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出了店,和曾小兰慢慢走了几步,回头看程公子已经回到店里,便带着曾小兰又悄悄折返回来,进了纸墨店对面一间小店内。

第四十章 反复思量

第四十章 反复思量

曾小兰不解地看着二丫,二丫也不解释,只让她慢慢在店中挑选东西,她自己反悄悄避在窗前向对面看去。

如不其然,不一会工夫就见书琴从店中走了出来。

二丫心中暗道:果然是她只是她几次三番偷偷地来这店中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若说是看上了程公子也不是没有可能,两人年纪相仿,除去家世,倒也是男才女貌相般配的。

可是看她屡屡在自己面前提起那程公子时,却没有那通常姑娘提及爱郎时的娇羞,倒是有撮合自己的意思。如此一来,倒像是与与那程公子无什么情意似的;可说若是与他无情意,那她屡次偷跑来又是为了什么?

原来在店中二丫嗅到那清香时,便知道这就是自己早上送给小梅的香粉。那香粉有个名字就叫做“玉缥缈”。之所以得此名,便在于它拍在脸上,颜色均匀,让人感觉肌肤如玉般纯白无暇,味道却又不像那平常的香粉那般,要么没什么味道,要么就香得刺鼻,而是淡淡的若有还无缥缥缈缈,好似如身内自然生香一样,更妙得是时间持久,不过挑一点拍在脸上或是手腕上,便能如此香上一天。

二丫以前便经常使用,对这味道自是格外的熟悉。当她嗅到那香味时,便想到这城内只怕没人能够格使用。再想到小梅撒了的那瓶,虽然她说都撒在自己身上了,然两人相碰时沾了一些在在书琴身上也是极有可能的,小梅不识字轻易不会来此,且她现在只怕已经赶到家了,如此就只能是自己来店里时,书琴已在那里,后见自己要上楼,她心虚不敢与自己碰面,又无处可去便只好藏匿在那楼上某处,去不想那脂粉香味出卖了她的行踪,因为其实那香味是极淡的,若不是闻惯了的,也是极易忽略了去。

如今心中所想已是得到证实,二丫便在那店中胡乱买了件东西,就带着曾小兰回去了。一路上她胡乱猜测越想越觉得可疑:那日书琴初次见程公子时隔了老远又是夜里,却能在第二次见面自己已经忘了那人时提醒了自己,或许她二人早就认识。然而又为什么要遮掩呢,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可这么个穷地方又有什么可图谋的呢?她想了一路却总也想不明白这中间的是非曲折。等她到达内院后,脑中忽然出现一个荒谬的念头:他二人该不会是他国派来的细作吧

二丫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想想却又觉得有可能:那陈家祖籍在此,尚觉得此处太穷不易做生意,偏程公子到此开了店,若说他是一个世家子弟是闲着没事找乐子,却又明显觉得他有些过于巴结父亲。

便是对自己也好似有些情意似的,但是那眼神中的情意却是假装的成分占得多,她又不是小姑娘,真情假意还是分得清,就如当年与刘栋举案齐眉的日子里,她以为刘栋那透着温和笑意的眸子表达了对自己的爱怜之意,却在不经意中发觉他看向那人时眼中却满满是炽热的情感时,她才知道原来这才是情郞看心爱姑娘的眼神

故此她一眼就能看穿程公子的伪装,当时不过是以为他想借着讨好自己以便于与父亲结交,况且这种眉目传情的事情也说不清楚,她便故作不知。现在想想,他为什么要曲意结交讨好父亲,为了生意?真是开玩笑,他并不缺银子,那他到底是在图谋什么呢?

还有那书琴,当时她就觉得书琴不像是个穷秀才的女儿,她没有穷人的那种自卑瑟缩,按说这么大应该嫁人了,长得又俊俏,还知书达理的,便是个穷秀才之女,如此优秀的人物便是嫁去城镇里也使得,虽说要守孝,可这么好的闺女怎么会早年没订个亲拖延至此呢?而且当时相遇也有些巧合,一个办事如此周全的人,怎么会到了在路边哭泣的地步,至于她那娘舅,反正现已是死无对证,谁又知她是真是假或许真是为了什么目地要对父亲施美人计,只是后来因故放弃了。

二丫一会觉得自己好像是想明白了,一会儿又觉得眼前好像有团迷雾挡在那里,一直纠结到书琴采买回来,果然在她身上嗅出香粉的味道。二丫在心中对她暗暗警惕,打定主意以后不让她插手厨房的事物,让她如曾小兰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看她如此还能出什么妖蛾子。

