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我让安武送你。”

“慢着。”却是阿逊的金冠因来时跑得急了,有些歪。霁云忙下地找了个梳子:

“低头。”

阿逊有些迷糊,却仍是乖乖的半俯xia身。

霁云伸手拔掉那金冠,然后极快的帮阿逊把头发重新挽好,又把金冠扶正,这才松口气,满意道:

“嗯,我家阿逊,可真是玉树临风。”

“你,喜欢吗?”阿逊低低的道。

“嗯。”霁云重重的点头,满意道,“那是自然。快走吧,这般玉树临风的阿逊,怨不得老公爷和老夫人稀罕——”

却一下止了声——任谁突然被一双热热的唇给堵住嘴,都是无法说话的吧?

阿逊也是直到吻上那双殷红的唇,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吓得猛一后退,哐当一声就撞翻了身后的案几,心里顿时懊恼不已,云儿还这般小,定然要被自己的唐突给吓到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半晌脸憋得通红,期期艾艾道:“那个,上面有些灰——”

“少爷——”安武正自发呆,却见阿逊风一般冲出来,逃也似的往前厅而去,不由吓了一跳。

忙要跟上去,阿逊却又站住,急急道:

“云儿要走,你亲自护着回府。”

安武只得又回来,到了房间,才发现霁云正两眼无神直勾勾的瞧着自己,心里顿时一紧——瞧这模样,果然是受了惊吓的小模样,看来,是得嘱咐李奇回去再帮容公子多熬几副安神药才好。

“公子,容公子——”

“啊?”霁云终于回神,虽然明知道一阿逊的心性,方才那一幕必无任何人瞧到,却仍是脸色爆红,竟是被阿逊那一吻搅得完全乱了心神。再想到阿逊胡说八道的什么上面有灰,更是气得咬牙,这个坏小子,定是去了哪些不正经的地方,不然,怎么会…

半晌才定定神道:

“我无事。”

“谁在外面?”安武忽然回头,冲着门外道

“安武,你在这里?”外面的声音却很是惊喜,紧接着门一响,安钧之推门而入,急急道,“阿逊呢,你可见到他去了哪里?”

见外面的是安钧之,安武不着痕迹的收回凝聚在掌心的劲力:“原来是二爷。少爷已经往前厅去了。”

“这样啊!”安钧之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方才爹爹忽然不见了阿逊的影子,急得什么似的。”

又瞧了眼旁边做恭敬侍立状的霁云,温声道:

“原来是这位小哥,今早受惊了。”

霁云忙一拱手:

“不敢。有劳公子挂念。”

“公子你去忙吧,阿开交给我便好。”安武一旁道。

安钧之微微一笑,这才匆匆离开。

只是到了一个转弯处,却猛然站住脚,神情难看之极——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安武竟然称呼那小子“容公子”,便是对自己,也从不曾有过那般恭敬的模样!

也就是说,那小子并不是什么小厮,而是,极有可能是容府的公子!

待安钧之远离,安武才护送霁云李奇二人出府。林克浩自然不好跟着回去,十一十二却早已带了大批暗卫隐在暗处。便是安武,虽是霁云一再拒绝,却还是坚持把人送到了府中,方才回转。

“李奇带着小厮先行回府了?”

王溪娘正在后宅吃茶,听了丫鬟绿芍的回禀,手一晃,热热的水顿时溅了一滴在手背上。

霁云刚进府门,迎面便碰上一脸焦灼的容福:

“哎呀,好啊开,你可回来了,方才老夫人找不见你,就一直哭天抹泪的…”

“老夫人现在在哪里?”霁云忙道,“我去看她。”

“方才在表小姐原先的宅子旁,这会儿也不知——”

话还没说完,霁云就跑了出去——前世时老夫人待自己如何,却是全部记得了,可来府里这没多少时日,却是依旧能感受到老夫人一片全然爱惜之意。

眼看前面就是王溪娘原先住的松雅居,却在转角处看见一个青色的背影一闪。

霁云不觉站住脚。

“怎么了?”跟在后面的十一忙顺着霁云眼睛看过去,也愣了一下,方才那背影,倒是和小主子好像。

“哎呀,娘的好翰儿——”旁边一个苍老却充满喜悦的声音响起,霁云回头,可不正是容福所说哭天抹泪的老夫人?

