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诚烦躁地将香烟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了又碾,猛地抬头盯着尹光年:“怎么?你也想来教训我?尹光年,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空旷的街上,两个外表同样出色的男人面对面站着,空气中有无形的硝烟在弥漫。

“我没有时间和兴趣做无意义的事。”尹光年神态轻松地笑了一下,看起来心情很好:“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过来谢谢你。”

“谢谢我?”肖诚眉头皱得更紧。

“嗯。”尹光年点头,“你不要的东西,自然有人拿来当宝贝,我先提前谢谢你了。”

这句话犹如一把剑快狠准地插在了肖诚的心脏中央,他的拳头攥紧:“尹光年,我猜得没错,你果然对暖暖有企图!”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尹光年背过身,抬手朝后面轻快地挥了挥,“不要忘了,是你自己把她推向我的。”

“尹光年,你别做梦了!暖暖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忘了你对她家做过什么吗?!”肖诚在他身后放声大吼,可惜尹光年头也不回,慢悠悠地带着十五朝紫园门口走去。

同一时间,梁暖在睡梦中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小脸露出微微痛苦的神色,也许在梦中,她在质问上天待她为何如此不公,她却并不知道,有个男人已经用最凌厉的方式,给了伤害她的人狠狠一击。

第二天梁暖果然发高烧到39度,她烧到神志不清讲糊话,睡梦中一直在喊着“爸爸”甚至妈妈,安娜执意要请假照顾好友,却被尹光年阻止:“老请假也不太好,不如改天,你们现在再住在那里也不合适,等暖暖好一些了,你再请假搬回来吧。”

安娜乖乖去上班,他便在家办公,顺便照顾卧床不起的梁暖。梁暖烧昏了头,并不知道自己半坐着倚靠在尹光年身上,被他一口一口喂下药和清粥。

好在梁暖身体底子好,在床上躺了一天,出了身汗,隔天清早便退了烧。

早上吃了点清粥小菜,梁暖自己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她坐在床上面带感激:“安娜,昨天多谢你照顾了,你又请假,牙医医生没说你什么吧?”

正在收碗筷的安娜很讶异:“昨天我没请假啊,暖暖你真的烧糊涂了,昨天留在家照顾你的是光年哥。”

这下轮到梁暖吃惊不已,只觉自己刚退下去的体温顷刻之间又上来了,她努力回忆,能想起的,也只有好几次他出现在自己视线里,坐在她的床上伸手摸她滚烫的额头,然后等过一会儿,就感觉到被一双有力的手扶着坐起来,那个人任她软软地靠着,而后一勺一勺喂她喝水。

在床上沉默了一会,她对正准备出去的安娜说:“安娜,我们今天去那里把东西搬回来吧。”

安娜早就迫不及待想搬回来,只是顾虑到梁暖现在身体虚弱一直不提,她又些犹豫:“可是暖暖你还病着呢…”

“我没事的。”梁暖有些惆怅地望着窗外簌簌飘动的落叶,“一次失败的爱情就像生了一场大病,只要还活着,我总是会慢慢好起来的。”

无业青年徐威廉开车载她们过去,顺便帮着一起搬家。安娜不让梁暖动手,只让她坐着,梁暖大病初愈确实也没什么力气,想了想,拿了手机去了阳台。

手机上有几十通那个人的未接来电,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响了一声就被快速接了起来,想来他一直等她的电话,肖诚急促却又忐忑地“喂”了一声,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出口,最终还是懦弱地选择了沉默。

“是我,你现在有空过来一趟吗?我搬走了,想把钥匙还给你。”梁暖的声音透着克制冷静,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昨晚经受了怎样的打击,生活给了她伤痛,她没有办法歇斯底里,只能再一次告诉自己要高抬着下巴,不许再哭,更不许失了她梁家人的骄傲和骨气。

梁暖嘱咐安娜把肖诚送她的礼物统统归置放到一边,半个小时不到,门口有人敲门,安娜一见是肖诚,马上激动起来:“你还有脸来!你有富豪未婚妻,干什么来招惹我们无辜的暖暖?还假惺惺求婚,你骗谁呢?你是打着金屋藏娇的主意吧?还有你的好妈妈,自己的孩子是宝贝,别人家的孩子就可以随便上去踩一脚刮两肉下来,做人像你们母子俩这么自私的,我还是头一次看到…”