反倒是回来吃午饭的李县令,看着女儿苦着个小脸,以为她还在忧心自己的事儿,不由心中埋怨王桐多嘴。二丫则因那只是自己没根没据胡乱揣测的,一时也不好对父亲启齿,只是胡乱用些饭。

等到晚上二丫发现父亲脸上愁容扫了大半去,想来是想到主意了。

如果就见父亲晚饭后笑着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道:“小姑娘家家的,别老是皱着眉,父亲的事自有幕僚帮着想办法,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就行。”

二丫便问道:“难道父亲已经想出来银子的办法了?或者是知府大人批下银子啦?”

李县令笑道:“那边也没银了,不过今日下午周县丞倒是出了个不错的主意说是那边还闲着几座荒山,看看可有人要租种,倒也能得些银子,暂解燃眉之急。你孙伯伯也觉得可行,等到明日再好好商议一下。”

二丫不由心中暗骂周县丞难道嫌死得慢吗,竟是出此馊主意。谁能保证这尉县的几座荒山没有什么铁矿,到时再不小心落到他国手里,还不定多悲惨呢,便说道:“这主意可不好,那荒山那有什么出息,到时那租的人岂不要赔死”

李县令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到时可在上面种些林木果树,也能在上面圈着养些牲畜,都能卖钱的,当然还有许多挣钱的门路,端得看那租种人的打算了。”

二丫转了转眼珠:“如果种些林木果树,怎么不得三五年才出收成,您的任期也就三年,现在还剩两年,您准备租他几年,若是时间长的话,万一下届您不在此任职,那官府再不认了,可不是坑了人吗?”

李县令一听笑道:“这不是个人的行为,到时盖了官印,官府哪有不认的道理”说完他又捋了捋短须,深思了一下,便又笑道:“不过,你说得这些倒也有几分道理,待明日得好好合计一番才是。”

二丫听了不死心,仍要张口劝阻父亲,可此时李县令却想着去前边和孙师爷细细商讨一下章程,便对女儿笑道:“你也别把那么多的心思放在这上面,看看你的眉头皱得都快成小老太太了好好休息吧,为父得去书房了”

二丫无法只好送了父亲出去,眼眸辗转中却看到书琴神情有些不同,不由心生警惕。

第四十一章 出租荒山

第四十一章 出租荒山

虽然书琴表面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二丫却感到她神情中好像有一丝激动又有丝释然,好像是看到了某个盼望已久的事情终要按照她的心意发生似的。

二丫便尽量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不让她去到前院。在自己身边也好看着她,以防节外生枝。可是即然不相信她,且又怀疑她是细作,若离得近了又怕她使坏不利于自己,可要贸然赶走她,又没个借口,要知道当时书琴是以孤女的身份来此,没出什么错就赶她走,实在是师出无名,不说他人如何看待自己,若是那书琴真是有什么目的话,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二丫越想越觉心中沮丧,留不得赶不得的,只好命曾小兰在此值夜。临睡前又命曾小兰以后要时时看着书琴,别让她一个人落了单,又暗令曾小兰去前院嘱咐杨虎看好门户,今后没她的命令不许任何内宅的人随意出入,尤其是书琴。

曾小兰觉得这两日二丫有些莫名其妙,尤其是今日看着像是对书琴生了防范之心,只是自己初来乍到与她不亲厚也不便询问,只能听命令行事。其实便是她问,二丫也不好直接说的,毕竟只是她的臆测。

二丫一夜未曾睡好,只在快天亮时才眯了一会。等她起来后,李县令早就去了县衙。好容易盼到中午,偏李县令只叫王桐来拿了饭食,要在前边吃饭。

二丫坐立不安心中如百爪挠心一般,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做事,她现在就怕什么出租荒山,前世刘大人的例子在那摆着呢,银子的事再想办法就是了,万不能租什么山,宁可不要这政绩。再者现在她还没确定那事到底是出在叶县还是惠县,算着时间也该是这两年的事,得赶快阻止才行,偏偏之前有一大把时间时,也没好好了解这泽州府的各属县情况,否则也不会如此抓瞎。还有那程公子和书琴的事儿,也该对父亲讲一讲,或许他能想出些什么来,只是这一切的一切,要么不知如何开口中,要么没时间讲,只愁得二丫在后花园叹气。

终于盼到下午申时,李县令等人才回到前院书房内,二丫打听到那里就只有父亲和孙师爷,便让书琴二人留在房中,她亲自端着茶水送过去。

看父亲喝了茶,二丫便急忙问道:“父亲,您还真要出租那些山头吗?”

