,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软,没有一点力气,而且脸色比起方才在外面,还要难看许多,头上甚至冒出了冷汗,兰翊舒见状,走到苏心漓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将披在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紧紧的裹在了苏心漓身上,“怎么了?很不舒服吗?要不要休息会?还是饿了?”

连着几日,苏心漓虽然多数的时间都在府里休息,但是她根本就没睡着,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是极不安稳的,兰翊舒原本想着,苏心漓今日进宫再去冷宫,或许能稍稍解开心结,那样的话,回来后估计就能好好睡一觉了,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进宫前的早膳她就用了一些,到现在,这都已经快晚上了,她都还没吃东西,兰翊舒看着她瘦弱的模样,实在是担心的很。

苏心漓摇了摇头,程鹏看着苏心漓那苍白的近乎透明的小脸,也有些心疼,而且担忧的很,“多久没吃东西了?想吃什么,我让下人去准备。”

苏心漓摆了摆手,单手撑着脑袋,然后闭目养神,她现在不论是睁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脑海里就会完全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云碧的死状,胃里翻江倒海的,虽然肚子里空空的,但她就是觉得恶心,都快要难受死了,哪里还能吃的下?

“兰翊舒,你给我倒点温水。”

程鹏屋子里的水是凉的,兰翊舒只有出去让下人准备,很快,下人就送来了温热的水,兰翊舒给苏心漓倒了一杯,他半低着身子,一只手扶着苏心漓的肩膀,另外一只手端着杯子,将水送到了苏心漓的嘴边,苏心漓是闭着眼睛喝的,她的小脸苍白,这样近距离看着的时候,更是没有一点的血色都没有,她闭着眼睛的时候,睫毛微微的颤抖着,透着股说不出的虚弱,看的兰翊舒心疼,恨不得就将苏心漓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为她遮挡所有的风雨,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才好。

从苏府到定国公府,一路紧张,她的心都是悬着的,到定国公府后,她又一直在说话,喉咙干涩的都疼,喝了点水下去后,苏心漓感觉到舒服了一些,但是才喝到一半,苏心漓就忍不住想到那条狗还有云碧的惨状,被温水熨烫过的心一下就凉了,浑身上下都觉得发寒,尤其想到那一滩血迹,她甚至觉得空气中都是浓郁的血腥味,一时难受,猛地睁开了眼睛,推开了兰翊舒低着身子就开始干呕,兰翊舒吓了一跳,轻拍着她的背,“难受的话就休息。”

“有什么话过几日再说。”程鹏看的也都心疼死了,不过他对兰翊舒的表现却是极为满意的,虽然他觉得男儿志在四方,像兰翊舒这个年纪,应该努力闯出一番事业,但因为是苏心漓,因为苏心漓现在越来越好强的性子,他又希望兰翊舒能像现在这样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照顾着,虽然时下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但是兰翊舒既然娶了苏心漓,那自然就只能一心一意待她的。

苏心漓就只是干呕,她一整日都没吃饭了,根本就吐不出东西来,其实让她这样恶心的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一幕幕血腥的画面,这只是其中一个因素而已,更让她反胃的是慕容雨,是那个她叫了十多年舅妈的女人的手段,她就觉得浑身发寒,浑身上下好像都在颤抖,牙齿都在打颤。那个人,可是云姨啊,她说杀就杀,甚至连她的尸体都不放过,她的心肠,到底是有多狠多硬啊,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上辈子定国公府满门被抄家处斩,肯定与她有关系,因为她真的能狠下心来这么做,她真的一点也不怀疑,大哥呢?大舅呢?他们是一起被处斩了,还是逃过一劫了呢?那件事情,是慕容雨一个人做的呢,还是有帮凶的呢?

慕容雨一离开,她就应该让兰翊舒跟着她的,那样的话,她或许就没机会对云姨做这样残忍的事情了,苏心漓有想过让兰翊舒跟踪的,但是这些年来,因为慕容雨藏的太深,苏心漓甚至不知道她的病是真病还是假病,她的身手到底如何,所以她没有轻举妄动,如果一早就知道她会毁尸灭迹——

苏心漓简直恨透了自己,恨透了自己对颜司明的信任,如果不是她全心全意相信着那个男人的话,她现在应该不至于这样迷茫。

“外公,你先坐一会,我马上就好。”

恶心的劲稍过了一些,兰翊舒取出了帕子,刚要替苏心漓擦嘴巴,苏心漓自己就接过了,“我自己来吧。”

她心里是希望不论她怎么样都能的到兰翊舒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的,但她到底不是那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而且,她觉得这实在是太脏了,她尚且如此觉得,兰翊舒有洁癖,她是不想兰翊舒不适应。

兰翊舒没有说话,直接躲开了苏心漓伸过来的手,在苏心漓的脚边蹲下,温柔的替她擦拭着嘴角,苏心漓勾着唇,对着他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兰翊舒距她那样的近,就算她很快就闭上了眼睛,他还是发现了她眼底涌动着的情绪,伤感,愤怒,难受,愧疚,各种各样的,说不出的复杂,但是兰翊舒能感觉到,她是难受的,兰翊舒替苏心漓擦好了嘴巴后,伸手,直接将她搂在了怀中。

