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歹也和她结婚六年,哪能不清楚裴欢不会做饭。

但蒋维成盯着桌子上颜色可疑的东西看了一会儿,还是一声不吭地坐下开始夹菜。

裴欢也温柔贤惠地陪他一起吃晚饭,林婶感动得快要哭了,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最后剩下他们两个人。

蒋维成越吃越没了平常潇洒的少爷架子,开始大口大口往下咽。裴欢看不下去了,尽量把口气放得平淡一点,问他:“你急什么?”

他头也不抬,“你肯定有事,我不想给自己添堵,吃顿饭还生气,赶紧吃完你赶紧说。”

裴欢放下筷子,她看着他开口:“他们坚持要给笙笙进行手术,但我不想赌,你能不能帮我…”

蒋维成突然抬眼看她。

裴欢没能说完,她叹口气说:“好,你先吃饭,笙笙最近情况稳定,这事不急这一两天。”

蒋维成依旧沉默,他用勺子大块大块地搅合那些菜和饭。裴欢不再吃了,静静看着他。蒋维成和他妈妈很像,遗传到一张漂亮的脸,还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就像所有故事里说的那样,他是很多人的梦想。

她第一次见到蒋维成的时候,他二十二岁,她才上高中,叛逆极了,偏要和华绍亭作对。她千辛万苦摆脱掉兰坊的保镖,约了几个同学偷偷开车出去玩,却在路上闯祸,刮了蒋维成的车。

当时蒋维成穿了一身黑白格子衬衫,不耐烦地从Maserati上下来,那画面让她们几个年轻小女孩全都看傻了。

裴欢记得自己想起一句书上看来的话,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他是很优秀的男人,整个沐城无人不晓。

命运这东西从来没人在意,总要到物是人非的时候你才想起它。

裴欢忘了自己最后是怎么威胁蒋维成不追究责任的,也忘了和他说过什么,总之,她当时幼稚又嚣张…那不过是一场偶遇,裴欢从未想过很多年后,她竟然会和他共同生活。

裴欢看着蒋维成低头吃饭的样子一阵辛酸,她突然拦住他夹菜的手,低声说:“对不起,我知道不好吃,别吃了。”

他啪地把筷子甩出去,冲口而出:“让我吃的也是你!不让我吃的还是你,我做什么你都这副死样子,裴欢…我对你是不是只有这么点利用价值?只有笙笙病了你才想起我!”

裴欢不再说话。

蒋维成盯着她看,过了一会儿冷下口气问她:“这次要我帮什么?”

“再帮我约几位心脏内科的专家,笙笙和其他先心病患者不一样,她有遗传因素,而且…我知道手术有风险,能不能暂时定一个保守治疗的方案?我实在赌不起,如果没了她,我…”裴欢再也掩饰不住,她急切地看着蒋维成,越说越快,“笙笙是我的命,我只有她了。”

蒋维成眼睛里的怒气渐渐变得只剩讽刺。

他轻轻重复:“你只有她。”他拿纸巾擦手,看那一桌子菜,突然笑了:“裴欢,你不愧是华绍亭养大的,心都一样狠。”

外边忽然有说话的声音,林婶进来,说主宅那边太太让人送东西过来了,“可能是听说少爷回家才拿过来的,说只给少爷。”

“我妈最近在家呢?”蒋维成看着那纸袋随口问,里边厚厚一摞不知道什么东西。

林婶点头说:“嗯,太太从国外回来之后就没出去,说天凉了不想动。”

蒋维成往纸袋里扫了一眼,抬头让下人们都出去。

蒋维成爸爸走得早,他妈妈非常讨厌裴欢,更对娱乐圈里的女人深恶痛绝,当年死也不同意他们的事。后来他们结婚后就搬到最南边的南楼独立来过,和主宅分开。

平时蒋维成不回家,裴欢和他母亲很少来往,甚至有两三年都没再见面。

既然他妈妈送东西只给自己儿子,裴欢没必要自讨没趣,于是她也要出去,刚走到蒋维成身边,就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裴欢冷不丁被弄疼了,低头推他。

蒋维成反手把袋子里的东西当着裴欢的面倒出来,里边都是报纸,洋洋洒洒掉了一地。

各种娱乐周刊和演艺新闻,大版配图,全是裴欢一身狼狈,蓬头垢面蹲在酒店门口呕吐的样子。

角度刁钻,拍得她宿醉不归,风尘下贱。

有图有料,随便卖出去,全城人都能津津乐道好几周。

还有的报纸上刻意提起她和蒋家的事,说蒋维成要真和她结婚了,蒋家这回可带了绿帽子。

裴欢站在原地看那些报纸,一语不发。

蒋维成随手拿过一张给她念,然后冷笑着问她:“就这样,你还有脸求我帮你?”

裴欢不看他:“你们有办法不让这些流出去。”

蒋维成握紧手里那张报纸,无法控制愤怒:“我对笙笙仁至义尽!这么多年惠生所有资金支持是谁给的?医生是谁派去的?我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

裴欢依旧不说话,她不想和他吵。

可是她平静的表情看在蒋维成眼里只能让他更生气。他突然站起来,将那张报纸扔在裴欢脸上,她被迫往后退,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柜子,慌乱之间推掉两个烛台,玻璃碎片摔了一地。

他狠狠盯着她说:“想求人帮忙,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这次别想我帮你!”

裴欢的表情终于有了波澜,眼看蒋维成踢开报纸就要走,她追过去一把拉住他,“阿成!”

他站住了,却气得扬手甩开她,动作极大,头也不回地吼:“你太过分了!华绍亭没告诉你怎么低头,我教你!”说完他指着报纸说:“给我一张一张捡起来!”

裴欢被他推得崴了脚,滑在一地碎玻璃里。

她倒在地上,觉得自己胳膊好像扎到了碎片,但是心里却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