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姬二腾的一下就蹦了下来,脸色变得难看之极,“这个臭小子,我就说…”

不用说,羽儿之所以要去栖山寺,肯定是冲着容文翰,不对,是冲着阿开那个臭小子去的。

还以为羽儿来了上京这许久,都没有问起容府或者阿开的事,应该是已经能把当年的事给抛开了,却哪里料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可真是要了老命了,羽儿虽是没问,自己不放心之下,却是跑去打听了个清清楚楚,容府根本没有一个叫阿开的儿子,只有一个刚立为世女的叫容霁云的女儿。

自己早就猜想阿开,应该就是容霁云,现在瞧着,明显是让自己料中了!

可羽儿却不知道啊!以羽儿那般极端的性子,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姬二再也坐不住,火烧屁股一般牵了匹马就往宫外而去。

同一时间,穆璠的住处,一个鬼魅一般的黑色身影疏忽而至,伏在穆璠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栖山寺?”穆璠神情阴狠,哪还有方才半点顽劣不堪的模样,“我知道了,继续盯着。另外,派人给祈梁皇上送几只蹴鞠去,就说,是朕送给小王子玩的。”

141栖山寺之行

今天正好是栖山寺施粥的日子,栖霞山上当真是游人如织,或扶老携幼,或夫妻相伴,一路迤逦往栖山寺而去。

平日里忙于政务,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容文翰不由心怀大畅,看霁云不时透过轿帘的缝隙往外张望,一副雀跃不已的模样,容文翰很是心疼,早说要带女儿来这栖山寺游玩,可这么久了,却还是第一次来!

索性叫来容五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

容五点了头,很快取来一套宝蓝色的书生服着人送到霁云手里。

不多时,一个风度翩翩的俏郎君便从轿上下来,往早已下车静静等候的容文翰身边而去,瞧见宝贝女儿男装扮相如此英气勃勃而又风度翩翩,容文翰不住捻须微笑,神情中真是得意至极。

命人继续把两顶空轿子抬往栖山寺,容文翰却和已经换上男装的霁云夹在人流中,漫步往山上而去,那些侍卫虽是不住叫苦,却也明白主子自来宠小姐的紧,向来是只要小姐高兴,便怎么着都会应允。

无奈,忙又飞鸽传书,让加派些暗卫前来。

父女俩边走边说,好不惬意,前面石阶明显有些陡,容文翰怕女儿吃不消,忙站住脚,旁边的霁云慌忙伸手扶住容文翰的一只胳膊,低声道:

“爹爹可是累了?云儿扶爹爹找个地方歇会儿?”

“无妨。”容文翰忙拒绝,瞧着因脸上微微有了些汗意而格外红润的霁云,心情很是愉悦,“爹是怕你累着。”

父女俩正小声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旁边的人群也慌忙四下里散开,隐隐听见后面还有呼喝声传来:

“快让开,谢府的轿子到了。”

霁云忙扶了爹爹退至道旁,众多奴仆同样护着两顶轿子快速而来,旁边还跟了个神情明显有些萎靡的男子,不是前些时日名誉扫地的谢莞又是哪个?

那轿子里坐的,八成是谢玉,瞧这情形,当也是要去月老泉还愿吧?

霁云略略有些不悦——难得爹爹有一日空闲,出来一次,竟是会碰见谢玉!

谢府车轿很快疾驰而去,倒是有几个带了小孩子的妇人,躲避时慌不择路,跌倒在地,一时啼哭声不绝于耳。

容文翰也皱了皱眉头,虽是三大世家并立,可和安家容家的低调不同,谢家自来张扬的很,没想到上山上个香,也是这般横行无忌。比照谢家儿女的张狂,再看看身旁从不用自己操心、识大体、知进退的女儿,当真是满意至极——

世人只说容家满门富贵,可惜独有一女,怕是这煌煌世家至此绝矣,却不知自己平生最得意之事,便是有了霁云这么个能干又贴心的女儿。

一声痛苦的哎哟声传来,霁云和容文翰循声瞧去,却是远远的岔道口那里,还有一个六旬老翁,应该是走避不及摔着了腿,正在不住呻yin,手里还拽着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正背对着两人,想来是老人的儿子,正低头帮老翁检视伤情。

