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宸完全没有和她提过。

她还只当慕子宸看在往昔的情分上饶过了陆家!

那行人说到这,啧啧了几声,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哟…想当年大司马府…嗨,提那做什么,长宁城可不是原来那个长宁喽。”

话毕,那人也摇着头散去了。

秋景浓怔怔地站在原地。

陈留公府…也没了吗…

她还没见到陆葭伊,就已经…不会在长宁看见她了啊…

青流伸手拉住秋景浓的胳膊,柔声道,“小姐…华州和长宁不算远…”

是啊,不算远,可是…

秋景浓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眼前另一幅画面渐渐与之重叠。

那年她和葭伊共乘马车说谁笑笑的情景就像昨天一样清晰可见。

谁曾想…

那展翅欲飞的鸾鸟标志和那一排叮当脆响的银质风铃啊…再也不会有了…

大司马府没了…

陈留公府也没了…

所有美丽的回忆都已经支离破碎,再也拼接不完整。

什么都没了…

秋景浓仰头去看那刺目的日光。

长宁啊,她生长了二十九年的这座城,承载了她一切欢笑和泪水的长宁城,如今却无非一座空城。

远远地还能看见大司马府早就贴了封条的朱金大门,如今牌匾已经撤下,显出几分破败。

秋景浓看了看身边的青衣丫头,轻声说道:

“青流,我们是不是没家了。”

第54章 情若能控

炉内的檀香缓缓燃着。

紫衣公子一只手撑着头,漆黑如夜的眼睛盯着几案上的棋局,另一只手举着一枚白色棋子久久未落。

凌飒颌首跪在案前。

蓦地,一道清凉的声音在空寂的室内响起来。

“她去了大司马府旧宅?”

凌飒应是。

大司马府旧宅啊…

叶瑾仔细端详着手上的白色棋子,晶莹剔透的棋子在修长的手指上流转。

立于门前,久久未动。

她心里该有多哀恸…

多哀恸…

凌飒看着面色清寒的年轻将军,就连呼吸都放缓了,面前一言不发的人叫他的心里没底,七上八下。

良久,叶瑾将手上的棋子扔回去,道,“少夫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回府后直接去了后花园。”

叶瑾点点头,道,“你先退下吧。”

凌飒松了口气,转身退了出去。

所谓坏事成双还真不是开玩笑,少夫人负气出府,本就叫一面对她便原则尽失的大公子心绪烦乱,那人又突然回来…

凌飒关上门,刚一扭头,就被站在身后笑眯眯看着他的青衣丫头吓了一跳。

“凌大哥,公子没有生我家小姐的气吧?”青沙更近一步,说道。

那人浓丽的眉眼里满满都是笑意,凌飒往后退了一步,一声不吭地飞身离开。

还是这么硬邦邦冷冰冰的!

青沙目送他转眼不见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银杏林。

秋景浓抱着膝盖坐在树下发呆,手里把玩着方才一时兴起摘掉的两颗青杏,有些怔怔。

冷不丁地,背后响起一个薄凉的声音,“谁许你随便摘这青杏的?”

秋景浓吓了一跳,扭头看去,直直地撞进一双勾人心魂的狭长眼眸里。

这人是谁?

秋景浓往后躲了一躲,道,“你是何人?”

在雁门公府敢用这样不客气的口气和她说话的人屈指可数,何况这是在锦苑?!

那人一袭青衣,却并非清淡雅致,反而因为袍子下摆处大片的泼墨显出几分张扬,墨色的长发高高束起,给人以一种诡异的妖媚之感。

这人…

秋景浓困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觉得有一丝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他。

“我是何人?”那人展开一个冰凉如水的笑容,笑道,“你又是何人,敢擅闯我的杏林?”

什么叫他的杏林?!

秋景浓觉得好笑,见他如此咄/咄/逼/人,便又朝后退了一步。

这人哪里冒出来的,还真不把自己当做外人呵。

她这一退,原本隐藏在杏树阴影下的脸便露了出来,在如水的月色下显得更加清丽。

那人一挑长眉,若有所思道,“原来是你!”

“公子见过我?”秋景浓越来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可控了。

那人又笑,“白日里路过大司马府,你挡了我的马车。”

白日里…

她恐怕只挡了一架马车,并且立刻便闪到了一旁吧!

“你是前华州刺史家的公子?”

所以那个“叶将军成亲后好不容易又出现的标致人物”就是这样的?

秋景浓觉得有点无语。

那人狭长的眼睛眯起来,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华州刺史?你说顾卿言?我今日确是坐了他家的马车…”

话说到这里,那人顿了顿,又有点不敢相信地说道,“难不成你便是那个嫁给我兄长冲喜的秋七小姐?”

兄长?

秋景浓眨眨星眸,该不会…

“早闻嫂嫂大名,今日得见,惊为天人。”那人已经朝她施了一礼,看似礼貌,那礼却施得极为随便,反而叫人觉出一股子轻佻之意来。

就连那一声“嫂嫂”也说得极为别扭。

秋景浓抿了抿嘴,直接问道,“你可是叶轩?”

那个外出云游未归,叶夫人极度厌烦,雁门公府唯一的庶子,叶轩?