他一直都没忘记她说过的话,她说,她难受的时候,只要他抱着她,只要他抱她,她就会没事,而现在,他能给的,似乎就只有拥抱的。

苏心漓靠在兰翊舒的怀中,她闭着眼睛,但是事实上,她并没有休息,而是在想慕容雨的事情,她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向程鹏说,是直接说,还是委婉一些。

苏心漓靠在兰翊舒的身上,不停的调试着自己的呼吸和心情,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过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时间,苏心漓从兰翊舒的怀中离开,她坐直了身子,看向程鹏,然后站了起来,她的面色依旧苍白,但是那双眼睛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坚毅,其实,她并不愿意在程鹏的面前表现出这样柔弱的一面,因为她担心程鹏会担心,但是她不想程鹏为她担忧,只是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她真的有些受不了,她心里觉得愧疚,对云碧,有一种说不出的负疚感,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或许她暂时应该不会对她下手的吧,那云姨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云姨她至少可以有个尸身的,但是现在却——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就算她给慕容雨机会也没用了,她根本就不会罢手,慕容雨可以不顾及程子落程昱凡还有程邵廷还有程家其他人的感受,她却不可以,想到这个事实真相大白那一日可能会给定国公府造成的大动荡,苏心漓就觉得惴惴不安,他们应该会和自己一样难以接受,甚至承受比她还大的打击,苏心漓甚至有痛哭一场的冲动。

“外公。”

苏心漓走到程鹏的对面,摘下了手上的玉珠手链,递到了程鹏的手上,程鹏接过,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抬头看向了苏心漓,显然,他并不知道苏心漓这样做有什么深意。

“这是你大舅妈给你。”程鹏在家的时间并不长,慕容雨又是整日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的,这玉珠手链,他并没有太深的印象,但是上次程邵廷回来,慕容雨特意提了这事,他看过这手链,也记住了这事。

“这条玉珠手链和大舅妈之前送给我的那串玉珠手链是一模一样的,但是并不是大舅妈送给我的,而是兰翊舒让人仿作的,大舅妈的那条,被我放在家中,我最近一直都没戴。”苏心漓抿着唇,看了眼程鹏的脸色,缓缓道:“我不敢戴。”

苏心漓说话的时候,程鹏原本是在研究那串玉珠手链,听到苏心漓说的我不敢戴那四个字,猛地抬头,苏心漓站的有些累,在程鹏近旁的椅子坐下,“云姨的事情,不是流云做的,我怀疑是大舅妈做的。”

饶是沉稳的程鹏,在听到苏心漓的话时,还是不由的一紧,他拿着玉珠手链的手一紧,玉珠摩擦发出一种极为尖锐刺耳的声音,他盯着苏心漓的神色,第一次带上了审视,对苏心漓,程鹏信任,但是要说慕容雨会做那些事情,程鹏同样觉得难以置信,不是,他根本就相信不了,因为他从来从来就没怀疑过慕容雨。

对于程鹏这样的反应,苏心漓心里虽然有些难受,不过却完全可以谅解,当初她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接受不了,而且难受了许久,这还是在她一早就知道定国公府有奸细内贼的前提下,外公他,应该从来没考虑过那件事情吧,他应该是把定国公府的每个人都当成家人了吧。

“漓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良久,程鹏开了口,用一种带着怀疑和质疑的口气。

“你大舅妈和你母亲一样,也算是你外婆和你云姨看着长大的,她自小与你舅舅情投意合,及笄后就嫁给了你大舅,和你舅舅一起上战场,为了救他受了伤常年身体不好,只能呆在床上,她怎么可能会害你云姨。”

虽然苏心漓的样子极为的笃定,但程鹏还是相信不了,那可是和他们一起生活了近四十年的人,程鹏对慕容雨的印象极好,一直都觉得她是个善良的人。

苏心漓听了程鹏对慕容雨的维护,心中越发的发凉,心里毛毛的,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些年,慕容雨扮演定国公府儿媳妇这个角色,真的很好,所有的人,都这样信任她,越是这个样子,苏心漓就越觉得畏惧,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她会和所有的人一样都蒙在鼓里,那定国公府上下很有可能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外公,你先听漓儿把话说完。”苏心漓的声音冰冷,态度却是强硬的,“外公,我只希望定国公府阖家平安,融洽快乐,她是我的大舅妈,我不可能就为了维护一个流云,就无端生事怀疑她的,在今日的事情之前,我就已经怀疑她了,不信的话,您可以将五哥找回来问他。”

“大舅妈给我的那串玉珠手链,里面有蛊虫。”

苏心漓的声音,平静到机械,可她的话,对程鹏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蛊虫?”程鹏重复了一声,如果苏心漓说的是别人,程鹏或许还能平静淡然的接受,但是慕容雨——

“是,蛊虫,还记得吗?外公,今年正月初二我才来您家,我明明知道,您那日会去军营不在家,而且我之前还允诺过你们,会初一那日就过来陪你和大舅舅他们吃饭的,因为发生了某些我难以接受的事情给耽误了,之后,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大舅妈,所以我先去了定国公府,但是我又担心大舅舅还会因为几年前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从相府离开后,我立马就来看你们了,玉珠内,一共有两条蛊虫,还有一条活着。”

接着,苏心漓将新年那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程鹏,蛊毒,梅花酒,那个代替她死去的下人,还有程子轩对慕容雨的怀疑,苏心漓越说,程鹏的神色就越是凝重,他看向苏心漓,那双虎目,满满的都是担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一直瞒着不告诉我们?”