只是虽是一个蹲着的背影,那人的身姿却仍是抢眼至极。

容文翰不觉多看了两眼,霁云不过略顿一顿,便即转开——有阿逊这样祸水级别的美男子在,其他男子等闲可是入不得自己的眼。父女俩便转身,依旧向山上而去。

穆羽皱着眉头瞧着依旧死死揪着自己衣服不放的老人,神情厌烦无比——自己方才明明瞧见容府的车马正往山上而去,因骑马追赶太过招人耳目,就想着步行上山罢了。又嫌那群影卫委实跟着碍事,就特意兜了个圈子。

哪知不过这样稍一耽搁,容家车轿便不见了踪影,正自焦灼,可巧,又是两辆瞧着极像的车轿行来,自己这边正观望呢,却不想就被这老人抱着腰死命拽到了旁边。

这老头应该庆幸,这是大楚上京,否则——

老人却是完全没注意到穆羽臭臭的神情,看谢府车轿已经远去,这才松了手:

“哎哟,我这脚,应该是崴着了。”

说着叹了口气:

“年轻人,以后可是长着点眼睛,可别像我儿子,这些世家子,可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惹得起的——”

自己儿子,就是前不久冲撞了谢家的车驾,被那群如狼似虎的奴仆给打了一顿,现在还卧床不起呢。

“世家子?”穆羽抓住老翁的脚踝一推之下又用力一拉,老翁哎呀一声,却惊喜的发现脚又可以动了。

忙站起身来,试着来回走走,果然不痛了:

“可不是世家子!你不知道,听说轿子里的那位小姐许给了安家少爷,你说说,但只一家,咱们小老百姓就惹不起,何况是这两大世家联姻——”

还要再说,却被穆羽打断:

“安家少爷,不知安家哪位少爷?”

“还有哪位?安家可不就剩下一位少爷了?”老丈叹息,安家也算是满门英烈,可惜安家嫡子早亡,好不容易找回嫡孙吧,又入赘了容府,满打满算,也就剩下那么一个过继的探花郎罢了。

还要再说,却忽然觉得不对劲,忙回头去瞧,却是吓了一跳,身边哪还有方才那年轻人的人影?

穆羽拔足一路疾奔,习惯张开的双手却不自觉紧攥成拳——

“听说,容家小姐许配了安家少爷——”

“两大世家联姻——”

“安家可不就那么一位少爷——”

穆羽越跑越快,身形简直如闪电一般!

数年前在方府的一幕无比清晰的在眼前闪现——

即便神智尽失,阿呆,同时也是安家少爷,却仍是不要命的护着阿开;

阿开看向自己时厌恶而痛恨的眼神,瞧向阿呆时,却是那么悲伤而温柔…

不,不会的,绝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阿呆定亲的对象是容家小姐,不过是阿开的姐妹罢了,一定不会和阿开有什么关系。

不过几个起落,穆羽已经来至栖山寺庙。

一个小沙弥正在打扫庭院,看到突兀出现在眼前的穆羽,明显吓了一跳,哆哆嗦嗦道:“施主,施粥在前殿,这里是——”

却被穆羽一把扣住手腕:“容相爷家的车轿可是到了寺中,现在何处?”

那小沙弥疼的直咧嘴,苦着脸道:

“容相爷家的车马不就在西跨院吗,快放手,哎哟,手腕都要断了——”

穆羽回身往西而去,刚走几步,正遇两个神情闪烁的丫鬟迎面而来。

“少爷也不知跑去哪里了?”

“就是,少爷的性子就是太跳脱了些,明明说的好好的,要陪小姐去月老泉的,偏是这会子找不到人。”

“就是,也就这么巧,竟然会碰到那位安家少爷…”

两人边走边说,并未注意到旁边的穆羽。

穆羽站住脚,略一思索,便朝着两女来的方向急掠而去。

远远的能瞧见一片粗大的银杏树林立,正有一男一女两人站在哪里。

穆羽刚想再靠近一些,那男子却忽然抬起头来,眼神竟是犀利无比。

好厉害的功夫!穆羽愣了下,隐身在一棵粗大的树干后面,不敢再靠近。

“安公子——”那女子声音虽是不大,奈何穆羽听力惊人,仍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下不禁一凛,怪不得这男子功夫如此高妙,原来竟是阿呆吗!

只是阿呆的脸,想想却又释然,是了,阿呆当日是毁了容的,现在这副样子,明显是带了面具。

心里忽然一沉,难道他对面站着的,就是容府小姐?

