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不来了…

她还欠了他那么多债没有还啊…

秋景浓抬起头,脸上早已布满泪痕,那双盛得下全部星辰的璀璨眼眸里只剩一片寂灭。

秋景浓咧开嘴,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声音无助而悲伤,结结巴巴

地说道,“那怎么办呢?如果不喝酒,我怎么才能不难过?”

她没有办法不难过…

她没有办法不难过啊…

她想着或许醉了酒不会再想起他,想起那双带笑的桃花眼,明明天生就是风流多情的命,却偏偏把所有的凝视都给了她。

秋景浓从前总想着,终有一日她会不再记挂慕子宸,终有一日,他能够放下,终有一日,她们也能相逢一笑,任往事随风而逝。

可是永远都不会了。

慕子宸成了秋景浓心里的一块石头,永远植根在了内心最深处。因为他死了。

再也不会有什么未来,再也不会有“终有一日”了。

“小姐…”青沙犹犹豫豫的劝导在耳畔缥缈无依,仿佛来自虚空。

秋景浓觉得头有些眩晕,又有些刺痛耳边嗡嗡地不知道什么在响,挥挥手道,“你走开,叫我一个人静静。”

青沙应声而去。

终是喝空了一坛酒,秋景浓撑起身体,想要到床上歇息,却怎么都直不起来,两条腿像踩在棉花上一般,晃晃悠悠找不到支撑,刚迈出一步,就“噗通”一声歪倒在一旁。

云国的酒啊,原来这样烈…

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一个挺拔的紫衣身影,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秋景浓嗤笑了一声,抬手抚上额角,她大约是真的喝醉了,竟然看见叶瑾。

修长有力的双手温柔地将她扶起,稍一用力便整个人打横抱在怀里,慢慢朝层层床幔遮挡的床榻走去。

秋景浓半睁着眼睛,眼前的俊美男子几个影子重叠在一起,摇摇晃晃看不清楚。

“子瑜…是你吗…”

怎么会是他…可…明明就是他…

那人微微停顿片刻,轻声道,“是我。”

下一秒一只手毫无顾忌地搭上了他的脖颈,秋景浓八爪鱼似的黏上来,将头靠在那人胸前,竭力地朝他怀里缩去。

“子瑜…我好难过…”

“别难过,阿浓,有我在。”那人将她搂得更紧些,声音轻的就像羽毛,片刻又重复道,“有我在。”

秋景浓只一味地摇头,任凭泪水打湿了那人的衣襟,鼻涕眼泪全都抹在那人身上,拖着哭腔道,“我没法不难过…子瑜,我难受…”

她好难受…

转眼间那人已经将她抱至榻边,却不放下,依旧将她揽在怀里,坐在榻上,抬手去擦那张精致小脸上斑驳的泪痕。

你是在为他而流泪啊,阿浓…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直到秋景浓呼吸渐渐平稳,那人才将她轻轻放下,举手投足间皆是满溢而出的温柔珍惜,扯过一旁的被子,仔细给她盖好,又细致地掖了被角。

就要起身离开,手腕却被纤无骨的小手死死拽住,秋景浓闭着眼,漂亮的眉毛蹙成一团,无意识地嘟囔道,“子瑜,你别走…”

那人微怔,终于轻叹一声,重新坐回榻边,将那小手握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中,温言道,“我不走。”

秋景浓朝那手蹭了蹭,嘟嘟囔囔道,“我很想你…子瑜…我很想你…想见到你…就现在…”

那人脸上多了几分动容,低头在秋景浓眉间印下一吻,轻声道,“很快,很快你就会见到我,来带你回家。”

带你回家…

我们的家。

———————————⊙▽⊙传说中彩蛋的分隔线⊙▽⊙————————————

长宁城外,高高的山上。

男子负手而立,一袭黑衣几乎隐没在了黑夜里,唯有衣袂随风烈烈而动。他正注视着远处一片照亮如墨夜空的火光。

“为什么要放火烧了九华宫?”男子身后响起一道女声,声音婉转如莺啼。

女子整个人都隐没在黑暗里。

“就算九华宫不毁,我也有把握做到完美。”

男子沉默良久,终于在嘴角勾起一个邪气的笑容来,“烧了好,她定是以为我死了,烧了,便不会睹物思人。”

女子没有接话,半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今夜之后,她眼中便再无旧人了。”

