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才只能眼睁睁的瞧着旁边的谢家日进斗金,自己这边却是冷冷清清,几近倒闭。

只是这会儿见识了小姐的厉害,又知道小姐马上就要来接手商号,平日里被冷嘲热讽,忍忍也就罢了,这会儿却是再不愿忍下去,哼了声道:

“是吗?周管事,还是看好自己那些东西吧,我只怕再过会儿,你那东西怕是来不了,你要我们这边哭闹呢!”

“哈哈哈——”周发笑的猖狂,抬头看看天,对旁边的随从道,“这天亮了吧?怎么有人这会儿子还没睡醒,在做白日梦呢?”

“你——”张才气恼无比,抬头正好看见霁云一行,便不再说话,丢下周发,忙迎着霁云而去。

看着几乎等于落荒而逃的张才,周发这才冷笑一声,得意洋洋的转身进了铺子。

霁云瞥了眼小跑着来到跟前的张才:

“刚才那是——”

“他就是谢府管事周发。”张才神情羞愧,“都是奴才无能,请主子责罚。”

“无事。”霁云摆手,一个小小的管事罢了,自己还不放在心上。

几人这便转身要走,身后又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霁云回头,却是阿逊,正匆匆而来。

看到霁云等人,阿逊紧绷着的神经顿时一松,脸上已是笑意盎然。

傅青轩等人却是有些奇怪,这马上男子看着如此陌生,怎么云儿却是一副无比熟识的模样?

阿逊来至几人身边,甩手把马缰绳丢给随从,飞身下马,冲着霁云微微一笑:

“云儿——”

听到阿逊的声音,李虎一下蹦了下来,声音都是抖的:

“你是,大少爷?”

“阿逊——”傅青轩和傅青川也马上明白过来。

104恶邻(二)

“可是大少爷的脸——”

李虎围着阿逊转了几圈儿,还是忍不住道。

明明大少爷之前的脸更好看吗,为什么要换一张?

傅青轩瞟了阿逊一眼,微微皱了下眉头。

傅青川一愣,顿了下道:

“阿逊的脸,伤到了吗?”

阿逊却是没做声,似是根本不关心自己的脸是什么模样。

倒是霁云神情黯然,勉强道:

“当初为了救我,从山崖上跌下来,阿逊的脸——”

又旋即抬起头,深深的瞧了阿逊一眼,长出一口气:

“可是,我觉得老天已经待我很仁慈了…”

那么高的山崖,阿逊不过是伤到脸罢了,好歹,老天让他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阿逊静静的站着,回望霁云,眼中是浅浅的纯粹的笑意。

“小,主子——”张才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待看到霁云身旁站立的几人,不由一愣——

那新来的公子,不知是那个,余下几位自己这几日在府中却是见过的,不正是小姐的结义兄长吗?

难道小姐的意思是要把铺子交给这几个人管理?

不由担心,小姐是天才,也不知她这两位兄长到底如何?那谢家可不是好惹的,门路又广…

霁云也看出了张才的疑虑,却只做不知,指了下傅青轩道:

“以后这边的铺子交给我三哥就行。”

又指了指旁边的李虎:“有什么事你只管告诉他,他决断不了的,会告诉三哥。”

“啊?”张才惊得嘴巴一下张的老大,不是吧,小姐要把铺子交给这两个人管理?

一个长得倒是好看,就是女人里,自己也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可那身子骨,瞧着也太弱些了吧?

另一个更好,分明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

只是小姐已经说得明白,却也不好质疑,只得苦着脸应下,心里却暗暗担忧,小姐这美人儿三哥,和那个半大小子不会被那周发给吃了吧?

旁边护卫的容十三很是同情的瞧了张才一眼——将来见识了那两位的手段,可不要吓出毛病才好。

那李虎年龄虽然小,可从萱草商号创建,就已经跟在谢弥逊身边伺候,做生意上那真是门儿精,而且这小子心眼儿多着呢,最喜欢装傻卖乖,人家看他年龄小,以为终于把人坑实了之后,可一回头,却发现自己在坑底下站着,这小子却在上面叉着腰得意的笑呢!