肖诚面如土色,一言不发地任由安娜教训,梁暖见状马上阻拦:“安娜,别说了,是我叫他来的。”

她围上围巾套上外套,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对安娜交代说:“我出去跟他说几句话,你跟威廉哥在车上等我。”

楼下花园的秋千“吱吱”地响,秋千上的女孩子脸色苍白,绷着脸表情异常严肃,男人样子颓废,时不时不安地凝视地身边的女孩子,眼里满是留恋。

梁暖坐在那里,心里只觉得讽刺,不久之前身边的男人还单膝下跪向她求婚,许诺给她一个有月光有玫瑰的求婚仪式,她满心期待地等着,等来的却是他的背叛。

想起那天去他办公室无意中听到的对话,她心里冷笑三声,僵硬地问:“你真的要当爸爸了?”

这问题太过难堪,身旁的肖诚良久不语,最后沉重地“嗯”了一声。

听到他亲口承认,梁暖的眼睛酸胀得厉害,很想站起来立刻走人,她居然还天真地以为肖诚会一辈子爱着她宠着她,有了她梁暖,眼里就看不到别的女人。

“回国之前我跟她提了分手,但是她一直不同意,还做我父母的工作,那一次…我本想趁着回纽约的机会好好跟她再谈一次的,她也同意了,只是提出…想跟我再最后过一个晚上…”

梁暖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又是这样老套的戏码,只是她没有想过这样狗血的情节也会发生在自己头上,男友有个死缠不放的前女友,为了留住他,甚至不惜设套怀孕,而她懦弱没有原则的男友,居然也天真地相信她的说辞了,以为一夜温存以后就可以甩脱前女友的纠缠。

在前女友和现女友之间周旋,可想而知肖诚对她撒了多少个谎,梁暖想起他总以工作忙为由搪塞自己,不由又心寒了几分,讥讽道:“要恭喜你当爸爸了,你这次突然飞回美国,该不会是去陪她产检吧?”

“不是…”肖诚被她挤兑地双手抱头做忏悔状,过了好半天才说了实话,“她说她流血可能孩子要保不住,求我去看看她,我去了,才发现她好好的,她说她只是太想我了。”

“我上了回国的飞机,才发现她跟我同一航班,她跟我妈约好了,我…我什么也不知道。”肖诚烦躁地揉发,这两天他显然没睡好,眼底下一团乌青。

这世上很少有男人能处理好新欢旧爱的关系,肖诚也不例外,他本可以体面地结束和梁暖的这段恋情,却因为有个异常强势的妈妈,让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滑向了无可挽救的地步。

可如同被网住的鱼,他还是试图挣扎过的,比如,在得知前女友怀孕后,仓促跑来向梁暖求婚,想要先下手为强。

奈何梁暖并没有马上答应。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说回国后跟我说件事,是要跟我提分手吧?”梁暖突然问他。

肖诚低头忏悔,“我知道我很混账,暖暖我对不起你,也不奢求你能原谅,可是…我还是想替我妈妈向你道歉,她爱自己的孩子,只是用错了方…”

“肖诚!”梁暖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他,她腾地站起来,决绝的口气:“我们到此为止吧。你不用道歉,你妈妈没有错,错在我,是我看不清现实不自量力,总以为自己还活在过去,我要谢谢你妈妈,她让我彻底清醒了,是她提醒了我,我的豪门梦是到该醒的时候了。”

“豪门梦…”肖诚重复着这三个字眼,好似受了极大的打击。

“实话很伤人是吧?呵,其实我也没有资格指责你,因为我们都是懦夫。从前我又怎么会想到我会有今天,一门想嫁个有钱男人,过上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梁暖望着天空喃喃自语,“我太贪心了,所以上天惩罚我了。”

“肖诚,我们扯平了。以前我伤害你,现在换你来伤害我,大家终于谁都不欠谁了。”梁暖感慨万千:“曾经你一心待我,我的心却不在你身上,而在我一心想嫁给做肖太太的时候,你又和别人牵扯不清,两个不坚定的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们两个注定…有缘无份。”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冷风中她最后再看一眼失魂落魄的他,转过身去。

“暖暖!”身后的肖诚突然出声叫住她:“我在你心里,仅仅是个适合结婚的有钱男人吗?你…爱过我吗?”