李县令有些不解地看着女儿:“你还想着这事呢,这事有为父和那些个属官师爷们,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二丫心中着急,仍是问道:“那荒山真要出租出去吗?难道就没有其它可以出银子的办法吗?”

李县令见此更是疑惑,他一开始以为是女儿总担心自己政务上会有什么难过的坎,这也是她的一片孝心,尤其是这几日也看出女儿因忧心他筹银子的事儿,总是皱着眉苦着个小脸,让他很是心疼,便决定以后县里的烦心事都不会在女儿面前显现出来。

可是自昨晚他便觉得女儿好像对出租荒山的事儿特别在意,或者该说是特别的反对,不过他也没太做过多的关注不过是小女孩儿的一些稚言稚语罢了,虽然她的一些观点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是看今日女儿的表现,他觉得女儿对这事真是不一般的上心,语气中反对的意味更是显露无疑。

于是李县令便疑问道:“丫头,你怎么这么反对出租那荒山呢?为什么呢?”

二丫心中一窒,这其中的事情该怎样说出口呢,说了父亲会相信吗,再者她心中也不想说出前世的事情,一方面是因为她不想让亲人哀伤,反正已是远离京城,生命轨迹已然不同,她便不想再提起那些;另一方面便是人人都有些即使是亲人也不想说出的小秘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又投了一次胎,她想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不想告诉家人免得家人知道后,反让她见到他们时感觉像是处处在提醒自己不要忘掉那段记忆。当然如果必要时,也许她会说,只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还能应付得下,多说无益。

孙师爷看到二丫呆愣,便忙笑道解围道:“大人,小姐也是担心您,再说这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她了解一下也没什么弊端,官家小姐知道这些事也是寻常,况且二小姐也是心中有主意的人,说不定就能说出什么好点子来。”

李县令看女儿神情有些不对,早就在心中暗悔:刚才怎么是用那种语气对女儿说话她不过是关心自己罢了。又恐女儿伤心,忙拍着女儿的肩,陪笑道:“看我说的,这还不是女儿关心孝顺我嘛,来来,二丫头快坐下,看为父为你解惑”

二丫没想到自己刚才被父亲一句问住,现在又见父亲陪笑哄着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忙又端了茶奉给父亲,笑道:“我就是担心父亲两年后万一调去别处任职,那家人要是挣不了多少钱,反会让父亲心中不安的。”

李县令大笑道:“你这丫头就是个操心的命,天天瞎想些什么,父亲的为人你还不清楚,既要做出一番事来,自然凡事都会考虑周全,尤其是老百姓的事儿,否则也对不起这顶乌纱”

二丫一听趁势问道:“如此说来,关于这出租荒山的事儿已是有了章程?”

李县令笑道:“那是自然,其实这荒山的租金是为了治水之用,再经营好了倒能挣不少钱,对于一些有远见的富人来说,倒不失为名利双收的好机会”

二丫看到父亲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大势已去,只能另想办法来阻止,再说自己目前最主要的是找出那假县令,便道:“那父亲准备什么时候张贴告示寻那租山人?”

李县令笑道:“不急,今日刚把这方案送去州府,这几日就能有动作。说起来,这荒山因为临着边境为父也不好全权做主,一切需得听知府大人的调遣。”

二丫心想那刘大人可不是得一心促成吗,口中却假装忧愁道:“这事万一刘大人不同意呢,父亲这几日可得再想个法子,防着这事不成”

然而李县令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二丫心惊:难道这一世刘大人他们仍是避不过前世的那噩运吗?

第四十二章 抽丝剥茧

第四十二章 抽丝剥茧

李县令笑道:“这倒不用担心,上一届的知府把这泽州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刮了个干净,也就剩了这几座荒山在那里。再说这都是有先例的,去年那平县的荒山出租就是知府大人一力促成的,况且…”他说到这里眨眨眼睛,有心逗逗女儿:“若是不成,就要看丫头你的本事了,到时去求求刘夫人,让她吹吹风,不就成了,到那时父亲给你包个大红包代全县百姓谢你。”