“嫂嫂知道我?”叶轩狭长的眼睛里闪过戏谑的光芒。

怪不得觉得这人有一点眼熟,原来是叶瑾的弟弟!那五官轮廓,确确实实是叶瑾的影子。

雁门公府这三位公子,倒是长得颇为相像。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样子他并不知道她之前失踪的事。

雁门公府二公子回来了这样的大事,她回来后也没人提过。

“前几日便和顾卿言一同到京了,只是今日才回来,嫂嫂不知也是情有可缘。”叶轩道,“只是不知道嫂嫂平日里可是也常常来我杏林?”

秋景浓眨眨眼表示不明白,“你的杏林?”

她不是在锦苑么?

“嫂嫂身在我铉苑却不知道么?”叶轩脸上还挂着那个狡黠的笑容,朝前走了一步,道,“我不过出门一年而已,怎么,连铉苑都被锦苑收了?”

这个她怎么知道啊!

秋景浓直觉地想要离这人远一点,又朝后退了几步,还没开始说话,突然被一股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朝后拉去。

肩上温热的温度叫秋景浓一怔,下一秒跌进一个温柔的怀抱里。

秋景浓抬眸去看,叶瑾正凉凉地看着叶轩。

他来了…

“几颗杏而已,二弟也要如此大动干戈么?”

秋景浓说不出为什么,看见叶瑾出现的那一瞬间,她竟然在叶轩那双狭长的狐狸眼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光芒。

“哥哥当真把这样大的弱点暴露给我么?”叶轩荡出一个冰凉的笑,不知所云道。

谁知道叶瑾却神奇的听懂了,毫不客气地回答道,“你大可以试试看。”

杏林里的气氛随着这一句话的落地骤然变得奇怪起来,秋景浓蹙了蹙眉,看着眼前身边这两个莫名其妙剑拔弩张的兄弟。

这什么情况?

感觉到秋景浓的异动,叶瑾低头看了看她,声音轻柔,“怎么,累么?”

秋景浓点点头,累到不是很累,可是她确实是想要拜托现在这种诡异的气氛。

叶瑾闻言,低头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们回去。”

话毕,便揽着秋景浓的肩转身离去,完全忽视掉还站在远原地的叶轩。

秋景浓私以为叶瑾和叶轩是不对付的,被他揽着肩走了一会儿,想要开口问问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余光看到他清寒的面色,却一下子想起一个差点忘了的事。

她们不是在冷战么?!

她还没消气呢,怎么就这么翻篇了!

想到这,秋景浓抬手拨开叶瑾放在她肩上的手,大步朝前走去。

叶瑾也没拦她,任她愤而离去。

秋景浓带着一股奇怪的怒火朝锦苑走,快到宁锦阁门口了又突然停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生这么久这么大的气,往日里若是别人误会了她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多半是不在意的,顶多过后解释一下,可是这一次她就是很生气,气他竟然这样看她。

他可是,叶瑾啊!

秋景浓想到这,抬脚去踢门,心里想着,晚上叫叶瑾去睡书房好了!

一脚还没踢上去,突然又被朝后拽去,再次跌到那个温柔的怀抱里,“会痛的。”

秋景浓想都没想,条件反射般地想要推开他,却被那人死命地抱住,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

秋景浓心中那股火越烧越旺,索性撇开头不去看他。

方才她走得那样快,他又没有追过来,天知道怎么突然就出现了,会武很了不起吗!

叶瑾知道这个时候的秋景浓听不进去他的任何话,旋身将她抵在门框上,执起秋景浓的下巴,便深吻上去。

这人凭什么这么霸道!

秋景浓咬牙。

嘴里渐渐混出淡淡的血腥味,那人却还是不肯将她放开,辗转间低低地叹息道,“阿浓,不要不理我。”

不要不理我…我会疯掉的…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秋景浓猛地推开他,看着那张漂亮的脸上受伤的神情,竟然感到一丝快慰,也不说话,扭头便朝屋里走去。

叶瑾抬手拭去唇上的血迹,漆黑的眸子里是宛如深渊般的复杂情绪,闭了闭眼,又跟进去。

秋景浓坐在床边生闷气,见他走进来,便想开口叫他去书房,还没开口,嘴唇竟然又被堵住了。

是比前次更加疯狂的索取和占有,四周的空气都被抽空,秋景浓只觉得脑子渐渐空白起来,有些眩晕,也没了力气,任凭他胡闹去了。

有时候秋景浓必须要承认,叶瑾禽/兽起来,实在不是看他往常那般清风明月的风雅能够想到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确定她完全丧失了还手之力,叶瑾才放开她,退后一点,仔细端详起嘴唇红肿的某人来。

他今日确实是,完全没有克制的…

“还生我的气么?”

秋景浓倚在他怀里,垂睫不去看他,“谁教你那样说话。”

别人都无所谓,可是,你可是叶瑾,是我最爱的人啊!

叶瑾吻了吻她的手,慢慢道,“是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可是阿浓,你知道我为何会那样么?”

那样完全不经思考,那样完全失去理智的控诉的语气…

那不是寻常状态下的他…

秋景浓扭头看向挽起的床幔,道,“不知道!”

眼前浮现出水榭里那一对闲雅自然毫不违和的人影。

叶瑾低低地说道,“因为我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