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焯没理会秋景浓的嗤笑,只目光灼灼地看着叶瑾。

倒是叶瑾,在她笑出声时暗暗捏了一下她的手指。

“此番回京,长宁已经变天,叶某尚且自身难保,无从保证。”

沈焯摇摇头,看了秋景浓一眼,道,“非也,长宁宫变,将军是唯一生机,却将整个北征军私调东陲,新帝自然会记得将军的成全。”

几句话轻描淡写,却叫秋景浓的心一寸一寸凉下来。

他私自把整个北征军都带来了东陲…

怪不得,怪不得慕子宸无计可施…他手上掌握的兵力竟然都在东陲。

叶瑾是…见死不救…

这个他亲自扶植上去的皇帝,他见死不救…

冷不防手上被人狠狠捏了一下,秋景浓打了一个激灵,抬头去看叶瑾,那人却偏过头来,漆黑的眼睛里暗流涌动,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秋景浓看懂了他说的话,不要乱想。

可她没有乱想。

事实就是如此,叶瑾根本就是放弃了慕子宸,在他眼里,除了利益,还有什么呢?

很久很久以前,慕子宸说,他们这群人,从来算计人心,冷血无情,她那时不懂,现在才明白。

手尖的力道显然加大了,可秋景浓再没抬头去看叶瑾,始终垂睫坐在一边。

或许叶瑾早就看出了慕子寒要反的端倪,只是衡量端详一番,谁坐在皇位上,对他更有利罢了。

更何况,慕子宸始终是横在叶瑾心中的一根刺。

所以,带着整个北征军来东陲救她,她又能有多少欣喜呢?

“可否叫叶某先考虑考虑?”

叶瑾说完这话,甚至没等沈焯回答,便直接拉起秋景浓朝门外走去。

沈焯和秋景露不知道他唱的哪出戏,竟也没阻拦,就任他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秋景浓也吓了一跳,被他一路拽着回到别院,看他用力关上门,还没开口说话,人已经被大力按在了门上,叶瑾一双黑眸幽深如同深渊,死死地盯着她道,

“阿浓,我不许你乱想。”

第79章 归途漫漫

“阿浓,我不许你乱想。”

秋景浓被他抵在坚硬冰凉的门板上不得动弹,被迫看着他涌动着暗潮的黑色眼眸,轻声反驳道,“我没有乱想。”

叶瑾根本不理会她毫无气力的反驳,眸色更深,“不,你乱想了。阿浓,我不许你乱想,不许你猜忌我。”

这天下人怎样想我都无所谓,唯独你,不可以,你绝对不可以猜忌我…

秋景浓…

“你先…你先放开我。”秋景浓被压制着连头都转不了,只觉得被他死死扣住的手腕隐隐作痛,不由得地蹙起眉毛,道,“手很痛。”

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叶瑾猛地松开她,朝后退了一步,执起她的纤弱手腕来看查看。

白皙的手腕上那道鲜红的疤痕异常刺目。

叶瑾心下一动,低头吻上那疤痕,温柔且珍惜。

秋景浓有些讪讪,清了清嗓子,撇开头,道,“你,你别这样。”

话虽这样说,却并没有将手抽出来,秋景浓明白,自己现在若是做出任何疏远的动作,都只会换来叶瑾更加激烈的行径。

她并不想再一次被按在门板上动弹不得。

那人从善如流地放开她的手,走近一步,双手捧起她的头,额头抵着她的,呵气如兰,“刚才你在想什么?”

告诉我,我可以解释给你听…不要乱猜,不要怀疑,你问什么我都会说给你听…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秋景浓微微有些晃神,道,“我,我在想,你为什么不去救慕子宸…”

“这还用想么,阿浓,你在这里。”

秋景浓明白他的意思,那时候她敢夸下海口,说叶瑾会为自己踏平华都,必然是心底知道他真的做的出来。

“可慕子宸是皇帝…”

叶瑾打断她的话,低低地说道,“可你是我的妻子。”

秋景浓:…

得到这样的答案以后,秋景浓自知不能再质问他任何问题,他说她是他的妻子,那她再问任何话,都无非是伤他。

慕子宸是他的情敌,不插手这件事,他已经仁至义尽。

而她在知道长宁宫变之前,不是也期盼着他会来么…

甚至昨夜醉酒,她也下意识地想要见到他…

想到这,秋景浓忽然想起来,微微后退一点,看着他的眼睛,道,“昨夜是你么?”

叶瑾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不是我,还会是谁?”

可他昨天…

“你是去杀温绪的?”秋景浓稍稍抬高了声音,睁大眼睛。

叶瑾低低地笑了一声,将她搂的更紧些,回答道,“算是吧。我本是去看看你,没想到正看见他…与你并肩而行,若不是他说出长宁的事,你也不会…”

与她并肩而行…

“就因为这个你便杀了他?”温绪虽然并非武将,可在云国身为嘉信长公主的驸马,地位极高,他就不怕沈焯翻脸?