孙师爷见平素一本正经的县太爷如此调侃女儿,不由抚须大笑。

二丫知道父亲故意逗自己,但她没那个心情装作小女儿做那娇羞状。在她听到父亲说那平县的荒山已是在去年出租出去,差点跳了起来。

她自己早就算计过了:上一世父亲出事是在两年后,而那场没怎么打起来的战事则也在父亲出事的第二年,听说当年那铁矿开采了不过才两年多的时间,也就是在今年或是明年才会出租出去,因此她才想查明是哪个县后再想法阻止一下,如今想来也可能是出租出去后才发现的铁矿,于是被那北蛮弄到了手。再者说了,当时也只想那假县令被发现时仍是在任上的,便认为他还是在三年任期上,如此便最早也是在去年上任,又打听那另外的两个属县的县令皆是在刘大人上任前后才任职的,便只盯着那叶县和惠县,指望着打听点消息,却没考虑到这穷地方并无人愿来做官,说不定他又想法子继任,毕竟那刘大人不也连任了两任的吗。

想到此她又暗自心惊,如果已经租了出去,又该如何化解这场浩劫呢,想到与自己亲厚的刘夫人和她的一双儿女,她不能坐视不管,实在不行她就对父亲和盘托出,也许父亲能想出好的办法来,这样即能减轻自己内心的压力,又能让父亲警醒为将来好做准备。

二丫问父亲:“父亲对那平县的县令熟吗,也不知那边荒山的收成怎么样,要是好的话,倒是可请他让那租山人来教教这边。”

李县令赞叹道:“为父也早就想好了,听说那租的人倒是有些本事,治理得不错,现成的经验自不会放过的,就不知他肯不肯倾囊相授了。”

孙师爷笑道:“这事大人不必担心,只求知府大人便可。”

李县令父女皆狐疑地看向他,孙师爷忙解释道:“我已经打听过了,那平县县令仍是刘大人当年的一个同窗好友的族弟,因屡次不中,便花钱捐了这个官,恰刘大人也在此处做官,因着本就相识,更是相互关照,据说比之前还要亲厚。至于租种之人虽说是那县令的妻弟,不过想来看着刘大人的面子,应不会藏私吧。”

二丫此时倒不好确定这平县的事了,虽说也是刘大人一力促成的,但若是知根知底的人,换了人他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呢,难道说不是那平县,仍是惠县或者叶县?

二丫想了想说道:“如此倒也是好事,那我也放了心,就不知其他几个县是不是也有这种情况,比如说叶县或是惠县,多些例子也多些参考”

孙师爷笑道:“了不得,没想到二小姐倒是对这泽州府挺了解的,看来大人很该聘了她做幕僚”

李县令也骄傲地笑道:“这丫头年岁不大,倒是眼界不小”看二丫一脸期盼的模样,他忙回答道:“这叶县可说是泽州府最好的县了,境内山少平地多,而且还有条泽水河流过,哪有什么荒山,至于惠县倒是同尉县差不多,也是靠了边界,山倒也有几个,不过那山却不是荒的,因是与老屏山连成一脉,也是个屏障,还有兵士在那里驻扎呢。至于涓县就在老屏山的那边了,来时咱们也都见了,这泽州府整个都是缺水,不然这里也不至于穷成这样。”说到这里他又皱眉道:“如此这整个泽州只怕都缺少这治水的银子,这荒山虽是在尉县,便管理权却在知府大人手中,若是大人把这事总揽了过去,这银子还不知能落到尉县几个子呢?”

孙师爷也不由得深思起来,别到最后反为他人做了嫁衣。

此时没人理会的二丫也是越想心里越没谱:涓县在老屏山的那边,已是深入北山省的腹地,于是排除掉;惠县无荒山又有兵士驻扎在那里,也排除掉;平县的县令是刘大人相熟没有掉包的可能,租山的又是他家亲人,排除掉;叶县不用这治水的银子倒是小事,可是没荒山可出租,也只能排除掉。如此泽州府辖的五县中就只剩下尉县

二丫越想越心惊,脸色也越变越白,她没想到最后怎么就只剩下这尉县。按说倒也可以排除,毕竟父亲是货真价实的,但是前世这里的县令不是父亲,且现在父亲正极力促进租出荒山的事,虽说最终决定权在知府大人手中,但真要出个什么事,父亲也难逃其咎。再说刘大人那边凡是自己知道的都能对得上,那泽州若是无其他原因,应是还要发生前世的事故的。

二丫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她要回房去再好好想想,看父亲他们都在深思,便也没打招呼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哪知一推门却看到书琴正在站在门前,她心中警觉:“你怎么在这里?”

书琴忙笑道:“刚才厨房来回晚饭已是好了,想问问要不要摆上?”二丫看看日头还早,且父亲又与孙师爷还有事相商,便摆摆手道:“先暂且等等”看了看四周又问道:“小兰姐姐呢?”

