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时候,华绍亭似乎不肯饶了她,他反复问蒋维成和她到了哪一步。

裴欢就是不说话,他生气了,让她死去活来,眼睛都肿了。他终究还是心疼,放手给她穿好大衣,抱在怀里哄。

她看着他,目光带刺,故意咬着牙说:“我跟他结婚六年了…还用问吗。”

华绍亭慢慢笑了,这笑看得裴欢心凉,他当年不让她要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笑,狠而毒,压着所有情绪,竟不像个人了。

他说:“他敢碰我的人,下场只有一个。”

裴欢反而平静了,她慢慢地提醒他:“蒋维成是我丈夫,他出事,我也活不了。”

华绍亭真正被这句话刺到了。

好像刚才他们那么亲密缱绻都是一场梦,梦醒了,她长大了,他再也留不住。

华绍亭松开手,裴欢蜷缩着坐在一旁,他长长叹气:“裴裴,你非要气死我是不是?”

她已经不再哭,可是心里却像漏了一块,越来越疼,她故意拿这件事刺激他:“你怪我?当年我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答,他想要我,我就答应他,换来六年安稳日子。”她情绪激动,“你有什么资格怪我!那天晚上我差点死在医院…那年我才不到二十岁啊,华绍亭,你那么对我,我不嫁给他还有活路吗?”

华绍亭伸手把她脸颊旁的头发别到耳后,轻轻地和她说:“我不怪你…和他离婚,两个星期的时间,两个星期之后,我去接你回家。”

她甩开他的手,“不可能。”

华绍亭不说话,静静看着她,突然起身去拿东西,回来递给裴欢。

那是张照片,她一看就愣住了,上边的人就是失踪六年的裴熙。

照片上光线不错,裴熙正坐在一个地方看书,而且照片下的时间,就是上个月。

“她还活着。”裴欢抓住他的手,情绪激动,“她在什么地方?”

华绍亭拍着裴欢的肩膀,目光温柔,他说:“你回去和蒋维成离婚,我就把姐姐还给你。”

她怔住看着他,艰涩地开口:“你非要让我们之间变成这样吗…拿姐姐威胁我,来跟我谈条件,你这样和…和蒋维成有什么分别。”

华绍亭摇头:“是你在逼我,裴裴。”他手指慢慢地敲了敲矮几,一字一句地说:“和他离婚。”

门外的人听见华先生的暗示,推门进来。

顾琳眼神嘲讽地扫了裴欢一眼,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就出去了。

裴欢紧紧捏着那张照片,她看向桌上的药片和水,什么气愤都没了。

到了这个份上,对他连恨都谈不上。

她推开他的手,踉跄着过去,如他所愿地吃完药,她拿着那张照片,笑得格外凄凉,“华绍亭,你会遭报应的。”

他依旧不拿她当个女人,又或者…对于他而言,女人永远只是件东西。

荣幸的是,他当裴欢是自己的所有物,所以才对她这么好,但她永远只能等着他的临幸和决定。

裴欢看着姐姐的照片,几乎情绪崩溃,站也站不住,整个人眼前发花。

他向她伸出手,“我早就遭报应了。”他想扶住裴欢,可是她不让。她越看他越受不了,顺手拿起水杯,发狠地向他砸过来。

杯子没砸到华绍亭,可是半杯温水直接泼在了他脸上。

裴欢心死如灰,看着他说:“我不会和蒋维成离婚,你想动他…大不了我陪他一起死!”

雅间里乱七八糟的声音已经让门外的人警觉起来,有人过来轻声询问:“华先生?”

裴欢再也不去看他的表情,她转身就拉开门,抱着那张照片跑出去。顾琳从外进来,冷眼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回身却愣住了。

华先生竟然被那个女人泼了一身水,杯子碎了一地。

顾琳脸色都变了,拿枪就要追出去,华绍亭看着她的动作,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你敢!”

外边的人全都低下头,顾琳直接把枪扔了。

她跟着他六年,什么场面什么形势都过来了,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

华先生盛怒之下一句话都不再说,在场所有人全部不敢动,谁也不敢去问怎么办,只好连呼吸都尽量压低。

顾琳低着头收拾残局,过去拿了纸巾递给他。华绍亭深深吸了口气,他想接过去,可是全都掉在了地上。

他嘴唇的颜色越来越重,顾琳眼看他脸色不对,冲过去一把扶住他,“华先生!”

她迅速回身喊人,“让隋远马上到海棠阁等着!”随后反手把门关上。

华绍亭的呼吸断断续续,人已经说不出话。顾琳扶住他,她随身带着他的药,冷静地让他吃下去,暂时稳定住这次病发,然后送华绍亭上车赶回兰坊。

夜里,几位大夫为防止华先生病情反复,全都守在海棠阁。

隋远皱着眉站在床边上,华绍亭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但一直没能睡着。他看他都嫌累,这人明明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回来,还不肯放过他自己,一直若有所思在想什么。

隋远哼了一声,说:“也就三小姐能让你生这么大气,她跟你说什么了?气得你病都犯了。”

华绍亭终于收回目光,表情倒还算平静,只是淡淡笑了,“她说我要敢动蒋维成,她就陪他一起死。”他说完开始咳嗽,隋远赶紧摆手示意他不问了,让华绍亭冷静,“好好好,她这是气话,命要紧,你好好活着才能把她带回来,听见没,躺好。”

他咳了一会儿好受多了,苦笑着看向隋远说:“别大惊小怪的,我想了这么久,已经没什么好生气的了。”

他慢慢地侧过身看向窗外,还是那年的海棠树,还是那年的人,可是他们真的回不去了。

隋远披了件衣服守在他房间里,坐在靠门的躺椅上,夜里就在那里睡了。

不知道是几点,隋远压到胳膊忽然醒了,正准备换个姿势,却模模糊糊看到华绍亭站在窗边。

隋远一个机灵吓醒了,外边一团黑漆漆的夜,华绍亭要做什么?

那人站在窗边,屋子里只能看清他的轮廓,借着月亮唯一的光,这一切竟然像电影里缓慢的长镜头,无声无息,在这世界极暗的角落里,无休止进行下去。