“爱…”梁暖呢喃,过往甜蜜的誓言仿佛还在耳边,清晰而又深刻,她的眼里渐渐有了水气:“如果不爱,又怎么会那么期待?”

期待在某个好天气,带着你去见爸爸,你和爸爸把酒言欢,而我在厨房做我最拿手的意大利面,听爸爸高兴地说:“肖诚,我把暖暖交给你了,你们以后要好好的过日子…”

“不管你信不信。”她转过身对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就算一开始答应跟你在一起的目的并不单纯,那么在前天之前,我心里的那个位置已经没有别人,只有你。”

“我信。”肖诚沉沉地吐出这两个字,如果心里没有他,她就不会那么憔悴,眼神更不会如此哀伤,过去那个任性骄纵的大小姐已经死了,站在他面前的梁暖,已经脱胎换骨。

可他还是心有不甘,低声问出了心底最想知道的问题:“那个别人,是尹光年吗?暖暖,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这个世界没什么不可能。”梁暖并不直面回答,“我以为永远不会背叛的你,最后还是背弃了我,我以为这辈子会依靠爸爸的财产过活,可到头来发现只能靠自己,可见生活,随时为我准备了另一个可能性。”

不想再去看肖诚满是悔恨的面孔,她转身,毅然决然地,彻底走出他的世界。

第72章

梁暖和安娜又搬了回来, 除了一蹶不振的梁暖, 男人们简直想放鞭炮庆祝家里又有女人味了。晚间吃饭,大权左瞅瞅梁暖, 右瞅瞅安娜,感动地说:“这个家终于完整了, 你俩不在我总觉得缺了啥, 最近食欲都不好了。”

徐威廉翻了个大白眼:“上星期年哥烧红烧肉, 吃了三碗饭的饭桶又是谁?”

大权选择性失忆, 睁眼说起瞎话:“肯定是壮壮。”

同一时间,正在酒吧忙活生意的牛壮壮打了个大喷嚏,浑然不知,食量最大的他已经升级成新一代“背锅侠”, 紫园那两个不要脸的一吃多了被逮到,口径一致全赖他身上。徐威廉上次在咖啡馆放了个响屁,偏巧壮壮女朋友带了个漂亮的闺蜜过来,无耻的徐威廉手指着壮壮,二话不说把屁也赖到他头上, 可怜老实巴交的牛壮壮, 大哥说屁是他的, 那就是他的, 糊里糊涂地就承认了。

吃完饭大权和威廉把碗一扔, 就欢脱地跑了, 徐威廉在沙发上呈“大”字型躺尸, 嚎着:“可算有人洗碗了, 这段时间洗碗都要洗吐了,是吧权权?”

“吐的人是我好不好?”大权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你那天吃完抠了一会脚丫子才去洗的碗,我第二天吃饭感觉这碗都有股脚皮味,我说威威,你特么是富豪家庭出来的少爷吗?哪家少爷像你这么接地气的?”

“还不是被法西斯逼的。”徐威廉躺在沙发上忆苦思甜;“我家老头在家就是个□□法西斯,倒霉催的我妈怕疼怕身材变形就只生了我一个,老头又没有私生子,这下好了,这么多年他就盯着我一个,知道我家有多少规矩不?”

“说说。”徐威廉不太讲自己家的事儿,今天难得打开话匣子,大权表现得很好奇。

“希特勒有多少规矩,我家就有多少规矩。”徐威廉想起来就做痛苦状,“早些年真是过得水深火热啊,我家有个规矩知道不?沙发能坐不能躺。偏巧呢,青春期那会呢,他越不想让我干啥我越想对着干。有一回我打球回来,以为老头不在家呢,我就大着胆子上去想躺会,倒霉催的睡着了,刚好被他下班回来给逮住了,命苦啊,罚我洗了半年的车!瞅见没?我这少爷还不如你们过得自在呢,哥啥都不缺,就缺自由!”