至于那傅青轩,更是个狠的,俗话说最毒美人心,自己瞧着,这句话用在傅青轩身上丝毫不为过,绝对是经商的奇才,比方前段时间,萱草商号因受谢家暗算,损失不菲,可傅青轩接手不过短短数月,不但把原来的损失全部补上,竟然还有盈余。

而且更难得的是,这人还是个认死理的,眼里只有他那兄弟和小姐——

对了,认死理的还有一个,那就是现在摇身一变成为安家少主的谢弥逊,那傅青轩心里好歹还能盛得下他兄弟,安弥逊倒好,心里眼里除了小姐谁也放不下。

众人举步要往不远处的自家店铺去,一个妇人突然从旁边的铺子里冲了出来,惊慌失措的拦在众人面前:

“各位大爷,求求你们,快救救我家老爷——”

说着,趴在地上不住磕头。

“林太太,你这是怎么了?”张才瞧了一眼,倒是认得的,不正是这金安铺子林金安的屋里人吗?林家两口子也都是厚道人,和张才一向是熟识,怎么这会儿这么狼狈?

“张大哥——”林太太明显有些昏头了,听了张才的话,这才认出人来,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张大哥,快救救我家老爷啊——”

张才愣了一下,忙看向霁云。

霁云点了点头,一行人赶紧跟着林太太进了铺子,刚进房间,赫然看到林金安正脸色青紫的躺在地上,脖子上还耷拉着一截白绫。他的身前,两个稚龄孩童正跪在地上哭的凄惨,看情形着实可怜。

“林掌柜这是怎么了?”张才大惊,忙上前要去扶。

却被霁云伸手拦住,转头道:

“阿逊,你瞧瞧人还有救吗?”

阿逊点头,从怀里拿出金针,照着林金安的穴道就刺了下去。

良久,本已气绝的林金安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旁边的林太太顾不得给霁云几个道谢,扑上前去扶林金安:

“老爷,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两个孩子可怎么活啊?!”

林金安呆呆地瞧着泪如雨下的妻子,神情木然,半晌长叹一口气:

“祖宗的家业都守不住,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听了丈夫的话,林太太一下瘫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哭声凄凉而绝望。

两个孩子看爹爹醒来,本是停止了哭泣,这会儿看娘亲这个模样,也吓得跟着大哭起来。

一家人顿时哭成一团,情形好不悲惨。

看这家人的模样,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霁云并不喜欢搅合到别人的事情中,好在林金安的命也救回来了,转身便想离开。

“主子——”张才跟着走了几步,却又站住脚,很是小心的问道,“前儿主子说,想在这附近,再买几间铺子,还,做不做得准啊?”

霁云点头:

“怎么,找到合适的铺子了?”

张才本来并不抱什么希望的——隆福大街位置虽好,奈何有谢家把持,大家一是铺子里的东西很难比得上谢家的,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但凡谁家的生意好些,便会隔三差五的有官府的人来找麻烦。

比方说这林家,因是百年老商号,口碑一向好,老客也多,却在周发做了掌柜后这短短三年内生意江河日下不说,前段时间更是无缘无故惹上官司,林掌柜的被拉到官府打了一顿板子,又送了好多银子,才把人弄出来。

现在一看林金安的情形,张才马上明白,林家的这间铺子怕是已经山穷水尽,翻过不来身了。

隆福大街还有几间位置好的铺子情形也和林家差不了多少。

也因此,这隆福大街,现在可以说是谢家一家独大。

想着小姐看到这种情形,兴许就会打退堂鼓,不会再购置商铺了,却又看着林家着实可怜,便只管乍着胆子问了一下,没想到霁云竟说还要买,心里顿时一喜,转头一溜烟的就跑了回去。

林家的情形确实如张才想的一般,这间铺子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每日里不但卖不出去什么东西,还要提心吊胆,唯恐官府什么时候又来找麻烦!

林家走投无路之下,本想把店盘出去算了,哪里想到…

林金安拭了一把泪道:

“前些日子,本也是有些主顾来看店的,价钱都议好了,可哪里想到,等我再登门,那些客人却纷纷改口,竟是无论贵贱,都不愿再要林家的铺子…”

自己百般打听之下,才知道,竟是周发放出话来,这间铺子,谢府相中了,除了谢府,看有哪个敢买了去?