那男子却摇摇头,脸上的神情狡黠而悲伤,“是啊,今夜之后,她眼中便再无旧人,只是心底…想必永远都将有一个角落,是我的。”

女子终究不再言语。

良久,男子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道,“若非有你帮忙,我…”

“陛下忘记了,我姓玉。”女子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易容遁逃之事,易如反掌。”

男子却笑了,耐心地纠正道,“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是陛下了。”

“阿锦明白。”

从此这世上,只有穆虬。

他一直以为,所谓的“若得其爱,必不善终”说的是秋景浓,原来不是,智闲大师欲言又止的那句谶言,原本就是说他的,和秋景浓全无半点关系。

从来都不是秋景浓。

那句话,本就是指,他若真心爱上某个女子,必定会为了那人葬送自己。

果然,他终究还是为了心中所慕之人,葬送了手中江山,将其拱手让人。

那时候他不明白。

所以亲手将她推开。

原来不过都是命…

“秋家凤仪天下的果然不止是秋景露一个人。”男子喃喃说道。

还有一个秋景裳。

秋家出了两个皇后,却都不是她。

情深缘浅,大约说的就是他和她。

“接下来想去哪里?”女子的声音有些刻意的轻快,仿佛想要将某些不快甩到脑后,“陛…你终于自由了。”

去哪里呢?

男子眯起迷人的桃花眼,思索了好久,才说出一个完全毫无用处的答案来,“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吧。”

短暂的停顿片刻——

“你可愿与我同去?”

女子几乎是在话音刚落时便回答了。

“愿。”

哪怕你心里爱着的还是那个人。

那又怎么样呢,时间能改变一切,终究有一日,我会在你中,看到我自己的样子。

第78章 信任危机

秋景浓转醒时,早已经是日上三竿,大约青沙也知道她昨夜醉酒,直到她幽幽转醒,也没来吵她。

只是一起身便觉得头痛非常,好似有针刺一般。

秋景浓斜倚在床柱上好一会儿,才勉强拉开帘子,唤来青沙为自己梳洗打扮。

青沙脸色不太好,清秀的眉毛差点皱成一团,嘟嘟囔囔地,说话也没个尊卑大小,“小姐今天知道难受了?”

秋景浓从铜镜里看着青沙一边嘴上这样说着,一边还动作轻柔地给她梳头,想说的话终究卡在了喉咙里,轻笑了一声,道,“怎么,昨日我做了什么有损风仪的事么?”

青沙撇撇嘴,娇嗔道,“哪里,小姐不是把奴婢打发走了以后还能自己收拾了酒具,自己更衣,小姐哪里醉了。”

绕是秋景浓再傻,也明白青沙话里的讽刺,这丫头说话还是这么口无遮拦。

可此时秋景浓的关注点却完全在另一个方面,“你说是我自己收拾的酒具…”

秋景浓垂睫看了看身上伽罗青立领中衣,语气有些不敢置信,“自己换的衣服?”

青沙不在意地点点头,仔细给秋景浓挽起一个朝月髻,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些什么,便扭身出门去拿东西了。

秋景浓压根没听见她后来说了什么,只一句话在她脑子里来来回回地飘,衣服不是青沙换的…

她自己醉成什么样子,自己自然是知道的,昨夜那个烂醉如泥的样子,她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自己换好衣服,还细致地将衣带系好。

她还以为昨夜见到叶瑾,是一场幻觉…

秋景浓对着镜子坐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散开头发,重新挽起一个男子发髻,又换上一套素色男装。

如果是叶瑾悄无声息地潜进了沈宅,那他原本是打算来做什么的呢?

刚收拾妥当,便从门口过来一个婢女来,不冷不热地禀告,说主子有请。

秋景浓唤了几声青沙,她才从门外急急忙忙地跑进来,秋景浓也不恼,扫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问了句“忙什么呢”,也不指望得到答案,自顾跟着引路的婢女走了。

还没走到厅中,遥遥地就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背对着门口,正和对面的沈焯、秋景露说话,挺拔夺目,叫人移不开视线。

正对门口那两人自然也看见了秋景浓,眼神刚刚一滞,就叫对面的男子发现了端倪,转过身来去看。

看见秋景浓的那一刻,冰封的脸上瞬间绽开了一个绚丽夺目的笑容,漆黑如夜的眼睛那么璀璨,那么亮,在一袭白衣的衬托下,恍若从水墨中走出的男子。

四目相对那一瞬间,秋景浓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和声音,唯唯只剩下那个人,一颦一笑,都耀眼难挡。

秋景浓从来没见过这个人穿白,他永远一袭蓝紫,那般明亮的颜色,也不能叫那个清冷高傲的男子增添一丝一毫的亲近感。

可这人偏偏时常对自己露出那种令人心碎的温柔神色,叫人不忍拒绝。

秋景浓在心底暗叹一声,自己每每被这男子迷惑,大概是逃不掉了。

“小姨可算来了。”沈焯一哂,道,“妹夫早就等不及见小姨了。”

就是这么一失神,叶瑾已经敛尽了脸上的温柔神色,声音平静如常,开口道,“醒了?”