“还有,在我家抠脚皮也是不允许的,所以当哥无意之中抠下了人生第一块脚皮,我突然觉得,特么的,这才应该是老子的人生啊。”徐威廉眯着眼睛翘起二郎腿:“这段时间跑出来,我得把我前二十年没做的事都一件件做了,老头就我这么个儿子,迟早会逮我回去,到那时我就没得浪了。”

安娜听得张口结舌,唏嘘着:“威廉哥,好可惜哦,本来做个绅士多好多有魅力啊。”

“怎么说话的?”徐威廉瞎嚷嚷,“可惜什么啊?你威廉哥现在也很有魅力好不好?穿上西装一秒变精英。”

“脱下西装一秒变流氓。”大权话接得顺溜,“他啊,就是典型的精英教育的残次品,富二代里的二百五,二百五里的富二代。”

“上一辈再强势,也架不住他一路野蛮生长。”这次给出精辟总结的是尹光年,他现在也会时不时加入他们的谈话,已经不如当初那么寡言。

梁暖并没有参与朋友们的谈话,独自在厨房里洗碗,她想一个人静静,一个人心情不佳的时候,就连挤个笑都非常勉强,她不想坏朋友们的好心情,便主动提出洗碗。

洗好了碗,她便一个人躲回了房间,朋友们也都知道她明天要去探监,往日探监前她的心情都会异常低落,再加上正失恋,大家也都不打扰她,这种事情谁安慰都没用,只能等着时间治愈。

又是一夜没睡好,隔天她起了个大早,大冬天的徐威廉难得没有赖床,昨晚有人嘱咐他开车送梁暖去监狱,这个人不用说,自然就是尹光年。

梁暖大病初愈,再加上睡眠不好,上了车就开始睡觉,到了监狱,忐忑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她爸蹒跚出来。

几乎是看到他爸的一瞬间,梁暖的眼泪就下来了。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一个月不见,她爸似乎又清瘦苍老了许多,一张灰败的脸透着十足的病态,梁暖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爸在她眼前坐下来,心里沉甸甸的。

她擦了擦眼泪,拿起电话急切地问:“爸爸,你脸色很不好,你是不是病了?”

“是,爸爸是病了。”梁起风爽快承认,虽然气色不好,那双明亮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暖暖,爸爸是七十岁的老人了,老人生病是家常便饭,有句话爸爸一直想说…爸爸陪伴你的日子不会太多了,如果有一天我撇下你走了,你要坚强要学会独立…”

这话直接戳到了梁暖的心尖肉,痛得她捂嘴说不出话来:“爸爸…我不许,不许你这么说…”

见女儿痛哭失声不能接受的样子,梁起风同样很不好过,生死一直是他们父女俩一直避讳不谈的问题,但他十分清楚,现在不让女儿有个心理准备,将来自己一旦撒手走了,这个孩子依赖自己惯了,也没有心理准备,一定会崩溃的。

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倚靠的孩子就像浮萍,像野草,孤苦无依,任人践踏,梁起风只要想起这个女儿,心里就泛起一阵阵苦。

“暖暖别哭,这是迟早的事,你放心,爸爸虽然老生病,可身体还硬朗着呢。”见女儿哭起来止不住,梁起风连忙安抚她,他仔细打量宝贝女儿,见她也瘦了一圈,不由担心问道:“你是不是最近又乱减肥了?怎么看起来瘦了?”

“我跟肖诚分手了。”梁暖难为情地笑了一下,“谈了个短命恋爱,爸爸我好伤心哦。”

梁起风难免惊讶,扬着眉有些犀利地问:“这么快就分了?”

梁暖自然不会说实话让她爸担心,只是避重就轻道:“我们俩性格不合适,老吵架,还是分开比较好。”

“你们为什么吵架?”梁起风突然又问。

梁暖被问得猝不及防,她反应挺快,现编了一套说辞:“我想工作,他却不想让我继续抛头露面,为这个吵到不可开交,就分了。”

“两个人理念不合,就不要勉强在一起。”梁起风听完女儿的解释,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真正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的人,能欣赏你,理解你,包容你,就算你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你们两个都会克服一切阻碍走到一起。”

“女儿,肖诚不是那个人。”梁起风看着若有所思的梁暖,缓缓说下去:“爸爸不希望你因为一时的脆弱就接受不喜欢的人,更不希望你为了结婚而结婚,爸爸早些年没有看透这个道理,只以为一味对你妈妈好,就能换来一辈子相守,结果害了自己也害了你,暖暖,你记得一定不要走爸爸的老路。”