林金安万般无奈,只得求到周发面前,原只说,实在经营不下去了,谢家真想买,价钱合适的话,给了谢府便是。哪里想到:

“那周管事却说,我这间铺子他顶多出价一千两——”

“一千两?”张才听了也是目瞪口呆,这和强抢有什么区别呀?这可是上京隆福大街,能一万两买下来就该偷着乐了,谢府竟然想出一千两就把店面给拿走?

“张大哥——”林金安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张才不住磕头,“我知道您老是容公爷府的人,您去求求公爷,把我这铺子买去了可好?张大哥,求您了——”

林金安的老婆和两个孩子也忙跪下,冲着张才磕头不止。

“你们起来吧。”霁云看的也是心里酸酸的,“这间铺子,我要了便是。”

“啊?”林金安一下停止了哭泣,呆愣愣的瞧着霁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去求张才,也并不抱多大希望,毕竟容家是和谢家比肩的公侯之家,人家可不靠生意吃饭,还有更重要的一条就是,即便容家的那两间铺子,不是也被谢家人给挤兑的生意惨淡?怎么眼前这小公子却说他要买?

林妻却已经认出霁云,便是方才开口让救自己丈夫的人,忙跟着跪下磕了个头道:

“方才,多谢恩公出手相救,不然,我这当家的——”

林金安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死里逃生也是全赖面前这小公子之力,愣怔半晌,给霁云磕了个头,趴在地上哭泣道:

“小人给恩公磕头了。按理说恩公想买,理应先尽着恩公才是,只是小人这铺子,一般人怕是经营不下去。恩公已经救了小人一条命,小人怎么能忍心再拿这间铺子连累恩公?”

谢家家大势大,恩公若是买了去,也定然落得个和自家一样的下场。

“林掌柜,你莫怕,但只说一个合适的价钱给张才便是。”霁云一笑,转身吩咐张才,“你去同林掌柜谈吧,若有合适的铺子,再买几个,也是使得的。”

“是。”张才恭敬的应了声,冲着一边看得目瞪口呆的林金安一家道,“不知林掌柜想要多少银子把贵商号出手?”

林金安却是惶恐的瞧着霁云,半晌又看向张才,自己记得不错的话,张才不是容家的下人吗?怎么对这位小公子这般恭敬?

张才看出了林金安的疑惑,笑了下道:

“林掌柜莫要担心,有我家小主子在,凭他是谁,又能如何?”

“你家小主子?”林金安膝盖一软,再次跪倒在地,张才的小主子,那不就是——

“容少爷?!”

顿时喜极而泣,真没想到,这小公子竟是天大的贵人!

很快,双方就谈妥了价钱,以一万一千两两的价格成交,甚至最后,听说霁云还有意再买两个铺子,林金安又忙忙介绍了相邻的同样被谢家挤兑的开不下去的两间铺子,霁云和傅青轩阿逊相看了一番,最后拍板,全部买了下来。

听说霁云愿意要,那两家掌柜也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甚至表示,若是霁云银子紧张的话,便是再推迟些时日付钱也是使得的。

“无妨。”霁云摇头,当下便命人取了银票过来,林金安等三家也忙拿来地契等一并东西,刚要交予霁云,门外却响起一阵冷笑:

“林掌柜,王掌柜,金掌柜,明明之前,你们已经把铺子许于我们谢府了,怎么又和别人谈起了生意?”

说道“谢府”两字时,特意提高了声音,看向霁云等人的神情里满满的全是威胁之意。

林金安已然知道霁云的身份,倒不是如何慌乱,那王掌柜和金掌柜,则立时吓得面色如土、叫苦不迭——

本想快刀斩乱麻,趁谢府没察觉,赶紧把铺子卖出去了事,哪里想到,这周发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而且赶了来!

难道说,这铺子除了卖给谢家,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吗?