书琴忙回道:“她在门房那边呢,我去叫她来侍候小姐?”

二丫无力地说道:“不必了你忙你的去吧”心中却是生曾小兰的气,虽说刚才书琴在书房外就算听到什么也没什么大碍,可自己已经吩咐曾小兰看好书琴,没想到还是让她落了单,不过到底不是自己家的下人,怎么也得顾着杨浩的面子,平时也并不怎么使她,没想到她倒是越来越拿大了,交给她的事也不好好办,等这事了结了,就想办法打发他们走。

第四十三章 原来如此

第四十三章 原来如此

二丫气呼呼地回到房中躺在床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这尉县的可能性。她一直都是个平凡的人,没什么大智慧。年少时只知去田间地头看看农事,和亲人安乐的生活;在绵乡伯府的那段日子,那众人倒也没怎么太难为自己;嫁到刘府后,有能干的大嫂在前,自己就完全是个甩手掌柜,且又有许多规矩在那里,只要照章办事即可,倒也不用太费心。她觉得自己这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自己这一段时间操的心多,偏偏累得头疼却始终也想不出个门道来。

二丫干脆下床走到书桌前拿出纸笔来,将前世今生所能想到的一条条慢慢陈列,却是越想越写越心凉。

前世那县令是在上任途中不知所踪的,再联想当时因为他们夜宿荒外遇上了杨将军,不仅被他留了一天,更是派了杨浩护送。后来遇到林小将军时,他也说是得知那些贼寇欲抢他们,只是因为人多不好下手才于前方设了埋伏,没想到反被林小将军将计就计给歼灭了。

如果他们没有杨浩护送,那么那些人就会轻而易举地行他们那不轨之事,说什么抢劫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他们的命,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前世那个县令就是现成的例子。如果不是因王桐问路被骗耽搁了行程,才会碰巧遇到也是刚到那里的林将军,那他们一行五十来个人就会被据说有一二百人的贼寇埋伏,就以杨浩那个能耐,只怕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或许这中间就有那北蛮人参与其中,要不然当年假冒的县令也不会是北蛮人了。果真如此的话,说不定他们早就已展开了计划。看他们当年不敢与天朝硬碰硬只是想着巧夺,看来应真只是单纯为了铁矿的事而设此障眼法。

自己只想着父亲是货真价实的,而去怀疑其他的县,现如今一想,自家父亲却是最不真实的,因为前世他并没有来此,这世不过是因为杨浩打了招呼,才顶了那真正该赴任的人。或许人这一生中的劫数是一定的,父亲躲过京城的劫数,于是便又应在这里了。但是上天又有好生之德,不忍人间冤屈太多,于是自己得了刘夫人的缘,借着她一双儿女的画像,终是想起那前世尘封的往事。

原来如此,看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她感谢上天给自己的警示,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只是如此是不是该合盘告诉父亲,让他去那荒山中去寻找那铁矿,既免了灾祸又能立功。

不过那书琴和程公子又在这里扮着什么角色呢。难道他们真是北蛮的细作?父亲任职不过才半月书琴就来了,就连刘夫人都瞧着她不妥让自己小心,容貌才学都是好的,只是因为父亲一心扑在公事上又心性正直才没着了她的道。至于那程公子,她从一开始就觉得他有些怪怪的,现在想想倒有可能是他想通过自己好接近父亲以便于图谋那铁矿。

只是二丫又担心是因为自己觉得他们可疑,所以就想当然地往那上面想,万一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的话,扣个细作的帽子会要他们的命的,心中不禁有些踌躇。

这时曾小兰走过来,惊叫道:“小姐,屋子里这么黑,您也不掌灯还看得见写字吗?”

二丫只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没提防有人进来,忙把手中的纸团了起来,看到是曾小兰时,这才松了口气。没想到光顾着想心事,竟没留意到天已是晚了,等曾小兰点了灯,二丫也不顾曾小兰惊诧的神情,就着那烛火把那张纸给烧了。

曾小兰越发觉得这二丫真是神经兮兮的看不透。二丫看着曾小兰反倒没了刚才的火气,看到杨虎当年能陪杨浩共生死,想来应是杨浩的亲信,那曾小兰嫁给他在将军府虽是奴婢,却比在这穷苦小县强得多,且这一来就好几年,等到那时再回京恐怕已是物是人非,更是得不偿失,故她不满意不好好当差也是情有可原。虽说她已嫁了人,终归不过才十七岁,自己这边现在又有那么多的事,何必和她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况且又不是她正经主子,便是收伏了她又有何用,反耽搁了她的前程。