因女子是背对着自己,不过能看到一个纤细苗条的背影,却根本看不到相貌。

穆羽靠近一步,神情急切无比。

两人貌似发生了什么不愉快,阿呆很快转身,抛下那容小姐快步离开。

“安弥逊!”谢玉捂着脸斜倚在银杏树上,泪水顺着指缝汩汩而下。

再没想到,会在去月老泉还愿的今天,再次碰见安弥逊。

若是两人无缘,怎么会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可若说有缘的话,安弥逊为何这般讨厌自己?莫说和自己讲话,竟是看都不愿看自己一眼!

“小姐——”一个温润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谢玉猝然抬头,刚想呵斥,却在看清男子太过耀眼的容貌时呆了一下。

男子忽然意识到什么,神情瞬时有些无措,手探到怀里似是想掏什么东西,却在看清谢玉的长相时,又慢慢把手收了回来,明显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这位小姐虽是生的也很漂亮,却绝不是阿开。

难道说,她其实就是那个许配给安家少爷的小姐,阿开的姐妹?

这般想着,神情愈发缓和,递了个帕子给谢玉:

“小姐怎么一个人哭的这般伤心?对了,不知道令弟现在何处?”

“弟弟?”谢玉也愣了一下,诧异道,“小女子没有弟弟,家里不过一个兄长罢了。”

哥哥?穆羽心头不觉跳了一下,声线都有些不稳:

“不知道令兄,现在,在哪里?”

“兄长带了些下人说是去打些猎物,我倒也不晓得,他这会子在哪里——”哥哥自来交游甚广,听这位的语气,八成也是他的朋友。

眼看那两个丫鬟已经去而复返,谢玉怕别人看出什么不妥来,忙理了理发,迎着两个丫鬟走了过去。

一直目送谢玉离开,穆羽心情终于再度雀跃起来——原来竟是虚惊一场,果然阿开还有其他姐妹,而且看情形,就是许给了阿呆。

而且,听容小姐的意思,阿开,就在山里呢。

一想到阿开就在附近,穆羽忽然觉得,这光秃秃的山,好像也很好看呢!

既是打猎,想来应该去些僻静之处。

刚拐过一个山坡,正好就瞧见容文翰正和一个身量娇小的少年有说有笑而来。

只看了一眼,穆羽就马上认出来,那少年不是旁人,正是阿开。

三年了,阿开好像长高了,却怎么,更瘦了?

穆羽想要冲过去,脚下却仿佛钉上了钉子,竟是怎么也迈不动脚。

正自犹豫,却忽听前面的霁云惊叫一声:

“爹爹,快看,好大一支何首乌!”

那般清脆动听的声音,几年了,自己不过只能在梦中回味罢了!穆羽再也忍不住,抖着手掏出怀里的面具极快的戴上,朝着霁云的方向缓步而来。

“我看看——”看霁云那般开心,容文翰也来了兴趣,忙跑过来瞧,单看上面牵连成一大片的枝叶,就可以想见,下面的何首乌该是多大的个。

“爹爹,我们俩一起拔一下看能不能ba出来好不好?”霁云竟是童心大起。

容文翰忙点头,女儿好不容易提出个要求,自己当然要尽量满足。

父女两个摩拳擦掌,一人拽住一边用力往外一扯,哪想到这只何首乌外面的枝叶倒是繁茂,却因为长在石多土少的缝隙中,实则果实并不如何大。

两人用的力量过大,竟是齐齐往后跌倒。

“爹爹——”霁云毕竟年轻些,将要倒下时,顺势往容文翰那边一歪,想着好歹要帮爹爹垫一下。

旁边的暗卫也是大惊失色,忙要跑来扶,却根本来不及。

眼看父女两人就要齐齐摔倒,一个身影却是如飞而至,正好一手托住霁云,另一只手扶住容文翰。却也因为两人的冲力,撞向旁边的石头。

那些暗卫也随后赶到,看向穆羽的眼神不由充满了疑惑——这人明明比自己离得还远,竟能赶在自己前面救下两位主子。

霁云没想到竟然没摔在地上,惊讶之下回头瞧去,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只是那双眼睛却不知为何,很是熟悉。

蓦然想起刚刚才和爹爹品评过那块石头,上面可是凸凹不平,这样撞上去,怕是也够受的。忙点头道谢:

“多谢这位兄台出手相救。”

又紧着询问容文翰:

“爹爹可有伤到哪里?”