“我知道的。”梁暖鼻子皱了一下,“爸,像你这样的好男人太少了,我不要嫁,我就想一直待在你身边。”

“傻孩子,你总要有自己的家庭的。爸爸并不称职,这些年花了太多时间在工作上,一个好男人,必须能兼顾家庭和工作,我的暖暖那么可爱,上天一定会给你一个好丈夫的,说不定他已经在你身边了,只是你一直没有意识到罢了。”

看着对面他爸睿智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梁暖的脸莫名地烫起来,嗫嚅道:“爸你真是的,一天到晚说这个,我还不急着结婚呢。”

“爸爸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个人好好照顾你。”梁起风慈祥地看着出落地越发美丽动人的女儿,“爸爸不在你身边,受了委屈不要放在心里,你的朋友们人都不错,有心事就跟他们说说,还有,光年那个孩子,你最近跟他关系怎么样?”

一提到他,梁暖表情就有些不自然,说:“没以前那么僵了。”

这就是间接承认跟他现在关系趋好了,梁起风欣慰地笑了笑:“那就好,爸爸很信任光年,你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就去找他,他不会害你的。”

“哦。”梁暖这次没有像往日那样她爸一提“尹光年”三个字她就抵触得厉害,她爸见她难得听话,露出一个高深的笑容。

从监狱回来,梁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刷完剧睡觉,睡醒又刷剧,过得比徐威廉还堕落。没人知道,夜半三更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候,只有她清醒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在想肖诚在做什么,是不是和未婚妻相拥在一起,一会又会想起她爸病态十足的脸,半夜里睁大眼睛惊恐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担心到整夜睡不好。

她爸那瘦脱了形的样子,还有他对她说的那句听起来像遗言的话都给她带来了巨大的阴影。

年迈的父母总是要走在自己前面的,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可一旦这个事实从她七十岁的老父亲嘴里亲口说出来,梁暖就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心里不舒服了好几天。

她太害怕了,她觉得自己没有接受现实的能力,所以只能像乌龟一样把自己藏起来。

逃避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

另一个让她寒心的人是韩苏苏,梁暖在肖家的家宴中受辱,肖诚甩了破产千金娶了真正的千金这事在圈子里传得人尽皆知,有人笑梁暖活该,贪慕虚荣的女人不会有好下场,有的同情梁暖,认为肖家太过分,再不满也不能这么羞辱一个如今无依无靠的女孩子。事情过后,韩苏苏微信发来问候,痛斥肖诚不厚道,口口声声要来看望梁暖,也不了了之,张昀山消息灵通,告诉梁暖,韩苏苏最近和肖诚的未婚妻dy走得很近,她朋友圈晒的豪华派对,其实就是dy办的,都是房产大亨家的千金,自然玩的来,一个要巴结,一个要在未婚夫的城市建立人脉,自然一拍即合。

公子哥张昀山实在看不下去韩苏苏的虚伪,义愤填膺道:“要不是出这些事,还真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暖暖,以后别跟她来往了,这女人有毒。”

梁暖罕有地沉默着,一个人沉默,要么是无动于衷,要么就是太过愤怒,她想,她应该属于后者。

大家把她的颓废都看在眼里,特别是安娜,见梁暖没了往日的精神气,心里尤其着急。时间一晃又到了周末,阳光照得客厅暖融融的,快十点的时候,大家赖够了床也都起来了,安娜休假在家,死拉硬拽地把龟缩在房间的梁暖拖到花园晒太阳。

梁暖恹恹地坐在太阳底下,觉得再多的阳光,也照不亮心底某个黑暗的地方。

难得休息日,张昀山这阴魂不散的也不赖床了,大清早就过来刷存在感,地位跟十五差不多,十五整天围着尹光年,张昀山就跟狗一样没皮没脸的跟在安娜后面,安娜烦不胜烦。

所有人都坐在花园里晒太阳,大权听着张学友的歌,一句“想和你去吹吹风”唱得没一个音是准的,徐威廉眯着眼睛浮想联翩:“这会儿好想找个姑娘一起吹个西北风,姑娘冷了,就使劲往我怀里缩,我这摸摸,那摸摸,这摸摸,那摸摸,啧啧啧,这揩油的滋味,想想就妙不可言。”