想到此二丫深吸一口气,心中平静了许多。曾小兰此时也开了口:“小姐,老爷陪着孙师爷一处吃饭就不过来了,您的饭已经摆在小厅里了。”

二丫心中的事情没解决,此时也没什么胃口,便道:“我不饿,既然摆上了,那你和书琴吃了吧。等老爷吃过饭后,过来禀报一声。”

“这怎么能行。”书琴此时也进了房间笑着劝道:“小姐好歹也吃些,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可不行,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这么个糟蹋法。更何况你这还不是铁打的身子呢”

二丫听了书琴的话,只觉得眼前一片清明,也笑道:“你既这么说,我也不好太驳了你的面子,现在过去吧。”

曾小兰和书琴侍候二丫用餐,明显感觉二丫的心情好了很多,尤其是曾小兰心中觉得二丫真是个怪人。二丫也不管她二人心中如何想,吃完饭后,又说了如何收拾房屋,便让她们二人去吃饭,她自己反倒去了父亲书房。

她到了门前深吸一口气,又把话在脑中过了一下,便抬手敲门。此时只有王桐陪同李县令在书房,二丫进来后对王桐说道:“王大哥,我和父亲说几句话,你先去外边守着别让人靠近。”

王桐有些拿不准地看了李县令一眼,后者点点头,王桐就走出去顺手关了门守在外面。

李县令笑笑:“你这丫头越来越神道了,有什么话还这么神秘兮兮的。快说吧,我听书琴说你今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到低是为了什么事?”

二丫走到父亲跟前,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父亲可还记得,去年在老屏山时我昏了过去时,时有噫语?”看父亲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其时是我当时做了一个梦,梦到…”

李县令没想到女儿这么郑重其事跑来就为了说一个梦,且一脸的肃穆神情实在有趣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二丫本酝酿好的情绪,就在父亲的笑声中土崩瓦解了。她不由生气地叫道:“父亲”

第四十四章 半吐半露

第四十四章 半吐半露

李县令也知对女儿做得有些过分,便忙敛了笑脸正色道:“你说,你说我好好听着”

不过此时二丫改了主意,还是不要说自己前世的事,拖拖拉拉讲上一大串,父亲更认为自己是胡思乱想了。于是她在心中又合计了一下,便说道:“我那日在昏迷中,梦到有一位自称是老屏山山神的白须老者,说是要送了我几个字,以避凶吉,那几个字就是…”二丫看着父亲一字一字说出:“荒、山、铁、矿”

李县令本就敷衍着听女儿说她那个梦,没想到女儿竟真是一本正经地讲了这些话,心中奇怪,倒也配合着问道:“除此之外,他还说什么了?”

二丫知道父亲有些上了心,便轻吐一口气,思索着说道:“他还说,那是我天朝之物,不能便宜了蛮人,切记切记,否则有弥天大祸”

李县令深思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反对将荒山租出,认为那里可能有铁矿?”二丫点点头,李县令又道:“便是真有铁矿,那也是租给本朝之人,又怎有这蛮人之说?”

李县令又想了想笑道:“这是托词,之前也不见你提起,现在却又说什么梦,怎么在这个问题上如此执拗呢,你是不是听别人说过什么,什么事都有父亲呢,你不用怕。”

二丫知道父亲还是不相信这神鬼之说,便说道:“我当时醒来只零星记得一点,后来才慢慢想起,因为我也以为这只是个梦罢了,便没在提起,只是现在我才觉得这事有些巧合,才想是不是真是上天的预警呢?”

李县令摸着女儿的头发柔声说道:“你最近是不是休息不好才会胡思乱想,不要想太多,好好回去休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不过是个梦而已,父亲总不能说因为我的宝贝儿女儿做了梦不易出租荒山,从此这事就打住?再说不出租荒山哪来那些银子修渠挖井?”他知道女儿心性纯厚,不善打诳语,此时却一直在那眼珠子乱转,又不敢与自己对视,显见得是在编着谎话。女儿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而且她一幅笃定地认为荒山有铁矿,必定是事出有因,但他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不直接说出原因。

二丫见父亲仍不相信,眼睛便不在躲闪,直视着父亲说道:“我想起来了,那日在荒山遇险,我当时吓坏了,后来才想到他们说的是铁矿,小梅却误听成了爹呀娘的。”