老夫人一把抓住霁云的手腕:

“这下抓住了,看你还跟娘捉迷藏。”

捉迷藏?霁云苦笑,自己明明刚到好不好。却也知道老夫人定是又糊涂了,忙扶住老夫人:

“阿开饿了,咱们去用些东西好不好?”

听说阿开饿了,老夫人也忘了要兴师问罪了,忙一叠声的吩咐旁边丫鬟“快去准备好吃的来”。

霁云又是感动又是窝心,想着要是爹爹真回来了,祖母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呢!又瞥一眼那乌沉沉的松雅居,待会儿等溪娘回来,好歹要暗示她尽早打发走禁足在里面的王家兄妹。

“公爷,前面已是真州城了。”容宽把一个水囊递给即便是满身的风尘也掩不了一身清雅之气的容文翰,“再有两日日程,咱们便可回至上京了。”

97祸福相倚

“安容两家后人相交匪浅,谢家有意把嫡女谢玉嫁于安家嫡孙安弥逊为妻。”

阔大的文华殿中,一身明黄龙袍的楚琮独自一人坐在高大的龙椅上,静静的看着手里这张薄薄的信笺。

不过寥寥几字,楚琮却是看了足有一个时辰之久。

三大世家乃是大楚建朝的根基,其影响有多大,没有人比楚琮更加清楚。

谢家想要把谢玉嫁入安家,楚琮倒并没有放在心上,女人固然能加强家族之间的联系,却绝对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一个家族的既定之路。

而谢家的日益式微,也是楚琮所不愿意看到的,毕竟三大家族并立,才能互为制约,而且谢家毕竟是自己的外家,便是看在太后面上,楚琮也不愿看到谢家落得太为凄惨。

而容家和安家则不同。

容文翰本已是天下文人领袖,现在又立此不世功勋,容家威势早已是如日中天、无人能及。

至于安家,每一代均有出类拔萃的良将,大楚建国数百年间,每一代家主必会有陪葬昭陵的殊荣,早已是天下武将心目中的定海神针。

虽然安铮之当初是为救自己而亡,但没人知道,自己感喟怀念之余,既伤感朝廷再无良将,同时却又有些小小的庆幸——安铮之已死,怕是安家的将星之路便到此为止了。

可据安家宴席上,安弥逊的表现来看,分明更是一个奇才,怕是安家在他手里,会比以往更加辉煌。

安容两家家主,以往历朝历代都不过是淡淡之交,倒也未尝不可,偏生此次——若是安容两家联合,要做什么的话,自己一众皇儿中,怕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制伏他们!

那一夜,文华殿的烛光亮了整整一宿…

第二日朝堂之上,楚琮甫一上朝便颁下旨令,言说三日后容公便凯旋回朝,命太子着手安排郊迎之事,并宣布届时,自己将亲率满朝文武、王公贵族至十里长亭迎接。

此诏令一出,满朝官员顿时哗然。

当即便有御史犯言直谏,以为容公功劳不可谓不大,但这般功勋前人已有建者,郊迎也好,赏赐也罢,依循旧例即可,如此过于恩宠,恐催生民众侥幸心思。

“混账东西,真是一派胡言!”楚琮勃然大怒,“若非容公,汝等今日说不定已是他人阶下之囚,莫说朕亲自郊迎,便是再大的赏赐,又有何不可!”

当即命侍卫剥了该御史的官袍,将人叉出去了事。

满朝文武登时没人再敢说一句话,旨意很快传遍朝野。

“皇上如此,怕是对容公,起了戒心啊。”

回到安府,脱下蟒袍,安云烈不住叹息。

“怎么会这样?”安武大惊,又想到安家公子着实为安家出力不少,不由于心不忍,“可要将此事告诉少爷?”