大权的贼眼转了转,差点美得笑出声来,赶紧掏出手机:“我这就打电话给菲菲。”

“权权,让菲菲妹子带俩室友来啊,对了,要胸大的那种啊。”徐威廉朝大权喊。

孙大权对他挤眉弄眼的,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开始用旁人听了会吐的温柔语气跟女朋友开始讲话。

十五摇着尾巴绕着尹光年献殷勤,尹光年碰了碰它的脑袋,环视懒洋洋的几个人,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家里有肉,今天天气不错,想不想去吹个风,顺便野个餐?”

第73章

这个建议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一致同意, 梁暖并没有表态,如今她做什么都是打不起兴致,随波逐流也不发表什么看法,整个人异常沉默。

带上食材还有烤炉, 两辆车,六个人加一条狗, 开了很远的路去了本市一个临湖公园, 等到了那里, 时间已经是正午, 大家饥肠辘辘,赶紧生炉子烤肉打算好好祭五脏庙。

这个公园反而离大权女朋友毛菲的学校近一些, 他们到了不久, 她也很快打车到了, 果真带了一个胸大的女孩子过来, 见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徐威廉正在猛啃肉,一见那女孩子, 惊得差点噎住。

那女孩子的胸确实很大,估计有c cup,但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个女孩子全身上下都是肉, 毛菲站在这个胖乎乎的女孩身边,更加显得瘦弱需要人保护。

这个胖女孩名字挺好听,姓蒙, 叫蒙萌, 除了不好看, 人肉肉的一团也确实挺萌,毛菲简单介绍众人,这蒙萌就直勾勾盯着徐威廉,徐威廉手上拿着十几串刚烤好的肉准备每人都分几串,一见女孩子这痴迷的小眼神,胸就下意识地挺了挺,自动切换成高冷男神模式,谁知这蒙萌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威廉哥哥你手上的烤肉看起来好好吃哦。”

又是一次极其失败的自恋,徐威廉气得想吐血,大权他们不给面子,笑到在地上打滚,就连梁暖也被逗乐了,扶着笑到肚子痛的安娜,难得也露出了笑容。

蒙萌不知道这帮新认识的朋友为什么笑场,茫然地看着徐威廉,徐威廉气急败坏:“要吃自己烤!”

扭头就挫败十足地啃起肉来。

一群人坐在草地上对着湖光山色喝酒烤肉,徐威廉跑到湖边发出一阵狼嚎,惊走了一群飞鸟,过了一会儿,湖边起了一阵妖风,风大到站不住人,大权站在那本来想等女友投怀送抱,手都张开了,笑眯眯地看着尖叫的毛菲朝他跑来,结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亲女友与他擦身而过,跑到了他身后的蒙萌身边,两手抱着她,犹如抱着一根定海神针,大权的嘴角抽了抽,深深地怀疑这个胖妞今天是来砸场的。

也是凑巧,今天公园里举办了一场音乐节,请了几个国内颇有分量的乐队演出,一听到吉他声,摇滚青年徐威廉头一个坐不住,擦了擦嘴边的油就跑没影了,临走不忘顺走五串鸡翅膀。有地方可以凑热闹,其他人也都坐不住了,安娜本来想陪梁暖,架不住张昀山缠功一流,就被拖着拽着往音乐节的方向去了。

大权和毛菲也手牵手去了,可惜身边还有个拖油瓶蒙萌,蒙萌为了表示和毛菲的友情,硬是拉着毛菲的另一只手,三个人手拉手,总之这画面有点美。

湖边草地上一下子就剩下了尹光年和梁暖两个人,食肉动物一散,草地上一片狼籍,两个人不说话,很有默契地收拾东西,一个捡垃圾,一个收拾烤炉,忙活好以后终于可以坐下来歇一会,十五吃饱了蜷在草地上已经昏昏欲睡。

远处传来低音炮的轰鸣声,尖叫的人群已经沸腾,但并不妨碍这边草地上的静谧氛围。梁暖抱着膝盖静静地赏风景,见尹光年又在翻那本封面已经很旧的《股票作手回忆录》,这本书她在他床头见过,大概这本书对他有十分特别的意义。

她猜想,八成跟黄伊蓝有关吧。

尹光年见她目光落在他的书上,眼里有好奇,便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很大方地递过来:“想看吗?”