李县令本就对那件事充满疑惑,听女儿如此一说,不由深思不语。二丫见此便扯着父亲的袖子摇晃,急道:“我当日真是梦到那老者,现在又都对得上景,不如您派人去那几座荒山查看一番,好不好啊父亲。”李县令被缠得头疼,况且派人看看也不值什么,就当是给女儿去去疑,便对外叫道:“王桐”

王桐进来后也说道:“我刚才隐约也听小姐说的话了,我觉得这梦之一事不可全信也不可全不信,倒真该去查看一下。”

李县令便道:“也罢,那你明日找几个有铁匠去看看,另外务必保密,免得白忙活一场惹人笑话。”王桐连忙答应着。李县令这才宠溺着对二丫笑道:“好了,你现在可是放了心”二丫心头一松忙对着父亲嬉笑道:“谢谢父亲,这下我才放下心好好休息一下了。不过,王大哥,你可得仔细些查看,尤其是我们去的那座荒山。”

二丫又把王桐赶去外面守着,她双手托腮半趴在书桌上,悠悠说道:“其实吧,我有些怀疑书琴和那程公子的来历。”

李县令看女儿的样子不成体统,瞪了她一眼:“坐要有个坐样,看你哪像个官家小姐的样子,好好坐着说话。”

二丫忙端正身子说道:“我觉得他两人像是细作。”

李县令不由点着女儿的额头,苦笑道:“你这是什么头脑,净想些不着调的,难道这也是那山神说的?”

二丫正色道:“当然不是,不过就要觉得他们可疑,这可是边界,这些事谁又能说得清呢?”然后她把自己那些疑点说给父亲听,只是隐瞒了程公子爱慕自己的想法。

李县令看着女儿,忽然觉得二丫有些陌生,不再是那个憨直乖巧依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她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思想,其细心程度早就超出了大女儿,而这几月的管家也毫不逊色于妻子。李县令既觉得欣慰又觉得心酸,不过心中仍是半信半疑。

他拍拍女儿的手,说道:“父亲相信你,我会派人去好好查一查的。”

二丫听了心中石头终是落了地,又不放心地叮嘱父亲:“得派信得过的人去查,别走漏了风声”想了想又道:“到时可派那杨虎去查,我还是信得过他的,反正也就是我们这一家子,其他人还是防着点好,至于曾小兰,机密的事还是不要用她,不是信不过她,只是她心不在这里,我怕误了事…”

李县令笑着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我会注意的。”如此二丫倒不好意起来,毕竟做人女儿的,用这种语气对父亲说话,总是不太妥当。

说了这些事,二丫心头松快很多,于是道了晚安就回房去了,倒是李县令和王桐在房内商量了好长时间。

第二日一大早二丫打听到王桐出门去了,便心中高兴吃了个香甜的早饭。不过接着又被小梅带来的消息打击了一小下:县衙前的照壁上张贴了一张出租荒山的告示。

昨日刘大人看到尉县有关租山筹银治水的公文时,大有找到知已之感。因为前任的搜刮,到他时不仅穷得一干二净,且还有亏空,只是那前任头上的靠山不是他可以撼动的,便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去年终是让他想出个租山得银的主意,且他的那个租山的主意如今已是见了成效,不仅有钱治水,便是那租山的人也已挣了钱。他本想让差不多情况的尉县也如此炮制,没想到那李县令就送了这个公文。又一想马上就要进入春旱了,这治水的事刻不容缓,便让人连夜回去告诉李大人赶快张贴告示寻那租山的人。

李县令接到上司命令立即执行,这告示一事本就已事先商量妥当的,立马让文书写了来盖了官印就一大早张贴出来,至于二丫所说的那些个话,虽说他心中也有些打鼓,只是这不是能说到明面的话,只能暗暗期盼,王桐真能找出点东西。

第四十五章 红颜祸水

第四十五章 红颜祸水

二丫虽是受些小小的打击,但也没完全灰心。毕竟找到租山人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成的,而且还有许多的程序要走,说不定到那时王大哥已经找到那铁矿了呢。

中午李县令便回来小作休憩。二丫忙钻到父亲房中询问出租的事。李县令没想到女儿如此执拗,只好耐心地告诉她:上午已是来了几个询问的,不过又有些犹豫不定,估计是不成的。县衙倒是整理了一下本县的富户,想着挑拣一二,让人去游说一番。

二丫这才放了心,又得知程公子并没露面,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心中便有些不解,也不再打扰父亲休息,径自回了房。倒是李县令心中纳闷,那程公子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女儿,竟让她如此对待,连他是细作的话都能编了出来,只是又想到女儿一向懂事,处事公平,莫非那程公子真是有些问题?