“无妨。”容文翰摇头,不禁感慨,“看来爹爹果然老了,身手可是比不上云儿了。”

“爹爹哪有老,”霁云心疼的不得了,“爹爹不过太累了。爹爹永远是云儿心里最厉害的爹爹。”

穆羽默默的看着眼前温馨无比的画面,只觉心里都是暖暖的。

竟是上前和霁云一左一右扶住容文翰,刚要说话,又一个人影如飞而至,却是阿呆也赶了来。

看到立于容文翰身边的穆羽,脸色明显沉了下,上前一步,自然无比的接替了穆羽的位置,很是自然道:

“爹爹和云儿这是怎么了?可有伤到哪里?”

霁云没料到阿呆会突然出现,还这么自然的和自己一样喊爹爹,瞬时羞不可抑。

“云儿,咱们扶爹爹下去吧。”阿逊倒是越喊越顺嘴,一声声“爹爹”,直叫的容文翰喜笑颜开。

霁云回身再次冲穆羽道谢,便和阿逊一左一右搀了容文翰往月亮泉而去。

142姻缘已定

“殿下呢?”姬二匆匆赶到时,正碰到没头苍蝇一般乱转的暗卫。

一众影卫顿时羞愧难当,没想到这么多人,也没看住殿下。

“你们,真是饭桶!”姬二气极,只是心里也明白,以羽儿今时今日的功夫,这些影卫哪里是他的对手?

跟丢了人,也是必然。

无奈,只得吩咐他们继续找。

这边姬二等人焦头烂额,那边穆羽也是百爪挠心一般。

其实早在方府时,穆羽就已经认识到了自己对阿开不该存在的感情。

那么美好的阿开,若然知道自己的龌龊心思,怕是会更加唾弃自己吧?恩将仇报,害死了他的姐姐,又助纣为虐、害惨了他,自己还有何颜面面对阿开?

可,相思难熬。

将近四年的时间里,自己越是想要忘记,越是无法忘记。

甚至这次三国会晤,自己完全可以不来,却终是管不住自己的脚。

而所有的意志力和忍耐力,终在今日一大早看到容文翰那张和阿开酷似的脸时全部坍塌。

就这样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甚至全然不准备向舅父隐瞒自己想要阿开的强烈心意——

从出生到现在,自己从来没有任性过,也从未有过失去理智的时候。惟有这一次,却想不顾一切的去争取一次,心里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一遍遍重复,怎么会有人永远都是不幸的哪一个,说不定,这一次,上天会眷顾你…

而上天果然眷顾了自己,让自己这么快就毫不费力的找到了阿开。

和阿开一左一右搀扶着容文翰时,心境竟是从没有过的温馨宁和,直到,阿呆的突然出现。

看向阿呆的眼神愈发不悦——这般美好的阿开,他的妹妹,又会差到哪里去?

而阿呆方才对那女子的态度,明显很是不喜。现在却竟然又跑到容相面前这般做派!

阿呆忽然站住脚,冷冷睇了一眼穆羽:

“不知这位兄台要去哪里?若是迷了路途,在下或许可为兄台指点迷津。”

穆羽脸色迅疾一寒,这是,要赶自己走?

霁云回头看去,不由也很是诧异,再没想到,这么久了,方才那位出手扶了自己一把的男子竟还跟在后面。

穆羽满腔的郁闷却在对上霁云清澈的眼睛时迅疾烟消云散,也不搭理阿呆,却是朝着霁云伸出手来,掌心里还躺着方才害的父女俩差点儿摔倒的那支小小的何首乌,以及一把红艳艳的冬枣:

“公子的何首乌,呃,还有,那块大石的后面正好生了棵枣树——”

记得方府时,阿开就像个小兽,总喜欢吃各种各样的果类,现在应该还是这样吧?阿开应该不会怪自己多管闲事吧?

太紧张了,手心不觉浸出些汗意。

霁云怔了一下,这声音,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又有些诧异,这人怎么知道自己爱吃果子?

穆羽忐忑不安的心情则在看到霁云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后瞬时充满了浓浓的喜悦,只觉因阿呆到来而郁闷不已的心情瞬时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