叶瑾只是“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想多谈,见秋景浓如此感兴趣,也就耐心地多说一些。

“父亲因内鬼兵败,主意便是温绪出的。我早想手刃他,不过是昨日碰巧罢了。”

秋景浓闻着叶瑾身上一如既往淡淡的檀香味,语气有些沉迷低徊,“可沈焯…”

话没说完,就已经被叶瑾柔软温热的唇堵在了嘴边,秋景浓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腿便软了下来。

大约是太久没有沾染秋景浓的气息,叶瑾显得有些霸道和情迷,一寸一寸地吞噬着她的唇舌,有点粗鲁有点急迫。

意乱情迷间,只听见叶瑾含糊不清的回答,“他不敢。”

秋景浓被他吻得七荤八素,早就不知道方向和时间了,直到莫名其妙就悬了空,才发觉自己已经被他打横抱着朝床榻走去。

察觉到这点的秋景浓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挣扎道,“子瑜,这是白天…你,你别…”

那人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停下脚步,却没有将她放下来,只一味抱着,嗓音有些沙哑,道,“他不敢对我怎样。”

秋景浓一动也不敢动,被叶瑾紧紧搂在怀里,她自然知道叶瑾此时已经情动,就怕自己一个不慎,叫他的意志全部瓦解。

这是松陵,不是他自己的府邸,秋景浓心中总有些障碍。

何况,叶域和叶璇才刚刚过世,她们还穿着丧服,如何能在这青天白日的做这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瑾慢慢将她放下,垂下眼睫低叹了一声,道,“我唐突了。”

他本不是这样的饥/渴之人,向来也是理智战胜一切,无奈一碰到秋景浓,自己就像被抽走了所有克制,沈焯看得比他还要清楚,秋景浓是他的开关,是他的死穴。

知道了这一点以后,他的阿浓将会更加危险,而他再也不会叫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秋景浓脸上还飘着红晕,气息也是有些不稳,撇过头去看镜子,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是一片红肿。

这样一会儿她还要怎么见人…

秋景浓懊恼地蹙起好看的眉毛,没好气地斜睨了叶瑾一眼。

“嗯?”叶瑾显然敏感地感受到了她的怨念,含着笑应了一声。

“你干嘛这么…”秋景浓话说到一半,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来,小别胜新婚…

虽然刚才他们及时克制住了做那些羞羞的事,可…

这个人,怎么好意思担了个“清心寡欲”的评价。

叶瑾向她走了几步,抬手把玩起秋景浓头上的发带来。

秋景浓还穿着从长宁带来的男装,因是文士打扮,束起的发只简单的用衣袍同色的发带绑了起来,此时叶瑾一拉,乌黑如瀑的长发便散落下来。

秋景浓吓了一跳,就听见叶瑾宠溺的声音,道,“你安心在这等我就好。”

秋景浓受了蛊惑一般点点头,才想起青沙来。

不知道她又跑去了哪里。

又等了大约半刻钟,秋景浓才看见青沙跟在叶瑾后边,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朝屋内走来。

秋景浓也不问,自顾吩咐了她收拾行装,便和叶瑾一齐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

不知道叶瑾第二次去与沈焯说了些什么,他们离开时,沈焯和秋景露都没露面。

秋景浓也不想再等到第二日在启程了,夜长梦多,她想要快快回到大兴。

行了大约半日的路程,秋景浓觉得坐的有些疲惫,伸了个懒腰,还没等长舒一口气,眼角余光看到那人一直一手撑着额角,默默看她,瞬间有点尴尬。

“你看我做什么?”秋景浓悄悄放下手,小声嘟囔道。

叶瑾只是摇摇头,含着笑不说话,目光温存。

秋景浓被他看得脸上发烧,心想反正已经是夫妻了,自己尴尬倒不如叫叶瑾尴尬,想到这,头脑一热,便伸手去勾叶瑾的脖子。

叶瑾自然是毫无防备的,被她大力地一勾,竟然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她怀中。

秋景浓满意地低头便在那人脸颊印上了一吻才放开。

叶瑾的的确确是呆了那么一呆。

好了,这下子尴尬的便不是她了。调戏了叶瑾的秋景浓颇有成就感。

不过很快,那人便回过神来,漆黑的眸子越发的明亮幽深,把她瞧得有些发毛。

诶,不该是他尴尬的吗?

“夫人这般热情,为夫很欣慰。”没想到那人只是不疾不徐地笑开了,捉了秋景浓的手握在手里把玩。

到底是谁调戏了谁?秋景浓有点心累,灿若星辰的眼睛四处扫了一番,岔开话题,道,“我们先去东陲么?”