梁暖翻看手上的书,不止封面旧了,纸张也隐隐泛着黄,从书的褶皱来看,这本书他搞不好已经翻了不下几十遍了。

“这本书有些年头了。”她淡淡评价。

“嗯。”尹光年望着远方没有否认,“陪我十年了。”

“十年?”梁暖颇为讶异地转头看他。

接收到她惊讶的眼神,尹光年的笑容有点忧伤:“在我选择读金融专业的那一天,我妈妈走进书店,买了这本书送给我。”

没想到这本书是他过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之一,梁暖抚摸着这本书略微粗糙的边缘,感受着一个普通母亲对孩子的心意和希冀,她心里深受触动,怪不得他将它作为枕边书,大概他每天都以这样的方式想念他不在人世的母亲吧。

这本书她隐约有印象,有些犹豫地问他:“我听我爸爸提过利弗莫尔,是华尔街的传奇呢,可是,他最后不是破产自杀了吗?”

“是啊,他自己也在遗书里承认,我的人生是一场失败。”尹光年又笑了一下,“如果我妈妈当年知道这本书的主人公最后是这样悲惨的结局,她一定后悔把它买下送给我。”

“我从没有把这本书的结局告诉过她呢,金融市场残酷的一面我自己看到就好。”尹光年沉浸在往事中:“那时候我们很穷,我只想让她看到希望。”

冷风吹拂着梁暖耳边的碎发,皮肤也是凉凉的的,但梁暖却觉得自己的心渐渐暖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身边这个人。

她回忆起他们曾经的对话:“我记得你妈妈原来想让你学医。”

“嗯。”尹光年的眼睛微微眯着,“我花了一个晚上说服她改变主意。”

“爸爸经常说,市场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如果你不够贪婪,那么市场会诱惑你,直到你变得贪婪无比,而如果你太过贪婪,最后的下场还是死,听起来似乎都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尹光年,那时的你不害怕吗?”

尹光年听了又是一笑,开口:“你要知道,对于一个生来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来说,他怎么会害怕呢?他根本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梁暖听着有道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这个行业在我眼里,全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尹光年渐渐打开了话匣子,“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我们一眨眼的功夫,有人生于贫民窟,也有人含着金钥匙出生,但是市场对于所有年轻人来说,却是绝对公平的,残酷而公平,只要你有一颗冷静的大脑,高超的投资技术,敢于冒险,又足够谨慎,你就能改变命运,实现阶层跨越。”

梁暖凝神倾听,想到她爸,不由伤感:“爸爸70岁了,笑傲了一辈子,却没有赢到最后。”

“从摇篮到坟墓,生命从来没有停止过博弈。”尹光年拿过梁暖膝盖上的书随意地翻阅着,“在金融市场这个人吃人的地方,想要一直活下去,还必须有普世智慧,当一个人不懂得畏惧,那么等在他前方的就是失败的命运。这一点,你爸爸也不能例外。你刚才问我害不害怕?我告诉你,我现在懂得害怕了。这本书于我,不仅仅是我妈妈留下的遗物,更是一个警告。我想,我妈妈在时刻提醒我,如果今天稍有不慎,明天我就会流落街头。”

“爸爸和黄征德斗了半辈子,他太想赢了,大概,这就是他输的原因。”梁暖尝过流落街头的滋味,今天回想起来,还是不寒而栗,她转头问:“尹光年,你有敌人吗?你害怕他们吗?”

尹光年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才回答她:“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在资本市场中,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其实是他自己,能击垮天才的也只有天才自己,这也是我读这本书的最大意义。”

梁暖没有再接腔,她需要时间来消化尹光年说的高深道理,相比他丰富波折的人生阅历,她简直如同一张白纸,而更重要的是,他那么努力地改变命运,并且成功了,而她扪心自问,她从不知奋斗是何滋味,也难怪今日如此落魄不堪。

她需要时间思考,尹光年也不打扰她,见十五醒来了,便拿出飞盘来扔出去,让十五飞奔着去叼回来,它最近去宠物医院体检,体重偏胖,他最近一有时间就让它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