倒是下午日移西山,二丫去书房找父亲时,便看到孙师爷正一脸暧昧地打量着自己。因都是相熟且又是信得过的人,二丫也不多礼见外,只叫了声孙伯伯,也不避讳他,便急问父亲下午可又有人表示想要租山,尤其是那程公子是不是也来了。

孙师爷倒是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二小姐人没长大,魅力倒也不小呢”看到李县令有些不悦的样子,忙陪笑自嘲道:“瞧我,真是为老不尊打嘴,打嘴”

二丫一听觉得这里面有些文章,便笑道:“孙伯伯这是在逗我呢,您是长辈,有什么话直管说”

李县令装没听见,随手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孙师爷有些惊讶,倒招手让二丫进前来,悄悄说道:“你怎么这么关心那程公子来没来?”

二丫不语,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快些讲来。孙师爷便也不卖什么关子,直接说道:“下午那程公子倒是来了,说是因见二小姐为父担忧治水银子的事,深有感触,故虽没有治理荒山的经验,但也愿一试,就当为李大人解忧为民做些善事。”

二丫心道:他倒底是沉不住气了。

孙师爷悄悄笑着试探道:“二小姐可是与他相识,反正这租山只要出银子就行,看他也不像没银子的人,若是可以的话,租与他倒也没什么”

李县令此时已是听不下去了,轻咳一声:“今日也没什么事,孙兄就早些休息吧”

孙师爷也不介意,笑着站起来,作了个辑便走出书房。

二丫也无心理会他,只是追问:“父亲是想要将山租与程公子?”

李县令轻笑道:“这不是拿钱就能租山的事,就如你所说的不能让那租山的亏了,所以要好好考较一下,最终还得由知府刘大人来做决定的。”

二丫想了想又问道:“那以父亲来看,目前谁是最有希望的?”

李县令抚须沉声道:“目前来看,倒是那程公子最有可能。”二丫急欲张口相问时,李县令又道:“别看那平县的荒山经营得还好,那边到底比这边的山肥沃些,且他们也有自己的门路,就是如此只怕没个三年五载也是回不来本的,那不过是平县县令自己抱腰包为民办事罢了,且他也不缺那点银子这尉县的那些个富户若是平空拿出那许多银子,只怕就有些不济,若是几年下来回不了本钱,他们就会以为自己做了冤大头,到时反而不妙。倒是那程公子,从他言谈中已是露出那些银子便当个学费,丢了也不打紧且他家也有这方面的人手,故刘大人必是要优先考虑他的。”

二丫叹口气:“人算不如天算这银子的事已是要解决了,为什么父亲反倒有些愁眉不展呢?”

李县令听了心中一暖,到底是自家女儿心细,苦笑道:“还不是受了你的那些话的影响,为父这心里也总觉得这事就这么轻易的解决了,总是不太踏实。”他没有说的是,那程公子在众人面前表白是因为见告示上言道这租山的银子是为了百姓福利,故愿出一臂之力。但私下里面对自己时,却时不时透出因爱慕二丫的原故才会宁愿舍了那银子也要助自己为民的心愿。

就如每个有女儿的父亲一样,他认为自家女儿是最美丽乖巧聪明大方的,哪怕是全天下的青年才俊都来仰慕也是应该的。因为那日相救女儿之故,李县令与程公子也有了交往,感觉此人虽年岁不大,但谈吐不凡极有见识,且不一味急着走那仕途之路,先游历天下开阔眼界,这等胸怀的人必有一番作为,又岂会是二丫这个还没长大的女孩所能牵拌的,且那程公子也隐隐透出要先在这里做出些成绩给家人看看,再成家建业的意思来,如此倒真是有些让人玩味。

结合女儿昨日所说的那些看似荒谬的话,他的心中也觉得这事好像真不是那么简单。若是以前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他都会与孙师爷商议一下,只是女儿的话没根没据的,实在不能让人信服,故此只自心中暗自思量,只希望王桐此去能有所收获。

李县令想毕,便对女儿说道:“这事我也得好好想想,你也不必太担心,我已派王桐去好好查看一番的,至于你昨天说的那些话我也会好好考虑的,你这话以后可不许再对别人提起。”

二丫早就欢喜道:“我就知道父亲会相信我的,我不是小孩子晓得事情轻重的,不过家里的事也要避着点书琴。”看到父亲点头,二丫这才放心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