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顾卿言似乎有点尴尬。

他自己自然是不会尴尬的,只是叶瑾那人…他怕叶瑾夜里会一剑结果了他。

秋景浓这才回过神来转了视线,书美人还是一身粗布麻衣也能穿出风情万种的风流妩媚,眼角眉梢妥妥地都是风情。

此时书美人正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毫无掩饰。

秋景浓“噗嗤”一声笑出来,书美人也是真性情,从来不介意得罪她,不,从来不吝于得罪她。

“你笑什么?”书逝显然以为秋景浓疯魔了,心下琢磨着不过是做了一回人质,怎么整个人都痴傻了?

秋景浓摇摇头,道,“只是觉得书美人心直口快得有些可爱。”

在场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书逝脸色几乎变成了绿的,书美人?美人?好你个秋景浓啊!还有,“可爱”是可以形容男人的么!?

“早些时候叫你说话注意些,今日算是领教了夫人的厉害了?”顾卿言低声在书逝身边说道。

书逝挑挑眉毛,“呵,你不过也只遥遥见过她一面,反来对我说教?”

顾卿言做了一个“那又如何”的神情,差点把书逝噎死。

秋景浓看着他们二人露出一个微笑来,这几个人,在一起总是轻松自在的。

正出神,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低的声音,这是叶瑾,她的夫君。

“不解释一下么,适才还信誓旦旦的,怎么一见了阿言便失了神?”

秋景浓闻言又笑了起来,也低声附耳道,“见他那副病美人的模样,想起我出嫁那夜的你,睡在床上安安静静,倒也风华绝代,叶子瑜,我算是栽到你手里了,看什么都能想到你。”

“哦?”叶瑾似乎心情大好,“夫人那夜没有对为夫做出些什么逾矩的事来吧。”

秋景浓抬头瞪了他一眼,逾矩?她就算逾矩,吃亏的也是自己好吧!况且…

“做没做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话一出口,秋景浓就后悔了,怎的被书逝带的这样口无遮拦…

抬头小心瞄了眼叶瑾,后者竭力地绷着笑,一本正经道,“嗯,说的对,为夫最清楚。”

秋景浓大窘,一脚朝叶瑾腿上踢去。

那厢书逝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当即嚷开了,“瞧瞧,瞧瞧,那边那两个,打情骂俏能不能分个时间场合,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真是世风日下…”

几人皆是哈哈大笑。

进了院子,安顿妥当,秋景浓才腾出空来和一直眉头紧锁的青流说话。

好在此时屋中只有秋景浓和青流两人。

“还没想通错在哪里?”秋景浓坐在一边的竹榻上,歪着头问。

青流立在一旁,摇摇头。

“第一件事,你不该逃去见叶瑾。”

“青流知错,青流不该扔下小姐不管,独自一人去北疆请救兵…”

秋景浓摇头,“你还是不知为何,你以为就那么巧,偏偏你最先醒来,偏偏你恰好轻功最好,偏偏长宁宫变的密报刚传到北疆,你便到了?”

一切都是温绪安排好的。

以叶瑾的性格,秋景浓的贴身侍女逃出来来报信,情况必定万分危急,他怎么会放下她不管,而去长宁救慕子宸?

青流一怔,没想到自己全然被人利用了去。

“第二件事,知情不报。”

秋景浓话音一落,青流便反问道,“小姐知道了?”

秋景浓点点头,“从前便有怀疑,只是未确认,此番云国之行,已经十全把握。”

“小姐打算如何处置?”青流微皱了眉头,心中无底。

“你是何时知道的?”秋景浓没有回答她,反而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青流摇了摇头,道,“青流也只是猜想,并未证实。她与奴婢身份相同,奴婢…不想被当做挑拨离间之人…”

秋景浓倾身拉住青流的手,低声叹息道,“怎么会,青流,你的心思,我明白,我永远不会怀疑你。”

青流闻言“噗通”一声跪下来,声音里都带着颤抖,“有小姐这一句话,青流死而无憾。”

“好好的说什么生死。”秋景浓拉起她来,道,“若是你死了,我怎么办?”

青流忙不迭地“呸呸呸”,甩掉方才的晦气,“小姐打算如何处置?”