秋景浓点点头,料想昨夜潜入院子的必定是他,自然知道自己醉酒之事,“你什么时候来的?”

回答的却是沈焯,“妹夫一大早便来了,只是不忍打扰小姨,坐此闲话一番罢了。”

“陛下还是莫要以此称呼了,今日叶某缘何到此,陛下心里很清楚。”叶瑾唇边溢出一个清淡冰凉的笑来,不冷不热地说道。

沈焯脸上的笑容一僵,很快恢复如常,正色道,“既然如此,朕也不会故弄玄虚,不妨坐下来细谈。”

秋景浓跟着叶瑾在他身旁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将放在身侧的手抬起来,就被一只广袖下的修长大手牢牢地握住了。

秋景浓微挑了眉毛,抬头去看,那人如玉侧颜神色如旧,仿佛握住她手的人并不是他。

秋景浓也不说话,几次试图将手抽出来,那人却越攥越紧,大有耍赖皮之势,秋景浓知道拗不过他,便只得作罢,乖乖任他暗暗牵着。

“将军敢单枪匹马来松陵,朕实在佩服。”沈焯自然没有发现偏座的两人才进行了一番较量,终于谈起了正题。

“叶某有何不敢,五天之内若是叶某赶不回东陲战场,北征军自然会来寻叶某。”

叶瑾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仿佛并不将战事放在心上。

沈焯耐心地端详了他一番,朗声大笑道,“世人皆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将军也难逃此劫。”

说的是叶瑾,秋景浓却在听到这句话时下意识地去看坐在一旁的秋景露,后者面无表情,平静的仿佛一个没有情感的木偶。

或许,沈焯没有叶瑾运气好。

叶瑾不置可否,神色坦然极了,握着秋景浓的手却加大了力度,仿佛在告诉她,若不是因为她,他才不会做出这样失去理智的事情。

秋景浓觉得纤细的手指有些微微发痛。

正在此时,却从厅外急匆匆地走进一个婢女来,神色十分慌张,低头附耳在沈焯旁边嘀咕了好一阵,才又匆匆离去。

秋景浓看他神色变了几变,搭在椅子边上的手不着痕迹地死死扣住扶手,仿佛是在隐忍什么,心下有些忐忑。

“方才婢子来报,说朕的驸马爷昨夜被人刺杀于后花园,一剑毙命,手法熟练精准得很。”沈焯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句话来,脸上偏偏还带着求教的笑容,“不知道将军有何高见?”

秋景浓一愣。

温绪死了?

昨夜他还曾与自己并肩而行,没想到…

若是没有记错,昨夜见到叶瑾时,她的确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秋景浓以为是自己醉了就出了幻觉,没想到竟是真的。是他杀了温绪。

可,为什么?

温绪也算云国的中流砥柱,叶瑾既然只身前来谈判,必定是不想动手解决这件事,干嘛要杀了温绪?

叶瑾并不打算都说,只是淡淡道,“陛下的家事,叶某既无资格置喙,也没兴趣知道。”

一句话说出来,却是带了几分冰冷。

沈焯气息稍窒,半晌呼出一口气来,道,“罢了,你既敢独自前来,想必也不打算就这样走了,温绪之事我也不再追究。”

叶瑾却撇的干净,“温大人之事,确与叶某无关。”

沈焯也不再和他纠缠此事,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这也是他千方百计逼迫叶瑾来得原因。

“东陲战事胶着你也知道,令尊不幸病逝,我大云也损失了几员大将。这样下去对两国都无好处,只一句,你若能保证撤兵休战,五年之内东陲无战事,今日朕便保证你们毫发无伤地走出云国。”

休战?

秋景浓忍不住在一旁冷笑了一声,东陲战事本就是云国先挑起来的,没想到此时想要休战的也是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