“不,”叶瑾明明知道秋景浓想要借机抽出手来,却没松手,离开了她太久,属于秋景浓的任何东西,甚至就连她发间的香气,都叫他沉迷,舍不得离开,“我们到涿州,和阿言书逝汇合,再去潋滟山。”

涿州是大兴东陲的重镇,离松陵也不远,秋景浓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要去潋滟山?

还有…“阿言?顾卿言?”

叶瑾点点头,才想起秋景浓还不知道他和顾卿言的关系。

“既然你和顾卿言是朋友,那时为何叫我莫去招惹他?”秋景浓想起那时他讳莫如深的模样,皱起眉头。

叶瑾轻笑了一声,道,“我在般若寺与阿言年少便相识,自是知道他的风姿。那般绝代风华的人,我自然不希望阿浓与他亲近。”

这个人什么意思!

秋景浓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你觉得我是那样的女子?”

那人伸手环住她,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阿浓当然不是那样的女子,可若是可以,我自然是要把你爱上别人的可能降到为零。”

秋景浓不买账,冷哼一声道,“叶子瑜,你知不知道自己长成什么样子?”

经历了他这样的男子,怎么可能还会爱上别人…

“当然知道。”叶瑾低低地,毫不谦虚地说道,“多谢上天给了我这副皮囊,才能有万全把握将你迷惑至此。”

第80章 潋滟山行

“可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回京?”

慕子寒逼死新帝自立为皇,长宁免不了一番动荡,叶瑾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折去潋滟山…

“无妨,长宁有何煦和杨扶杨授在,出不了乱子。”叶瑾漫不经心地说道,“慕子寒还不想对付我。”

从他决定放弃慕子宸的那一刻起,叶瑾便再无心朝堂,长宁城的势力分配究竟如何,便叫何煦去处理好了,是得是失,他不放在心上。

秋景浓无奈地眨眨眼,可她还是不明白为何要去潋滟山啊!

叶瑾看了看眨巴着剪水双瞳的秋景浓,将她拉过来亲了亲额角,道,“阿言的身体不能再拖了,书逝性格执拗,我只能带他去潋滟山寻法子。”

还有秋景浓身上的蛊,即便种着这蛊便算是将她拴在自己的身边了,可叶瑾不想这样。

他查了好些古籍善本,总觉得是非蛊是可以解的,偏偏书逝一口咬定此蛊无解,叶瑾信他,却不全信他,自是要亲自去潋滟山找办法。

这些他不到万分把握,自然不会和秋景浓说,不过顾卿言的宿疾,也确确实实是拖不得了。

再回长宁,秋景裳已然是一国之后,此后必定诸多杂事,叶瑾心知肚明,顾卿言的病是容不得他再熬心费力,风月伤情了,潋滟山几朝名声,就算不能使他痊愈,终究还是有些用处。

“潋滟山…”秋景浓若有所思地念着这三个字,她平日里打发无聊的时候,在不少书上看到过潋滟山,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无论政权怎样更迭,都巍然不动,屹立在历史的尘埃里。

而她现在就要去了,潋滟山,这个神秘而神奇的地方。

马车到达涿州已是三日后,秋景浓还没下马车,就听见车外一叠声的“小姐”,料想是青流一行人已经到了,被叶瑾亲自扶着下了马车,果然一团青色直接扑倒她脚边。

秋景浓停下脚步,还没说话,就听见青流斩钉截铁的告罪,“青流未能保护好小姐,是清流疏忽大意,还请小姐惩戒。”

秋景浓俯身去拉她,却被青流灵巧地躲开了,“小姐若是不罚,清流就不起来。”

身后书逝和顾卿言以及几个随从陆陆续续地走出来,秋景浓有点无奈,将声音压的更低些,道,“你先起来,我再一条一条告诉你,你错在哪里。”

青流也是机敏之人,看了一眼秋景浓身后沉默寡言的青沙,麻利地站起神来,退到秋景浓身后。

顾卿言还是秋景浓最初在宫中惊鸿一面的那副样子,单薄瘦削,脸色也不大好,偏偏有种风华绝代的气质,站在一处便使一处都变得静谧悠远,眉目如画,给人一种难以表达的病态的美感。

秋景浓蓦地就想起了她出嫁那夜,了无生气地躺在大红婚床上的叶瑾,那是会他也是个病美人,叫她忍不住伸手去染指。

秋景浓说不上是什么时候爱上叶瑾的,仿佛那就是很自然的事情,顺理成章,不知不觉间就嵌满了她的整颗心。

渺远的,传来一声嗤笑,是书逝一如既往的嘲讽,“哟,夫人怎么没见过美人么,再看下去人家就不好意思了。”

指的是秋景浓直直地盯着顾卿言许久,眼睛都没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