“你之前如何对待了?”秋景浓反问道。

青流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没有十足证据,便只能好生看着。”

“那好,你去试试她,若是生了离意,便放她走。”秋景浓将目光投向窗子分隔出的一块块碧蓝天幕,沉声道,“毕竟她与我情同姊妹,这些年的情意…我亦是不能忘的。”

“若是她不想走呢?”

不想走?

是了,云国看样子是去不了了,大兴么,虽然随处可以容身,但以她的性子,怕是过不习惯。

“若是不想走,就叫她跟着我。”秋景浓垂睫,停顿片刻,道,“从前怎么看着,如今便多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看着。”

“可小姐…”

放在身边一枚毒针,总要防范自己被扎到,为何不直接拔掉?

“若我叫你去做,你下得了手?”秋景浓明白她的意思。

青流摇摇头。

秋景浓叹息,是啊,做不到,她这人最大的缺点便是心软,不能像叶瑾那般理智冷静地丈量一切。

那时候秋景浓觉得,无非自己以后要多注意些,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很久很久以后,她会知道,她要为这一时的心软付出多大的代价。

后来的秋景浓说不出自己有没有后悔,许多事是没有正确答案的,她只能一步一步向前走,期许每走的一步都会带着她,最终抵达命定的终点。

第81章 失踪的人

一行人又走了三四日,才算彻底离开了东陲,深入大兴腹地,真正安全下来。

因为有着书逝这个活宝,旅途还不算沉闷,何况书逝最喜欢挖苦秋景浓,一路上没少挤兑她,叫秋景浓颇为无奈。

这个时候,叶瑾一般都是在一旁笑着不说话的。

又这样走了七八日,方才进了潋滟山的地界。

潋滟山是特例,虽则地处大兴,却并不属大兴管辖,一直脱离于外,方圆几十里都是潋滟山的地界了。

这几日马车颠簸下来,秋景浓实在不能吃得消,只觉得一阵一阵的眩晕,抬手揉了揉额角,将手中的书合起来,叹了口气。

冷不丁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她手里抽出了书,紧接着就被人揽进怀里。秋景浓侧头去看叶瑾,那人目光平和的望着一处虚空,淡定的仿佛刚才做动作的不是他。

“干什么?”秋景浓挑挑眉,索性将重心全部压在了叶瑾身上,软绵绵地靠下去,果然觉得舒坦了不少。

叶瑾还是没看她,语气闲淡,“早说过,在马车里看书会头痛。”

话毕,一扬手,手中的书便飞了出去,撞在垂下的帘子上,“啪嗒”一声掉在马车里。

秋景浓“哎”了一声,想要起身去捡,肩上的力道加重,生生将她按在了自己怀里,不许动弹。

那怎么说也是本有趣的书,传世仅存几本,还是前些日子经过白州时碰巧买到的,怎么说扔了就扔了。

这人就不能好好爱护一下书籍么?

秋景浓皱着鼻子仰头去看那人清雅的侧面,还没开口,就被他略有失落的神色吸引了注意力,“你怎么了?”

叶瑾低下头,长睫低垂,语气里竟多了几分怨念,控诉一般,道,“过了白州你便一直盯着那书看,阿浓,我就在你身边,还比不过那书么?”

哈?

秋景浓一时语塞。

还比不过那书么?他和书有什么可比性…

秋景浓默默地腹诽着,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来,等等,叶瑾该不会…是在和她,撒,娇?!

想到这,秋景浓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为夫有这么可笑?”叶瑾看样子是不依不饶的,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的,叫她险些迷失在那双眼睛里。

不带这样施展美人计的…

秋景浓摇摇头,让自己清醒几分,道,“再美的东西,一直看着也是会厌的。”

本来她只是随心解释着,又没有什么含义,没想到那人反应却极为激烈,直接将她按倒在了马车中的短榻上,一缕缕的墨发散落在秋景浓脸上,有些凉凉的又有些痒。

这人是要干什么…

秋景浓眨巴着一双无辜的漂亮眼眸,解释道,“我说的是人间常情,世人皆是如此,没有…”

“我不是。”叶瑾飞快地打断她的话,下一秒已经吻上秋景浓的柔软唇瓣,品尝着唇齿间的馥郁香气,渐渐沉沦。

秋景浓有点难为情,伸手想要推开他,无奈力气太小,终就是螳臂当车,毫无作用。

“阿浓,我大概要为你着魔了…”叶瑾低低的情话在秋景浓耳畔响起,久久没有散去。

“子瑜,我累。”秋景浓索性放弃了抵抗,只是语气寡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没想到那人竟然真的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将她拉起来圈在怀里,道,“我不闹你,你睡会儿。”

诶?