心里寻思,少爷自会想法子通知容家。

哪知安云烈却是摇头:

“不可。我自有安排。”

说完,也不理安武,径直往后院而去。

阿逊这孩子,自己瞧着,倒是个冷静的,可是只要牵扯到容家的事,却是会完全失去理智——就比如前几日那宴席之上,逊儿就太过莽撞,那般不计后果,显出如此惊世骇俗的武功,不止锋芒太露,更令人忧心的是,若皇上一旦知道,阿逊舍身相救之人乃是容家公子,怕是会心生疑虑。

现在容府之事,安家还是静观其变方好,不然,怕是会令形势更加恶劣。

“三日后爹爹便可归来?此话当真?”实在是太大的惊喜,霁云激动的脸都红了。

“自然是真的,现在朝野都传遍了。”林克浩兴奋的不住傻笑,一想到能见到当日同生共死浴血沙场的那些袍泽弟兄,林克浩的笑意便怎么也止不住。

“林大哥,都是我拖累了你,不然,三日后,你便可和爹爹一般…”霁云表情歉然,若非要护自己回京,那三日后,林克浩自然可以和其他将领一样,享受作为功臣被夹道欢迎的殊荣。

“少爷太客气了。”看霁云说的诚挚,林克浩也很是感动,少时的孤苦无依,使得林克浩最盼望的便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自己何幸,先有待自己如徒如子的容帅,后有从没有把自己当外人、时时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少爷,“克浩是粗人,但也知道知恩图报,若没有大帅,末将早不知死到那里去了,大帅是相信我,才会让我跟着少爷,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自那日随着大帅一路疾奔,护送少爷到昭王爷那里,林克浩便明白,大帅心里,少爷是比他性命还要重要的,把看的重逾性命的少爷交给自己,恰恰是大帅待自己亲厚的表示。

也是从那一日起,林克浩便发誓,他一定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回报大帅的这份信任。

觉得两人对话有些沉闷,林克浩忙转移话题:

“对了,少爷,您还不知道吧?还有一件大喜事呢,皇上已经下旨,说是要带领满朝文武百官亲自到十里长亭迎接,人们都说,这可是大楚建国以来从没有过的殊荣呢!”

又神秘兮兮的加了一句:

“还有人说,大帅如此功高,皇上说不定会封王呢。”

“封王?”霁云一怔,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林克浩顿时大惑不解,皇上亲迎大帅回朝,这么大的喜事,怎么少爷听了却似很是不喜?便是那封王之说,更是光宗耀祖的天大喜事啊!

却不知霁云心里已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上一世容家虽是有百年根基,却是那么快败亡,自己种下的祸根固然是其中之一,可是更重要的,怕还是皇帝的意思。

爹爹虽是从不曾说过一句皇上不是,却仍是不止一次睡梦中呓语,君心难测。

自己这一世细细回想,才发现个中蹊跷——以容家之浑厚根基,若没有皇上在背后撑腰,容家又如何会短时间之内,摧枯拉朽般被人推倒?

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也。

当初容家未倒之时,自己尚在方府之中,便听说因爹爹政绩斐然、屡立大功,皇上甚至有封王之意,却再没想到,短短数月不止封王之事搁浅,容家也彻底被连根拔除。

看皇帝现在模样,是要如上世一般,赏杀容家吗?

这般一想,顿时冷汗湿透重衣——原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已是掌握了事情的先机,自然可以把一切悲剧消弭于无形,便如这次战争,不止要让爹爹胜得漂亮,还要爹爹再不会受良心的折磨。却再没料到,前两点倒是达成,可是结果,却是提前把整个容家置于一种险恶的境地。

霁云埋头苦思了半宿,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化解之法。不由苦笑,自己也就是占了前世先知的便宜罢了,真是碰到重大事情,却仍是毫无头绪。

叹了口气,把一叠纸塞进信封里封好,希望爹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能想出万全之法来。

当即唤来林克浩,把信交给他,又嘱咐了几句,最后叮嘱:

“林大哥,你明日一早,便出城,一定要赶在爹爹到上京之前,拦住他,然后把这封信交到爹爹手里。若是爹爹问起,你只管把我方才言语尽数转述。”

一番话说得林克浩更加莫名其妙,大帅马上就要回来了,少爷怎么又巴巴的送什么信啊?况且既是要明日一早送信,又为何深更半夜的把信给自己不说,还说那般莫名其妙的话。

“林大哥,拜托了。”霁云冲着林克浩深深一揖。

霁云这般做派,林克浩便是再迟钝,也知道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忙重重点头:

“少爷放心,克浩一定不负所托。”

天刚拂晓,林克浩便轻骑出城。

霁云则让李昉请来了大管家容福到自己这儿。

听说是霁云找自己,容福颠颠的就跑了过来,且是一瞧见霁云的小模样就开心的合不拢嘴。

霁云心头一热,不过短短几天,祖母也好,容福也罢,包括李昉一家,都待自己极好,自己怎么忍心看着他们仰赖的容府一夕之间消失,成为人口市上任人买卖的卑贱奴隶?