105 恶邻(三)

周发气哼哼的瞧着张才,幸好自己来得早,不然,谋划了这么久的事,怕是要全都被他搅和了——

这几家商铺一水的不止地理位置好,更兼都是老字号,只要拿到手里,稍微捯饬一下,一准儿日进斗金。

本来自己还想再磨磨这几家的性子,照自己估计,只需再过个十天半月,一家一千两银子,定然能将这些商户给打发了。

只是听夫人的意思,要赶紧购置几个商铺,以备给小姐添嫁妆之用。自己私下里也听府中下人议论,说是那日安家筵席上,安家老夫人似是对小姐很是喜欢,听府中主人的意思,说不好,小姐就会许配安家。

夫人便紧着吩咐自己,要在近期内,必须买几个铺子进去。

自己相看了一番,这三家的铺子倒是合适,夫人小姐看了后,也很是满意,好不容易自己使出浑身解数,逼得这些人求到自己门下,哪成想,方才手下人却来报说,有人上门,要把那三家商铺买了!

自己辛苦了这么久,竟是要为别人做嫁衣裳?想都别想。

看到林金安等三人依旧捏在手心里的地契,周发终于松了口气,狠狠的剜了张才一眼——

定然是这□的张才跟自己作对,故意找了人来恶心自己。

只是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容府的管事呢!论身份,并不比自己低,周发自然拿张才毫无办法,却转头阴沉沉的瞧着霁云几个——

张才自己没办法,可其他人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这样想着,周发旁若无人的带了一群人进了房间,早有手下拉了张椅子过来。

周发大马金刀的坐下,正对着霁云等人,撩了下眼皮懒洋洋道:

“爷是谢府的大管事,谢府,听说过吧?这些铺子,我们谢府要了,你们赶紧的,打哪儿来还回哪儿去吧。”

听周发如此说,那金掌柜双腿一软,差点儿坐倒在地,神情绝望的瞧着霁云等人:

“公子——”

心里却明白,周发既如此说,自家的铺子那是死活都卖不出去了——以谢府的地位,这世上有哪家敢和他们扛上?

王掌柜则是抱了头蹲在地上,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饶是一向沉着的林金安,这会儿也有些发慌。

怎么到哪儿都有这么自以为是的人?

霁云打了个呵欠,看看天色将近正午,就转头对谢弥逊等人笑道:

“三哥、四哥,我们去找个地方用午饭如何?”

又眼巴巴的瞧着阿逊:

“阿逊,我和三哥、四哥还没逛过上京呢,你知不知道这京城哪一家的饭菜好吃,我们去尝尝怎么样?”

阿逊点头,神情中很是歉然——回上京这么久,云儿每日里跑来跑去的伺候自己,从未闲过一日:

“以后我每日里带你游玩一处可好?咱们这会儿子,先去醉仙楼吧。”

醉仙楼乃是上京最大的酒楼,那儿的饭菜最是花样百出,鲜美至极。

“醉仙楼?”今日跟在阿逊身边伺候的是安武家的两个小子安志、安坚,听阿逊如此说,忙道,“主子喜欢坐什么样的位置?我们马上去安排。”

阿逊愣了下,这才忆起,那醉仙楼因生意极好,想去用餐的话,一般须提前数日预订,眼看日已正午,怕是这会儿子别说雅间了,便是空的位子也没有了,冲着霁云歉然一笑:

“我倒忘了,这会儿醉仙楼怕是没什么好位置了,不然咱们换个地方?”

话音一落,安坚就笑了:

“主子说笑了,别人去没位子,少爷要去的话,任何时候都是有位子的。”说着顿了一下,低声禀道,“那酒楼的掌柜是刘管事的儿子——”

换句话说,醉仙楼的后台就是安家。平日里生意再好,也准会留下几个上好的雅间供安家人使用。

看自家小主子的模样,怕是根本对自己这个安家少主的身份就没上心吧?

几人转身要走,周发得意至极,金掌柜等人却是面如土色。林金安也有些心灰意冷,看容公子的模样,也一样不敢得罪谢府吗?

“对了,”霁云却忽然站住脚,转头对张才道,“把林掌柜三家的地契收好,把银两交割了,你再去醉仙楼寻我们便好。”

张才应了一声,上前把准备好的银票交到三家掌柜的手里,准备等他们查验完银票后,便接收地契。

三家掌柜顿时喜极而泣,忙颤抖着手去点手中的银票,张才则意有所指道:

“莫慌,莫慌,可要点准了,待会儿再说错了我可不是不依的。”

自己说是谢府的人,这些人耳朵聋了吗?张才也就罢了,怎么所有人一个个都是没听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