秋景浓被这急转直下的情形搞得有点头大,虽然她确实很累了,可是…不说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期盼也是假的,他不懂什么叫欲迎还拒吗?干嘛真的这么听话?!

想到这,秋景浓轻声叹了口气,将头朝叶瑾怀里埋得更深些,不一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

修长白皙的手慢慢抚上秋景浓乌黑柔顺的长发,叶瑾的神情越发的温柔起来,慢慢俯下身去,在光洁的眉心印上了一吻。

你永远不会明白,你是多么重要。

阿浓。

快到黄昏时,一行人才终于抵达了潋滟山脚。

到了这里,当是要住一晚,第二日大早方能入山。

潋滟山有这个规矩,因此山脚下也就顺理成章地有一座客栈。

马车停下后,便有童子过来接迎,那童子麻利地掀起帘子,道,“公子…”

话没说完便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这两个公子是什么姿势…

面色如玉的年轻公子闭着眼安静地依偎在白衣公子怀中,神情十分安宁,白衣公子倒是清醒着,可是目光却温柔地快要滴出水来,是从未见过的深情。

这便是大兴的民风啊!

这两个公子,分明都是一等一的标致人物,没想到…啧啧。

叶瑾见门童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已猜到了□□分。

秋景浓离京时只带了几套男装,路过的几个州郡又不肯去裁缝店,便也一直这样穿着,他们一行人都知道秋景浓的身份,自然也不觉得什么,今日叫外人看了,确实是有些不妥的。

不过叶瑾是我行我素惯了的,就算被人认出自己的身份,也不打算在乎他人的目光,也不解释,只笑着点点头。

童子大约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断袖”,有点无措,放置了下车的小板凳,赶紧便去后边马车招呼其他人了。

叶瑾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秋景浓,弯下腰去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下了马车。

还没踏进客栈的门,就看见已经下车的书逝啧啧地摇着头,经过他身边时,果然又被念叨一句“世风日下啊…”

叶瑾也不甚在意。

左右已经到了潋滟山,书逝成了东道主,寄人篱下的日子就要开始了,总要听得他几声挖苦絮叨。

秋景浓这一觉睡得极沉,直睡到第二日清晨,才悠悠转醒。

彼时叶瑾已经梳洗完毕,清清爽爽地坐在一边的椅上含笑看着她。

秋景浓左看看右看看,问了叶瑾两遍,才敢确定自己一觉醒来,就已经到了潋滟山。

她还以为还有很远的路程,却被告知过了白州,就快到潋滟山了。

秋景浓叹了口气,她总是睡得很沉,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唤来青沙为自己梳洗完毕,一推门就看见叶瑾负手站在门外,正望着院子里一簇一簇的玉茗花不知在想什么。

秋景浓悄悄走过去,也跟着他看了一会儿,并没看出什么端倪,轻声道,“在看什么?”

叶瑾这才恍然回神,道,“再晚几日,玉茗便要谢了。”

大兴境内,可以种植玉茗,又开得这般繁盛的,大约只有潋滟山这一个地方了。

秋景浓抬眼看了看叶瑾,“你来过?”

叶瑾点点头,“多年前来过一次,只去了落星阁。”

那又是什么地方?

秋景浓眨眨眼,一副刨根问底地样子。

“落星阁善观天相,长于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

秋景浓听到这四个字呆了一呆,莫名地对落星阁,不,是连带着对潋滟山都生出几分敬畏来。

两人正沉默之际,客栈天井对面推门走出一个人来,看到这边的情形,撇撇嘴便扭身去敲隔壁的门。

住的正是顾卿言。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大约是叶瑾和秋景浓日日恩爱叫书逝实在忍无可忍,他现在反而和顾卿言要亲近些。

秋景浓想,若是书逝早点撇去偏见,给顾卿言医治,或许他们就不用千里迢迢地来潋滟山了。

“书逝也是落星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