本想着等爹爹回来,才好名正言顺的公告自己身份,现在看来,却是已然刻不容缓。

从怀里摸出一方印信递给容福:

“福伯——”

容福只看了一眼,便即跪倒在地,瞧着霁云热泪盈眶,嘴里喃喃道:

“我就说定是小主子回来了,容福给小主子磕头了。”

双手举高,奉还那枚家主印信。

“福伯,快快起来。”霁云心里也是酸酸的,忙伸手搀起容福,“本来爹爹的意思,是等他回来再做主张,不过这般非常时刻,云儿也顾不得了。烦请福伯速速传令各处管事,爹爹未回府的这几日,必得约束各自手下,一是除非不得已,否则不要再出府门,二是,若是出府办事,决不许任何人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张狂之举,若有人胆敢违反,即便发卖,决不轻饶。”

看容福很是疑惑的瞧着自己,忙解释道:

“倒不是我这般想,实是爹爹的意思,爹爹常说,他朝中为官也好,边疆杀敌也罢,都是臣子本分罢了,分内之事,又有什么好说嘴炫耀?咱们容府自来只知忠君报国,可别因为做了点分内之事,就得意忘形,失了容府的体面。”

想了想又特意嘱咐:

“表小姐若是问起,福伯只说是克浩将军临走时吩咐便罢了。”

容福不住点头:

“老奴晓得了,小主子放心,老奴这就去安排。”

送走容福,霁云终于觉得心稳了些,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能做的,自己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是在这儿等了,希望爹爹能想出对策来…

98第一世女

下朝回府,谢明扬一脸的愉悦,他旁边的谢莞,却是神情沉重。

谢玉看爹爹和兄长回来,忙让丫鬟沏了茶水跟着自己送过去,待看到两人明显有些不太对劲的脸色,又在门口站住,想了想接过托盘,打发丫鬟下去。

“爹爹,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谢莞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自己可是要愁死了!

那容家本已根深叶茂,想要撼动着实困难,今日朝堂上看来,皇上对容家的宠信又更上了一层楼,竟是容不得有人说容家半句坏话。

“莞儿,你果然还需磨练。”谢明扬心情大好,也不忍心过于责备儿子,“你以为,皇上这般赏赐容家,真就是件好事吗?”

“难道不是吗?”谢莞更加不懂,“皇上这般恩德,可是多少人家做梦都求不来的!”

“莞儿,你来看——”谢明扬随手拿起水壶,对着案头上的一盆美丽的花开始浇水,那花儿一开始欢天喜地的拼命吸吮,渐渐无法再吸,水越来越多,终至淹没了整株花,方才还娇艳无比的花瓣凄惨的漂浮在水面上。

谢明扬缓缓放下水壶:

莞儿,你说,明日里,这花的命运会如何?”

谢莞先是疑惑,继而大喜:

“爹,您的意思是,皇上其实是疑了容家——”

谢明扬冷笑一声:

“希望容家这段时间会衬了皇上的意,再嚣张些才好。”

容家要倒霉了?谢玉顿时大喜,那岂不是说,二哥的大仇,很快就可以报了?

还有那个容家的小厮,等容家倒了,自己一定要买过来,让人狠狠的蹂躏——安弥逊注定是自己的,既然如此,无论是他喜欢的,还是喜欢他的,自己都要他们消失!

第二天正午时分,林克浩终于迎上了一路疾行虽风尘仆仆却难掩一身清雅的容文翰等人。

“克浩,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林克浩会出现在这里,容文翰大吃一惊,紧接着心里一紧,“是不是云儿——”

知道容文翰误会了,林克浩忙摇头:“不是——”

话音未落,身后却响起一声马的哀鸣,却是昼夜不停,一路赶来,那马竟是力竭倒毙。

“扎营。”容文翰回头吩咐道。

待两人来至帐中,容文翰才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克浩忙把怀里的信拿出来,递给容文翰:

“少爷让我务必在大帅回上京之前,送上这信笺。”

容文翰心里狐疑,忙接过打开来,随即惊噫一声,忙叫住轻手轻脚要退出帐篷的林克浩:

“克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