话刚说完,他就叹了口气,他握住苏心漓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苏心漓的手心很凉,不应该说凉,应该是冰,没有一丝温气,似乎都僵硬的,他握着苏心漓的手,看着她那双忧伤的眼睛时,忽然想起程邵廷回来那日,慕容雨牵着苏心漓的手,再三提起让她戴那玉珠手链的事情,他当时真的没有多想,但是和苏心漓说的这些事情联系起来,程鹏也不由生出了怀疑。

慕容雨嫁到定国公府已经几十年了,他一直都很信任,这要旁人对他说这些话,他必定会认为那人是信口雌黄,但如果是苏心漓,还说的这样有理有据,虽然苏心漓现在才十四,尚未及笄,其实还是小孩子,但是比起慕容雨来说,程鹏还是信任苏心漓,不单单是因为她身上有让人信服的气质,更重要的是,他这个外孙女说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定国公府阖家平安,她最大的责任,就是定国公府的平安,她说过,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守护定国公府上下的安危。

她说,她不介意定国公府再强一些,就算背负上骂名也无所谓,那个时候他就觉得他的这个外孙女是真的懂事,那个时候,他就觉得,他的这个外孙女,他是可以无条件信任的,而且,事实证明,那日的话,漓儿并非只是说说而已,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面,她为定国公府做了许多,她说过,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定国公府,云氏不止一次的向她说起过,当太后问苏心漓有什么愿望的时候,她要的就是定国公府上下的平安,所以,在苏心漓说明了她怀疑慕容雨的原因后,他压根就没想过,苏心漓说的可能会是谎话,而那串玉珠,只是个巧合,尽管他心里十分的希望,那只是个巧合,但是他清楚,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巧合,而且,他觉得苏心漓必定是多方取证后得到了证实才会告诉他这件事情的。

“我送流云到定国公府,名义上是让她照顾外婆,代替我在外婆跟前尽孝,其实是为了让她监视大舅妈的一举一动,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程鹏闻言,也叹了口气,“委屈那孩子了。”

程鹏说完,想到慕容雨,又很快拧起了眉头,程鹏心疼苏心漓,那是一丁点也不比云氏少,而且他一直都觉得,当年程立雪和苏历仁之所以会出事是因为他的缘故,他心里一直都觉得愧疚,云氏给苏心漓的那些东西,都是他得来的,他就是恨不得将他认为好的一切全部都给苏心漓,不管那串珠子是巧合还是其他,它都差点要了苏心漓的命,就这一点,就足够他对慕容雨生出很大的不满和疙瘩。

“也委屈你了。”

程鹏轻轻的拍了拍苏心漓的手,在这件事情发生后,苏心漓并没有告诉他们任何一个人,甚至老五主动问起的时候,她还替大媳妇解释,苏心漓希望定国公府上下融洽快乐,她必定是不愿意揭露事情的真相,伤害老大和子落昱凡他们的,她一直都在给慕容雨机会。

“外公,你仔细想想,你不觉得今天的大舅妈很奇怪吗?大舅妈违抗了您的意思让人通知了我云姨的事情,还有,云姨出手,是她提出搜查房间的,这实在有些巧合,她今天说的每句话,都想将云姨的死推卸到流云的身上,外公,流云是我的贴身婢女。”

苏心漓继续说着自己的疑点,“还有,我检查过云姨的身体,她的身上并没有任何致命的伤口,但是耳廓的位置,有一道极为细小的疤痕,我用另外一条剩下来的蛊虫在动物的身上做过试验,蛊虫进入身体的时候,应该是没有知觉的,但是会留下极为细小的疤痕,在发现这伤痕之后,我在云姨的耳廓触摸了好久,我说,如果可以和仵作那样解剖的话,能找到真凶,之后,大舅妈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没一会,云姨耳廓的位置开始流血,然后浑身上下都开始流血,接下来的事情,外公您也知道了。”

虽然之前程鹏已经站在了苏心漓这一点,但还是抱着某种侥幸的心理的,只是常年行军,就算有这样的心态,他也不会说出口,现在,听苏心漓这样一分析,他真觉得慕容雨的嫌疑很大,想到自己的大儿子和几个孙女,程鹏原本就不好的心情实在是有些糟糕,而且,乱的很。

“外公,您相信我吗?”

苏心漓见程鹏蹙着眉头,抬头,认真的看向他说道。

程鹏抽出一只手,摸了摸苏心漓的脸,“你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